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半池幽荷 作者:梅隐竹 文案 他和她,偶遇在月下兰池.那时半池白荷开得正好。就是!那一眼,注定了一生。那夜,荷香幽来,她独坐在池边,小诗作来,一袭白裙,一枝白玉簪,若姑射之仙。心!涟漪,微微泛起。他与她以玉相约,一双天作巧合的芙蓉玉相约。却!殊不知。竟是,匆匆错过。从此,他(她)互而不知地彼此间默侯了那些年。无奈!天意,弄人。多年后,再次相遇时,竟各暗自犹豫:“是她(他)吗?”可叹!一切,已是物是人非。千头万绪呵!一往情深中,无了尽头的徘徊、煎熬、悲痛、纠结,尽如那漫天柳絮纷纷,失了方向...... 她,名唤荷晚。自幼双亲离世,沈约夫妇收之为义女,呵护有加。至幼起,便授其予诗文礼仪,教之以琴棋书画,诸艺皆通,尤工于诗、画。常着白裙,雅好清静,清脱超逸,颇喜花中芙蓉,尤好宗炳山水。 他,贵为一国太子,其人“美姿貌,善举止”,“性宽和容众,喜愠不形于色”。又!寄情山水,不好声乐,“于玄圃穿筑,更立亭馆,与朝士名素者游其中。”又!雅好文学,“引纳才学之士,赏爱无倦。”更!留予世间《文集》二十卷、《文章英华》二十卷、《文选》三十卷。 此时! 一段缠绵悱恻,揪人心肠的爱情故事,就这样从兰池边,月色下,幽幽荷香里,悄然掀开...... 特别提醒:《半池幽荷》已进行了版权登记,若有抄袭,法律后果自负。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荷晚,萧统 ┃ 配角:沈清,萧玉缳 ┃ 其它:半池,幽荷 ================== ☆、梅谷离别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 我是梅隐竹。 初入晋江,心情,有些小激动。 《半池幽荷》是为杜撰,本着爱情杜撰构思的需要,我在尽量尊重重要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原型的原则下,亦难免会出现与历史出入之处。《半池幽荷》的写作,我力图以学术的精神创作出最美妙生动的篇章,最缠绵动人的爱情,字字斟酌,句句构思,力求尽善尽美。但!倘若出现疏漏或不足之处,敬请大家谅解且雅正。 任何指正,皆是: 一字,千金! 另外,看我的小说可一定要有耐心哟!有人曾说,读我的《半池幽荷》需要静心耐品。它,就如一幅景般,先是小溪白石,水流潺潺,境界平淡却有韵味,待愈往下深入时,境界就愈是深大幽远,古木参天,泉流飞溅。所以,愿你们能用心去慢慢品味我的小说,不要着急,只因《半池幽荷》是一部耐人寻味的作品。 最后,愿我的小小芳文,能香来扑鼻,给你们带来小小的愉悦。   建康。   冬,细细初雪,悄然而至。   林木萧疏,寒烟淡淡,远山连着远山直到云的尽头,白气清冷散开,从天到地,从地到天,一片沉静,唯见那独钓寒江雪的渔人。   山道僻静,不见行人,只有数行秀致的脚印,弯弯曲曲,一直延伸至山间梅谷。谷里,梅花开得正透,沾着点点寒雪,更是清绝幽冷。   此时,两位年轻女子,披着长斗篷,面对着,手执着手,伫立在一树玉魂下,伤离别:   “明日,妹妹你即要前往宣城了,此一别,好是不忍!”兰裙女子,眸深露含。   “我又何尝不是!”白裙女子应道,眼底忧愁出。   “萧郎呢?你果真可放得下他!”兰裙女子若有所思,继而半信半疑,却又十分小心地询问着。   时间,凝止。   白裙女子目锁梅枝,若水眸光,涟漪微起,深如秋潭,似有些许思绪涌上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依旧,默默不言。   唯见......   回雪漫天,半是梅花半飘柳絮,乱作飞花,点琼枝。   “姐姐,你可定要守住对我的承诺!”许久,白裙女子终于开口,眼底恳求着。   “放心!对了,这芙蓉玉还望妹妹好些珍藏。”兰裙女子点头应着,随后掏出了一对白如雪的美玉,轻展在手心。   “芙蓉玉?”白裙女子小心地接过兰裙女子的手中白玉。   “即将别离,前些时日便往玲珑阁特制了此物。此物为二,成双成对,你我各存一,以期久别之后留个念想。”言语间,兰裙女子满目感伤。   “嗯!”白裙女子轻轻地颔首应答,随后只见她轻抚白玉,端详细细,继而言道:“这玉着实精巧,上琢白荷半开半闭,姿态清逸孤绝,气韵颇具,实为人间独品。”只见,她笑了,恬静地笑了。   “是呀!只因妹妹最爱芙蓉,故才于美玉之上雕琢了此菡萏半开的含羞之态,玉名亦唤为芙蓉。此物之制,世间唯此,它处绝无。若日后久别而终不得相见,便可予以后人流存,将来也好为我们姐妹之情作个见证。”此时,兰裙女子一把执住了白裙女子的手儿。   “姐姐多忧了,日后怎能无缘再会?”白裙女子,目里含情。   梅树。   素白花儿簪拆,人儿执手依旧,相视而笑,淡而会心。   “铛、铛、铛......”   远处,钟声传来。   白梅一朵,芙蓉玉上静静沾落,和着雪,幽香淡淡......    ☆、梨花堆雪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回,要写到男主和女主那曾经的初遇了。有些,小小的心潮涌动。 另外,文章中的女主角作出的那首梨花小诗,也是笔者本人的原创哟。在往后的章回中,类似此种原创的诗歌还会继续出现。《半池幽荷》的写作,笔者可是费了很多的心思,也采用了一定的文学创作手法。每一个景物、每一个物件,乃至每一首诗歌的出现,绝对不是凭空出现,其或是起着渲染氛围,烘托彰显人物性格的需要,或是作为一个角色的精神气格贯穿在全文,或是作为伏笔出现,而与后面的章回有着必然的联系。所以,读《半池幽荷 》时,对于每一个景物、物件,乃至诗歌等细小的细节,都不能轻易错过哟,要慢慢品味、慢慢品味......   二十年后。   春寒料峭,清风翦翦。   水巷,烟雨轻锁。   水边:   一树梨花,堆雪。   荷晚,罗裙寒色,立在花砖上,踮着脚,一枝泪湿,嗅来。细雨微打,一朵两朵,白妆素颊,乱沾裙裾。   好沉醉!   荷晚,闭上眼来:   “青草墙下绿,梨花水边白。”她,低吟着,一阵轻嗅后,小小诗句浮上心头。   “一朵洗真态,窣落白衣裳。”突然,一阵玉石之声身后响起,续下了那首欲要作完的梨花小诗。   荷晚,好奇地回过头来。   “啊!”不慎!脚下一滑。   即要,落水!   她,惊慌着将双眼紧紧闭上。   好险!   瞬间,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熟悉的梅花香!”她,心上一怔!   睁开,眼儿。   恰恰:   即入眼来,一道清亮的目光。   四目,相对!   “好熟悉的眼神!”她,目光一怔。此时,才发现!她,正半倒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怀里,而他亦正惊愕地凝睇着她。   “多谢公子!”荷晚连忙从年轻男子的怀里起身,淡淡桃花脸上生。   “方才冒昧地接下了姑娘的诗句,让姑娘受惊了!”言语歉意间,年轻男子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她,似有所诧。   “不碍事!”荷晚头垂得更低了,腼腆着。   “小姐!怎么跑这儿来了?可是找着你了!”不远处,一道气喘吁吁的呼唤声突然传来。   “只是赏赏梨花而已,这就离开。”荷晚,朝着贴身侍女小桃轻声地交代了几句。   继而,便匆匆地与那年轻男子腼腆道别。   ……   人,意乱心慌地离去。   他,目光紧紧相锁。   水边:   一树梨花堆雪,乱入水中。   一枝,影里摇荡。   年轻男子清影伫立,心上堆起层层雪。    ☆、忆幽荷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莫要着急哈,这几回都是在做铺垫,为了后面那断人心肠的虐恋。后边,人物的出场也将越来越多,矛盾冲突也会越来越紧张。几回后,虐恋便会慢慢掀开发展。请耐心等待哟!另外,女主角这回在兰池边念出的那首诗也是笔者的原创哟。   招隐山。   烟色淡淡,空翠满林。在那高下参差的苍松碧竹之间,正隐隐约约地掩映着恬澹山斋的古雅一角。屋内,一幅宗炳的山水立轴正挂于书案后的墙壁之上,点点兰草清香,不时地隐隐而来。   窗下。   那人,形影清修,凝神独立。   窗外。   几声黄鹂啼啭,灼灼桃花压着梨花,一枝浅来,一枝深。   萧统,目锁着白白与红红点点悠悠而下,眉峰微耸。   眼前,又浮现:   那日,梨花树下,一袭罗裙胜雪,枝头轻嗅,小诗幽来......   “是她吗?”   那气韵呵!   竟是,如此熟悉......   须臾间,他眼波深凝,往事不禁又上心头。   恍若:   仍旧,身在昨日......   五年前,夏天。   月上柳梢头。   他,独步于皇宫后苑,夜空朗朗,纤翳都无。好美!楼阁水榭,花木泉池,月光涟涟。   不经意间,缕缕淡淡的清香幽幽而来......   “兰池芙蓉开了吧?”他,侧身悠然行去。只见,一条竹木幽深的苍石小道正蜿地伸向前方。   绕过那兰草丛生的太湖石,便是兰池。   远远望去,幽幽的荷花开满了半个池面。此时,月华清澈如洗,池上烟水淡淡。那半池白荷,立于水间,叶叶相连,朵朵相接。含着烟,愈发清绝秀逸;披着月,尤觉无暇似霰。   “至纯的便是至美的!”他,好沉醉!醉于,这纯净剔透的白荷月夜。   “夏池生芙蓉,清芳为谁开?白花冒碧水,对影孤自怜。香留谢客舍,伤动彼泽人。并根交相复,愿得藕心连。”   忽然!   一阵,如月色静谧的清吟声耳畔化开,隐隐约约。似乎,来自于白荷朵朵间,但寻声望去,却又不见人影。   “芙蓉为郎开,那同心人是否正待花开而来?可花开即为花落。哎,芙蓉呀芙蓉,你该绽否?可你毕竟还是绽了。”不多时,那如月色静谧般的声响又起,却更添了些许伤感。   他移步向前,探寻着兰池四周,这才朦朦胧胧地发现在垂柳掩映之处,一位少女正若隐若现地坐在池边,染着月光,静静地凝眸远望着池中的白荷,默默地对花自言着,旁若无人。   “花下独言,好诗意的女子!”他,慨叹着!继续,移步向前。   悄悄地,他走下了通往池边的石阶,然后藏身于不远处的繁柳垂荫之下,透过一帘青丝,认真地端详起那少女来。   目光,怔住。   怎料得,偶然的一眸,竟注定了一生!   烟水间,只见:   人儿,身着一袭白罗裙,唯戴一枝芙蓉白玉簪,形影清瘦,面容隽秀。仔细看去,她眸光晶莹,宛若花间清露点点。肌肤胜雪,好似玉山姑射仙人。她,静思远眺,韵致清逸,气格恬淡。烟气润染之下,仿佛林下带雨之梨花,铅华尽洗;月光映照之中,宛若池中无瑕之白荷,不惹尘埃。人、月、花相交映,她美得是如此天然而去雕饰。   “好一个画里人!”他,不禁出声慨叹起来。   “何人?”她,被惊动!   “方才,忽闻荷下吟诗声,一时好奇便寻到了这里,若是有冒犯之处,请姑娘见谅!” 他,走出垂柳掩映,慢慢地向她靠近。   “方才,只是些胡言乱语罢了!”她连忙解释着,一双清灵妙瞳凝睇着池中芙蓉,腮颊绽开桃花两朵,淡淡红。   “那首芙蓉小诗是你作的?”他,面庞静朗得如月入深松里。   “嗯。”她垂下头来,月光插满一发。   他,衣上梅香清幽,隐隐而来......   “那小诗清新自然,情感细腻且真挚,不拘一格,别有郑卫之遗风,大小谢之遗韵。”他,眉间捻起一抹轻柔的笑意。   “公子过奖了,随口念来而已。”她,抬起头来,腼腆地看着他。   月光,恰映面庞清朗。   只见!   他:   面容清秀,有若烟雨湿细柳。气韵清逸,仿若月色冷幽梅。虽一身素淡,却雅度不凡。   “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他,打破了沉寂,似乎有些唐突,但却又情不自禁。   “荷儿!”她,眉间羞涩,面泛桃红一点。   “荷--儿!”他转过身来,池面远望,放慢了语速,似有琢磨地念起了她的名儿。   烟水,迷茫。   只见,白荷半池,晕染着月光,愈发地清逸剔透,不惹尘埃。   “我叫,半池。”沉默片刻,他忽然脱口而出,掩下了他贵为当朝太子的身份。   “半--池!”她亦认真地逐字念到,目光澄澈映入葭苇。   “此名甚富诗意,可有来由?”她问着,面色含蓄。   他颇有深意地笑了笑,默而不言,依旧静静地目锁池面。   月光,如水。   幽幽白荷,似姑射玉仙,宛若出尘。   开满了:   朦胧,半池......   “公子!”突然,人儿轻声惊诧唤起。   他,转过脸来。只见,她的目光正诧异地凝滞在他的腰际间。不一会儿,便见她不声不响地从香袋里细细地拈出了一枚剔透的雪白玉佩来。   定眼,看去。   手心里,如雪白的玉佩巧夺天工,上镌着涩涩芙蓉,清逸恬淡,自然可爱。整而观之,其色、形、姿、态,皆竟与他腰际的那枚:   一模,一样!   他,讶异万分!   回忆里:   母妃当年将这枚芙蓉玉交予他仔细留存时,曾言此物本为一对,其制乃世间独有。倘若遇见另一枚的主人,是为有缘人,定要好好善待。   “莫非她就是那有缘人!”他,心弦拨动。   不一会儿,亦见他将腰际间的芙蓉玉细细取下,手心轻展。   月光,映来。   “我自幼父母双亡,此物乃亡母唯一遗留,言为世间独有,竟不曾想公子亦有物如此,难道是亡母思怜我孤,故化玉而降生此处,寻缘与我相见。”她,端详着这双如雪白的美玉,眼里泪星闪烁。   “未曾想姑娘竟有这般可怜身世!”微风轻拂,水波荡漾,荷影摇倾。他,眼底漾满了怜爱,继续言道:“此玉名唤芙蓉,亦是母亲予我,并曾再三地嘱咐妥善留存。想来,你我相遇或许亦是缘。”   “缘?”瞬间,她腮颊微红。   心枝儿,蝶儿沾落。   一颤!   她,微步向柳边。   心。   扑腾,乱跳......   “小心!” 他,迅速搂过险些被青石块绊倒的她。   池风,微过。   衣上,梅香幽幽淡淡......   空气,凝滞。   此时,月色正迷离,柳丝正细细。   他怀搂着她,她紧拽着他的衣襟,四目相对间,仿若平静的深潭里飘落梨花一朵,只是深情一眼,却洞悉了千年的相知。   不知几时!   她,迅速起身,绯红染尽雪腮。   他,迅速将她放开,神情好尴尬。   “我须离去了!”她,行礼道别,腮颊似醉了,欲转身离去。   “姑娘!”他,连忙叫住了她。   此时,她的突然离开,竟然令他有些不知所措!酝酿了半会儿,才见他继续开口言道:   “今夜偶遇,定缘起于它。若姑娘愿意,日后我们再于此地重聚,并呈此物为证,可好?”他,伸展出手中的芙蓉玉,目光闪烁,心绪起伏。   “嗯!”鬼使神差地,她颔首应答,然后转身匆匆离去。   身影,渐行渐远。   月色迷离,有人惆怅......   他忽然意识到,他居然没有留意陌生的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守卫森严的皇宫?也来不及寻问,她到底是哪家的女儿?更令他追悔莫及的是,皇宫偌大,他邀她相约,不知所措之中却竟忘了告诉她,该如何寻他?也忘了定下,何日相约?   殊不知呵!   这一转身,竟是匆匆的错过。   仅仅,知晓的唯有:   她,名唤荷儿,有玉同他,并以此为约!   月光如水,溢满兰池。   他,独自伫立。   凝神着,余味不尽......   她,似这月下白荷,时而欲滴还羞,时而清逸恬淡。   心底处!   她,是那半池中最美的一朵。   月光,如水。   幽幽白荷,似姑射玉仙,宛若出尘。   开满了:   幽幽,半池......   窗外:   远山连着远山,烟色墨润,此起彼伏。他,依旧伫立于窗下,凝神远眺。此时,他的心渊正如那远处的烟山,氤氲之中层层起伏。   “五年了,她竟音讯了无,此生可还有缘?”他眉峰紧蹙,望着满树的桃红低声自语着。   可知否?   五年来,往事已无数次忆上心头。   似!   仍在,昨日。   “你可还记得我们曾相约在兰池?”他,茫茫然。   忘不了!   五年了,纵然只是初识,但无奈他就是忘不了那日月色迷离中,她如姑射之仙,宛若出尘。   忘不了!   柳下池边,他和她,以玉相约。   似乎。   千年前,就已注定今生!   窗外,灼灼桃花压梨花,一枝浅来,一枝深。他,窗下伫立,形影愈发清孤......    ☆、小荷出水   沈府。   园柳变鸣禽,绿草蔓如丝。   翠竹小道上,一位翩翩的青衣男子,携着箫,气定神闲,飘若游云般地拂过一树开得清冷寂寥的木兰花,步履轻盈地消失在小道尽头。   衣上,花香点点........。   紫云轩。   细风入户倦倦,小院春浓帘卷。   声声慢:   《幽兰》一曲,箫声渐来......   “‘竹径萧声发,桐门琴曲愁’。子慎(注:庾肩吾)言琴为愁,一曲《幽兰操》,荷儿何所愁?”忽然,箫声断开,一道声响清脆散开。   言语者,正是青衣男子。   他,名唤沈清。   其人:   面容清俊,宛若秋露之菊;神气清寂,颇具月高林表之风;善清萧,常着青衣。乃当朝建昌县侯、尚书令、太子少傅沈约的三公子,是为江东望族之后。因其上二位兄长长年在外任职,独他常年陪伴在沈约夫妇左右,故尤受沈家二老疼爱。   琴声,悠然而止!   荷晚目锁窗外,眼波微漾,如笋的纤纤指正轻轻地垂落在琴弦上:   “古有孔圣人周游列国,怀才不遇,而操《幽兰》。今却有女子深锁于闺门而微怨,而《幽兰》复操。怨,并非在于大志。古来如吕后、窦后、明妃等女流辈皆存大志,荷儿却只是渴望能纵情于山水之间,而非如这笼中鸟般被困于繁华喧嚣。可惜,始终未能如愿!也只能时常披图临摹宗炳先生的山水佳作,以入山水之境,享山水之趣了。”   “山水之趣?这些年来,我竟不知荷儿还有这般心思!”沈清,有些惊讶!   “‘远树暧阡阡,生烟纷默默。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近日,每每吟上谢宣城(注:谢眺)的这首山水诗,便愈发地向往起山水之趣了。”荷晚,小诗吟上,一脸的向往。   望着眼前的佳人,沈清不语,似有触动。隔了好一会,他好是温柔地言道:   “过些时日我将前往京口(注:今之镇江),京口南郊有山名为‘招隐’,可谓是人间绝境!据说,名士戴颙就曾隐居在那儿,故此山这才名之为‘招隐’的。”   “戴颙!果真有如此人间绝境?”荷晚兴来,眼波微动。   “是的!荷儿可想去?”沈清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清亮起来。   “固然是想的,但京口甚远,怕是阿母她......”荷晚,欲言又止,似有迟疑。   “放心吧!我去同阿母说。”沈清,朝她递了个胸有成竹的眼色。荷晚,莞尔一笑。   沈清,心底春水吹皱。   情,正浓!   眼前,正是:   满园春色关不住,淡淡小荷出水来。   她,是他心底的荷,一朵清脱脱的初荷!   沈清,已走。   荷晚独倚着朱栏,瑶琴懒理。   “青草墙下绿,梨花水边白。一朵洗真态,窣落白衣裳。”不知觉中,那日的梨花小诗,竟轻轻地嘴边飘出。   “我这是怎么了?”荷晚摸了摸已然羞红了的脸儿,记忆却又情不自禁地回到了那日的梨花树下。   此刻,她依旧怦然心动着:   “是他吗?”   那日。   梨花树下,衣上梅香幽幽淡淡......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要耐心继续等待更新哟!我的文章,有点慢热呢.虽然慢热,但愈是往后,就愈不会让大家失望. ☆、芦花深处   招隐山,天池湖。   烟水淡淡,渔人沙汀垂钓。望去,芦花似朝霜,夹岸复连沙,枝枝摇苍茫。   人儿,罗裙似雪,湖上荡来。摇入芦花,惊起白鸟一双。   是荷晚!   此时,她兴致正浓。   “招隐,招隐,果真是人间绝境!”荷晚,扁舟摇着,不禁慨来。   前几日,在来招隐山的路上时,她便听沈清说过这山上的天池湖有多美多美!本来说好今日要一块儿来的,可偏偏小桃病下了,沈清临时有事儿又没来。所以,一时忍不住,她便向山户借了只毛驴儿,然后晃晃悠悠着独自来了。   远望:   芦花成片成片地岸边摇曳,似浪花一层又一层,无了边际。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荷晚不禁记起了《蒹葭》里的诗句,轻声地念了起来,空灵意境眼前幻生。   不由,自主!   小舟如叶,悠悠摇着,芦花岸边飘去。水边,一株斜柳影里古瘦。舟儿,柳身系好。   荷晚,走进芦花丛中,神往着,欲寻诗里佳人。   风儿又起,芦花一片白。   人儿,罗裙似雪,已走进芦花深处。   突然,目光凝住!   眼前:   蝶儿白得剔透,如仙境里来,双双对对,飘逸地飞入芦花丛中。   “这如仙的蝶儿是要引我去寻那佳人吗?”一念之间,荷晚连忙拨开芦花,小心翼翼地追寻着蝶儿而去。   蝶儿,未受惊扰,悠闲地翩然在芦花丛间,时左时右,时上时下。晃眼间,竟不知蝶是芦花,还是芦花是蝶。凝神间,只见那如仙的蝶儿继续向着芦花深处优雅飞去。   荷晚,轻步紧随。   忽然,只见蝶儿如仙,扑闪着透明的翅膀,雪白一处,悄然停下。   定睛,细细看去。   隐隐约约,芦花丛中,一抹白衣胜雪。   蝶儿,眷恋!   “佳人!”荷晚,心底一声唤起。   她,果真是化入诗里幻境了吗?   是的,一定是的!那如仙的蝶儿不正是仙境里来,引她入幻的吗?   她,痴了……   如醉地,轻步上前,将那幻境佳人腰间抱住。   瞬间!   怀里人,肩膀惊颤,微微。   她,未察。   依旧,如痴又如醉……   忽然,一缕清绝了的梅花香,幽幽淡淡,鼻尖拂来……   “好熟悉的梅花香!”荷晚,讶住。   瞬间,神醒!   抬眼望去,只见一双惊诧的眼儿正惊诧地凝视着她。   “是他!”荷晚,心底又是讶异一声。   心上,顿池鱼惊扰,乱了方寸。   没错!   正是他。   那日,一树梨花堆雪,花枝轻嗅时,她恰落入了他的怀抱,也恰闻到了这缕令她魂牵梦绕了五年的梅花香。   她,即刻将双手松开,从他腰间。   如云霞。   满脸,红透。   “是你!”他,依旧目光惊诧着,却又添了几分惊喜。   “我……”她,欲言又止,羞得说不出话来。   “方才,你为何?”他,脸上浮出一抹尴尬与不解。   她,脸羞得更红了。   虽然,他并未直接明问,但她清楚明白他话里的显然所指。   “方才,两只如仙的蝶儿落在了芦花枝上,本想捉住它,却不想……”她,停下话来,头儿羞涩垂下。   “原来如此!那蝶儿现在何处?”他,豁然一笑。   她,抬起头来,四处望了望,然后又垂下头儿,尴尬地答道:   “它们大概迷路了,已不知去向。”她,一脸天真。   “那姑娘是否也迷路了?”他,温柔一眼,脸上风趣一抹。   她,惊讶地抬起头来,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点了点头。   她知道:   他,是给她找着台阶儿下呢!   “那我送你回去!”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便拉起她的手儿,穿过芦花丛,轻步离去。   她。   心乱去!心乱去!   风儿吹过,白浪层层。他拉着她,丛中行着。   芦花,深处。   芦花似雪,白衣似雪,一袭罗裙似雪……   蝶儿如仙,花间又现。   山道,崎岖。   马车,慢慢地行着。   她,窗外望着,一片浮翠晕开。此时,芦花丛里的一幕又浮现开来。   人儿呵!   花儿心枝,又羞。   “是她吗?”他,目光凝止在她的□□间,又不禁忆起了五年前的人儿来。   惊讶着!   她,像极了那人儿。   好几次,他几欲脱口寻她名儿,但又即刻停下口来,生怕唐突。   “那驴儿,我会遣魏雅给山户送回去的。”他,打破沉默,朝车外正在驾车的紫衣少年看去一眼。   她,转过脸来望他,清逸一笑,神若初荷,尘埃不惹。   “真是像极了!”他,怔住!   一时,又失了神。   她,腼腆地垂下头来,似霜叶初红。   躲避着:   那人眼底,清波微漾。   不知觉间,绢帕如雪,已指处微润。   神乱着!神乱着!   书格,瞟去。   突然,目光瞬间正中落下。   “《诗品》!”她,心底兴起。   “姑娘可是对它感兴趣?”他觉察到了她眼底的闪烁,伸出手来,将书册取下,递至了她的面前。   她,笑而不语,接过书册。   “此乃仲伟(注:钟嵘)先生点滴心血,姑娘若是喜欢,且拿回去慢慢品阅。”他,落落大方地言道。   “这……”她,有些犹豫。   “读完,还我便是。”他,脸上笑意明媚,劝她收下。   她,点点头。   心上,桃花点点,又入池中。   山道,崎岖。   马车,慢慢地行着。   远山,浮翠一片,清新晕开。   林霏,尽散! ☆、谁来识玉   几日新雨,春气氤氲散开。   空山,无人。   黄鸟几声,林木翠色欲流。纸窗竹屋,石泉檐间飞溅。檐下,荷晚立着,双手摊开,珠花接着,掌心儿半湿。   “林泉幽深,鸟鸣千啭,时有奇花点染,好一个隐者之山!”林间小屋,荷晚在檐下惬意自得地赞叹起来。   “是呀!那小姐日后就索性隐于此处,不要再回去了,好让那三公子亦着急一番。”身后,小桃笑意丛生,好是一番打趣。   “小桃,何时能不再这般嘴贫。我取此名于你,原是希望你‘宜于室家’,可没想到你愈发地会戏趣于人。看来得赶紧为你寻一处好人家,以早些让你改掉这嘴贫的毛病。”荷晚转过身去,佯装恼着。   说起小桃的名儿,她原唤龚三妹,五岁那年因贫被卖进了沈府,与荷晚同岁,自幼陪伴着荷晚成长,情同姐妹。那年,府里的一株桃花早开,荷晚花下读《诗》,恰念到了《桃夭》篇,兴起下,便给侍候在旁的她,取了小桃这个名儿。   此时,小桃这一听到要嫁她,便紧忙绕道荷晚面前,拉起她的手,佯装可怜着:   “不!小姐,小桃要陪着小姐一生一世,哪也不去。”   “那以后可不许再这般嘴贫了?”荷晚,趁机提醒着。   “好!以后不说便是了。我先进屋了,裙子还在笼上熏着。”小桃娇俏地点点头,随后轻巧地走进屋去。   “姑娘!”檐下,泉流响中,一道少年的声音灵巧传来。   是魏雅!   此人,是萧统的贴身内官。几日前,在从天池湖回来的路上,荷晚便见过了这位紫衣少年。   “是你!”荷晚转过脸来,有些惊讶!   “这是公子让我交给你的。”魏雅笑着,靠上前来,递上了一张纸条。   荷晚亦笑着,将纸条接过。   展开,一行飘逸隽秀的字迹现入眼来:   幽谷,白石潭见!   荷晚,目光凝住,心底春草微动。   “若是有空,姑娘请随我来。”魏雅开口请着。   “好!”荷晚点点头,随着魏雅走出檐外。突然,她脚步停住,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然后利落地转身,进屋而去。   “小桃,我去去就回,你就在屋里将衣物熏好,再将那桂花糕蒸上。”荷晚向小桃交代了一声后,便从案上拿起了一本书册,然后又是利落地走出屋去。   檐下,人空。   飞泉溅落,纸窗翠色。   竹,连谷。   她,竹林深处行着,渐行渐近。不远处,泉鸣空谷,若环佩,琅然清圜。   “姑娘,前面就是白石潭,公子已在那儿等着了,我就到此不送了。”魏雅微笑着,向竹林外指去,然后转身离去。   竹外,走去。   豁然,境界一片幽邃!   “白石潭!”她,惊叹起来。   四处,望去:   山泉石涧泠泠,树杪间流过,悠入清潭,林间逶迤而去。潭边,翠蔓参差,缨络摇缀。青树蓊郁,四面环合。细看,有疏松,有修竹,有丛桂,也有玉兰。   “空谷磬声,谁奏?”泉鸣石涧,似磬。人声一道,亦似磬,空潭响起。   她,寻声而去。   幽见:   泉下石边,一人背影清修,对潭空问。   “天籁来奏!”身后一声,骤然响起。   她,答来。   他,悠悠地转过身来,眼底波光粼粼。   相知呵!   弦外之音,她竟解来。   她,心上骤如山泉,叮叮咚咚。   似曾相识的人儿啊!   又在,眼前。   她,望着他,目光涩涩。眼前人儿,头一回儿细细打量。   空翠映着,只见:   他,头束白玉冠,面容清秀。风神清逸,宛若冷梅藏雪。素淡的牙白色衣裳下,气韵难掩如松似竹,不浓不淡。   “你来了!”他,温柔一眼。   她,悠悠地靠上前去。   泉下,石边。   他和她,眸光相凝,似潭深幽。   山泉,石上敲着,闲吟去。   他和她,潭边坐着。   小潭,清冽见底,雪色一片。细看,只见白石粒粒莹透,如珠、如玉、如贝、如露,寒骨生。   “还你!”她将手中书册递至他的面前。   “这么快就看完了?”他,笑意温柔,接过书册。只见,眉山横着,秀润舒展。   “爱不释手,连续看了几日。”她,答着。   日光清澈,映入潭底。   流泉,白石叩响,寒花飞溅,湿了裙裾。潭底,细鱼成群,影布石上。   “不用还了,我还有一册誊抄本。”他,将书册又塞回到了她的手里。目光,落在了人儿的发髻间。   眼前:   人儿髻上,水珠点点晶莹,似珍珠。   好美!   “那我可就收下了。”她,笑脸绽开,如玉簪花清又纯。的确,她是如此地爱不释手!   “你怎会来这招隐山?”他,朝她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山水间赏玩。你呢?”她,利落地答着,然后反问道。   “山水间编选。”他,顺着她话,亦利落答下。   “编选?”她,眼底一闪,好奇着。   “近来,我正欲去糟粕,集清英而辑之为《文选》,以使千载之美诗佳文能彰于后世,仲伟先生赠我《诗品》,便是为此。”他,神清气朗地言道。话语间,目光停留下了她手里的书册上。   “《诗品》堪为奇书一部,胸中些许感受,不知当说否?”一说到诗文,她便来了兴致。   “但说无妨!”他,亦兴致燃起。   “前有九品论人,后有三品论诗,《诗品》是为前无古人之创举。细细读来,先生论诗贵在以‘风力’、‘丹采’并重,以挽时下诗坛气弱之颓势。但令人不解的是,既然亦主‘风力’,可为何却将‘协左思风力’的五柳先生(注:陶渊明)置于“才高词盛,富艳难踪”的谢康公(注:谢灵运)之下,而位列中品,这岂不是自悖其理?”她,眼底漾起惋惜。   “子云:‘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圣人言文质彬彬是为君子,作诗如是,故今之诗者须文质兼备,才可谓归于诗之正道。可惜仲伟其心虽倡“风力”,但其行依旧难逃“丹采”之窠臼,而不能并重矣。如此言来,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是为选文的至守之理呀!”他,亦惋惜着她眼底里的惋惜。   “当今诗坛,错彩镂金之气风靡,公子能不与众类,而另辟清新,慧眼可谓独到,才情可谓超群。”她,溢美着,眼里星子闪烁。   “姑娘过誉了!方才提到了五柳先生,不知姑娘可有何见解?”他,兴致未消,继续问道。   她,略思片刻,然后才悠悠言道:   “今之文风多半华美绮密,但靖节先生诗却机杼自出,文风古朴自然,仲伟先生谓其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可见他虽置靖节先生诗为中品,但亦是看到了其个中独到之处的。只是......只是在当今风气下,入选其诗,恐会引来诸多质疑,故须胆识具耳。”   待她言尽,他愈发地神采生色起来:   “姑娘果真又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前些时日,偶然得以读到五柳先生的诗,便觉其诗正如仲伟所言‘文体省净’、‘笃意真古’,的确独超众类。只是其名、其诗不为时下所重,实乃文坛憾事,故我便琢磨着不仅要收其诗入《选》,亦更要为其作序传,以彰其人、其诗于后世。”   “原来公子亦欣赏五柳先生!”她,嫣然一笑。   空潭,磬响。   一树玉兰花发,白如玉。   潭边,坐着。   他和她,眸光相凝。   意相投!   悄然着......   一朵玉兰,书册沾落。   低头,望去。   只见,素花绰约,肌肤雪凝,疑是阆苑仙葩。   她,垂下头来。   目光凝在,玉兰如玉,净骨天然清瘦。   好美!   人儿,亦如玉。   他,情不自禁着。   只见,书册空然,只香留。仙葩,已拈在指间,髻上插去。   她,怔住!   腮颊,胭红抹上,若素练经茜。   心上,春漪漾开......   瞬然:   人儿,如画!   她,髻上素淡,一朵玉兰,正如玉,神娟韵秀。   像极了!   像极了,五年前的人儿。   “江皋玉佩,美人之遗!”他,目光深邃,望着髻上一朵如玉,不由自主地慨起,心底空潭春漾。   “谁来识玉?”不知觉地,她脱口而出。   倏然间!   玉颜半酡,更起。   他,怔住!   “是呀!谁来,识玉?”心底,一声。   白泉,飞溅。   一树玉兰花发,缟衣霜袂,空潭影倒。    ☆、七日之约   竹。   临风,作弄玉萧声。   泉林,幽深。   他,正送她回往林间小屋。人儿无言,一种情烟草微茫。   行着。   却!   心,乱着......   “快看!”正是心慌意乱时,晃眼间,前方的一处灌木丛吸引了她注意。   灌木丛处,看去。   只见,芭蕉红瘦于竹下,娇柔而幽婉,一只小鹿正趴于其旁,目光悱恻而哀怨,奄奄一息。   “好像有只鹿儿。”他,仔细察去。   “还是只小鹿儿。”她,补充道。   二人,慢慢靠近,生怕吓着了它。   “它的腿流血了!”她,小心翼翼地翻开小鹿的伤口,心疼地轻声唤起。   “伤势有些严重,得尽快医治于它。”他,亦察看了小鹿的伤口,然后提议着。   “是呀!可此地离我的住处还有些距离,这该如何是好?”她,犯愁了。   “随我来!”他,想了想,然后朝前方不远处指去。   她,点点头。   二人,行去......   抬眼远望。   只见:   白云飞翠,苍松碧竹四面环抱,掩映着山斋一处,若隐若现。   山腰处。   一座古雅的亭台,正高筑于松竹环抱间。   直向左,行去。一株小桃正红,花儿尽拆。不远处,别样池光春色。只见,一池绿水荡漾,莲底戏游鱼。池边,弱柳挨着老柳,簏簌依依。池畔,小斋清雅别致,安静地独立着,不闻春声。   中庭,走入。   “好幽致!”眼波沉浸,美人儿一声轻叹。   眼前。   正是花木萦映,墙藤凝阴。庭际,细苔幽生,绿褥可爱。绕砌,翠云遍植,青葱欲浮。   的确!   幽致,至极。   “姑娘,请进!”他,推开了屋门。   “此处是?”她回过神来,有些好奇。   “此处,便是我山间的住处。”他,眼角笑意春云浮起,答来。   她,亦笑意如春云轻柔,轻迈入屋。   屋内。   兰开凤簪,斜倚。   幽芳,点点......   她,小鹿抱着,跽坐在案前。   不多时,只见他手捧一只小漆盒,紧挨着她,跽坐而下。   漆盒,打开。   他,取出了棉纱和膏药。   “我来止血,你将它的腿儿抬起。”他,边说着,边拿出了棉纱伸向了小鹿儿的腿部。   “好!”她,身子向他挪了挪,离他好近!   春风,透窗来。   浑不知!   此时,他和她,恰脸贴着脸。   小屋,好静!   窗下。   兰叶葳蕤,轻弄婆娑声。   闻来......   他的鼻息,恰春风温柔。   “好了!”他,手上停住,转过脸来望她。   她,回过神,亦转过脸来。   怔住!   两片唇儿,恰贴上。   空气,凝止。   心,如小鹿乱撞......   春风,又透窗来。   一缕梅花香,心心念念着的梅花香,又隐隐而来,魂牵梦绕,幽幽淡淡,恍若昨日......   她,心跳愈来愈快,尴尬着将脸撇开。   他,却一时失了神。   “我该走了!”她,案前起身。一脸羞红,如缟素茜染,腼腆着向屋门走去。   人儿,已快要走出屋子。他回过神,竟不知所措起来。   “请问姑娘名儿?”他,一时慌乱着问出。早就欲寻的答案呵!终于难忍,脱口蹦来。   她,停下脚来,心头微微一颤。   “荷儿!”鬼使神差地,她娇羞答来。   他,怔住!   五年前,那人儿也说她叫“荷儿”。   心潮,起伏。   她,又欲离去。   “等等!”立刻,他又叫住了她。   “七日后午时前,若得闲,我愿在此等候,与姑娘诗文共品,可好?”他,迅速地寻了个理由,以期佳人再约。   “好!”她,未转身。心头,又是一颤,不由自主地答应了下来。   屋外,山鹂自在啼啭,柳间。   她,已经离去。   远处。   钟声穿过连云迭嶂,响亮而来......   他,快步来到门边,深情地凝望着那清清淡淡的背影,直至她渐渐地消失在了翠柳池畔。   眼里,潮湿。   门旁柱上,一对楹联醒目入眼:   伊人何处寻,有无数松风竹籁,谁来悦听读书声。   屋外。   又是,一阵柳间啼啭。   “芙蓉玉!”他,忽然记起了那美玉来,心底一声,唤起。   些许,焦虑。   要知道,芙蓉玉可是他与她之间的相约信物呀!若无此物,怎来相认?可是,自从那日与她相约之后,他就将芙蓉玉放在了紫檀木盒里,小心地珍藏着,再也没有随身带过,生怕破了或丢了。   这,该如何是好?   不!   他,要托付最值得信任的人儿将美玉送来。   决定了!   七日之约,以玉相认。   决不能,又错过!   池边,翠柳相偎依依。   人儿,门边。   好情深!   一株小桃,正红。   她,树下立着,一簇恰髻边深浓。   心儿呵!   怦怦,乱跳。   玉颜,月季依旧,胭红抹。   正,意乱情迷......   “是他吗?”前幕回忆着,一缕梅香幽幽淡淡,恍若昨日,又上心头。   五年了!   虽然依旧能够即刻寻味到熟悉的气息,捕捉到过往的神韵,但毕竟五年了,容貌终究有了些许变化,身份终究是难辨。   她,有些后悔!   为何不早些问出他的名儿来?   其实,她早就想寻他的名儿了,却又生怕失了男女之间的分寸,故一直强忍着。   决定了!   七日之约,不再强忍。   春风,摇绿。   一株小桃正红,花儿尽拆。   林间小屋。   “荷儿,你回来了!”檐下,沈清焦急地踱着步子,一见心上人出现,便快步地靠上前去。   “清哥哥!”荷晚,唤着眼前人。   “还以为你迷路了!上哪儿去了?问小桃,她竟也不知。”沈清问着,依旧心有余忧。   “随意在林中走了走,一时兴起,竟忘了回来。”荷晚,掩饰着。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眼前人儿,心里有她。   所以,一些事儿自然是要瞒着的。   “没事!回来就好。”沈清,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此时,小桃从屋里走了出来,灿灿地笑着。   “是呀!那桂花糕可蒸好了?”荷晚,随口问出。   “早就蒸好了,就等小姐回来。你瞧!三公子可是等了许久了,小姐你若是再不回来,估计他可是要满山找着去了。”小桃说着,尽是俏皮。   荷晚,尴尬地笑了笑。   “小姐,你髻上的白玉兰可真好看!”望着人儿髻上一朵,小桃突然慨道,一脸新奇。   白玉兰?   忽然,忆起!   潭边,一树玉兰花发。   他,一朵仙葩在她髻间插上,白如玉。   此时:   那如玉的花儿,竟还在髻上簪着!   是不舍?   “溪边,发现了一株白玉兰,瞧着甚美,便摘下来插上了。”荷晚,又连忙掩饰着。   心儿,却是:   细泉,潺潺流,石上敲。   “的确甚美!”沈清,亦慨起。   眼儿,深情着。   心上的人儿呵!一朵洁白映着,肌肤胜雪,唇不点而润,眉不描而秀,似瑶池之仙。   怎能,不心动?   一朵,髻上如玉,尘埃不染。    ☆、芙蓉玉   清晨,雨后。   春风自在地吹,寂寂山村一片静谧。日光稀疏,穿过树间,晓烟淡淡。白鹭一行,青山影里,不见了行迹。   远处,一辆精致的马车正急促地奔驰而来。   “清哥哥!何时才能抵达建康?我心里着实担忧阿母,不知现在她可还好?”荷晚拨开车帘,朝着正在驭车的沈清询问着,忧思重重。   “估计明日能赶到!阿母这次只是旧疾复发而已,更何况此番通明先生(注:陶弘景)也在,故应无大碍。”沈清虽亦忧心不已,但仍旧面色不改地安慰着心里的女子,生怕她伤了神。   “通明先生?”荷晚讶异!   “是的!”沈清,语气更加肯定!   瞬间,荷晚那朵浮在眉间的乌云已然散去。   马车,继续飞驰,春风自在地吹。   ......   “我们就在这儿歇息一会儿吧!”言语间,只见沈清已将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小路边,将两位女子稳稳地扶下马车后,继续言道:   “昨夜出来得急,干粮一时忘了带,我先去找些吃的,你们就在那儿歇歇,等着我。”沈清,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老树下正好平躺着一块大青石。   荷晚点点头,倦容淡淡。   沈清离去,迅速地消失在芦苇丛生的小路尽头。   宁静的乡野,春意盎然。   放眼而去,曼妙的紫云英绚丽绽放,一朵一朵,一片一片,接着云,溢满广阔田间。烂漫春色里,近处的那棵老树愈发地古幽起来。   荷晚坐在青石块上,眉间锁着。   安静,如画!   此时,她无心于这盎然的春趣图,而是看着身旁的老树蹙眉发呆。   “明日就是与他相约的日子,走得急,都没来得及与他道别,若他一直在等我,这该如何是好?”她,不禁忧心起来。   顺着她凝滞的目光而去,只见翠藤密密缠绕,紧紧地攀着粗壮的树身蔓蔓回旋而上,不断延伸,直至丛丛高低错落地倒垂于枝干上。   此时,她的心儿正如这翠藤缠绕,烦恼不已。   可叹!   一种忧思,南流去,未下眉头,又上心头......   “嘶!”内心正是忧虑时,一声嘶鸣突然打破了这清晨山村的宁静。   朝着嘶鸣的方向望去,恰见一辆马车正停在老树前方的不远处。不多时,便见一对年轻男女从马车上先后下来。只见,那妙龄女子眉头紧蹙,神色焦急,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珍贵的丢失之物,而那年青男子倒是气定神闲,淡然自若。   一眼看去,那女子着实生得华韵芳馥,娇媚嫣妍,有若芍药之月下满庭,而立于她身旁的那位男子则更是妙有姿容。细看去,他清秀俊美,目光炯炯有若岩下电。神采光照,尤映朗月,如行玉山。   荷晚正是寻思着二人的身份时,忽然传来了那妙龄女子兴奋的叫嚷声:“快看,在那儿!”忽然,妙龄女子扬起头,朝着老树上方指去。   顺着妙龄女子所指,只见一方柔软的白绢帕正高高地悬在老树的枝桠间,随风飘动。话音才落,便见她急急忙忙地拉着年轻男子,来到了老树下。   老树下,人儿静如画。   即入,眼来!   年轻男子先是一愣,然后朝荷晚淡淡地笑了笑后,又转过脸来,气定自若。那妙龄女子却无心于周围的一切,只是站在树下一直望着那方白绢帕,蹙着眉,干着急。   “挂得如此高,该如何将它取下?”妙龄女子问着,焦急地问着。   “唯一的办法只有爬上去,将它取下。”年轻男子悠悠地说着,依旧气定神闲。   “既然如此,纲儿你去将它取下,可好?。”妙龄女子小声地央求着,目光闪烁。   “树这样高,我可是不敢!”年轻男子佯装害怕。   “那条绢帕对于我而言,可是极要紧的,你就帮帮我吧!”妙龄女子不断地央求着,语气愈发地娇柔万般。   “好!”年轻男子无奈地摇摇头,答应了下来。   话音一落,便见他迅速地走到老树前,身手敏捷地攀爬了上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繁枝叶茂间,然后寻了一枝较为粗壮的枝干作为立脚点。此时,只见他蹲在浓叶密布间,专注地看着距离他还尚远着的绢帕,思索着。突然,他果断地踏上一根较粗的枝干,然后用力地摇晃起来。   绢帕洁白,轻飘而下,落上肩头。   花香一抹,绰约而来......   “好一抹芍药的芳气!”荷晚,轻叹着。   她,闭上眼来,好陶醉!   不多时:   一双妙眼动人,缓缓张来。肩头,眄睐。随后,幽指如兰,轻轻一拈,鼻尖嗅开。   繁枝叶茂间,尽收眼底......   树上人,依旧半立着。   “姑娘,可否将绢帕给我?”正是陶醉时,妙龄女子却突然出现在荷晚的面前,打破了美妙瞬间。   荷晚,缓缓起身。   “不知怎地,它竟飘落在了我这里。”荷晚笑意和善地将那方绢帕轻轻地递至了眼前女子的手中。   妙龄女子接过绢帕后,便即刻翻转着认真地检查起来,生怕它沾染了脏物,或者受了细微的破损。   突然,荷晚目光停住!在那绢帕翻转之间,一朵淡雅的绣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好一朵泠泠寂寥的菊!   模糊的记忆中,荷晚似乎曾经在哪里看见过它。   “咚!”忽然,一声轻响。   寻着声响,荷晚察看去。只见,一个精致的锦囊正松散地横躺在老树影里,其中一个白晃晃的东西正依稀于囊口处。抬眼望去,那年轻男子正穿越在繁枝密叶间,袖口处有一道明显的口子,显然是刚被树枝所划破的。   妙龄女子似乎并没有受到响动的打扰,依旧专注着那方绢帕。荷晚,走到锦袋旁,将它拾起。突然,一块白色的物件眼前滑落,坠在了地上。   好一枚!   白得,剔透无暇的美玉。   “怎会是他?”荷晚轻轻将它拾起,一脸惊诧!   “小姐,这不是......”一旁,小桃亦神情惊讶地脱口而出,却即被荷晚使了个眼色打断。此时,只见她重新将美玉放回锦囊里,然后朝那已经立在树下的年轻男子走去。   “公子,这可是你的?它方才似乎是从树上坠落的,里面的东西也出来了。”荷晚将锦囊轻展于手心处,试探性地询问着,并特别地暗示了那枚美玉,故作无事。   年轻男子微微一愣!   眼前,正是那位树下佳人!   隔了好一会儿,这才见他低头察去。果然,腰际间已然空荡荡,精美的衣纹上也现出了一道较深的口子。   “是的。” 他,小心地接过她手中的锦袋,并将那枚美玉仔细拈出,轻轻地用手拂去上面残留着的淡淡尘土痕迹,在反复地确认过它的完好无损之后,这才安心地又将它重新放回至锦囊里,并牢牢地将囊口处束拢。   看着年轻男子对那枚美玉这般珍视,荷晚乱上心头!   至今,她依旧记得:   兰池边,他素淡的衣衫上沾染了梅香幽幽,当月光映上他清朗的面庞时,他恰温柔地言道,那枚芙蓉玉是他尤为珍护的。   “纲儿,耽搁已久,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忽然,从身后传来了妙龄女子略显焦急的催促声。   “多谢姑娘!” 年轻男子并未搭理那声焦急的催促,而是不慌不忙地向荷晚道起了谢,笑意清朗。   荷晚,目锁着他,笑而不语,心思暗藏。   身后,妙龄女子愈发地不耐烦起来。   暖暖的日光透过浓密枝叶的间隙,静静地洒进了浓荫里,点点墨影浓淡相生,斑斑驳驳。   年轻男女离去后,荷晚便一直呆呆地坐在青石块上,心绪乱如麻,各种疑问相互纠缠交织,剪不断,理还乱。   “芙蓉玉在他手,为何那韵味,那气息却全然不合?但如若不是他,可为何芙蓉玉又在他手?难道......难道他变了?毕竟事隔五年,物是人非。不!如果说他变了,为何总有一种感觉在强烈地告诉我——他,依旧是他!”乱纷纷呵!她,思绪难以理清,愈理愈乱。   是呀!   毕竟:   初识,是在年少时。而今,已隔五年之久了。五年!说长也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故:   彼此的相貌,总会有了些许的改变。如今,那少得可怜的身份证明,或许唯剩了彼此间,那与生俱来的韵味和气息。当然!还剩了那双芙蓉玉,那双莹白如雪的芙蓉玉。   如此呵!   怎能不是,愈理愈乱?   不知觉间:   梨花树下、招隐山中,那缕幽幽淡淡的梅花香,又心上浮起。   心绪:   又起,乱纷纷!   她,向芦苇小路望去,眼波烟水迷离。   那日。   芦花,深处。   他,白衣胜雪。   她,隔着一片芦花白,抱住了他。   眼前。   芦苇苍苍,一直延伸至小路尽头,失了方向。   春天的郊野,绿水绕着山郭。   远处,麦苗格外青嫩,遍田间。近处,黄花间染着红花,满绿地。此时,一辆高大的马车正踏着缕缕花香疾驰而来。   “纲儿,在想些什么,竟会如此入神。” 宽敞的马车内,妙龄女子轻轻地推了推正入着神,愣愣地望向窗外的年轻男子。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窗外的风景甚好,故一时入了迷而已。”年轻男子定了定神,淡淡地笑答着。   “窗外风景的确甚好,但怎能与那树下佳人相比呢?”妙龄女子笑意娇媚。   “皇姐!休得胡言乱语!”年轻男子沉下脸来,加重了语气。   “胡言乱语?瞧瞧方才你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就......”妙龄女子,言语紧追不舍。   “这条绢帕可要收好了,要是待会再被风吹挂到哪棵树上,我可是不会再多管闲事的。这次出来,你死活地非要跟着,现在看你又如此地紧张于它,想必它定是和他有着些什么关联吧?”年轻女子有些不服气,话还未完,却被年轻男子机敏地打断。此时,只见他瞟了瞟被妙龄女子一直紧紧拿在手里的绢帕,语气里“他”字尤被强调。   话音才落,一朵红云便悄悄地爬上了妙龄女子的脸颊。只见,她垂下头来,紧盯着手中的绢帕,不再应声。羞涩的目光里,柔情似水,姿采亦愈发娇媚得似月下芍药,生色庭中。   窗外望去,青苗、绿水、黄花,风光好旖旎!   马车内:   年轻男子,嘴角微微上扬。    ☆、林霏又掩春   相约之日。   绿柳池畔,又是一阵春雨淅沥。廊外,残留的雨水沿着青灰色的檐边,节奏均匀地缓缓滴下,敲落在池中的荷盘上,空响一声声。   他,独立在回廊处,心情有些落寞,恰如那空寂的荷盘脆响。   “已将近午时,估计她应该是不会来了。”他,静静地凝视着手中的芙蓉玉,言语间,修长的手指来回地摩挲着,一脸茫然。   “她为何不来?是不愿见我?还是被其它事情所耽搁了?抑或许还是......”又是,一声落寞。   此时此刻,他的心简直乱极了!她,为何未能如约前来?他,作了诸种猜测!其中,最不愿深想的就是她不愿见他,只愿她是为急事所搁。但如果是因急事所搁,那又会是何事呢?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她现在究竟可好?此时,自然而生的诸种担忧,搅得他有些心绪不宁起来。他向来淡定从容,可现在一旦想到她,竟也会如此地把持不住自己!   他,深呼吸,试图平息不安的心,可无奈却发现那颗本就不安的心更是无主。此时,雨已经停了很久,远处雾霭深重,山和树皆被遮掩得模模糊糊,只留下淡淡的墨色痕迹。   望去,翠柳池畔。   那日!   她离去时,正是经由此处,想必来时亦如此。他,痴痴地望着,似要将那笼着重重春霭的池畔,一眼望穿。   好一会儿,他转过身来,沿着曲韵的回廊,向着那春霭朦胧的翠柳池畔行去。没多久,人影便消失在雾霏的遮掩中......   一株小桃,正红。   花下,他闭目感触着,似乎闻到了她隐约的香气。   他,可知晓?   那日!   离去时,她的确曾在花下停留,如今他能感受到她的气息,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远在天涯,近在咫尺”吧!   残红飘落,无声无息。   月白色的衣袖上,静静沾落,清愁几点......   忽然!   “皇兄!”一声清泠明澈,响起。   回转身来。   只见,一对年轻男女已经站在了桃花树下。   此二人,正是前日老树下与荷晚有着一面之缘的那对年轻男女。年轻男子,名唤萧纲,字世缵,乃萧统的同母胞弟,自幼时起,兄弟二人便感情甚佳,亲密无间。年轻女子,名唤萧玉嬛,乃萧统、萧纲的异母姐姐,母乃已逝德皇后、刘宋浔阳公主之女郗徽。其上还有同胞姐姐二人,即皇长姐萧玉姚,皇二姐萧玉婉。姐妹三人中,就数她与萧氏兄弟的交往最为密切。   “维摩如此凝神,可是在陶醉着些什么?瞧这满树的桃花,都快被你感染了。”眼前,萧玉嬛正是一袭金泥簇蝶卷草裙,笑容满面,如沐春风。   萧统愣了一下!随后故作陶醉状,慨道:   “雨添桃红三分灵,痴痴独醉它!”   “醉里是佳人!”萧纲风雅地应声和着,话中有话,一对笑眼有若那池边烟柳,迷朦之中深意暗藏。   “什么‘醉’,什么‘佳人’的,好是让人听不明白,你们这是在欺负我不擅诗文吗?”萧玉嬛倚着桃花树,漫不经心地拈赏着刚从树底下拾起的一朵沾着露的桃花,虽是假装恼着,风韵却愈发娇媚万般。   萧统、萧纲望着她,皆抿着嘴,笑而不言。   忽然间,几粒细碎的雨点从天空中飘落下来,滴在了衣衫上,随之慢慢晕开。   此时。   春气,更浓了。   萧纲抬头望望白蒙蒙的天,缓缓地说道:   “看这春气如此浓重,估计又是要落雨了,我们到那亭中去吧。” 萧纲,朝着前方的山腰处指去。   不远处。   一座亭台古雅,正坐落于松竹环抱间。   青石阶,逶迤而上。   “竹—隐—亭!”萧纲,寻味地念着。   仰头而视,只见亭匾上“竹隐亭”三字清晰地映入眼帘。细品去,此匾上字耸拔若长松,飘逸若浮云,正可谓书品如人品。此时,萧纲一看便心知,它定乃其皇兄萧统之手笔。   “纲儿,雨快要落下来了,别在那站着了,先到亭子里去吧!”萧玉嬛有些焦急地催促着。   “嗯,我们上去吧。”萧统应道。   三人恰行至亭中时,那春雨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接着一颗地骤然落下。   “瞧这雨,浸了竹叶味儿,倒别添了一种独特的清香呢!”萧玉嬛走到亭内的栏杆前,用双手接住从亭外竹叶间淌下的雨,然后鼻尖贴近,轻轻地闻了闻。平日里娇柔妩媚的她,在此时倒是多了几分娴雅。   “我们的永康公主何时竟多了这番雅致?”萧纲调侃着,依旧气定神闲。   “原来在你们眼里,我竟是个俗人?”萧玉嬛极不服气地转过身来,反问着。   “倒也不俗,只是缺了些风雅而已。不过,最近倒是好了些,想来定是因着那沈家三公子的原因吧!”萧纲继续调侃着。   倏地,萧玉嬛绯红晕面。   “纲儿,你,你......”她,一时语塞,好尴尬!   亭外,如珠的雨点子大颗大颗地坠落在青石阶旁的山芋叶儿上,啪啪作响地汇聚成一股股翠流,然后顺着碧绿的叶面流畅地落进了清透透的泥土里。   “皇姐,外面雨大,莫要淋湿了!”突然,萧玉嬛往雨里奔离去,萧统急得劝喊了起来。   亭内,只剩下了兄弟二人。萧统实在不忍责备萧纲,只好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了,沈清呢?说来也怪,怎么一直都不见他,从昨夜我们抵达后,玉嬛就一直在找他,可是都不见人影”萧纲,突然想起了沈清来。   “少傅夫人旧疾突发,一接到消息他便连夜赶回建康了。”萧统答着,立在了栏杆前。   说起沈清,他可是萧统的贴身文官,虽说表面上二人有着君臣之别,但因着沈约太子少傅的这层关系,他自幼便陪伴着萧统读书、玩耍,故二人之间还有着非同寻常的垂髫之谊,感情是颇为深厚的。   “难怪!”萧纲边慨着,边走到了萧统的身旁。   亭内,倏然静静。亭外,原本脆劲的雨声也开始慢慢地淡弱了下来。此时,萧纲正心气恬然地环顾着亭外的景致。萧统却是远远地望着,眼波荡漾,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愫又上心头。   突然!   萧纲,目光一亮。   原来,是亭外不远处的一株梅花树吸引了他的兴趣,此株梅树的确特别得颇为耐人寻味。观之,这是一株上了年代的老树,虬柯扶疏,樛曲万状,苍藓封于其身,枝间苔须垂挂,或长或短,或疏或密,极具幽古苍绝之韵。由于山间灵气的长年吮吸、滋养,故其枝上花奇绝地生发得冰肌玉骨,疏落清致,真可谓为天地集灵之物!人于亭内观去,它独自隐于翠竹丛中,尤似一位遗世孤立,“清肌不涴尘”的玉山仙人。   “竹隐亭!梅是皇兄,皇兄是梅。原来竹中隐着的不仅是梅中绿萼,亦更是皇兄自己。皇兄命此亭为‘竹隐’,可谓用意颇深!”萧纲暗自慨着,突然间他想起了萧统常以梅中绿萼自称。   “她,未赴约。”突然,萧统黯黯然地说道。   萧纲愣了一下,即刻将视线从梅花树身上收回,吃惊地将目光移向萧统。   “那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萧纲小心地问着,生怕触疼了痴情人儿的心。   五年了!   那位宛若出尘的女子成为一个妙极了的秘密沉封在兄弟二人心中已经整整五年了!直到现在萧纲都还能清楚地回忆起,五年前当皇兄第一次悄悄地对他说起她时的那种痴痴然的神情。萧纲十分明白,对于他的皇兄而言,她究竟意味着什么。   “没有。”萧统,眉头深锁。   “一句也没有?”萧纲,声调有些讶异。   萧统默而不答,过了好一会,才黯黯然地言道:“她,若云,清影一片,来时无踪迹,去时无声息。”   “我紧赶着将芙蓉玉送来,一刻也不敢耽搁,却不曾想竟是这样的结果。”萧纲,有些失望。   本已浓稠的心事似乎又被萧纲之言所加深,萧统心中不禁又生出落寞几许。此时,凝视萧统那双深黯黯的眼,萧纲不由得心生感慨!此时,他真的很想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为何仅是一面之缘,却让向来心气恬淡的皇兄竟然痴沉得如此之久且深?   恍恍惚惚,惚惚恍恍......   老树影里,那幽指如兰,静如画里人的妙人儿竟悄然眼前浮上。   亭外,乱了心的雨早已歇住,但潮湿的春气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散去,反倒更加浓重些了。   萧统立在栏杆前,凝视着山那边,神色深重。   萧纲,也有了新的心思。   远眺去,千峰竞秀的群山、寒碧幽深的林木,皆淹没于层层的春霭之中,令人不禁可叹:   只惜,林霏又掩春!    ☆、遗踪何在   建康,烟雨淡淡。   淮水河岸边的官柳,还有那柳间呢喃的双燕,皆隐在墨气里,如画般,江南已是春气浓。   沈府正位于桃叶渡附近的巷子深处。此时,一辆马车已停在了沈府门前。帘后,残留着一抹淡雅的气息。   沈府。   静谧幽和,满院花草香。   沿着后院回廊一直向前行去,一处修竹清幽的院落便出现在眼前。小院内,一座面阔三楹的屋子正雅致地坐落在幽翠间,显得格外的清静。此院落的主人正是沈家夫人,由于常年身体欠佳,故沈约特别为她择了此僻静处作为休养之所。   “阿母!”此时,屋内传来了几声轻柔的呼唤。   屋内望去,沈清与荷晚立在沈夫人的床前,翠屏半掩,沈清正轻声地呼唤着她。可能由于连夜赶路,再加上一抵府就立即直奔沈夫人住处而来,故二人的神情皆显得有些疲惫。   好一会儿,沈夫人终于略显疲惫地睁开了双眼,当她逐渐看清楚那床前人时,目光瞬间欣悦,精神也提了几分。   二人,即刻靠上前去。   “荷儿,到这儿来。”沈夫人慈祥的目光落定在荷晚的身上,伸出手示意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言语仍旧有些吃力。   “阿母,你可还好?”荷晚关切地问道。   “这几日,身子倒是觉着轻松一些了。”沈夫人,虚弱答来。   “荷儿光顾着赏玩山水,以致阿母病了,都未能及时在身边守护,说来真是不孝!”言语里,荷晚满是自责。   “傻孩子,这么些年了,因护你之深,故都未曾允你远出而游历,说起来也真是委屈你了。如今,你适年华正茂,出去走走见识一番也是应该的,只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使得你未能尽兴便归。”言语里,沈夫人亦有些自责。   “阿母,切莫如此作想,这是女儿应尽的孝道呀!”荷晚赶紧安慰来。   “好孩子,你的一番心意为母是深知的。”说完,沈夫人伸出她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将荷晚的手儿轻轻地拉起,慈爱地握着,继续言道:   “我这身子骨是逐天渐弱,去了便也是去了,此生已无他憾,可单单未了的心事,唯独就是荷儿你的婚嫁事呀!虽然你自幼父母双亡,但我们沈家对你向来都是视如己出,哪怕一点儿的委屈都生怕你会受着。如是将你嫁到那王侯贵胄处,虽说是荣显富贵,但委屈多少也总是要受的,为母实在是放心不下呀!倘若你能留在沈府,即使为母去了,也能泉下安心了!”待言尽时,沈夫人下意识地瞟了沈清一眼,随后目光又继续停留在荷晚身上,眼波闪动,是暗示,亦是期待。   其实,沈夫人早就有意要将荷晚许配以沈清。一来,因着荷晚的生父生前与沈约私交甚笃,况且其生母又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恩,再者荷晚生来又乖巧聪慧,所以她是真心地疼爱着荷晚,生怕她受到任何委屈,故总想将她留在身边就那么一直地爱护着。二来,她很早就知道,她最疼爱的儿子沈清一直爱慕着荷晚,再加上他们兄妹二人从小青梅竹马,情性相投,相知相解,故在她眼里看来,倘若二人能相守一身,定是极完美的。   荷晚,又岂能没读懂沈夫人眼波里的暗示?   瞬间!   他!柳条青掩处的他!又在,脑际游走,说来就来,挥之不去。   她,踟蹰了......   此时,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若是拒绝又尤恐伤了沈夫人的心,或许此时,唯有:   话题,转移!   “阿母,您定吉人天佑,松鹤延年,故何须言这些生生死死之事,这让荷儿听着好是伤心!”荷晚伤感些许,虽说是有意地回避着那令人进退两难的尴尬,可一旦听见沈夫人言语起这些生死事来,仍不禁伤由中来。   “是呀,阿母您不要总是这样悲观,过段等您身子好些了,清儿就陪您去淮水畔边的天香阁,品尝您最为钟意的菊花鱼、紫薇酥和蟹黄卷。”气氛,有些凝重!沈清,即刻将话题有意地转移开来。   “是呀!您切勿胡思乱想,要尽快地好起来,到时候我也陪着您一道去,坐在栏边,花茶小酌,俚调悠品,尝着清芳的紫薇酥,赏着那于柳间来往穿梭的悠悠画舫,此刻想来这一切皆是极为惬意恬适的。”此时,荷晚面若春风,语气也变得愉悦起来。   “好!有你们陪着我,我怎能不好得快些?”沈夫人含着笑,暖意融融。此时,她那双握着荷晚的手抓拢得更紧了。   “对了阿母,通明先生可还在府里?”对于那位山中人,沈清是一直记挂于心的,故此刻便自然而然地问起了那人的行踪来。   通明先生,陶弘景是也!自号,华阳居士。他,常年避世隐居于句曲山,修道练丹,修医研药,玩诗弄文,情操甚是高洁。且,萧衍常与他有书信来往,商讨国家政事,故世人称其为“山中宰相”。又,他与沈约常年交好,且共师于茅山宗师孙游岳。受父亲沈约的影响,自少时起沈清便对此人就景仰万般,虽然未曾见过。此番他上沈府,即是因那沈夫人病情加重,故在沈约的力请下才如约而至。   “住了几日,为我扎了几针,开了药方子后,便又匆匆离开了,不然这回儿你就可以见着他了!”沈夫人,虚弱的语气里留着些惋惜。   “先生一生终归还是不愿与世多浊呀!”沈清,不禁慨叹着。   一旁,荷晚的眼里亦是充满了惋惜,与沈清一样自少时起她便经常听沈约提起这位山里人,虽然未曾谋面,却一直是景仰崇尚在心的。   “夫人,王家小姐来探望您了。”突然,沈夫人的贴身侍女柔姑走了进来,立在一旁,向沈夫人回禀着。   说起柔姑,她是沈夫人曾经的陪嫁侍女,陪伴着沈夫人已有多年。她虽说是侍女,但沈府上下皆知,沈夫人视她为亲姐妹,尤为另眼看待。柔姑的品性可谓是恰如其名:温柔宽和,颇解人意。她亦深知沈夫人待她之情,可她却从来不骄不躁,向来踏实本分,勤恳和善,故沈府上下无不对其敬重有加。   “快请她进来!”沈夫人连忙吩咐着。   “是的,夫人。”柔姑,恭敬退下。   没多久儿,一位妙龄女子便步履轻盈地迈了进来。   “荷儿,你回来了!”妙龄女子,门前立着,当她发现坐在沈夫人床边的荷晚时,脸上即露出了难藏的欣喜之色。此时,只见她与荷晚互递了一个亲密的微笑后,便径直地走到了沈夫人的床前。   妙龄女子,正是王家女儿王灵宾。灵宾略小于荷晚,她出生于时称“王与马,共天下”的琅琊王氏,可谓家世显贵。细数其家世,先祖导乃东晋开国功臣,位高权重,是为一代名臣。祖父俭,亦乃前朝权臣,曾辅佐太祖即位,功不可没。父骞以嫡而袭爵南昌县候,亦在当朝任要职。叔父暕,更是以官职才望而煊赫朝中。灵宾自幼深受家学熏养,气质温婉,识礼守度,不仅通于诗书,其性亦是柔明淑德,以致于叔父暕对她是赞不绝口,常亲切地称她为:“吾家女师也”。   “沈家阿母,你的身子可是好些了?”床前,灵宾颇显亲近地问候着。   “这会儿倒是觉得好多了。”沈夫人缓缓地应道。   “瞧您这气色,的确是在慢慢恢复着。这会儿沈清与荷儿都回来了,有他们陪在身边,想必您定会好得更快些。”灵宾,眼神里尽是乖巧。   “瞧!宾儿向来是最贴我心的。”沈夫人抿着嘴,笑意欣慰。隔了一会儿,她继续问道:   “你阿母她身体可还好?算来,已是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阿母向来康健,近来就是腿脚有些不灵便。这不!听说您病了,挂念得很,便多次催促着我前来探望。”灵宾,笑答来。   “真是劳她费心了!过阵子,等我好些了,便过府去找她。”沈夫人,眼角捻起慈爱一抹。   “好!”灵宾,依旧盈盈地笑着。   沈夫人,亦笑意融融。忽然,她将视线倏尔移向了荷晚,慈柔地言道:   “荷儿,你与宾儿想来也是许久未见了,你就先退下,好好陪陪宾儿。”   “是的,阿母!”荷晚,莞尔一笑。   二人,离去。   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方才,为何她未正面作答阿母?”沈清,怔怔地望着门口。   只见:   人影,已空。   此时!   那深压在心底的纷纷乱绪呵,又瞬间扬起。   没了,方向。   沈府,小园。   絮池,风吹扬花绿水香,垂柳丝丝弄春柔。细柳堆烟处,莺啼燕啭间,两位女子正相依着坐在池边,窃窃私语。   “招隐山定是绝美的吧?有何所悟,快道来听听。”灵宾好奇地问来,眼波清亮,星点闪烁。   望着灵宾那天真娇俏的脸儿,荷晚盈盈地笑着,随后悠悠地言道:   “说起招隐山的美,若论山水之色,可谓是步移景变!时而幽远高古,时而冲淡清疏,时而境界宏大,时而景致蕴藉。归言之,触目皆是赏心悦目。但若要论及那山水之道,恐怕其深邃玄妙之理,却是意在言外的,须亲临,方得之。”   望着一池绿水,灵宾听得很是入迷:“日后若得机缘,我亦定要前往,以观其貌,悟其理。”她,痴痴地言道。   “对了,此行可有何见闻?”灵宾,继续问道。   “见闻?”荷晚愣了一下,随后抬起头来向那池面望去,恰见柳花点点自在飞。   “荷儿,怎么了?”灵宾,觉察到了荷晚的异样。   沉默,片刻。   荷晚垂下头来,语气郁郁然地言道:“我见着他了。”   话才出口,灵宾即愣住。过了好一会儿,她惊讶地脱口而出:   “难道是他?”   “还不能确定。”荷晚,语气愈发地郁郁然了起来。   “为何!不是有那信物吗?”灵宾,甚觉疑惑。   “的确是见到了信物,但观其风神,好像又不是他。倒是,招隐山见到的......”荷晚,欲言又止。   “见到的什么?”灵宾追问着。   “罢了,胡乱猜想而已!”荷晚,长叹一口气!忽然,她抬起头来,转而问向灵宾:“你与他怎样了?”   一提到“他”,灵宾的面色即刻变得凝重起来,语气里透着忧郁淡淡:   “他的眼神总是若即若离,不远不近着,总觉着我有心,他无意。”言毕,轮到灵宾气息长叹。随后,她好是失落地感慨到:“真是多情扰无情!”   “什么多情扰无情的!因为在乎,所以多思。哪怕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皆会引来诸多无端自扰。”荷晚,试图以解灵宾郁结。   “真的是因为在乎,所以多思吗?”灵宾仍有忧疑。   “是的!不要再多想了,再想下去,就要成个美人痴了!”荷晚将一只手轻轻地搭在灵宾的手背上,眸里柔波漾着,清灵灵的。   灵宾静静地望着荷晚,会意地笑了笑。   凝睇着灵宾那张逐渐舒缓的脸,荷晚的心头却突然云遮雾绕,往事不禁又上心头......   不知为何,自从五年前在兰池边遇着他后,她便再也忘不了他!   或许是因着那首怀春小诗的暧昧邂逅,或许是因着他那素梅和雪的清逸,抑或许是因着那双芙蓉玉的恰恰缘分......   柳条青青,杨花漫漫。此番情愫呵!深浅浓淡,浓淡深浅。她说不清,亦道不明......   奈何!   她就是忘不了那夜的月光如水,忘不了那池的白荷剔透,忘不了四目相对时的深情一眼,更是忘不了他衣上飘来的隐隐梅香,清清幽幽......   如今,更是难忘!   几日前。   他,在老树下,持着约定之物,风神不若当年。他,在招隐山中,与她诗书畅谈,衣上梅香幽幽淡淡,风神恰似当年。   他(他),究竟是他吗?她,如置云雾里。此时,倘若就算真的是他,只惜偏偏又错过......   此时,她解开了眼前人的心结,可是她的心结谁又来解?   惟待,系铃人!   絮池。   绿水生清波,柳花满池飞。试问遗踪何在?晓雨初歇,化作一池萍碎。   人儿,郁郁些许。   池面,望着。   柳花,任意翻飞。   不禁自问!   杨花飞尽,尚可寻踪。他的遗踪,却何在?    ☆、玉簪偶拾   一个月后。   一辆疾驰的马车已临建康城外。车内,正是太子萧统、晋安王萧纲和永康公主萧玉嬛。原来,离宫多日,丁贵嫔倍思,故兄弟二人便奉了母命而归来。   “皇姐!皇姐!” 萧纲,轻轻地推了推萧玉嬛。   此时,萧玉嬛正神色不宁地朝窗外望着,倦容淡淡,似有心事。   “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有何心事?”萧纲,佯做关心地问着。   萧玉嬛重重地睨了萧纲一眼,又转过脸向窗外望去,出乎意料的安静!   “在招隐山没见着人,便直嚷嚷地催着回来,现在可总算是回来了,进了城那桃叶渡好像必经之路呀!”萧纲暗有所指地说着,神气自若。   萧玉嬛又睨了萧纲一眼,又是出乎意料的安静!   萧纲亦不再作言,气定神闲地闭眼小憩起来,旁若无人。萧统一直没有插话,只是无奈地笑着,其实萧玉嬛的那点儿心思他也早就看在了眼里。   马车内,安静了下来。   进了城,待要临近桃叶渡时,萧统突然开口向帘外人交代道:   “魏雅,回宫之前,先往沈府去。”   “是的,殿下!”   “皇兄,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时候亲自上沈府?”萧纲突然睁开眼,一脸的不解。   “时隔已久未见少傅了,且其夫人染疾多日,心中难免挂念。”   萧纲,即刻心领神会!   虽然平日里萧统言语不多,但他那深情挚感、仁善纯厚的情性,萧纲还是颇为了解的。只是,萧纲并未能想到的是,萧统此番的沈府之行,其实亦还是因着那萧玉嬛,可谓深情之人最解深情之心!   窗边,萧玉嬛一听要往那沈府而去,自然喜上眉梢。   人不知!   萧统之意,正合她意。   沈府小园。   梨花落了,海棠花开。   她,痴痴地望着一树幽姿弄晴的海棠花,慵懒地轻荡秋千于花下。虽手持书卷,却无心去读。   不知何时,沈清已悄悄地立在了身后。   她,竟全然不知。   “荷儿!荷儿!”沈清连续几声轻唤,来到了她的面前。   “清哥哥!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荷晚这才反应过来,但依旧坐在秋千上,轻轻地荡着。   “来了一会儿了,见你正出着神,故不想打扰。可有心事?” 沈清,好奇地问着。   唯恐心事被看出,荷晚垂下了头,玉肌晕上海棠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言道:   “没......没什么,只是望花感伤而已。”她,扬起头,望向那丝蕊垂垂的一树。   “望花感伤?可这花正开得尚盈盈呢!”沈清,有些疑惑。   倏然!   荷晚,目光凝住。   “花开盈盈固好,只怕一旦夜雨沉醉,她浓睡去,便再也醒不过来了!”她,忧愁淡淡地言道。   是真的感伤了!   要是她亦如花浓睡去,他的踪影又怎来寻?   沈清,清朗地笑了笑,安慰道:   “说不定她醉后初醒,会更添红妆艳色,而与人面争媚。”   荷晚,勉强地笑了笑。   她眉间的勉强,沈清又岂能没看出?只不过在他眼里,这又是她寻日里那份多愁善感的诗意遣怀罢了,所以并没有多加在意。   说来,或许也正是荷晚的多愁善感,才惹得沈清对她总是心心念念着。其实,爱一个人并不需要太多的原由,爱了就是爱了,只不过因为爱了,所以他或她的一切也就全都入眼了,全都入眼了也就心心念念着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往情深!   “沈清!沈清!沈清!”   正是二人不语时,在距离那棵海棠树不远的丛翠幽生的山石后面,突然传来了女子温柔的低唤声,不远也不近。   二人,皆吃惊地寻声望去。   沈府园子向来很少有外人出入,来人的声音又有些陌生,二人很是好奇。再细细听去,沈清这才意识到来人正是萧玉嬛。   沈清暗示荷晚不要出声,随后便示意她赶紧离去,因为沈家二老向来不允许荷晚与那皇家中人有着任何的接触,同时也数次地向沈府中人强调过,不可在外随意地提及起她。作为当朝贵臣之家,此举虽然有些与众不同,沈清与荷晚亦皆不明其中原由,但父母之命毕竟总是要从的,况且其中亦定然是有着某些道理。   荷晚紧忙下了秋千,意欲绕过那树临风摇曳的海棠,却不知由于一时慌乱,那髻上的芙蓉玉簪竟悄悄地滑落在了秋千旁。   行了二三步,她忽然驻足回首,面朝沈清。   只见,低垂的一簇花枝恰横于她的鼻尖。她,嗅着花,拈着莞尔的笑,随即又转身离去。   望着!   那嗅花离去的背影呵,沈清滋味百般,在幽心......   “沈清,可总算找到你了!”绕过那片丛翠幽生的石山,突然间看见背对着她,恰立在海棠花树下的沈清,萧玉嬛甚是惊喜。   “玉嬛,怎上这来了?”沈清回转身来,亲切地笑了笑,甚是疑惑地问道。   “去招隐山没有......没有见到你,如今返来,恰经过,这便......这便顺带来了。”萧玉嬛低压着头,羞涩涩地轻揉着手里的绢帕,断断续续地小声说道。   “你去招隐山了?”沈清面露尴尬。   “阿母病了,便先提前走了。招隐山还不错吧?”沈清,随即将话题转移开来,唯恐那暧昧的气氛会继续滋生蔓延。   “嗯,还好!如果......如果你在,想必景色会更美。”萧玉嬛依旧断断续续地说着,好娇羞!   当然!   有心上的人儿相陪,景色岂能不更入眼来?   沈清,好尴尬!   没有想到,那份暧昧还是被延续了下去。   要知道,他的心房早就被那横枝嗅花的女子装得满满的,别的女子又岂能轻易走进?   “你一个人来的?”沈清,又是话题转移!   “维摩和纲儿也一道来了,说是要来探望尚书夫人。”   “这么说,殿下已经到府里了?”沈清,惊住!眼底,忽闪过一丝难解的紧张。   “嗯。”萧玉嬛点点头。   沈清回过神来,目光急切地望着萧玉嬛:“既然殿下已经来了,那我还得过去看看。这府中园子虽然不大,但也颇富意趣,如果不介意,你可独自好好逛逛。”   说完,沈清灿烂地笑了笑,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迅速地绕过了那株芳枝乱颤的海棠花树。   树下,人影空空。   人儿,好失落!   海棠花,笑着,明媚地笑着。   花下:   秋千,无人。   轻摆着,空荡荡。   萧玉嬛,懒懒地坐了下来。来回荡着,了无生趣。   心,失落落。   恰如!   寂寞秋千,空荡荡......   沈夫人,居所。   萧统、萧纲正一前一后而出。   “殿下!”沈清,恰赶至。   正欲行礼,却被萧统一把拦住。   “早就说过,你我之间勿要多礼!”因着深厚的垂髫之谊,萧统与沈清之间有着的更多是那兄弟之情,而至于所谓的君臣之别,对于二人来说亦早已是云淡风轻了。   沈清轻抿着嘴,会意地笑了笑。   “沈清,总算是见着你了。有人,可是等着急了!” 一旁,萧纲慢条斯理地插进话来,言语间却暗意尽藏。   沈清自然是明了那言中意的,却故意装着糊涂。只见,他避重就轻地答复道:   “早前觉得气闷,故没有知会他人便独自往那府中园子去了,这才未能尽早知悉殿下与王爷已经过府,实在是失礼!”   “此乃临时的决定,是我们唐突了,岂能怪你?”萧统性子仁善,向来不会随意怪责于人。   “多谢殿下体谅!”沈清,笑意暖暖。   “皇姐呢?她好像说是去找你了!”忽然发现沈清身边无人,萧纲这才想起了萧玉嬛来。   “是呀,你可见着她了?”萧统也突然发现萧玉嬛无了踪影。   “方才,在园子里已经见到她了,就是从她那才得知你们已经到府的。”沈清具实答来。   “哦,原来如此!那她,现在何处?”萧统,随即问道。   “方才赶过来的时候,她还在园子里。这府中也无别处可去,估计应该还在那。”沈清,答来。   “好!那我们就先过去寻她吧。”萧统,提议着。   “园子在那边,且随我去。”说完,沈清便领着萧氏兄弟轻步向小园。   三人,前后而行。   没过多久,已来到了园子中处。   “殿下,我们且那边去看看。”沈清,向不远处指了指,恰是那树海棠所在。   待绕过那丛翠幽生的石山,目光凝聚在那树海棠花下时,三人皆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触目,而去!   一树芬芳秾丽之下,萧玉嬛正倚着秋千,睡去了。她,身子微斜,眉头轻蹙,髻上那朵开得正是盈媚的芍药花,轻压着秋千索,亦临窗倦懒地半合着,孤然欲眠。   秋千佳人呵!   睡梦里,闲花淡淡愁。惹得,一簇海棠绿叶半藏,亦忍不住以熏香借来几缕清风,卷帘侧卧看。   好一幅,《海棠卧窥图》。   不喜风雅的人儿呀!   此时,却添诗意恬静几许。   不忍惊醒那睡里佳人,萧统便暗示那二人于石山旁静静等候,然后独自一人,轻步向花下。   他,安静地立在秋千旁,望着那张闲花淡淡愁的脸儿,一抹笑意清新。   突然!   一朵胭粉,树间悠然而下,划过视线,恰闲雅地飘落在了秋千旁的白玉簪上。   “芙蓉玉簪!”他,定眼看去,心头暗惊!   愣在,原地!   那夜。   一池月光,半池荷白。   她,染着月,映着荷,头上戴着的正是这枝形制独有,清冷孤绝的芙蓉玉簪。   若惊若喜,若痴若迷......   他,不由自主地蹲下,小心翼翼地将它拾起,温柔得似那二月里的春风。   手心处,轻展。   入神地!   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眼里。   暇思,翩翩......   “皇兄!皇兄!”身后,几声轻唤。   他,回过神来。迅速地将白玉簪揣进怀里,然后站起来,面朝身后二人,若无其事。   “皇兄,发现什么了?”萧纲,好奇地问道。   瞧着萧统突然蹲下,然后再也没有起来,萧纲便觉着好奇,这才拉着沈清一起来到了秋千旁。   “没什么,看见海棠一朵,悠悠而下,便心生诗情,不禁凝神了。”萧统,答来,   好一个,雅致的借口!   “皇兄真是......”萧纲正话至一半时,这便见萧玉嬛突然细眼微睁。   “在为何物凝神?”萧玉嬛惺忪醒来,细腻的玉手掩着嘴儿,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半梦半醒地问道。   “为你凝神!瞧你那睡态,再不醒来,我们也要睡去了!”萧纲,一番打趣。   萧玉嬛轻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听是萧纲的声音,便瞬间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身旁正有三人,沈清尤是入目。   “我的睡态怎么了?你们不会已来多时了吧?”言语里,萧玉嬛尽透着紧张。   此时,萧玉嬛忽然意识到,方才自己那不知何状的睡态,恐怕早就被那三人,尤其是沈清看了去!一想到这,她不禁偷瞟了沈清一眼,小脸红透。   “来了许久了,一直瞧着你。你那睡态可是......”萧纲,脸上故作一本正经。   “好了,纲儿!别再逗她了。”待萧纲正欲还要往下说时,萧统突然直接打断了他。   “皇姐,休听纲儿乱语。方才,你倚着秋千睡去,那样儿真是妙极了!”望着萧玉嬛那张已然红透了的脸,萧统连安慰起来。   “真的吗?”神情里,人儿依旧是不可置信。   “真的!”萧统,加强了语气。   萧玉嬛,松了一口气。   “皇兄,既然已寻着皇姐,那我们就先回宫去吧。耽搁已有多时,想必这会儿母嫔也是等急了的。”一旁,萧纲悄悄地提醒道。   经萧纲这一提醒,萧统这才意识到,耽搁在沈府的确已有多时。来之前,他已遣人传信回宫,估计这回儿丁贵嫔已久等多时了。   “好!沈清,那我们就先回宫去了!”萧统,说道。   “这就走了?”话音才刚落下,萧玉嬛即露出了些许不情愿。   是的!她的确是极不情愿就此离开的。要知道,沈清都还没有顾得上与她多说上几句呢!但是她又哪里晓得,沈清其实是有意地在回避着她。   “皇姐,我们已耽搁多时,若再不回宫,恐怕连父皇都要责怪了。”平日里,萧玉嬛最在乎且最害怕的就是他们的父皇萧衍,故萧统这才将他搬了出来,耐心地哄劝着她。   萧玉嬛一听到“父皇”二字,果真不再多言。虽然是无奈地接受了,但那张如三月烟笼的小脸儿,却依旧散发着绪意不舍,万般浓!   “既然如此,那我这就送你们出府。”沈清即刻出言相送,肩膀微微一沉,缓缓地松了口气。   心间。   紧绷的弦儿,倏然松开!   海棠花,一树烂漫。   恰经过横枝嗅花的那簇时,萧统突然驻足,回转身来,深情地望去花下秋千,又低头朝怀间 痴痴地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消失在花下。   不久前!   花枝,一簇。   她,嗅着花,拈着莞尔的笑,转身离去。   玉簪儿,偶拾。    ☆、一样的月色   显阳殿。   殿内,素静而无华饰,只闻兰蕙淑质散香于清气里,韵而幽,妍而淡。   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衣饰简素利落却又不失典雅的贵妇人,正母仪风范地坐在殿上,与敬然立于其旁的端庄女子慈祥地言语着。   “妙然,出宫这些日子,维摩可曾书信于你?”   言语者,正是萧衍贵嫔,太子萧统、晋安王萧纲之母丁令光。自德皇后郗徽去世后,萧衍便不再立后,故作为太子生母的她自然也就成为了后宫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此时,立于其旁的正是东宫太子妃蔡妙然。   “回母妃,倒是有两三封。”妙然脸儿低垂着,隐约可见眉间忧云淡淡。   “说些什么了?”倏然,丁贵嫔的眼底落下了些许清阳明朗。   “不过是些家常琐事而已。”妙然小小声地答来,言语间些许失落散开。   “家常琐事?难道就没有说些别的?”转瞬,只见丁贵嫔的眉头又微微皱起。   “没,没有。”妙然,吞吞吐吐着。   “哎!”丁贵嫔长叹一口气,继而忧心地慨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你们夫妻二人的关系竟还是这般不愠不火!”   其旁,妙然轻喘着气,不敢作言,虽是静静地听着,但凝重的面色下却是一颗不可掩饰的坠落谷底的心。   她,又何尝不愿与他情意绵长!可是,她又能如何呢?这些年来,他们一直相敬如宾,可毕竟只是如宾,所以日子过得向来是风平浪静、平平淡淡,时日一长,此种氛围竟如一潭死水般,静、淡得令人窒息。此时,她倒还不由得羡慕起那些寻常人家里的磕磕闹闹来。所以,平静的湖面上哪怕是生出波澜汹涌来,她都觉得那是幸福。可是现在,连一丝的波澜皆无迹寻见。曾记梦里,她时常躲在他的身后,想偷偷地抓住他,可是刚一碰触到他的衣角,他便即刻消离。她懊恼着!为何越想努力抓住,却越抓不住!梦醒了,她依旧执着地努力着,如梦里。可不知为何他仍是这般若即若离,平淡如水着?她想弄明白,却一直弄不明白,如雾里看花。无奈之中,静静的等候,成了她别无选择的选择。   “数来,你入东宫的年头已然不短,可至今都未能延续皇室正脉,开枝散叶,我是着实忧心呀!”此时,丁贵嫔又再次扯起了这积压在心底忧心已久的话题,一个感慨了已不知几次的话题。   语重心长呵!   妙然正是心绪低落时,丁贵嫔的此次再番感慨,惹得她更是愈发意乱岑岑。纵使母妃心忧万般,可是她又能承诺些什么呢?的确无法承诺!只因他如窣云浮于岑崖,转逝即化,捉摸不定,亦难以揣透。既然给不出任何承诺,故此刻她只能立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此时,丁贵嫔见妙然仍沉默不语,便继续淳淳地教诲道:   “山有高低之势,水有深浅之度。日有阴晴之理,月有圆缺之数。纵观自然造物,皆是有规有矩可循。夫妻之道亦如是!倘若是寻着了这势、度、理、数,那么一切也就顺当了。你可明白?”   “是的,母妃!妙然已心知。”妙然低语着,简洁地作了应答。   殿上。   丁贵嫔,满意地点了点头。   望着丁贵嫔直视而来的透亮目光,妙然更是心里失了底。此道理她又何曾不明白,只是她和他之间的势、度、理、数岂是这么容易就能被琢磨出来的?更何况感情事恰若那落花随流水,皆是你情我愿,若非一方所钟,便似如枯潭映月。   不是境地中人,岂解境地中事?此境地中的彷徨和困惑,旁人或许不知,但妙然自己是深知的。虽然内心处依旧如黄叶悬空随风,飘零无方,但面对着眼前深寄希望于她的母妃,妙然只能应答如此,自然是不能如实说出心里话的,以免失了分寸,因为对于她来说,母妃是她和他之间唯一的希望了。   “方才维摩已经传信回来,估计这会儿也快回宫了。他定是先到这儿来问安的,你就无须在此呆着了,先回去好好准备准备,你们夫妻二人已是许久未见了的。”丁贵嫔,似有所指地交代着。   “是的,母妃。那臣妾就先退下了。”妙然,行礼以退。   正欲转身离去时,丁贵嫔似乎仍旧有些不放心,连忙叫住了她,再次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记住本宫方才和你说过的话!”   “妙然已经深记于心,母妃请放心。”妙然,恭敬地回应道。   “如此便好,去吧!”丁贵嫔又是长叹气一声,勉强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妙然离去。   驻足于大殿外,目接着远处蓝得清澈的天,妙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经意间,几朵闲淡的游云滑入了她的视线。   她!   眉头,紧锁。   黄昏过了,月上柳梢头。   幽华淡来,繁枝影着半横窗。昏黄的妆奁前,妙然独坐影里,对镜拆花,蝉鬓轻如云,清泪已两行。她,颦着眉,轻抚着髻上微斜的紫玉钗,早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黯黯然。   ……   “在想些什么?”   他,坐在池边亭中,隔着朱栏,入神地望着那半池无花的碧叶,眸中偶现华光流转。忽然听见了她在唤他,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她。   “哦,你怎么也上这来了?”他缓缓起身,面对着她,和颜悦色,一如既往。   “方才送了些藕花羹去水方斋,却发现屋里无人,估计太子又是上这儿来了,所以便试着过来寻寻,没想到人果真在这儿。太子,可还好?”她,秋波潋滟。话至末句处时,原本平缓的语速忽被她放慢下来,言辞里虽尽是温柔的关心,却亦深藏好奇。   为何?   他,经常会对着这半池幽荷傻傻发呆,时而微笑,时而忧愁,竟像个落入初恋的少年般。   为何?   她,又总会莫名生出些隐隐不安。   “还好。”他,轻描淡写着。   他何尝没有觉察到她眼底的情意款款,只是不想作出任何的回应罢了,而对于她那句温柔的好奇,此时他亦不得不装傻着淡淡地应付过去。   “已近黄昏,春深露重的,易于受寒,本宫还是先送太子妃回去吧。”他,紧接着说道。   此时,他亦无了兴致,只因过往的诗意尤须静味而神会,而此刻身边却多了一人。   “好吧。”她,心底儿生出失落。   不禁,忐忑!   自问道:   他究竟是在真正地关心着她?还是又借着关心而要避开她来?   此刻,她心乱如麻,好似一只乱闯深林的小鹿,来回地彷徨着,失了方向,无了底气。   风入竹丛沙沙作响,她和他,并肩行着。   他,神色淡然。   她,却心神游移,恰若竹里风。   不知觉中,二人已驻足在了连接着东宫章华殿的小石桥上,桥下鸳鸯成双,绿水闲去。   “要不进去歇会吧?臣妾让他们再端一碗藕花羹来。”她试探性地问道,语气显得有些怯弱。   他,怔了征!   稍刻之后,他先是仰头看了看霞冉半边的天,然后才看似关心地温缓答来:   “为时不早了,太子妃还是早些休息,千万别伤了身子!本宫离宫已有多日,如今这一回来,便是有许多事务急需着尽快处理的。所以只有等忙完这一阵后,才能再过来看太子妃了。”   “如此,那太子就先忙去吧,待会儿臣妾让人再送一碗藕花羹去水方斋。”她,努力地压制着心头儿快要涌出的酸楚。   他可知?   这藕花羹是她亲手为他熬制的呀,可是却无缘亲眼看着他享用。此时,她那颗失落的心再次坠落到幽幽深谷,压抑着,使劲地压抑着。   他,点了点头,目光温暖,转身离去。   “太子!”刚走到石桥外时,她突然叫住了他。   “不要熬得太晚了!”她,目光里涌出了许多的无奈和不舍。   “放心!”他轻柔一笑,转身离去,便再也没有回头。   只留下:   春寒院冷,绿水东流。   她!   清泪冒出,洗桃颊。   ……   “这哪里是关心,分明是拒之于千里!”她,坐在妆奁前,默默地回想着他那看似关心的话语。   心里!   突然,明白了许多、许多。   屋内,岑寂晕开。倏地!钗落清响,髻上是凄清。窗下,月里梧桐窸窸窣窣,一叶叶,一声声,心碎到天明。   镜中。   佳人倦姿容,朦胧已不清。   东宫,水方斋。   一样的月色,幽淡的月光透进青纱帷,映出画屏间清影辗转反侧,潇水闲来。   他,寂夜难眠!   只因那秋千轻荡,簪落花下的旖旎,如梦变幻。在枕间,痴念成迷。竟不知何时,一簪芙蓉素雅,已温热,在手心。   “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与太傅府有着关联!”他,若痴地自言自语。   太傅府、海棠花树、秋千、玉簪,一想到这一连串的关联,痴念着的他便激动不已!寻了这么些年,如今终于有了方向,而这方向竟然正是与自己关系最为亲密的太傅府,故心潮涌动的同时他又开始懊悔起自己为何没能早些想到,真是人在身旁而不知,白白浪费了岁月如此之久。   转念间,他的心情倏地暗寂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虽说太傅府并不算太大,可就寻一个女子来说,也还是十分不易的,况且太傅府人来繁复,如若是她乃别家女儿,那就更不易找寻了。翻来覆去,覆去翻来,他是愈发得辗转难寐了。心烦意乱之下,他索性起身,来到了书房,坐在了窗旁长案前。   案上,月光映来。   簪儿,白胜雪,芙蓉一朵静静开。   此时,已过三更,月出皎兮。   凝望斋前,他特别置下的芙蓉小池,正静谧地染着月色如水,恰似当年。只惜,花未开,人不在,姣人如花隔云端。   他,不禁心生怅怅然!   情至难竭时,他细细地将画纸铺开,丹青描来,以寄愁肠。运笔之间,点点染染,染染点点,是缱绻。不知何时,一片迷离已晕上纸间。披图览去,婀娜佳人正孤影清冷地踟蹰在月色迷茫中,尤是凄美惆怅!月色迷离间,一首颇为熟悉的古诗正隽秀工整地题于画纸一角,与惆怅墨色浑然一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他凝视着画面上这首愁肠百结的古诗,那日梨花树下的画面不禁又眼前浮现。   心中,惆怅呵!   更是,难消......   “她是否也在这月下思念着我?”又是,一声若痴的自言自语。   他,不禁窗外望出。   一样的月色呵!   转眼,之间:   那轻荡秋千于花下的旖旎,又再次油然浮起,眼前如幻。   他!   柔情注视,在花下......    ☆、唇痕一抹   小巷。   青青柳垂,寒烟锁,一点消瘦。   沈府,后门。   小院,海棠一枝出墙来,潘妃醉酒。   墙外,一辆马车停着。   帘儿,半卷。   有人,窗内望来......   正是!   那玉簪偶拾的,人儿。   “海棠花下,你可还在否?”他,痴痴地望着。   一枝,春睡正浓!   又是,一年赏花时节!   敖岸园。   春风裁开,人间仙葩,国色天香。   每年,建康城里但凡是有身份者,皆会园中一游,且赏且吟,且观且饮。   今春,亦如是。   满园:   又是奇葩异草,斗丽争妍。   “小姐,这敖岸园不仅花儿稀奇,就连园儿的名字也甚是稀罕,不知可有何意?”小桃边惊叹地花草尽赏,边好奇着这敖岸园名儿的来历。   兰丛间,海棠缟素,玉为魂。   荷晚,边鼻尖轻嗅,边惬意地答道:   “《山海经》有山曰为敖岸,仙人熏池居之,美玉常出。园儿名为敖岸,是为仙人之园。园中,又多奇葩异草,是为仙园美玉。”   “果真是有来历的名儿!”小桃,叹道。   “我们去那边儿瞧瞧吧!”荷晚,兴致未减,领着小桃,继续园中探奇。   ……   脚步,倏停。   只见,一方不宽的地界上,小池一方,花亭几座。   更见!   竹间,水际。   牡丹花,一丛千万朵,若巫娥出峡,宓妃凌波。   “牡丹!”荷晚,一声。   竹间,走去。   “谢康公云‘永嘉竹间水际多牡丹’,可惜花容姣好,却人识不多,今有幸终得竹间水际观之!”赏着,荷晚兴致更起。   “瞧!那花儿紫里有白点,真是美极了。”小桃,突然指着紫花一朵,作痴醉状。   “鹿胎紫!”荷晚,眼里星子瞬然亮起。   “《搜神后记》里曾载,陈氏于田中种豆,忽见二女姿色绝美,着紫缬襦、青裙,天雨而衣不湿。其后,于铜镜中,见二鹿,遂以斫获,以为脯。想必,这便是牡丹中的妙品鹿胎花了!”她,继续说道,目光儿灵转着。   突然!   竹间掩映处,目光凝停。   轻步,靠近。   细手儿,拨开。   只见,一朵牡丹,正水边摇曳,莹洁如玉,温润可爱,恰似西子洗纤素,无语倚朱栏。   “美人淡妆,好一朵玉肌天真!”忍不住!人儿,小脸贴上。   痴醉着!痴醉着!   竟不知......   一朵袅袅,白如腻粉,唇痕印下。   “怎比花前美人玉肌天真!”竹下,一道声音好似熟悉,如磬响水际传来。   荷晚,好奇着转过脸来。   “是你!”她,惊讶一声。   记忆又回!   那日,老树下。   他,持着约定之物,风神却不若当年。   瞬间!   人儿,心上碧水摇荡。   即刻,却又:   波静,如横练。   “能再遇上,真是天作之巧!方才,姑娘可是在赏花?”眼前,他灿灿地笑着,主动问道。   “这牡丹开得颇是姣好,忍不住便多看了两眼。”她,腼腆顿生。   脸儿,恰牡丹水际添红。   方才,她那痴样全都被他看去了吧?   “牡丹姣好,乃得于一气之偏也!眼下,这朵牡丹不仅姣好,还愈添灵秀,这不仅得于一气之偏,亦更得于美人唇上一点。”他,不禁朝水际边望去。   目光,秋波凝。   眼里:   一朵,莹白温润,美人曾痴醉!   人儿,这才仔细察去。   果真!   一朵牡丹,正水边摇曳,莹洁如玉,恰吴宫郑旦,檀膏轻注。   竹间,水际。   真国色!   唇痕,一抹......   集萃楼。   楼儿,位于敖岸园的正中处,供游园的人儿且赏且吟,且观且饮。   远望。   木香、蔷薇,自檐上蔓延,赤、红、黄、紫、黑、粉,五彩缤纷,荣曜春华。   楼外。   香果树,一株。   枝繁叶茂间,凌霄垂挂,若天际真人。   楼内,栏旁。   一人,桌前独坐。   痴沉着......   花上,唇痕一抹。   这!   不正是那朵美人曾痴醉的白牡丹吗?   怎会在这?   原来,佳人离去后,他便让园中匠人将它移栽到了盆中来。   堵物,思人!   “纲儿,在瞧什么?如此入痴!”一声,响起。   是萧统!   此时,他已桌前坐下。   “皇兄,你来了!”萧纲,回过神来。   却见:   眼前人,正花上一抹凝视。   “这是?”萧统,颇显惊奇。   “美人,唇痕!”萧纲,沉醉答来。   “哪家女子这般诗情,竟惹得皇弟亦如此痴沉。”萧统,清朗地说着,似清风入耳。   “皇兄,你怎么这会儿才来?”萧纲,清浅一笑,避而不答。   那心底儿,潜藏的情愫呵!   只想,独自味来。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萧统,笼统地答着,亦有所掩藏。   没错!   路上的确是耽搁了一会儿。   不久前。   沈府,院外。   海棠一枝,出墙来。   痴情的人儿!   望了:   好久、好久......   桌上。   一朵,颜如玉。   恰吴宫郑旦,檀膏轻注。    ☆、梅子待黄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转眼,夏初至。   郁郁园林,翠木阴垂,时来微凉。   “想来,已经许久没有与你来这坐坐了!”亭内,一中年模样的男者望着亭外郁郁葱葱的林木,感慨生发着,语气里是难得的畅怀。   远远看去,他稳稳地端坐着,气宇轩昂,风度不凡,颇具王者之风。的确!此人,正是当今大梁之主——萧衍。   “平日里国务繁重,陛下难得有这份闲致。陛下若是舒心畅快了,妾身自然也就舒心畅快!”丁令光坐在其旁,极其自然地递上一块马蹄糕,温和且柔淑。   “还是爱妃最贴我心!”萧衍接过递来的糕点,眼底欣慰着。   迎着萧衍的目光,丁令光心涧春流潺潺。   亭外。   绿枝,咽新蜩。   抬眼,望去。   浓翠清凉间,已是一树梅子弄青。   又是。   梅子,将熟时!   “这一晃纲儿也不小了,可这王妃的人选却始终难以定下。”望着一树青梅缀枝,丁令光突然面露难色。其实,早在一年前,出于信任,萧衍已将立妃之事交由了她,可她却一直举棋不定。   “可是碰到难事了?”萧衍放下手中茶盏,抬眼望向丁令光。   “寻了一年之久,这择来选去的,却竟然失了主意。”语气里,丁令光充塞着困惑与无奈。   “你是挑花眼了!”萧衍和颜悦色地笑了起来,眼里突然一亮,继续言道:“我这儿倒是有个主意,要不要听听?”   “妾身恭听。”丁贵嫔,不慌不忙着,眼底却是晶莹亮起。   “耳察不如亲观!过阵子便是你的寿日了,趁此良机,何不将那些名门贵臣之家的待年女儿皆一同聚集了来?如此,既过了寿宴,又择了皇媳,岂不两全其美?”萧衍,轻松地笑言道。   “的确甚好!算来时日也将近了,待会儿回去便是要即刻着手布置此事。”丁令光连连点头,眉间已然舒展开来。其实,她又何尝未曾有过“亲观”的念头,只是怕起了唐突,失了皇家的礼度,如今萧衍圣言一出,恰是正合她意的。   绿树阴浓,蜩声又起。   “何时才能梅熟蒂落?”梅子青涩,香来依稀。触景生情地,丁令光又不禁想起了萧统和妙然来,心底郁郁结。   可谓:   新愁刚下,旧愁又起......   罢了!罢了!   暂且,将心放下。   那树!   梅子青青,欲待黄。   淮水河。   雨晴烟淡,柳垂娇软,画出十里长岸。只见,燕儿双双穿梭,柳色一片,掩映着画舫轻轻悠哉往来。   “已是许久未能闲乘画船,任意东西于这十里晴光了!”珠帘内,荷晚正隔着扇面花窗欣喜地向外左右张望着。   仔细忆来,她与沈清结伴闲游于这悠悠画船已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她当真是许久未能如此地尽兴了。说起这十里淮水,那的确是极为热闹繁华的,也难怪能令这深居闺门的女子偶尔心生渴望而游之。   倚着窗栏向两岸望去:   十里长街,一见衣冠往来,车马喧阗,熙熙攘攘。又见翠馆朱楼傍榴花,歌台舞榭袅垂杨。莺燕娇语,绮靡之音不断。萧鼓参差,空沉之声时来。   “只可惜沈清未能同游。”灵宾拨开珠帘,边好奇地朝着一翩莺歌啼啭的花船探去,边遗憾地说着。   “他原是想来的,只是东宫忽召,便无法如愿了。”荷晚转过头来,看向仍旧观望于帘外的灵宾,心中也是着实遗憾。   “东宫忽召?他是否透露所为何事?”灵宾愣了一下,紧忙放下帘子,一脸神秘的问道。   “嗯......走得急,倒是没来得及说什么。不过,大概那时他也是不清楚的,估计也要等人到了东宫以后才能具体知晓所为何事了。”荷晚在略思了片刻以后,才悠悠作答。   其实,对于宫中事,荷晚向来无意于心,也很少会去询问些什么,当然沈清也从不主动向她提及宫里,尤其是东宫的任何事情。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估计......估计会是那件事情。”灵宾故作神秘地话至一半,面上喜色。   “瞧你一脸欣愉样,大概所言之事恰合你意吧!”荷晚恬静地望着灵宾,柔漾起清澈的笑。   仿佛心底事被人一语道破,灵宾腼腆地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凑近荷晚,细声窃语道:   “前几日听阿父私下里说贵嫔娘娘正在筹办一场盛大的寿宴。”   “寿宴?”   “是的!听闻到时,但凡京都内外名门贵臣之家的女眷皆要一律应召前往。”   “以前曾听阿父偶然提起过,贵嫔娘娘向以俭为德,往年寿事也是一概从简的,不知为何今年却会风气一改?”   荷晚的疑惑似乎引起了灵宾极大的兴趣,她索性起身走到荷晚身旁靠近坐下,在细细地察看了四周无恙以后,才贴着荷晚的耳朵一脸神秘地说道:   “据贵嫔娘娘的贴身宫人透露,此次寿宴是意在选妃。”   “为他?”荷晚惊讶着,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嗯。”灵宾轻轻地应着,粉颊绽出桃花两朵。   “贵嫔娘娘真是用心良苦。说来,这还真是天赐良机呢!”灵宾几年的期待,荷晚岂能不知?此时,她的心里是着实替灵宾欢喜着的。   “的确是良机,只不过......”灵宾欲言又止,眉间突然浮上阴云一朵。   “怎么了?”发现了灵宾眉间的骤然急变,荷晚紧忙拉起她的手,关心地询问起来。   “哎!良机故好,就只怕无缘于我!”灵宾空叹一口气。欣喜过后,她突然有所意识地担心起来。寿宴之上名门贵臣之秀聚于一堂,可谓是有若奇花绚丽,而她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朵罢了,又岂能保证被相中的就一定是她?   “谁说的在那奇花绚丽中,他却只知你,故倘若要论那缘字,恐怕是无人可与你相比了。更何况都等了这么些年了,相信上天定会眷顾于你的。”荷晚,连忙宽慰来。   或许,荷晚的宽慰之辞听上去有些牵强,所以并未能马上让灵宾缓过心来。其实,灵宾又何须无忧自扰呢?怀揣着对灵宾的了解,荷晚极为确信在那满目的琳琅璀璨中,她定是那最耀眼的一颗。只不过,人有时候因为太过于在乎,所以往往会变得不那么自信而已。   “画船撑入花深处,奴家歌声有谁听......”不远处,忽然扬起一阵清婉细啭的琵琶弦歌。   荷晚推开花窗,寻声望去,只见一艘载满香花的花船正悠悠而来。隐隐翠帘内,红衣翠鬟,舞衣半卷,琵琶弦慢,清歌悠扬。满船幽香里,一众游郎皆颓然醉于轻歌曼舞的宴酣之趣,不亦乐乎。   望着那曼妙轻舞的女子,荷晚突然想起了些什么,而后言道:   “好了,多愁亦无用!语云‘女者,容也。’女为悦己者容,故当下最紧要的事情就是该认真想想那天你该如何好好突显自己,不是吗?要不,我们到那集市上去逛逛吧,小桃曾听人提起过,那里有一家名唤作玲珑阁的百年珍宝铺极为出名,其所制的首饰、衣饰之类的皆是十分精致而新颖的,听说京城内的贵富名门之秀皆首择而去,我们亦且去看看新鲜,说不定到时候还真能用得上。”荷晚朝着岸上那喧闹的集市处指去。总之,她是十分希望灵宾能够得偿所愿的,故脑子里总会不时地寻思着该如何帮她添光增色。   大概觉得荷晚言出有理,望了望熙熙攘攘的街市,灵宾便轻轻地点了点头,笑意自然漾开,在脸庞。对于她而言,每逢自己步入彷徨时,荷晚总是这样的化入春风,似花解意。   “船家,到那集市上去吧!”荷晚拨开珠帘,轻声向船家。   绿烟晴。   白云摇影,熏风渐来,小小画船清波枕着,悠悠划去,垂柳岸青青。    ☆、却是他来陪   夏天毕竟是来临了,蜩鸣声声噪,天气开始变得闷热起来。碧玉榭外,也已是芙蕖飘摇相映红,碧叶纷披盖绿水。   碧玉榭,位于沈府的正中处。   此时,荷晚正倚着榭中栏杆,摇着纨扇,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那一池碧玉密密麻麻,层层迭过。   不知为何,自从招隐山回来以后,她总会时常地忆起他来。   回忆里:   那半池荷开依旧呵,月柳烟淡。   如今!   每逢只要一忆及五年前兰池边的往昔时,白石潭边那牙白色衣裳下的清逸便总会如影般相随而至。   “小姐,总算是找着你了,原来你在这!”榭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朗快的呼唤声。   转头望去,浓荫青翠的木樨树下,小桃恰站在斑驳的枝影里,正朝她使劲地抿嘴笑着。   “喊得这么急,怎么了?”荷晚不慌不忙地起身,迎上前去。   “方才柔姑来了,说是老爷和夫人在书房里正等着你过去,大概是有些事情要交代于你。”小桃,气喘吁吁地言来。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这就过去吧。”荷晚,嘴角弯起了轻灵的笑泽。   此时,只见主仆二人,一同踏着斑驳的树影径直而去,没有丝毫的耽搁。   只留:   碧玉榭外,荷花一片红。   三个时辰前。   虚白斋,门窗紧闭,熏香散开。   青瓷壶内,新茶已微凉。   隔着蕴青的窗纸向内窥去,沈约夫妇正恍惚地坐在卷云茶案前细声私语着。此时,沈夫人看上去仍旧有些虚弱,但气色较前些日子明显地是好了许多,看来身体已然恢复了不少。   果然!   通明先生的医术,绝非徒有虚名。   “显阳殿此次寿宴的目的恐怕是别有用意呀!”沈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语气深沉地言道:   “显阳殿向来尚俭拒奢,此次如此大费周章,其实是意在于为那晋安王殿下选妃呀!”   “选妃?原来诏令中所强调的所有女眷,看来只不过是作障眼之用罢了,那女眷中的待年者才是真正的关注所在呀!”沈夫人恍然大悟着,面色开始渐渐地黯淡下来。   “是呀!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着实心忧呀!”沈约,亦眉头皱起。   说起来,这事儿要是放在别府倒还真颇能引人兴趣,可是对于沈府主人而言,此事却是唯恐避之而不及的了。   “看老爷的这副神情,估计我们是愁到一块去了!荷儿这孩子身世可怜,自幼便失了双亲,她生母临终托孤前还特别交代着不要让她身陷皇门,如今这该如何是好?”其实,沈夫人的忧虑只向沈约明言了其一。在她而言,荷晚是她心意已决地要许给沈清的,只不过有些话儿在这个时候是不方便说出口的。   沈约默不作言,依旧皱着眉,似乎也并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解决方法。   “要不我们还是择个理由,索性就别让这个孩子去了!如何?”沈夫人的眼睛里忽然划过一道亮光。   沈约并没有马上作答,而是从茶案前起身,背着手神情复杂地踱步至置放着兰花的檀香木花几边,推开窗户,仰望起墙角那株黄果累累压枝低的枇杷树来。直到默默地揣摩了好一阵以后,才再次将窗户紧紧闭上,转过身来面对着茶案前那一脸期待的沈夫人,语重心长地言道:   “她生母临终前的遗言我又岂能忘记!但圣上多疑,倘若是择个理由不去的话,一旦事有泄露,不仅会落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恐怕还会引来无端忌想,这往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了。到时且不要说那遗言,恐怕连全府上下的性命皆是堪忧,更何况是荷儿。夫人,此举乃险棋一着,万万不可呀!”   “此举既然有所不妥,那总该再择个其它法子吧?”沈约话音才落,沈夫人便索性走到了檀香木花几边,面对着沈约,语气里尽透着焦虑重重。   “哎!”沈约长叹一口气,继续言道:“暂时还没有想出什么妥切的法子,目前只有顺其自然了,所以我们还是先好好准备着吧。”   沈夫人不语,从她那张充满沮丧的脸上,仍然可以明显地瞧得出心有不甘的意绪来。或许是觉察到了她脸上的端倪,沈约连忙爱怜地扶上她的肩,温柔地劝慰道:   “夫人呀,事已至此,还是坦然面对吧!再说了,我们又岂能断定那天被挑中的就一定是咱们荷儿呢?”   “是呀!或许被挑中的不一定是咱们荷儿。”沈夫人似有所触,却不语,而是默默地在心里又自我安慰了一番。   此时,沈约的劝慰虽然令她那根紧绷着的弦稍稍松弛了些,但顾虑仍旧还是存在着的,毕竟在她心里她的荷儿是最最出众的。   “好吧,全听老爷的!我这就让柔姑去把荷儿叫来。”过了好一阵儿,沈夫人才有了言语上的响应。   沈约放心地点了点头后,又坐回到了茶案前原来的位置上,斟了一杯茶,小酌了一口。   心。   却是!   百味,杂陈。   朱藤花,又开了。   紫英簪着绿蔓,几处晕染,盎然蔓延,浓抹淡描在小院。小轩窗,半开着,垂落深紫六七簇,引落双蝶高低,争嗅。   午后,佳人慵懒地坐在窗前,轻弄着袅袅柔蔓,发着呆......   通往紫云轩的秀廊,不长不短,紫色的藤花天真烂漫地铺满了整个廊顶,绿蔓浓阴,暗香低来,宛若美人紫袖幽幽垂落于朱栏。醉心之时,恰见一袭青衣穿花淡来,定眼望去,来人正是沈清。待行至□□步时,只见他突然驻足停下,转身贴近那参差垂落于廊檐间的疏密柔丽,隔着香,朝着不远处那半开着的小轩窗痴痴望去。凝神片刻后,他随手摘下幽姿一簇,然后漾着恬柔的笑窝,继续向着那仿若浮在紫云间的小轩堂轻快走去。   “清哥哥。”窗下,荷晚倏然回过神来。   她,微微地侧过头去,轻触着发间刚被插上的一小簇花,轻轻地唤了一声窗边人,腼腆地低垂下了头,依然半倚着窗。   “随我来。”沈清扶起荷晚,扯着她的衣袖,来至了妆奁前,示意她坐下后,温柔地问道:   “照照,好看吗?”   她,半羞着,点了点头。   清澈的妆镜里,一抹淡紫悠闲地从人儿髻上垂落,映着面如凝脂,更是添得几分庭花照水,闲雅可爱。   沈清守在佳人身旁,赏着这幅意趣横生的美人图卷,对镜沉迷。直到许久之后,才悠悠地开口慨道:   “这花,是极称你的!”   瞟了一眼镜中那双深情的眼,荷晚连忙尴尬地向窗外望去,然后有意或是无意地轻语着:   “每逢四、五月,这花便开始尽情地绚烂起来,染遍了整个紫云轩。”   “所以花至绚烂,美人便会倚窗发呆。”沈清含着淡淡的笑。   沈清的一番趣言,似乎又将伊人思绪勾起,只见她从妆奁前起身,又来到了那半开着的小轩窗下,一脸苦恼。   “怎么了?”此时,沈清亦尾随其后,立在窗下。   “阿父阿母说,那寿宴我亦须同去,并交代着我好好准备着,这该如何是好?”荷晚有些闷闷不乐。   “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沈清的脸上亦是忧虑淡淡。   其实,早在几天前,沈清就已经从父母那里得知了此事。要知道太子仁孝,此次寿宴自然定会由东宫来主动承担,而沈清恰恰又被受命为主要的布置者,所以他岂能不知显阳殿的主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其实,他最为担忧的事情并不单单仅此而已......为此,他是断然会表示出自己的强烈反对的,可父母的一番淳淳在理之言,却让他竟然妥协了。说起这件事,他也是烦忧重生,不知所措的。   “你已经知道了?那你......”荷晚欲言又止,因为她明白,在沈清面前,有一些话是不需要说得那么清楚的。   “我自然是反对的,可......”沈清难为情地不知道该如何再接着往下说。   “阿父阿母向来不愿意我沾染皇门,这次做下如此决定,或许是有着难处的。”荷晚继续了沈清的未尽之言,她颇为解意地发现了他的难为情。   其实,父母的难处她又岂能不知?但偏偏此时她亦是左右为难。灵宾与她情同姐妹,这一去,若是没有被挑中,倒还算是好事,可万一倘若是被选上了,这又该让她如何去抉择呢?推辞,沈府难!接受,姐妹情意难!再说了,她对踏入皇门根本就不感兴趣,而且也不愿去感兴趣。况且,最为重要的是,她的心底依旧还深藏着那缕梅香幽幽淡淡......   哎!   困惑重重又迭迭,真是令美人儿疲惫不堪。   沈清怜惜地凝视着荷晚,虽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但此时他却是心如弦紧的。放眼上下,整个沈府谁人不知他对她的那份别样情感?   所以,他恐惧!   恐惧:   她的前去会令自己辛苦营造的美好憧憬,彻底崩塌于一瞬之间!   “三公子,你来了!”突然,小桃拨开珠帘,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摞整齐迭放的衣裳,当她发现沈清也在屋里后,便热情地同他打了声招呼。   “小桃,这是什么?”荷晚盯着小桃手里的那一摞,好奇地问着。   “这是夫人让我拿来的,说是让你试试,然后挑一件,以备赴宴所用。”小桃,依旧笑容可掬。   “原来是这样。那就暂且先将它放在案上吧,我与三公子还有一些话要说。”荷晚疲惫地交代道,花容依旧淡淡愁。   “好!每回三公子在这你都要赶我出去......”小桃,边走边唠叨着。当她走到珠帘外时,忽然转过身来,俏皮地朝着屋内的二人眨了眨眼,鹅黄色的裙角在琉璃珠晶莹的返照下轻巧巧地晃动着。   望着小桃活泼泼离去的身影,荷晚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走到方案边,随手捡起一袭崭新的蕊粉香纱裙,无心地看了两眼之后,便又将它重新放回了原处。   “阿母为你精心准备的这些,你就不好好挑挑?”沈清淡淡地问着,但心底处却是味同嚼醋。   “算算还有十来天,到时候再说吧!”说完,荷晚顺势在方案前坐下,而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窗外,日光静了下来,闲适地休憩在绚紫缠绕的藤架上。   “荷儿,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突然,沈清提议道。此时,聆听着荷晚的叹气声,沈清一边是怜惜,一边却是心乱去。   或许!   唯有,院外那画笔点染的绚烂,能让她和他的心绪稍稍平复些了。   小院。   朱藤花吞吐着寂寞,浓绽着,意沉沉......   他陪着她:   轻步,在花间。   哎!   最是烦恼时,却是他来陪。   “你究竟在哪里?”心底,愁闷一声。   她!   不禁,又忆起了他......    ☆、蓬莱主人   日光,散落入清荫,朗朗且点点。窗外,鹂唤树间细碎,蝶来花下蹁跹。她,静默在妆镜里,淡淡然,花一朵。   妆奁上,迭放着的是衣裳,依旧整整齐齐。   “日色晴好,鹂来兴起啼啭声声,想必今夜又是月出朗朗,繁星盈缀。”窗外,又是几声清啭。荷晚,忽然对镜自语起来,有气无力的眼神似那三月间的弱柳扶风。   “夜月朗朗,宴饮交欢,岂能不美?”听出了荷晚语气里透出的些许失落,小桃一脸的不解。   荷晚,默不作答。   是呀!   夜月宴饮,的确美好,可纵使美好,她却已无心去品。   “哎!别家小姐都是喜笑颜开地精心准备着,偏偏我家小姐却是这般不缓不急,不咸不淡。可别失了礼了!”小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嘴上又是一顿嘟哝。   眼看着今夜就要去赴宴了,可荷晚偏偏还是一副心不在焉,若无其事的样子,弄得小桃很是担心会因此而怠慢了宴会主人,心里暗暗地空着急儿起来。   “只是赴个宴而已,无须大费周章。今夜,各宫妃嫔皆会盛装齐聚,我们又何必抢了别人的风头,若是喧了宾,夺了主,岂不是过?”荷晚转过身来,面朝着小桃一脸不解的脸,淡淡地笑了笑,便耐心地解释起来。虽然这番解释并未落脚在重点,但的确亦是言道出了真实所想。   要知道!   她,性子向来素淡,所以又如何愿意去喧宾夺主呢?   “真的?”小桃,眼神里依旧些许置疑。   “真的!”荷晚,语气加强了肯定。   “说得也倒是有几分道理。”只见,小桃先是皱皱眉,随后那张原本困惑着的脸才又重新挂上了灿灿然的笑。   “对了,三公子一早便往那玄武湖去了吧?”荷晚,忽然想起了沈清来。   “是的。今晨一早经过虚白斋时,我就看见他恰从里面出来,然后便急急忙忙地往出府的方向去了,本想与他打个招呼来着,但见他神色似有不快,便也就作罢了。说来也怪,这段时日里三公子似乎一直有些沉郁,也不知是何缘故。”小桃边整理着床,边不停地说着。   言语间,还不时地朝荷晚偷瞟去几眼。   此时,她正有意地试探着荷晚对沈清的态度,但荷晚却偏偏不表态,而是转过身去,继续面朝妆镜发着呆。   “不知道灵宾她准备得怎样了?”荷晚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心里突然又不由自主地挂念起灵宾来。   这段时日,沈清很忙,灵宾也很少来找她谈心,那偶尔的一次也是为了同她商量寿宴上的饰物佩戴问题,事过之后,也就紧忙着离开了。所以,孤单的日子里,她时常独自一人倚在紫香垂落的小轩窗下,读读诗书,发发呆。而就在这打发时光的日子里,每逢一想起灵宾对于寿宴的那份高涨热度时,她的意绪便又开始低落起来。这会儿,寿宴在即,幽幽心绪则更是愈发地烦乱起来。   “小姐,今晚的寿宴穿戴你都想好了吗?”看着发呆的镜中人,小桃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开始担心起荷晚那慵懒且随意的状态来,生怕她仍旧没有准备好寿宴上的穿戴。   “嗯,想好了!”荷晚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答来。   其实,她从来就没有考虑过那寿宴上的穿戴问题。说得明白点,她根本就是无意关心,无心考虑。   窗外,没有风。   又起!   啼啭细碎,闷热依旧。   她,随手挑了一枚淡淡的白玉簪子,髻间横戴。   镜中:   素静无声,清寂上晓枝。   玄武湖,繁星璀璨,灯火闪烁。   又是!   最美,月夜。   月光皎媚下,湖面绿漪泛起,十里风荷摇曳,暗香扑鼻而来。亭台水榭,花木扶疏,幽影层迭。亭台桥舫,垂柳荡漾,曼妙清波。   “以前常听人说,玄武湖畔宫苑众多,风色绝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呀!”行在玄武湖畔,小桃朝四周来回地张望着,嘴上惊讶连连。   此时,沈夫人在柔姑的照顾下,正领着她与荷晚,朝着乐游苑的方向行去。   “此处乃皇家园游之所,自然非比寻常。”荷晚虽然表情冲淡,但却也在暗暗地叹服着这绝佳的园林景致。   听见了荷晚与小桃的一番对话,柔姑转过头来,朝着她们温和地笑了笑后,便又转过头去,边扶着沈夫人向前行去,边参与进她们的话题,开始绵延不断起来:   “这玄武湖呀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岛,在这三岛之中就要数那蓬莱最为雅秀。而一提起这玄武蓬莱,就又不得不说到当朝的太子殿下了。”   而后,只见她清了清嗓子,又继续地绘声绘色起来:   “太子殿下最是钟情于这玄武湖,早些年就在那蓬莱岛上穿筑立亭,广植花木于其间,遍种荷莲在湖波,时下更是经常与一众文翰雅士泛舟湖上,游乐其间,谈古论今,选文编集。好是一派山水间的翰墨之气,儒雅之风!”   “选文?”荷晚,语出惊讶。   此时,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她不禁想起了在那白石潭边,他亦曾跟她提起过编选的事儿。   “是的!怎么了?”柔姑很是奇怪荷晚那讶异的神情。   “哦,没什么。”荷晚立刻打断了那方才闪过脑际的荒唐,暗暗地嘲笑起自己太过于天真。   自问着!   这世上,又怎会有如此的巧合?   湖畔,青青杨柳风任意拂过。荷晚,捋了捋鬓间的几缕发丝,驻足在柳边,朝着那一望无边的湖水环视而去。   湖面。   月光倾泄,幽荷朵朵间画舫摇荡。   “好一卷诗清文丽的山水画图!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荷晚不禁又回味起了柔姑方才的描述,脑海里开始断续地勾勒起那位蓬莱主人泛舟荷下,吟诗诵文的模糊形象来。   此时,对于这位荡漾于山水之间,胸怀文情墨趣的皇家贵胄,她甚是好奇满满。   远望去:   月光照盈盈,荷叶连田田。   “小姐,夫人她们都去远了!”小桃轻轻地碰了碰荷晚,小声地提醒着她。   “走吧!”荷晚,一声。   湖畔,青青杨柳风,任意拂过。   月光,空来。   人影,渐去。   脑海里。   蓬莱主人呵!   依旧,勾勒。    ☆、惊鸿一瞥 作者有话要说:  本回中,女主在画上做出的梅花小诗亦乃笔者原创。此回,男主和女主终于再次见面了。但!见又如何?   乐游苑,绿天园。   园外,身着精致华服的贵妇少女们,肃静整齐地分列两行而立。入园处,一位宫监模样者手持着黄色册卷,正一一点人进入园内。   “你看,这些小姐们哪个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摇曳动人的?就唯独你这一身素淡素淡的。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沈府是在故意怠慢呢?”小桃站在荷晚身后,向前微微地贴过身子,小小声地嘟哝着。   荷晚听见了身后的嘟哝,却没有回应,依旧安静地候在长长的队列中,似有凝思。   “灵宾呢?”此时,荷晚正思挂着灵宾。方才到时,她还特意地寻了寻她,但人影好像一直都没有出现。   “不会被什么事情耽搁住了吧?”荷晚有些隐隐地担忧起来。   “沈尚书家眷,入!”一声,唤起。   想着想着,很快地就唤到了她们。荷晚理了理气,提了提精神,便随着沈夫人一同往那园内而去。   踏入,园内。   墙角处,几株山茶树高低的错落着,一条青石小路正蜿蜒着通往前方。途经两旁,修竹几丛,风骨疏瘦生于怪石之间,三三两两。芭蕉几叶,幽影清淡横斜于竹下,若隐若现。待行至青石小路尽头时,四人皆惊讶住了,仿若进入了另一番境地,眼前的境界豁然开朗起来。   此时,荷晚这才感慨地意识到这绿天园不愧是为绿天之美!   朗朗月色下:   远处望,宽阔的湖面绕园穿过,漾着绿波。碧翠的玉叶一层连着一层铺天盖地而去,小荷缀落。古柳,荫浓密翠,袅娜相依,一直延伸、延伸,从湖畔的一端至另一端。四面看,那松柏、枫香、柳杉、乌桕、香樟、木樨、玉兰、梧桐、合欢等密密荫木,间植着竹丛、海棠、丁香、腊梅、石榴、月季、木槿、山茶、芭蕉等,掩映依傍、点染细抹着亭台水榭、小桥池轩、楼阁亭台、怪石假山,或高或矮、或浓或淡、或大或小、或疏或密,错落有致、变换起伏地盛放着深深绿翠。从水至岸、从岸至水,从天至地,从地至天,似有绿天之势。   四人边行边赏,很快便在宫女的指引下来到了设宴之处,宴会正是设在视野最为开阔的玄武湖畔。此时,尊贵的主人还未上席,席下华丽丽的夫人小姐们正分列两旁安静地等候着,四人亦入队列而候。没过多久,人很快地便全部都到齐了。   “都这个时候了,灵宾怎还未到?”荷晚向前后察看了一番,见灵宾此时还未入宴,便愈发地为她着急起来。   正是心神游移时,忽来宫监的一声庄肃请唤。此时,今夜宴会的尊贵主人丁贵嫔,携着东宫、晋安王以及一众嫔妃等正式入席了。   荷晚回过神来,即刻随着众人一道行跪拜礼。   待众人皆全部入席坐定之后,丁贵嫔便仪态雍容地开始了一番礼仪性的辞令。此时,荷晚根本无心去听,也更没有像众人那样朝着那席上投去关注的目光,而是一直期待着她的发小,她的好姐妹灵宾的出现。没过多久,在宫监的示意下,便到了众人献寿礼的环节。不得而知,此环自然关乎着贵嫔选妃的最初印象,所以这些华丽丽、精致致、心盼盼的人们都立刻不约而同地开始高度抖擞起精神,调节起最佳的状态来,以期能够在丁贵嫔的面前留下最初的美好印象。   最先进献的,是左卫将军家眷。   此时,只见那将军的女儿迈着灵巧的步子,优雅地跟随在将军夫人身后。她,身着一袭紫碧纱纹双裙,一枝上镶着粉色桃花的嵌珠步摇,随着她的轻盈步调,在那如云般卷动的发髻上,莹亮妍丽地随意摆动着。行完跪拜礼之后,便见她们献出了一个以和田玉特制而成的寿桃,在月光的映衬下,那手中物折透出晶莹剔透的光芒,煞是精美绝伦。待左卫将军家的女儿退下之后,随之前来进献的少女可谓是一个胜过一个的明媚动人、清透水灵,她们所献上的寿礼亦更是一个比一个珍奇,甚有林下百花争春之势,花中百鸟争啼之态。丁贵嫔看着席下这些明媚媚、生动动的人儿,一个接着一个的前来、退下,却一直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一直礼节性地轻点着头,柔淡且端庄地笑着。倒是坐于其侧两旁的众妃嫔们,那眼睛里所闪烁出的点点光芒是可堪比那清亮亮的水晶。   “这些小姐们进献的可都是一个比一个名贵的珍奇异宝,你准备的那份寿礼会不会显得太寒掺?若是因此而失了礼,那可如何是好?”小桃跽坐在荷晚身侧,小小声地说着。   荷晚没有应答,一直静默着的脸上,却拈起了一抹淡然的浅笑。   “沈尚书家眷,贺!”宫监的宣唤声,又起。   四周,无声。   今夜,月光甚是明丽。   通往席上的廊道,被夹在长长的宴席中间,阔且长。   她!   似当年:   髻插一枝白玉簪,身着一袭白得恬静的长襦裙,上染着早日的淡淡芙蓉,滴着露,自然又清新。那淡淡粉绿的长丝带束在腰际,不经意地飞动着,飘逸又清灵。廊道两旁,华灯璀璨,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泄下来,流淌了她的清影,一身。   她,恬淡地随行在沈夫人身后,心思空空,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忽然,她心头一怔!心跳开始莫名地加速起来。瞬间,她隐隐地感觉到,一道炽烈的目光似乎正朝着她快速地袭来,灼热得令她无处躲藏,且亦无法迎目相对。   恍恍惚惚,惚惚恍恍......   不知不觉中,她已随着沈夫人穿过廊道来到了目的点,且端端正正地行完了跪拜礼。此刻,她愈发地觉得即要喘不过气来,她能够感觉得到那道目光始终都一直聚集在她的身上,且还愈发地炙热起来。她,强烈地想迎上那道目光,但生来的腼腆却令她的头垂得更低了,羞容涩涩。   似!   初发芙蓉,照影池中。   “孩子,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丁贵嫔留意上了她,从人儿一出现时就留意上了!   此时,她努力地理了理气,故作平静地半扬起头来。   霎时!   时间,凝止。   “是他!”她,心上山鸟惊出。   惊鸿一瞥间,四目恰恰相对。   瞬间:   梦回,当年。   好是,熟悉的眼神!   她,怦然心动......   他,目光又燃炽热!   此时,他正坐在丁贵嫔的左下方,深情地凝视着她,闪烁目光里的流淌,似一坛久被深埋在桃花树下的陈酒,揭封而品时,清醇而又浓厚。   竟会,这般巧合?   的确,天意就是作了这般巧合!   瞬间,她记起了不久前,就在那玄武湖畔的青青杨柳风中,她还自嘲着那天真且荒唐的想法,没想到造化弄人,这天真荒唐的想法竟一点儿都不天真荒唐。   他!   正是那位荡漾于山水之间,胸怀文情墨趣,令她好奇满满的蓬莱主人。   亦是!   白石潭边,与她诗文共论的清逸公子。   还记得......   那日。   一树玉兰花发,幽幽。   他,更为她簪上一朵仙葩,如玉。   心潮,涌起......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丁贵嫔紧紧地凝视着她,眼里透着种难以言说的意味。   “沈荷晚。”她,回过神来,轻轻地答着,深心处却愈发地慌乱不已。   不自觉地!   头儿,又垂下。   眉色,若远山。   “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丁贵嫔望着荷晚手中的卷轴,眼里透着些好奇。   荷晚随手解开卷轴上的红色细丝带,一幅冷傲的白梅图即刻幽幽冷冷地垂展在众人眼前。画面一角,一首崭新的小诗,亦随之清晰地跳入眼来:   深寒浅暮欲雪时,野径清溪觅幽姿。   玉肌照水竹外斜,月冷霜清上横枝。   “好一枝天真傲骨的梅,好一首清寒幽趣的诗!”丁贵嫔眼中突然一亮,若有所思下来,好一会儿之后,才由衷地赞叹着。而后,继续问道:   “是你作的?”   荷晚,腼腆地点了点头。   此刻,她的心澜依旧荡漾起伏,只因方才那瞬间令人梦回过往的惊鸿一瞥。   “有何寓意?”丁贵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眼前的这位女子愈发地感兴趣起来。   荷晚稍稍理了理慌乱的心绪,随即脱口而出:   “鲍照诗赞曰:‘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梅,是为君子之德。质朴清瘦却又不失寒冰傲骨、冷艳幽姿,既具霜华又有霜质,可堪为一代德妃写照!”   “不错!好一个德妃写照。”丁贵嫔愈发地满意起来,并吩咐身边的宫监将这幅白梅图从荷晚手中取过,而后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言道:“你就先随你阿母下去吧。”   在丁贵嫔的示意下,荷晚随着沈夫人行过礼后,便将离去。正欲转身时,突然!跳入眼来,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怎会是他?”心上,又是山鸟惊出。   眼前呵!   正是,晋安王殿下——萧纲。   那人的:   同母,胞弟!   此时,他亦目光投来。   是惊讶!   “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心底,慨起。   人儿,脑子一懵。   顿然!   一片,空白......   这巧得不能再巧的巧合,一段接着一段,弄得她几乎有些晕头转向,不知所以然。   她,错愕着!   低垂着头,紧忙离开。   月色,茫茫然。   身后,目光深情,紧锁着背影,缱绻相随。    ☆、恰当年   席案前。   美人儿的心,似花枝,乱颤于春风。一直地、一直地、一直地,荷晚都能够感觉得到那双眼,那双柔柔极了的眼儿至始至终都在远远地注视着她,似乎从未曾离开过。   心香乱颤时,她亦开始愈发地惘然起来,尤置云深雾重里。   心绪,乱纷纷!   他、他、灵宾、芙蓉玉......   事情的发展突然变得扑朔迷离且复杂起来,怎么理都理不出个端绪。   此时,祝寿歌舞已开始,鲛绡蹁跹,静女美曼。如此清歌妙舞,如此良辰妩媚!   却奈何......   她,无心去赏。   乘着席间众人的歌舞兴致,她缓缓起身,静悄悄地离去。   玄武湖。   点点荷花,依旧大朵大朵地静静绽着,月照如雪犹似霰。湖气,淡淡散开,添得烟色几许迷茫。   荷晚,倚着古柳,依稀在湖畔。   柳下,长长的裙裾,飘逸垂落,染着月色浅淡,如云飘叆叇,在婀娜细影里。   佳人呵!隔着柳,望着花,一双沉思的眼儿,迷迷离离。   似!   理着千千结,难解......   “竟是他,那日的树下人竟是他!”美人儿,自言自语着。至今,她依旧清晰地记得,那日树下他小心翼翼地拂去芙蓉玉上的尘土。   可!   偏偏,为何是他?   此时,她只要一想起灵宾眼里的期待和不久前那双令她心澜起伏的眼儿,悸动中,思绪又起乱纷纷......   “怎上这来了?”正是悸动意乱时,一声熟悉却又陌生的清朗在她身后,突然响起。   荷晚愣了一下,随即回转身来。   定眼,看去:   烟色迷离中,一道清逸修长的身影正面朝着她,掩在月昏黄的细细柳丝里,水墨晕章,柔和渲淡。   是他!   她,心头一热。   他,拨开柳丝,飘逸穿入,如从画里走出,直至清晰地定格在她的视线里。   又是:   梅香,衣间清彻幽来,如旧。   她,心跳开始莫名地加速,恰如深绿的湖水里突然投进了一粒小石子。此刻,他就站在她的眼前,微笑地凝视着她,如此的靠近,如此的真实。   “月色正好,赏赏湖荷。”她,随意地拈出了一个颇是诗意的理由,傻傻地回应着,声音清灵得似黄莺出谷。   “好巧!再次遇上。”他,轻柔地低语着,眼里滑过一丝惊喜,若枯潭逢春,泉流清注。   她,腼腆地低垂下头,不敢看他,一双朦朦胧胧含露眼,闪烁如星子。   心!   怦怦,乱响。   “那日,我等了许久,都不见你来。以为,会从此错过。”他,继续发声,有意地试探着她对他的态度。   因为,她毕竟失了约。   所以,他自是失了底。   她,一怔!   那日,她未能如约而至,一直心有念念,担忧着他会久久地傻等着。   果然!   他,真是这样的傻。   “阿母病了,夜里走得急,没来得及与你道别,所以......”她,一脸歉意地扬起头来,又瞬间随即低垂而下,在他深情的目光里,言至一半。   “沈清!”心里,一声。   眼波,骤然亮起。   他,突然想起,那夜因着少傅夫人的病情,沈清也走得很急。难道......她就是沈清少时口中偶尔不经意间所提到的,后来却再也绝口不提的那个妹妹?看来,招隐山之行,她定是随着沈清而至,可......可为何沈清却从未向他提及?   他,心里有了些许纳闷。   “方才,看少傅夫人的样子像是好了不少。”片刻之后,他神醒过来,口吻关心地言道。   “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望向平静的湖面。   脸上,月光淡淡。   “这可是你的?”沉默几许,他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她,好奇地看去。突然,目光愣住!尔后,便是一脸疑惑着的惊讶。湖中,荷香清冽散开,入鼻。他,清朗秀致的脸庞映着月光柔和,手心处一枝白玉簪正被静静地平展着。   “怎会在你这?”她,讶异着。   他,目光倏然一亮。   心潮,暗涌......   “果真是她!”方才宴上,她向他慢慢走来时,已有的线索便又迅速地在他脑子里重新理了一遍。   于是乎!   他断定,自信地断定:   是她!   五年前的人儿,就是她!   此刻:   月夜、柳下、水边,似当年,恰所料......   他呵!   多想一把搂过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再也不松开!这么多年了,他苦苦等待着的那个心里人,如今正宛若仙子般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这怎能令他不心潮起伏?   “怎么了?”发现他一直凝视着她,却愣而不语,她便小小声地怯问着,眼神里更是添了几分疑惑。   “哦!”他,立刻醒过神来,继续言道:   “那日过府去探望你母亲,后偶然又上了府内园子,这便发现它正遗落在海棠树下的秋千旁。”   “难怪到处都寻不见它,以为是落在池子里了。”她,小心地接过白玉簪,紧紧地握着。   他,注视着眼前人,深情绵邈......   恰当年!   她低垂着头,素腮红晕微微泛起,似那月下涩涩柳细细,轻卷。   “宴会很是热闹,你怎会来这?”她,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簪儿。心神,莫名慌乱。心底儿的疑惑,也就在这不经意间,便冒冒然地脱口而出。   倏然!   美人儿,绯红上素腮。   “月色正好,赏赏湖荷。”他,重复着她诗意的话语,似在调侃,却语气淡淡,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其实,他哪里是调侃,只不过是一下子寻不着合适的借口,便随手借取了她的诗意而已。不久前,她离席而去时,没过多久,他也便寻了个借口尾随而来了。因为他只待最后的确认,毕竟执着地等了这么些年,七日之约又无奈地错过了,而今夜的机会又是如此的来之不易,所以他岂能轻易放过?只是他不知道,他方才的无意之言,却更是惹得她心慌意乱。   知否?知否?   那所谓的“赏赏湖荷”其实也是她的借口啊!倚在柳下时,她的思绪乱纷纷,多半也是因着他啊!   她,头垂得更低了,唯见眉黛淡淡,含烟凝露。   湖风,微漾。   柳条,拂上肩。   他,右手伸进怀里,任那肩上柳色青青。   “荷儿,怎么上这来了?”柳外,一声。   只见!   他,刚要往外掏出时,突来的急切人语声即刻令他打住。   手!   空空,抽出。   “清哥哥!”虽然掩在柳下,但她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沈清。   下了石阶,沈清快步地向他们靠近。   “殿下,你也在?”沈清惊讶的目光游移地驻足在他和她之间,神色里不自觉地拂过一丝丝紧张。   “歌舞场有些喧闹,故来此地清静清静,没想到却恰巧碰上了她。”他若无其事地望着沈清,寻了个颇为得体的借口刻意掩盖着。   “哦!我是来找荷儿的,却不知殿下在此,多有失礼。”沈清言语上恭谨着,可心里却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沈清!你我之间,不要总是这样拘谨。”他,嘴角勾起了一抹无奈的笑意。   沈清点点头,却笑而不语。   要知道!   这番话,他不知道已经对沈清说了多少次,可是沈清却仍然一如既往着,该怎样,还是怎样。   “清哥哥,你突然上这儿来寻我,是有要紧的事?”她,□□话来。瞧着沈清那满额的珠粒晶莹,她心知定是有了要紧的事儿。   “是的!”沈清朝她点了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转眼看向他言道:   “殿下,前面还有些要紧事儿,我们......”   “你们且去吧!”沈清话儿还未尽,他便即刻会意。   月下。   人儿,离去。   她,与他擦肩。   回眸。   浅淡一笑,正目光流连,涟涟......   他,拨开柳丝,凝望着佳人背影远去,痴痴。   恰当年!   仍记得:   那年月下,也是烟水迷离。   柳下,花边。   他,一样地隔柳相望。   她,一样地凝花远思。   只是,如今:   她,清亮的眸子里。   为何?   却添了,几许淡淡迷茫。   渐渐地、渐渐地......   人儿,恍惚地消失在视线里。   只留下:   一湖,月光。   ......   伫立。   在,柳间。   痴情的人儿,依旧久久地凝神远望着。   坠入,遐思......   他,若蝶,翩然醉花下。   她,若花,轻歌诉衷肠。   蝶与花,重逢啊!   定是:   守着,那千年的相约......    ☆、槐荫馆   夜色寂寂,歌舞早已散场。   几个时辰前。   在沈清的安排下,荷晚悄悄地离开了宴席,去往了王家府宅,此时才刚回来没有多久。   小院。   有些轻风,细软。   荷晚,倚着轩外朱栏,拨弄着紫藤轻摆。   眉若新月,锁着。   一声,幽叹......   几个时辰前,槐荫馆。   迈入灵宾香闺的那一刻起,荷晚才深刻地领悟到了何为“造化弄人”!   原来:   灵宾,受伤了!   只见,她躺在卧榻上,一脸的无奈,满眼的落寞。见荷晚一来,便即刻让身边那位名唤素馨的贴身侍女扶她坐起,背靠枕上。   “荷儿,你怎么来了?”人儿,失落的目光里,闪烁一点星光。   “你受伤了,我岂能不来。”卧榻前,素馨已为荷晚置好了梨花圆凳,荷晚坐下后,一脸关心地言道。   “一定是沈清告诉你的?”灵宾问来,其实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嗯!”荷晚点点头,柔软的目光迎上了眼前人儿那双忧伤淡淡的眼。   “原是想让他通传我不能出席宴会的事,但没想到他果真告诉了你。你这样提前离开,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吧?”灵宾,略显担忧。   “放心吧!清哥哥都已经安排好了,况且这宴会我原本就是不感兴趣的。”话音才落,荷晚的心头却猛地一抽。   之前,她的确是不感兴趣的,但此时只要一想起拨柳而入的他来,那捉摸不定的淡淡情愫呵!竟,莫名滋生。当然,席上他那同母胞弟的出现,亦更是让她不甚烦恼,而偏偏灵宾对他又......   可叹!   造化,弄人。   “那就好!不要惹出些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就是了。”说完,灵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没有觉察到荷晚表情里的细微变化。   仍旧!   自顾自地,怅然若失。   “对了,快和我说说今日究竟所发何事?”荷晚这才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一直还没有询问灵宾为何生出这些意外来。   灵宾,再叹一口气。   “今天出门原以为是顺顺利利的,可不想经过瓦官寺附近时,却突然闪出几个嬉闹的小童来,马儿受了惊,一个左右躲闪撞翻了街边的摊铺,蹄子恰绊在了那横出的铁杆上,这便连马带车地翻倒了下来。如此,腿伤了,裙子也破了。”言毕,灵宾郁郁然地朝着那屏风处扫了一眼,目光里流淌出些复杂交织的情绪来,是忧伤、是惋惜、是失落、是无奈......   荷晚向来心细,顺着灵宾的目光而去,发现上绘着榴花鹊鸟图的屏风前,一袭崭新精致的月黄缎缀珠纱面长裙正被平整地搭垂在木桁上。晃眼看去,裙腰处一串残缺的珠饰正零零落落地窘迫倒挂着,裙角处一道阔长的裂口亦明了地突显出来。此时,眼见着如此尤物,成此窘境,怎能不令人生出几分心疼来?   “罢了!罢了!看来,定是天意如此。”灵宾,言语突然变得哽咽起来。   “莫作悲观,王阿伯定会想出法子,事情会有转机的。”荷晚即刻拉起灵宾的手儿,试图用自己掌心里的温热,给伤心的人儿,带来哪怕是一点点儿的安慰。   “阿父是说了会想法子,但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贵嫔娘娘位尊,拜见她总得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寻个合适的理由,托个合适的人,否则就会有急功近利之嫌,行为举止也必显冒冒然。”言语间,灵宾的眼里噙着泪光点点,茫茫然。   “莫要多想了!《老子》有言‘祸兮福之所倚’,说不定这小岔子,必是福之倚呢!”荷晚岂能不读出灵宾眼里的伤心和失落,又岂能不安慰?   经由荷晚如此一言,灵宾那双噙着泪的朦胧眼,总算是透出了点儿淡淡的神采来。   不知何时?   屋内,已无声。   静静地、静静地......   荷晚凝视着眼前的痴情人,任由着她,任意地痴情着。   可是!   又有谁知?   小屋,寂去时。   有人,却是心乱去......   紫藤。   依旧,任意轻摆,从心所欲。   “小姐,夜已经深了,早些歇着吧!”小桃从屋内走出,为荷晚轻轻地搭上了一袭轻罗衫子。   “好的,不用担心我,赶快去歇着吧,今天你也累了,我过会儿就进屋去了。” 荷晚答应着,却依旧拨弄着幽幽藤蔓,皱着眉。   小桃摇摇头,无奈地离去。   月上,朱栏冷。   此时,荷晚只要一想起灵宾那双痴情的眼,便滋味百般在心头......   事态的发展,出人所料!   他,是谜,至今未解。本是困惑时,没有想到,他、他、她和灵宾,四人之间的关系如今在这不知觉的离奇中竟又开始变得扑朔迷离,微妙复杂起来。   天意,弄人?   哎!   夜深,露重。   剪不断,理还乱......    ☆、知否知否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出现的舞娘孙荆玉在后面会有重要表现。   夏季的雨,来势汹汹,间间断断,不休不止。连续阴沉了几日之后,终是有晴天。远远望去,被洗得透净的天空,湛蓝湛蓝地浮着闲云朵朵,自在且惬意。   “小姐,都准备好了。”里屋,传来了小桃的说话声。   “那裙子务必要妥帖放好!”荷晚,再三地交待着。   “绝对放得妥妥的!”小桃冲着荷晚,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好。走吧!”荷晚,笑意若水仙,雅雅淡淡。   窗外。   几片落花,几声鸟啼。   淮水河畔,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她,一袭白裙而行,优雅地穿梭在人群之中。   “好久没上这来了!”小桃,高兴极了。   街市上,歌楼茶馆、商铺酒肆,林林总总地分列两岸,热闹繁华得令人流连忘返。小桃并肩地行在荷晚身旁,东瞅瞅,西瞧瞧,韶华女子的好奇与兴奋明显地溢满了她那细嫩的面庞。   “小姐,快看!这块绢帕,好是精致。”小桃,兴奋地嚷了起来。   “瞧你!一会儿是珠花,一会儿是绣鞋,一会儿是绢帕,可别兴趣一来便把那要紧的事儿给耽误了。”荷晚,柔声地提醒着小桃。   原来,几日前从灵宾处离去时,在经得灵宾的同意后,荷晚便好心地将那条已经破损了的纱面长裙带了回来,试图将它修补好后,再送还回去,以图不久之后它还能再派上用场。因听灵宾提起过,那裙腰上的珠串是在玲珑阁特制而成,故今日的二人之行,便是冲着那玲珑阁而去的。   “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让我再多看一小会儿,好吗?保证不耽误那要紧的事。”小桃转过身来,眉眼里故意挤弄出几分可怜状,然后语气嫩嫩地向荷晚撒着娇。见此,荷晚哭笑不得,只好无奈地摇摇头,任由着她继续那不减的兴致。   “快!乐舞马上开场了。”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热烈的喧哗声。   荷晚转过身来,恰好看见正对岸的怡景楼里挤满了老老少少,正脚贴着脚地簇拥在大厅正中的舞台周围,迫切地观望着。没过多久,清转的乐声响起,四周忽转寂静。铺内,小桃依旧自顾自地挑选着绢帕和花簪,飘飘乐声似乎从未入耳。荷晚却甚是好奇,在踏过连接两岸的小石桥后,她也独自来到了怡景楼内,并择了块相对宽松却又不影响视觉的角落处,静静地观看起来。   此时,伴随着管弦丝竹之声,一位身着柔缎轻纱的妙龄女子,正长袖甩开,蹁跹轻盈,柔桡嫚嫚。   四周,寂静无声。   乐音清扬婉转飘来,舞中人含情独摇手,双袖参差,待渐入化境时,只闻得水流轻轻风细细,闲花淡淡鸟幽幽。忽然,繁弦促管骤出,妙龄女子亦随之应节而起。只见,她从风回绮袖,舞衣卷绿涟,云鬟映日转,花钿乱高低,凝眄娇不移,共影赴危弦......   “嘎!”正值紧张处时,弦声意外嘎然而止,在瞬间。   此时,只见那妙龄女子已身如卷云般地立在翠盘之上,面对着一池落花,正含情脉脉。   此时!   无声,胜有声。   远处,弦声悠悠渐来。   女子清灵地回转身去,立稳后,反腰渐渐贴地,缓缓地、缓缓地......,凝息片刻后,她反手优雅地拾起香花一朵,然后立起腰来,再一个轻幽地回旋之后:   止步、凝眸,绮影照小池......   “好!好!”骤然,满堂喝彩,久久不散。   “这舞娘是谁?不仅腰技甚好,舞姿亦是如此的轻盈有韵。”寻味不绝之余,荷晚暗自惊叹着。   过了好一会儿,人群开始慢慢散去,荷晚回过神来,意欲转身随着人群而去。   倏然!   心跳,愣住。   眼底!   尽是,不可思议。   “是你!”她,讶异而出。此时,他正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漾着融融笑意。   “你怎会在这?”她,不由自主地惊喜中透着淡淡羞涩。   却!   十分好奇,为何身为东宫之主的他会出现在此凡俗之地,尤其是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不出来看看,如何了解这俗世民情?”他,连忙解释着。   其实,她的话里音,他又怎能未听出?不久前,在楼上雅间里,虽然相隔甚远,但他仍然一眼就认出了挤在茫茫人群里的她,情之所动下,在交待了魏雅短短几句后,他便也悄悄地挤进了人群中,静静地立在了美人儿的身后,痴痴地望着她,吸允着那裙间散出的幽幽荷香,直至乐声终了。此时,他故作不知地仅解答了她的第一个好奇,完全是为了守住这份朦胧胧的美好情愫,不愿就此直白白地将它捅破了。   “哦。”她,轻轻地应着。心里,却生出了些莫名的失望,原以为他是尾随着她而至。   看来!   是她,自作多情了。   “方才的那支舞,倒是韵致极佳的。”为了能再多留她一会儿,他刻意地将话题延续了下去。   “的确是直入妙境,只是却不知那舞娘有何来历?”她,自然地接下了话题。   “那舞娘名唤孙荆玉,时下便是以一曲《阳春》而舞动天下。早前就听说,此人腰枝甚软,能反腰贴地,衔得席上玉簪,今日偶得一观,果然名不虚传!”他,简要地介绍起那位舞娘来。   “孙-荆-玉!如此说来,她方才所舞之曲便是那《阳春》了?”她,逐字地念着那舞娘的名姓。恍然间!若有,所悟。   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出去走走?”隔了一小会儿,他试探性地问着。   “嗯!”她,腼腆地应了下来。   心底处。   涟漪,悠悠泛开......   淮水河。   波光潋滟,晴方好。   他和她,并着肩,悠悠地行在小石桥上。桥下,绿水逶迤而过。两岸,柳色青青,榴花红染,蔷薇漫出。   她,沉默。   他,亦沉默。   似乎!   相默无言中,那暗藏的情愫,恰点点滋生,悠悠化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河道内,清扬小调渐来渐近。   他。   驻足于石栏边,望着河道内那悠哉往来的画船二三,出神地发着呆。   “可否与我一道画舫游赏?”突然,他转头问道。   她。   愣了,一下。   片刻!   目光涩晕,微微垂落,双颊脂染,悄悄泛起。   心:   怦然,跳开......   忽然!   他,牵起人儿的玉手,向河边走去。   出其不意呵!   美人儿,桃花两朵脸上生。   画舫,闲来。   裁开绿水,穿入眠柳,荡荡悠悠。   舫间,娇花多媚,参差密布,簇拥四周。帘外、窗下、地上、案间,深深浅浅、高高低低、疏疏密密、团团簇簇,满筐满盆,满船满仓,惹来蝴蝶,香融融,意稠稠。   绿窗下,小案一方,瓶花几枝,清茶一壶。她,望着瓶里花,如花半卷,涩涩。他,望着她,如露沾花,静静。   暧昧。   慢慢地,滋生、酝酿、化开......   “初乘画舫淮水悠游,没想到竟是这般的赏心悦目,闲情逸致。”他打破了沉默许久,首先开口。   “初乘?”她,缓缓地将视线从瓶中花处移开,暗自惊讶地望向他。   突然!   一抹酸涩,竟涌出。   “无事来来,泛舟游赏,当两岸美物风情尽收眼底之时,这的确是极为适意的。”她,掩饰了心底儿的讶惑,顺着他的话儿接了下去。   “无事来来?如此说来,你是经常到此泛舟而赏的?”他,疑惑地盯着她。   “经常倒也不是,只是怕我在家里待久了闷得慌,清哥哥这才偶尔带我来过几回,还记得第一回就是随着他来的。”她,悠悠地言来。   依旧!   腼腆,如花半卷。   “沈清?”他心底暗自念着,味同嚼醋,却又不知所以然。   “倒是不久前,我还与另外一位十分要好的朋友一起来过,当时她还......”她继续往下说着,但突然间却欲言又止,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来。   “怎么了?”他,敏锐地觉察到了人儿眼底的细微变化。   她,犹豫地望着他。   这些天,她原是想着去找沈清一起商量灵宾的事情,但沈清却又偏偏忙得不见踪影。今天,正恰恰好地碰上了他,故此刻她便开始暗自琢磨起该不该请他帮帮忙来。但她与他毕竟也只是几面之缘,若是冒冒然地出口又唯恐唐突,故她又开始不得不有所顾虑起来。   “有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鼓足勇气儿难为情地看着他,吞吞吐吐地谨慎言道。   “但说无妨!”他,目光清澈柔软。   似!   溪水潺潺,竹间流过。   “南昌县候之女,名唤灵宾,你可知晓?”荷晚,小小声地言来。   未!   立即,作答。   他,陷入了沉思,仔细地回忆着。约摸片刻之后,才缓缓地出言道:   “她似乎与纲儿熟识。我记得,早些年她随着她的父亲来过玄圃,那会儿她在湖中深处采芙蓉,不慎落水,恰好被纲儿救起。”   “是的,他们就是在那会儿开始熟识起来的。”面对着他,提起‘他们’时,那乱了的意绪,便又在她心头微微泛起。   香气,散开。   沉默,如秋夜牡丹露凝......   她,目光微垂,轻喘着气,若有所思地望着瓶中花。窗外,轻影扑闪而入。瓶间,着粉的蝶立上花枝。   他,望着她,和煦的目光恰如那三月里的春阳。   “帮帮她吧!”她忽然抬眼看他,果断出言,眸子清亮如水。   “怎么了?”他的脸上泛起了疑惑。   “因着些意外,她错过了选妃。”隔了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地挤出这几个字来。   “选妃?”他,微微地征了一下。   忽然,忆起!   选妃那天她也去了,而此时她却是如此地想着别人,莫非她自己不渴望成为晋安王妃?突然间,一种难言的欣悦涌上心头。   瞬间!   却,隐隐担忧又起......   她,静待着他的回音,柔弱目光里的流淌令人生出几分怜惜来。   “好!我试着想想办法。但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要如此帮她?”他,干脆地答应了下来,却又疑惑着。   没有,想到!   他,竟如此爽快地答应了她。   此时,在她看来,他是真诚待她的,如果有问而不答,恐怕就会失了坦诚。   “一来,我与她情同姐妹。二来,她从那时起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他。”她,满眼率真。   “他!说的可是纲儿?”他很快地便猜出了个七八分的大概来,脸上舒展开了亲和的笑意。   “嗯!”她,含蓄地笑了笑,继续言道:“萍水之缘,竟能得到殿下如此相助,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萍水之缘?”他,眼底月光瞬然云遮。苦涩的味道呵!顿然,心底滋生。   或许,是吧!   虽然他痴恋了她整整五年,但那短短的几面也的确可以说得上是萍水相逢。此时此地,他多想以芙蓉玉相认!但痴情的人儿往往总会失去底气。毕竟,只是萍水相逢,所以她是否如他,也是一见情钟呢?   心底儿:   捉摸,不定。   此时,他清楚地知道,如若她无意,那往后的相处恐怕就只能徒生尴尬,希望几无了。   庆幸!   七日之约,人儿未至。   否则!   尴尬,早已酿成。   “勿要如此客气!”他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言道:“没有想到她对纲儿竟然还动了这份心思。放心吧,我会尽力的!他们俩儿也算得上是女貌男才,如若能成,也不枉是为金玉良缘一桩。”   金玉良缘?   其实,他亦是存着私心的。如果她不小心被母妃选了去,成了自己亲弟弟的王妃,那岂不是上天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当然!   就算没有此事,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无论如何他都是会答应,并且尽力做到的。   谁让!   她,早已深埋在了自己的心尖尖上。   “还真是挺般配的。”她淡淡地说着,窗外望去,失落些生。   “怎么了?”即刻,他发现了她眼里的不对劲儿。   “哦,没什么。”她转过头来,故作笑眼轻松。   他,唇角亦勾起了一道明朗的笑意弯弯。   瓶间。   蝶,无了踪影,依旧香来隐隐。河面,美人影儿如画。   知否?知否?   那人,痴心依旧。   不知觉着!   舟里人,深情相望......    ☆、谁来解锁   夜,沉寂。   月如眉,细细上窗纱。   空屋,无人......   他,孤影在小池,白胜雪,芙蓉花发。   她,独步向水榭,多蕴藉,隐来一段香。   池边、榭内:   一样的月色,一样的思量!   回忆里:   那人浮现,柳下兰池边。   “她(他)还好吗?是否如我般思念?”不约而同呵!月下,二人共思量,情愫隐绕芙蓉婉转,抹淡妆。   五年了,他们互而不知地默守着那份执着。可叹!痴心之人,但凡痴心一起,便总会如此地一发而不可收拾。其实,爱情又何须日久而情生?有时往往只需那么惊鸿一瞥,便可“山无棱,天地合”。如此一眼,便能眷恋情深,或许这就是那前世里的相守相约......   她。   明眸,眄睐。   芙蓉玉,映着月光,轻展在手心。   莫名呵!   念想,倏然一转。   殊不知,画舫儿轻悠悠,那闲情,忽忆心头,一重重。   “初乘?难道他与太子妃从未一起闲情过那画舫清波?”她,疑惑着。倏然间,一丝窃喜由心生起,但忽而又随即滑落。   滋味呵!   崔错难言,又上心间。   他,有着灵宾的浓浓痴恋。   他,亦早有佳人朝夕为伴。   对于他,虽然她始终感觉不到那往昔的□□和气息,但或许因着芙蓉玉在他手的缘故,心中仍旧会有着偶尔的难免失落。而对于他,那隐隐而来的梅花香却是如此地熟悉,虽然不能确定他是否就是五年前的人儿,但是每当只要一想起与他惺惺相惜的佳人来,那莫名着如约而至的便是一种隐隐的酸涩,隐隐的痛了!   谁知?谁知?   同一月色下,他亦心如嚼醋:   “沈清?为何她人生中的第一回总是沈清来陪?”   此时,对于沈清,他不知道究竟是羡慕,还是嫉妒?他,向来云淡风清,但这回他却不自知地嫉妒了,是真的嫉妒了!但转念一想,他随即又落落然了下来。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嫉妒呢?五年前,在他还不知道什么叫□□情的时候,便懵懵懂懂地从了父母之命,纳了妃。谁知不久之后,他便在兰池边偶然遇见了花下独言的她,在他看来世间的女子皆过于浮华,唯独她似那月下白荷,清淡逸致,诗情画意,餐霞饮露,宛若出尘。从那以后,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遇见了爱情,于是便毫不动摇地坚守到了今天。   纵然!   只是,匆匆一眼。   纵然!   只是,佳人隔水,缥缈如幻。   可叹呵!   爱情,就是令人这般固执。   如今,她涉水而来,但是他却已纳了妃,她还能接受他吗?况且,她对他是否也是一见情钟呢?她的心意又是如何呢?......总之,在他心中有着太多的不确定!忆起来,那日柳间,一时冲动之下,他险些要以玉示她,要不是沈清突然而至,或许尴尬早就酿成。   罢了!罢了!   还是:   暂且搁着,试探试探,若是佳人有意,也不辜负了这一时的辛苦之待。   月光流淌,好夜色。   却是!   惆怅,无边。   二人,费思量。   碧玉榭外,翠袖红簪铺淡月,一池迷离。   她!   眉间,愈发愁烟笼。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她,轻幽幽地念过。   “难道纵我不往,你就这样没了踪影,失了音信?”心底呵!失意的遥问,空然回响。   无人,来答。   其实,她并非不往!对他,她又何尝不是一见情钟?至今,她仍然记得五年前的那个约定,也一直想要寻他,只是无了方向,无处可寻。为此,她亦是如他般,怅怅困扰了整整五年。   “或许,郎本无意,妾自多情!”瞬间,她落寞寞了起来。一如他,她又何尝不担心,这也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池边、榭内:   此情!   无计,可消除......   “她(他)的心意究竟如何?”月下,又是共思量。   不约,而同......   解锁!解锁!   谁来?   解她(他),心锁。   章华殿。   牡丹花,浅复深,花梢摇动孤且闲,一枝枝。   “秋棠,昨晚那鹿茸粥送去水方斋了吗?”屋内,传来了妙然细柔的声音。   “送倒是送了,只不过屋里还是没人,灯却亮着,所以又端回厨房去了。说来,殿下也真是的,小姐天天这样为他亲自熬制补品,可他呢?人说不见就不见了,真是白白浪费了小姐你的一番心意!”言语者,正是妙然的随嫁贴身侍女秋棠。因自小与妙然一块长大的缘故,她与妙然的感情自然是非同一般,所以直至妙然嫁进了东宫,她仍旧改不了口地称妙然为“小姐”。   此时,秋棠的一番话,忽令妙然暗自神伤起来。昨日,他带着魏雅出宫去了,一个白天都不在宫里,到了晚上还是人影不见。要知道,虽然他对她从未动过一寸心,但她仍然几乎每天都坚持亲手为他熬制补品,然后亲手端送去。昨天,那鹿茸粥也是热了又热,一遍又一遍,可他却莫名地消失了一整天,而身为人妻的她却竟然连自己的夫君去了哪里都不知晓!她的心意,他可以无动于衷,但也不能置若罔闻至此!   难过!   岂能,不难过?   “秋棠,吩咐厨房,将它倒了吧,隔了一夜,也是不新鲜了的。过会儿,再挑些上等的材料,重新熬制吧。”妙然有气无力地交代着。   “好的,我现在就去趟厨房。”秋棠,言道。   “慢着,还是不要倒掉了,将它分派下去给那些宫人们吧。”秋棠刚要转身离开,妙然却又紧忙地将人叫住。此时,她忽然想起,他向来尚俭,最反对浪费。   秋棠回转身来,疑惑地看着妙然,却只见妙然不再作言,只是静静地盯着手中那未绣完的《鸳鸯绿柳图》发着呆,翠娥双敛。   “小姐,莫作多想了。水磨石穿!相信总有一天殿下会明白你的心意的。”秋棠一眼便看穿了妙然的心思,连忙安慰起她来。   妙然不作言,依旧紧盯着手中那未绣完的一双鸳鸯继续发呆。   眼里:   一汪潭深,不见底。   “殿下!”倏然!秋棠,惊讶地看向殿门外。   此时,萧统已经立在了章华殿的门外,正淡淡地朝着秋棠笑了笑。这边,妙然一听见是萧统来到,便紧忙地放下了手中的绣图,起身迎了上去。   “太子,今天怎么上这来了?”妙然,又惊又喜!   “秋棠,快去将今年春天才下来的新茶煮来,里面加些茱萸和薄荷,然后把沫去掉。对了!一定要用那套上等的越窑青瓷。”妙然一边仔细地交代着秋棠,一边兴奋地招呼着萧统坐下。   “最近还好吗?好像已经有一段没有和你好好说说话了。”待妙然坐稳后,萧统才语气温和地开腔言道。   “还好!就是寂寞的时候,偶尔会想念起阿父和阿母来。”妙然有些感伤,意在言外。对于家里人,她岂能不想?只是孤单的时候,会愈发地倍加思念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抽个日子,带上秋棠回去看看,到时本宫会交代魏雅再安排几个宫人护你同去。”萧统,温和地笑笑。   “好,过段儿我就安排个日子回去一趟。”妙然,脸上笑意轻绽。   萧统,点点头。   此时,秋棠将刚煮好的新茶小心地端了上来。   “来!尝尝。这是今年才下来的上等云雾,加了些茱萸和薄荷,味儿可是妙极了的!”妙然边说着,边亲手为萧统斟上一杯。   “的确不错!”萧统,随意地呷了一口。   “对了,有一件事儿恐怕需要由太子妃亲自出面去办。”隔了一小会儿,萧统忽然缓缓地开口言道。   “哦,什么事?”妙然,受宠若惊!这么些年来,他这是第一次安排她去处理他的事情。对于她而言,哪怕只能得到他一点点的信任,那都是难来奢侈的幸福。   “南昌县候有位女儿名唤灵宾,近日我才知晓,她对纲儿可是心仪已久,况且她出生于名门望族,又知书达理,如若她能与纲儿相配,是可谓为天作之合。”萧统,不慌不忙地言来。   “你的意思是让臣妾去游说母妃?”妙然,眼波晶莹闪烁。   “是的。不过因着些意外,这回寿宴她缺了席。所以,关键性的问题正在于此。本宫思来想去了一夜,觉得只有太子妃去处理此事,才最合适,也最放心。”   “最合适?最放心?原来,他是这样的信任我。”妙然默默地念着,心潮倏然涌起。   “好!我会想法子的。”妙然立刻承担下了他对她的信任,内心激动不已。   “尽快一些!”萧统稍稍地加重了语气,强调着。   “嗯!”妙然连忙点头应答。   青瓷茶壶,温热着,混合着薄荷茱萸的可爱香气,扑鼻而来。萧统托起茶盏,随意地呷了一口,继而笑意轻松地又陪她话起了家常。   殿外。   牡丹花,浅复深,花梢摇动媚晓日,一枝枝。   第一次!   他陪着她,品了一壶茶。    ☆、抉择两生难   酷暑已至,天气也是愈来愈闷热。细细双燕,慵懒地栖息在檐下。小池芙蓉,在炎热的暑气里亦失了几分精神。   午后,水方斋。   香炉里,梅花清香点点幽雅。   有人,正聚精会神地伏案誊写着,一身单衣衫素白又明净。   “皇兄。”忽来,一声。   萧统,淡定地抬起头来。   是萧纲!   此时,他已端正地站在了萧统的面前,正轻轻地唤着他。   “纲儿!是你。什么时候来的?”见眼前人正是萧纲,萧统便立刻起身,亲密地拉着他来到了几案前歇下,并亲手为他斟上了一杯刚沏出不久的龙泉仙翁。   “来了好一会儿了,见你如此投神,故等了好一会儿才敢唤你。怎么样?你的那部旷世之作,编修得如何了?”萧纲,眉眼笑着。   “还早着呢!当下,一些篇章的考据整理正安排着孝绰去做。对了,你今天怎么想着来看我了?”萧统自小与萧纲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彼此最是互为了解,所以从萧纲那不□□闲的神色里,萧统一眼便能看出,他的亲弟弟今日定是缘事而来。   “有事想同你说。”萧纲,倒是十分直接地道明了来意。   在他的皇兄面前,萧纲总是表现得如此随意自然。只是!与往常大为有异的是,萧纲那向来恬然的神色里,却多了几分难言之隐。   “说吧,你我之间无须任何遮掩。”萧统眸光柔和,似那三月里的雨中蕉。   “还记得前段,你急着让我前往招隐山给你送芙蓉玉的事吗?”过了好半天,萧纲才小小声地挤出话儿来。   “怎能不记得?芙蓉玉非同一般,交由他人,我定是不放心的,唯独皇弟你亲手送来,才是最最稳妥的。发生何事了?”此时,萧统心生出了几分疑惑来。萧纲,岂能不知那芙蓉玉是他尤为上心的?故,他又怎能忘记那招隐山送玉的事儿来。而更令人讶惑的是,他的话儿才出口,萧纲就已经现出了些不自然来。   腼腆呵!   难得,一见。   “怎么了?”萧统再次低语相问,语气也变得更加柔和起来。   又是!   过了好半天,萧纲才理了理气一鼓作气地言道:“那日去的路上,得缘遇见了一位姑娘,回宫后不知为何总会时常地想起她来,原以为这可能只是空虚之时才有的一时情思罢了,但不曾想当在敖岸园再次见着她后,才发现我是真的喜欢上了她。更难以置信的是,那日母妃的寿宴她竟然出现了!”话一说完,萧纲随即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如释,重负!   “姑娘?”萧统一脸的好奇,他没有想到他的皇弟竟然也会如他般有着这一见情钟的遭遇。   萧纲,脸上微红。   “母妃的寿宴?你是说在母妃的寿宴上见着了她?”此时,眉角儿不禁染上了一缕柔软如柳的笑泽,萧统继续追问来。   “是的。”萧纲,难为情地承认了下来。   “是哪家的女儿,我去同母妃说说。”萧统直言而出,面容清爽得似那刚被洗净的碧云天。   “那晚,献上《白梅图》的那位姑娘你还记得吗?”萧纲,拐弯抹角地问着。   或许,因为第一次向他人提及感□□,所以在言谈对答中,他便会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迂回的意味。   倏地!   “《白梅图》!”萧统,心生慌乱。   回忆!   瞬间,凝止在了那晚的寿宴上。   “难道,纲儿说得是她?”萧统,暗自诧异着。心底儿!转瞬间,变得乱糟糟起来。至今,他依旧清晰地记得,那晚她小心翼翼展开手中那幅幽冷时的腼腆。   如!   涩月,羞花......   “是的。沈荷晚!”萧纲肯定地回应了萧统的惊诧眼神,然后念出了那个令人紧张的名字。   斩钉,截铁!   案前。   萧统,心头倏地一颤,不知觉地紧握住了手中的茶杯,思绪兮枝枝,连卷兮欐佹。   恰!   风中兮黄叶,纷纷扬扬。   悄然兮:   乱了,方向。   “我只钟意于她,对别家女儿我亦是不再有心了的,而母妃那我一时半会儿又难以启齿,所以今天来就是想拜托皇兄能不能帮我去同母妃说说。”萧纲,终于直接地道明了来意。此时,只见他正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的皇兄。   却不知!   这份期待,正紧紧地绞拧着那人的心窝。   此时:   静如止水的目光下,那人却依旧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茶杯。   清茗。   满杯,是微凉......   “好,我尽量试试。”萧统静静地注视着那双满满期待的眼儿,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然后艰难地应承了下来。没有想到,他纠结犹豫了半天,始终还是压抑住了内心那浮动不已的波澜。   怎忍心?   令他那最最疼爱的亲弟弟,来失望。   “从小到大,皇兄始终都是最疼我的。”萧纲一脸轻松的笑意,右手不自觉地搭上了萧统的肩膀。此时,萧统的面色依旧平静温润,但心底儿处却不禁滑过了深沉沉的苦涩。   压抑呵!   怎来,告人?   “那我就先回去了。”过了好一会儿,萧纲才将搭在萧统肩上的手儿放下来,然后告辞欲离去。   “好,你就先去忙吧。”萧统,起身亲自将萧纲送至了大门口。   门边。   那人,目视着渐渐远去的熟悉背影,久久地伫立着,目光深暗暗。   “芙蓉玉?”那人,轻声念来。   却见!   手指皙长,深压进朱色的门板。   可知?可知?   他。   是他,最最疼爱的亲弟弟。   她。   是他,最最深爱的女子。   前日。   她,嘱托了他。   今日。   他,恳求了他。   恍然间,这原是美好的感□□儿却突然好像变得有些错综复杂了起来,微妙的关系癹骫而生,纷纷扰扰,乱如麻。   无法,理清!   “芙蓉玉呀!你究竟还要牵扯出多少深情?”那人,眉心儿拧起。手指儿用力着,顺着门边慢慢滑落。   千头万绪呵,缠绕、缠绕......   门上。   痕迹,是疏淡。   窗外。   落叶兮秋风卷,乱纷纷。   抉择兮:   竟是,两生难!    ☆、荐灵宾   紫云轩。   “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王雎鼓翼,鸧鹒哀鸣。交颈颉颃,关关嘤嘤。于焉逍遥,聊以娱情......”书案,玉炉香暖斜袅烟轻,汉赋一卷轻展开。荷晚,向来习惯了晨日闲读,且乐此不疲。   “小姐,我这就把裙子给王家小姐送去。”屏风后,小桃边收拾着,边打断了案前人的轻言小读。   “好!快去快回,路上小心着些。对了!一定要记得顺便问问,王家小姐的腿伤是否好些了。”   一大早!   荷晚便交代小桃去给灵宾送裙子,这会儿看着小桃即要出门,就又不厌其烦地再叮嘱了一番。   “放心吧!记得的。”屏风后,小桃答应着。   “真希望它能派得上用场,如此也不枉小姐你的一番心意了!”不一会儿,小桃从屏风后走出,瞅了一眼手中那崭新如初的缀珠纱面长裙,颇有意味地感慨了一番后,便径直拨开珠帘,出门而去了。   屋内,静悄悄。   “派得上用场?”凝视着那一线炉香游丝袅袅,荷晚心底暗自重复起小桃方才的话儿来。眼底儿,一缕难免的失落恍恍然浮过,又不禁想起了那芙蓉玉的主人萧纲来。   窗外,一阵鸟声细碎。   案上,书卷蓦然滑落。   须臾间!   人儿,骤觉心神不宁。   莫多想!莫多想!   还是:   且将,那小诗来读。   “弹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挥翰墨以奋藻,陈三皇之轨模......”拾起书卷,人儿继续轻言小读。   案上。   游丝,姌嫋......   显阳殿。   案前,《白梅图》案上展开,朵朵傲然,寒蕊清吐。此时,丁贵嫔目不转睛地凝神着。   正!   往事,追忆......   那年。   一树梅花白透,那人淡如芙蓉,白裙胜雪,清逸如仙。   “娘娘,太子妃已在门外候着了。”突然,澪露向丁贵嫔通传着妙然的到来。   “好,让她进来吧。”只见,丁贵嫔回过神来。   澪露退下后,不一会儿便见妙然款款而至。   “母妃安好!”妙然,端端正正地行了礼。   “起来吧。快!到本宫这来。今天,本宫恰好有话要同你说。”丁贵嫔慈柔地招呼着妙然到自己身边坐下,待其坐安稳后,她便退下了殿内的几位宫女,唯独只留下了澪露一人,然后继续言道:   “自从那晚寿宴之后,本宫就一直在仔细琢磨着纲儿的事,这思来想去的,最后总算是有了初步的打算,本想着这两天要同你商量商量的,却不想这会儿你恰好就来了。”   “母妃可是有如意的人选了?”妙然疑惑地问着,略感意外,她没有想到丁贵嫔心中这么快就有了主意。   丁贵嫔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悠悠地问道:“你觉得沈尚书家的女儿如何?”   妙然吃惊地愣了一下,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儿后,才若有所疑地问道:“是那位献上《白梅图》的姑娘?”   “正是!”丁贵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自觉地朝案上的那幅《白梅图》瞟去了一眼儿。   “母妃,儿妾......”妙然欲言又止,目光踟蹰。   “怎么了?有话儿就直接说来。”丁贵嫔,觉察到了妙然的心思。   “儿妾这里倒是还有个如意的人选,不知当说不当说?”妙然略假思索了一番后,才小心道来。   “说了便是。”丁贵嫔,点头应允。   “此女名唤灵宾,听说她自小便研习诗书礼仪,人皆谓之秀外慧中,温婉淑德。”妙然停顿须臾,便直接道入。   “哦!她是哪家的女儿?”丁贵嫔,有些好奇。   “南昌县候之女。”妙然,字字道来。   “南昌县候之女?”丁贵嫔琢磨片刻后,才悠悠开口道:“倒是家世显贵!只是,那日寿宴为何不见她来?”   “她原是准备来着的,后来听说中途出了些意外,便未来成。儿妾听说了这事儿,便想着如此好的人选万一错过了,岂不是可惜?况且这多一个选择也是好的,所以这才向母妃禀明来着。”妙然边小心地察言观色着,边一字一句地禀来。   “好!既然你能有这份孝心,那就寻个时间让她来见见本宫吧。”丁贵嫔,竟然答应了下来。或许,真是体谅着妙然的那份孝心吧!   “多谢母妃!”见丁贵嫔应允了面见灵宾,妙然那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自然!她,可以向他最在意的人暂且有所交代了。   不多时,妙然离去。   瓶中。   一枝芙蓉,秀丽。   只见:   丁贵嫔,依旧凝神着。   案上!   一幅,寒肌冻骨。   紫云轩。   “小姐,那裙子我已经交给了素馨,王家小姐的腿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一进门,小桃便向荷晚回禀着所办之事。   “如此,便好!”话语间,荷晚的神色里渗着些许恍惚。   “小姐,你怎么了?”小桃连忙走上前,担心地问着。   “不知为何,今天总是有些心慌不安。”荷晚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了窗前。   小轩窗。   繁花已谢,细实纤纤垂枝。   “可能是天气过于闷热了吧。”小桃边朝书格走去,边毫无其事地推测道。   “或许是吧。”荷晚,顺了顺气。   “对了,清哥哥今天出府去了吗?”每逢心气不佳,荷晚总会定然想起沈清来。   “没有,方才回来时我还在前院遇见了他。”小桃,答来。   “好!我这就过去找他,你就继续待在屋里将那些书册整理妥当,我晚些就回。”说完,荷晚便径直拨开珠帘,穿院而去。   小院。   秀竹墙边清翠,摇影斑驳。    ☆、梅园偶遇   晨来,朝气清醇,日光散淡。   小院,槐树的浓荫罩住了大半个屋顶,稀疏的阳光渗进枝枝叶叶,丝萝闲结,添得幽心几许。   一大早,荷儿便在小桃的陪伴下,来到了王家府宅。   槐荫馆。   佳人,正梳妆。   “荷儿,谢谢你!没想到这裙子经过一番修补和点染,倒还愈发地雅致了起来。”镜前,灵宾裙裾轻提,正低头仔细地欣赏着裙角处那点点清淡晕开的红梅,恰天衣无缝地掩盖着修补过的痕迹。   眉弯,如月。   “何须言谢!来,快坐下,我帮你将那钗饰戴上。”荷晚催促着灵宾在境前坐下,随后顺手挑了一枝灵秀的嵌珠双碟银步摇欲插上镜中人的发髻。   “荷儿,真的没有想到我还有机会能再见到贵嫔娘娘。”镜中,灵宾的眼里尽是难得的喜悦。   身旁!   那只刚贴近发髻的纤手,却突然停顿了下来。   “荷儿,你怎么了?”镜中,灵宾迎上了荷晚那双突来停滞的眼。   “哦,没什么。早前我就说过要论那‘缘’字,谁都不及你。”荷晚将银步摇迅速地插入了灵宾的发髻,很快地收回了神有所思的目光,故作无事。   却!   心潭处,依旧落红点点。   惆怅、惆怅......   唯见:   灵宾,羞涩一笑,如朝花含露。   “贵嫔娘娘能够再次召见于我,绝非偶然,想必定是得他人所助,可这人却还这般的无声无息,究竟所为何人?”灵宾理了理鬓边的发丝,然后悠悠地言道。   荷晚,默不作言。   自然,唯有沉默!   只因:   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懵懂而微妙,连她自己都无法理清,此时若是提起了他来,如果灵宾因着好奇而继续追问下去的话,那她又该如何向灵宾解释清楚呢?   “小姐,马车已在府外候着了。”身后,突然传来了素馨的通传声。   恰恰好!   那本就不想再继续下去的话题,被幸运躲过。   “好,是时候该走了,别又耽误了。”荷晚趁机催促着灵宾,而后随着她一同步馆而出。   步出槐荫小院,离出府门还有一段距离。   素阳,明媚媚。   “荷儿,陪我一块去吧!”经过一处花木小圃时,灵宾突然停下,目光期待地注视着荷晚。   荷晚,愣了一下。   “这......”她,犹豫着。   “去吧!若你去的话,我的心会安定一些。今日让你一早就过来,本来就是想着让你陪我一块去的,只是怕你不答应,便拖到了这时才说出来。”灵宾拉起荷晚的手,眼底波光粼粼。说来,对于荷晚那素淡安静的性子,灵宾向来是了解的,故自然担心荷晚不愿踏入那暗流涌动的皇宫一步。   荷晚,若有所思,清眸深若秋潭。   “你就在殿外等我?皇宫那么大,或者你可以到处转转?”灵宾继续小声地央求着。   其实,荷晚并非不愿陪伴灵宾前往,只是担心会遇见想见却又不敢见的人儿,以免又惹出些隐隐的心痛和难免的失落来,况且沈夫人又向来不允许她与皇室之人有着过多的接触。   “是呀!你就陪着我家小姐一同去吧,如此她才安得下心来。”一旁,素馨也紧跟着一块儿央求起来。   又是过了一小会儿,荷晚或许还是不忍拒绝情同姐妹的眼前人,这便最终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花木小圃。   蔷薇结满架,缤纷绣图。   显阳殿外。   灵宾已在殿内面见丁贵嫔,荷晚则心思混沌地在殿外等候。   “小姐,这会儿等着也是等着,我们还是去找三公子吧,这几日他好像都在东宫。”小桃在一旁,因着无所事事,突来开口建议道。   “东宫?”荷晚,迟疑着。   对于他,虽然朦朦胧胧地只能谈得上是似曾相识,但不知为何正是这恰如月下看花的“似曾相识”,却让她在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有时,她甚至害怕会再次遇见他,只因心尖总会扯起那么一抹无端而来的酸涩和痛意。   “是呀!再说了今天这事儿,我们也总得顺便去感谢感谢人家吧。趁着今日,正好!”一提到“人家”二字,小桃便活泼泼地笑意捻起,暗有所指。   荷晚,沉默了下来。   是呀!   虽然有些害怕见到他,但一声感谢总是还得表示的。   “好吧!那我们这就去找清哥哥吧。”荷晚想了想,决定了下来。   阔大的青石道上,不时地可见各色宫人来来往往,神色庄肃,行步谨慎。在荷晚的印象中,与五年前一样,偌大的皇宫依旧是金殿林立,煌煌扈扈,气势富丽磅礴得令人不得不想起司马长卿《上林赋》中的一些词句来。   “究竟是他?还是他?”看着看着,荷晚又不禁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月夜,万般纠结起来。   不知觉中,荷晚与小桃在往来宫人的指点下已经来到了东宫门前。此时,荷晚的心儿又突然莫名地轻跳了两下。   “荷儿,你怎么来了?”不一会儿,在守门宫监的传达下,沈清便以箭飞的速度来到了东宫大门外,一脸讶异地站在了荷晚的面前。   “今个儿贵嫔娘娘召见灵宾,灵宾她又非要我陪着来,这会儿恰好没事,便寻思着来看看你。”荷晚解释着,笑意柔软。   “是呀!这会儿我们都到这儿了,三公子还不带我们进去?”荷晚的话音刚才落下,小桃便在一旁□□话来。   沈清愣了愣,似有着些顾虑和紧张。   “好,且跟我来。”或许是考虑到皇宫守卫森严,她们的确也不便独自待着,故沈清思虑了半天后,最终还是将她们带了进去,至少对于他而言要带两个人进东宫倒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迈进,东宫。   入眼来,处处尽是别致的素淡和雅致。绕过正殿,沈清很快地便将二人领到了偏殿后的一块清静地。   梅园!   是的!这是东宫主人独立于皇宫后苑之外,而别辟的一处小园。园中,苍劲瘦梅疏密有致地绕着绿水逶迤,三三两两错落而布。或与怪石幽冷几处相依,或与竹木芝兰错落共生于翠石之上,或一枝密密一枝疏地立于水边顾影自怜,或与竹丛、柳杉、松柏、枫丹等间植而生。池边,水亭一座,修竹几竿,芭蕉数叶,海棠几丛。晃眼而去,小桥连接处,在那疏瘦怪奇的老枝横斜间似乎还隐隐地藏着一座古雅的小巧堂阁。好一处绝佳的幽凉避暑地!此时,园内虽早已无花开淡墨痕,只遗碧绿在枝头,但它那幽致清脱、疏淡韵远的境界却仍然彰显着似在遗世独立。   “荷儿,你们暂且先在这里待会儿,前面有些事情还未交待清楚,我去去就回。”刚转身欲离去,只见沈清又突然回过头来,神色担忧地交代着:   “记住!就在这里待着,莫要去其他地方了。”说完,沈清这才略感放心地匆匆离去,只剩下了二人独自在那梅园中顾盼闲游。   “皇宫偌大,丽靡烂漫。这梅园却独自藏于东宫偏僻一角,清静得倒像是要与世隔阻。”荷晚,幽幽道来。   “是呀!这东宫的每处地方都是别具一格,与众不同的。只是小姐......”小桃,顺题而答。言之最后,却又将话题转开,且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荷晚停下脚步,疑惑地盯着小桃。   “方才,不是说好了要顺便来谢他的?”小桃,又挑起了先前的话题。   荷晚目光迟疑地胶着在眼前的一株梅花树上,隔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任之自然吧!见则谢矣,不见则罢。”归根结底,荷晚始终还是想见却又不敢见。   见荷晚话已至此,小桃便不再吱声。   “那边好像有座堂阁,我们过去歇歇吧。”过了一会儿,只见荷晚边朝着枝间隐约处细看而去,边轻声地建议着,随后便领着小桃穿行于幽淡林间,朝着那堂阁的方向而去。   “沈姑娘!”待将行至堂阁处时,一道似曾相识的清越脆响倏然林间坠落。   二人,皆好奇地依声寻去。   “是你!”荷晚转过身来,很是惊讶。   来者,正是萧纲!   “原来你还记得我。”萧纲靠近前来,和煦地笑着,内心底处心春漪泛开。   “见过殿下!”荷晚静笑一抹,恰细雨和风。   她!   岂能,不记得?   “你怎会在这?”萧纲,惊讶地问道。   “是三公子带我们进来的?”见荷晚半天不答,小桃便接过话来。   “沈清?”萧纲,眼角捻起一丝酥柔的笑意。   荷晚,点点头。   “沈清倒也真是放心,就这样将你们丢在这。”萧纲,继续话里找话。   “我们来得突然,他前面还有些事情没有交代清楚,说是很快就会回来的。”沉默了许久,荷晚终于接下了话儿来,但却一直微垂着头,言语亦是故作平淡。   又是!   一阵,静默。   “今日看你倒是较前段清瘦了许多。”萧纲话题又起,恰如一粒石子打破了秋潭的平静。   佳人。   一双妙瞳清澈,碧水摇荡。   心头!   失落,突来。   清瘦?   怎能,不瘦!   这段时日,她是愈发地思念起那夜的月色如水,那人的梅香清幽。   无人,可知:   寂寞深闺,栏杆遍倚,人何处?一帘疏月,柔肠寸断,望尽山远天高烟水寒......   “沈姑娘,你怎么了?”望着眼前那莫名伤感的美人儿,萧纲轻声地唤着,又是好奇又是怜惜。   “太子殿下!”小桃,突来一声。望去,只见她正惊诧地看向前方。   荷晚,怔住!   待回过神来向前方看去时,只见浓日之下,面容愈发显得白皙的他已经立在了不远处的虬枝碧翠间,头束白玉冠,手持书卷,亦是目光怔怔地望着他们。   “皇兄!”此时,萧纲倒是显得颇为自然,只见他回转身来,亲热地迎上前去,随后陪伴着那神思滞愣的人儿,再次来到了二位女子面前。   “皇兄,这位是沈姑娘。”提到“沈姑娘”三字时,萧纲特别地加重的语气。深意,暗藏!   “哦!上回在寿宴上见过。”萧统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故作初识,纵然弦心微动。   “见过太子殿下!”惊诧之下,荷晚这才意识到还未行礼。   “我与沈清情同兄弟,以后你也就勿须多礼了!”萧统,连忙上前欲将她扶起。   心慌慌兮,意乱乱......   只见:   她,偷偷地抬眼瞟他。就在!目光交汇的一刹,恰见她的迷离曈光里乱红飞过。惹得他!更是,落英纷纷乱入池中......   “好了,别在外边待着了,我们还是先进到那堂阁里再说吧。”萧纲抹了抹额头上的微微汗粒,一双有若岩下电的眼漾开了笑泽温润。   荷晚犹豫着,手指亦是不停地捋着石榴裙带。   此时,想见却又不敢见的人儿皆出现在了眼前。那弄人的心思呵!重重叠叠,叠叠重重,恰似狂风骤雨来,落叶满池塘。若是再留,只怕一不留心便偶露了真情,恰失了仪态。   “太子殿下!晋安王殿下!” 当荷晚正寻着借口欲离去时,身后的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此时,还未待三人反应过来,沈清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面前,眼神里透着些意外。   “沈清,你倒是放心将府上小妹就这样独自地留在这儿。”一旁,萧纲故作责怪。   “方才前面有些事要紧的事,这一忙完便即刻过来寻她了,没想到却在这儿碰上了二位殿下。”言毕,沈清看了荷晚一眼,而后当目光拂过萧统身上时,幽深的瞳仁里,倏地浮起了一圈暗藏的忧虑。   “我和纲儿一早就约好了上这堂阁来纳凉读诗,却不想恰巧遇上了沈姑娘。”萧统故作淡定地瞥了荷晚一眼,连忙解释着。   “既然大家都在这儿了,那我们就索性一块进这堂阁乘兴品茶赏诗吧!”萧纲建议道,眉间笑晕敛起。   一旁,沈清显得有些不自然。而对于荷晚而言,沈清的到来,更是令她不得不离开了,沈清对她的心意,她是知晓的,如若此时再被他瞧出些什么端倪来,那岂不更是烦恼徒增?   “清哥哥,你如此急着来找我,是不是灵宾有了什么消息?”荷晚,紧忙寻了个借口试图离开。   沈清愣了愣,对于荷晚这番不知所谓的话儿显得有些茫茫然,待荷晚朝她暗暗地使了个眼色之后,他才瞬间反应过来:   “哦!是的。”   “如此,那我就不能久留相陪了。”行过礼后,荷晚便领着小桃飘然离去。似!   落梅,声息了无。   此时,只见沈清那原本显得有些紧张的面色也瞬间地松弛了下来。   梅园深处。   罗裙飘逸,渐行渐远。   堂阁外。   三种心思,各入桃花烟雨深溪......   马车,已出宫门。   “荷儿,谢谢你!你在裙上点染的这枝雪里梅,今天还真是替我增色不少。方才贵嫔娘娘对它可是一番赞叹呢!”灵宾瞟了一眼裙间的淡淡水晕,笑脸如朝花绽放。   “如此,便好!”荷晚,漾开笑漪。   车外。   绿窗朱户十里银钩,又入繁华......    ☆、鱼沉深渊   显阳殿。   “澪露,过会儿安排下去,传令沈尚书明天到显阳殿来。”丁贵嫔跽坐在寒梅冷屏间,插着瓶花,一脸惬意地交代着正在剪枝的澪露。   “没想到,娘娘最后还是意定于沈家那小姐。那日,见您对王家小姐好是一番赞赏,还以为最后的人选会是她。”澪露私下素与妙然交好,受妙然所托,自然少不了要替灵宾做那最后的争取。   丁贵嫔插着瓶花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凝眸着屏上的寒梅。恍惚间!那人,一袭白裙。又!心上,浮来......   “说来也怪!沈家那女儿颇给人一种熟识感,自从那晚见着她后,本宫便更是时常地忆起前事来。也不知为何,那日王家女儿的裙上梅,又不禁让本宫想起了她来。”过了一会儿,她目光深凝,若有所思地言道。   倏地!   她,醒了醒神,拈起一枝绣球,继续往瓶里插去。   屏间。   冷梅疏篱,幽香一段......   水方斋。   “你是说母妃最后还是意定于那沈家小姐?”书架前,萧统正欲取下书卷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是的。方才,澪露说得很是清楚。”身后,妙然言里夹杂着无奈。   萧统,没有转身,那搭在书架上的手却紧紧地半握着。   掌心处。   指印,深深......   此时!   沈府,有人亦是心碎去。   “老爷,难道就不能推辞吗?”沈夫人,很是忧虑地立在沈约的面前。   一旁:   沈清,那清寂若秋菊的眉眼间亦早已是冰凌结上。   “贵嫔娘娘已意定如此,如何推辞?如若推辞,那岂不是明摆着一扫皇家颜面?我又何尝愿意将荷儿往那皇门里送,这也是无奈呀!”沈约,一脸无奈地慨叹道。   “老爷......”沈夫人,面色更加焦急起来。   “好了!不要再说了,此事只能如此了!”正当沈夫人欲继续往下央求时,却被沈约即刻拦了下来。   此时,见沈约主意难改,沈夫人便只有无奈地摇着头,独自回房而去。一旁,沈清依旧一直闷闷不语,凝结的双眼深沉得似要坠落崖底。   他!   怎能轻易放弃?   那朵,心底儿处绽放已久的夏日初荷!   显阳殿。   空气,几欲冻凝。   “好是放肆!”殿内,向来温和宽厚的丁贵嫔几欲拍案而起。   “娘娘息怒!”沈夫人与沈清并跪在地,几乎异口同声而出。   “看来,你们母子还真是心意相通呀!这沈清前脚刚进,尚书夫人便后脚即来,且言辞竟还如出一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串通一气,而有意置皇家颜面于不顾!”此时,只见丁贵嫔神色凝重,肃肃言辞中仍旧听得出那一直被刻意压制住的欲燃之火。   “娘娘息怒!微臣并非与家母串通一气,而是据实禀来罢了,荷儿的确在很早之前就跟臣下明确地表示过,她根本无意于皇门。”沈清,神色镇定地字字道来。   “无意于皇门?好一个无意于皇门!尚书夫人,可是真有这一回事儿?”丁贵嫔,愈发冰冷的面容上,显然地又挂上了一丝惊讶。   “是的!虽然荷儿非我亲生,但她自小在沈府长大,我们早已情同母女,所以她的心意臣妇自然是知晓的!况且荷儿与清儿青梅竹马,我们也早就有意待荷儿至及笄之年时,便嫁与清儿。”顺着沈清的话,沈夫人柔而带刚地将自己多年以来的心愿直接托出,冒然以求最后的一搏。   此时,气氛愈发地沉肃起来,冷寂了好一会儿后,一时被气得语塞的丁贵嫔才突然开口颇有意味地反问道:   “嫁与沈清?如此说来,倒是本宫不知廉耻夺人所爱了?”   “臣妇并无此意!”沈夫人镇静答来,不卑不亢着。   “并无此意?”停顿了一会儿,若有所思之后,丁贵嫔又继续言道:   “既然你们皆言那孩子无意于皇门,那本宫倒是要亲自听听她的意思,今日东宫恰恰也在,正好可以做个见证。如若真如尔等所言,本宫便禀明圣上,遂了你们的意。如若不符,此事便再无回旋之地。”   殿下,并跪着的二人皆不再作言。左边,沈夫人覆在地上的手指颤然一动。右边,沈清的目光倏然滑过一丝不安。   “澪露,传令沈府,让沈姑娘速到显阳殿来。至于何事,暂且莫要多说。”见殿下二人皆默应而不语,丁贵嫔便即刻安排澪露往那沈府传令而去。   澪露离去后,殿内瞬然间安静了下来,安静得只剩下一丝丝肃冽的气息和心情各异的等待。   殿上。   萧统,一双黑眸深静静得如鱼沉深渊,看不透也望不穿,虽然他一直色静青松里地凝听着事态的发展,但是紧蜷着的手指却一直深深地掐进掌心里。唯独!只有他自己才能明了,那深静静之下的却是一颗绞拧着的心。   好讶异!   她,竟是沈少傅的养女。   好讶异!   原来,沈清竟也一直深爱着她。此时,他忽然痛苦地意识到,无论她有意还是无意,皆意味着:   这一次!   恐怕,他是真的要永远地错过她了。   ......   “娘娘,沈姑娘来了。”骤来,澪露一声。   犹!   石落,潭中。   激起,众人各是心花几点。   “快!让她进来!”丁贵嫔,眼波亮起。   只见:   美人儿,依旧一袭裙白如雪,步履轻盈幽幽而入......   有人!   心,冷冽一颤。   如今,那期待已久的人儿又如旧往地出现在了眼前。可是!他,却即要失去她,不可挽救地失去她了。   痛!痛!痛!   “孩子,今日急着令你前来,是有句要紧的话儿想问问你,你可要仔细想好了再作答。”望着那裙白如雪的人儿,丁贵嫔的目光万般柔和。   “嗯。”荷晚疑惑地望着丁贵嫔,轻轻地点了点头。   “闻言你向来无意于皇门,是有这回事儿吗?”丁贵嫔简言驱入,问得很是巧妙,并未言明那话题的源起之事。   荷晚,心头猛然一惊!   陷入,沉思......   这些话她只对沈清说过,贵嫔娘娘又是如何听闻的?她看了看身边故作镇定的沈清,再回想着最近所发生过的事儿,冰雪聪明的她便立即明白过来,丁贵嫔的这番话定是源起于选妃一事,并且人选很有可能就是意定于她,故沈清才会如此说来。此时,对于她而言,不管是为了灵宾,还是为了心中还不能确定的那个“他”,她都必须坚决地选择“拒绝”!   “是的!”一声脆响,坚如磐石。   殿上。   丁贵嫔,惊愣住了!   萧统,更是惊愣住了!   唯独:   只有沈清和沈夫人,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稳地落了地。   “孩子,那你可愿嫁给沈清?”空气凝止间,丁贵嫔意外突来的一句,虽然简简单单,可却令在场的一些人儿,皆感惊愕地不知所措!其实,丁贵嫔只不过是在试图令她所中意的这桩皇家婚事,获得一丝转圜的余地罢了。   此时,尤数殿内二人,最是心澜起伏。沈清,他那不断揉搓的掌心里已经渗出了潮湿。萧统,他那原本一直深藏不动的神色里,也不经意地滑过了一丝丝伤痛。   还有!   荷晚,眉心微蹙。   心生,两难......   丁贵嫔的用意,冰雪聪明的她又岂能不知?   思量间,沈夫人那缕期盼的目光和她那虚弱的身躯突然跳入了荷晚的视线。于是乎!荷晚的心中生出了许多不忍。沈夫人的心意,她早就是明了于心的,方才丁贵嫔能够如此问出,亦断然是沈夫人已经向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所以,此时若答案是“否”,那么沈夫人定会倍感难堪和伤心!如此一来,她岂不是要辜负了沈家对自己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不自觉地,她又偷偷地向那殿上人瞄去。他!恰恰,也正紧紧地目锁着她。瞬间,当她迎上他那目光里又是一滑而过的伤痛时,她不禁又回忆起了五年前的池边人搂过她时的那束似要洞悉千年的深情目光。她!心中,倏然又多了万般不舍。可一转眼,当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正端坐在他身旁的温婉女子(妙然)的身上时,她!又,不禁退却了。   “五年了,他仍然了无影踪,就算是寻到了他,或许他亦早有佳人相伴了吧!那时,恐怕也便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况且,就算事情并非如此,阿母亦是万般不愿意我踏入皇门的。”她,目光倏地一沉。   思忖,之间!   心中,黯黯然。   “我愿意。”她,小小声地答出,声音带着几许幽暗。   话音一落,只见沈清那原本高耸着的眉山终于平缓下来,一抹舒心的微笑亦浅浅淡淡地在眉心间悄然化开,而一直保持着面色平静的沈夫人则更是心花绽放。   却!   唯有一人,心如刀绞。   他!   虽然清楚地明白,不管结局如何,注定都要失去她。可,不知为何?当他亲耳听见,她亲口答应要嫁给别人时。深心处!竟,溢出了那狂流不止的酸楚,和那般粉身碎骨的裂痛。   他!   一双黑眸,深静静。   如:   鱼沉深渊,看不透也望不穿。人或不知!世上恰有一种人,情至深重处,愈是沉静时,愈是心碎去。   此时:   她!   亦如潭中鱼,悠悠沉落深渊去......    ☆、又荐灵宾   已是,夏末。   晴了多日,又是黑云翻墨,风雨兼声,乱打梧桐。   “母妃,莫要伤神了!这是儿妾特意早起赶着为您熬制的燕窝人参汤,赶紧乘热喝了吧。”一大早,妙然就已经来到了显阳殿向丁贵嫔请安。   案上,青瓷碗里正是热气散开。   “还是妙然最最想着本宫!”丁贵嫔拉过妙然的手,在她的手背慈柔地拍了拍,然后叹了口气,继续言道:   “说实话,这几日的确是有些伤神了,至今只要一想起那沈家来,本宫便头疼得厉害。”说完,丁贵嫔端起参汤,喝了一小口。   “母妃莫要多想了,以免伤身,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妙然立在丁贵嫔身后,边为她揉捏着肩背,边体贴地安慰着她。话音才落下,妙然的黑瞳突然一转,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来,然后试探性地问道:   “关于那沈家小姐的事儿,不知母妃该如何安排?”   “还能如何?那日,既然都已经许了诺,本宫也只能禀明皇上,赐婚于他们了,只是可惜了沈家那小姐。”丁贵嫔,言语间尽是满满的无奈。   “其实,儿妾觉得倒是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沈家小姐与那沈清倒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当前,最最要紧的事儿,便是纲儿的婚事。”妙然顺水推舟地将话题扯了出来,萧统的嘱托她又岂能忘记?   “是呀!当下,这纲儿的婚事的确是最最要紧的。只是除了那沈家小姐之外,本宫竟一下子还真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来。这不,便是犯了难了。”丁贵嫔接下了妙然的话,眉间微微蹙起。   “其实,这也并没什么难的。”妙然迅速地将话题延续下去,但是却故意卖了个关子。   “哦,说说看!”丁贵嫔眼里闪过一缕晶莹的光芒,紧盯着妙然。   “依儿妾看,那王家小姐倒还算得上是不错的人选,论人那是温婉娴静知书达理,论家世也系名门所出,与纲儿倒是极般配的。那日,母妃见过她后不也是挺满意的吗?”妙然望着丁贵嫔,故作自然状。   “哦,那姑娘!这一闹腾,本宫倒是差点儿把她给忘了。”说完,丁贵嫔便即刻陷入了沉思。   殿外,鸣雨既过,柳长风稀。   忽闻:   空阶滴落,梧桐叶儿,一声声......   太极殿。   人语,响来。   “年纪愈大,这头疼的次数也就愈多了!”云屏半掩,萧衍头枕着仙鹤腾龙莲花云锦枕,看上去精神略微有些乏力。   “这些天雨多气潮的,想必定是这头疼病又犯了。”丁贵嫔边朝萧衍的头上敷去热巾子,边继续说着:   “听说,昨晚陛下又批阅了一宿的奏折,身体若是不适,有些事儿尽可让维摩暂且帮着,等身体好些了再忙也不迟。”丁贵嫔,语气里尽是柔柔的心疼。   “哎!这一国之事,就是放不下呀!说来,这后宫里大大小小的琐碎事也是不少,幸亏有了爱妃你的前后操持,这才替朕省了不少心啊!”萧衍对丁贵嫔向来爱重和信任,这会儿便不由得又对她感言一番。   “这些自然都是妾身应该做的!”丁贵嫔,投去温柔一眼。   “对了,立妃之事进展得如何了?”虽然萧衍放心地将立妃之事儿交由了丁贵嫔,但他却也是相当重视此事儿的,所以此时自然会关心地询问来。   “今日来见陛下,正是为了此事。说来,妾身原是看中了那沈尚书家的女儿,可后来沈夫人竟告知,那姑娘她们早就是准备许与沈清的,且态度坚决。这不!此事儿也就不好多作强迫,以免失了皇家风度,所以只能就此作罢了。”丁贵嫔的话里,字字透着惋惜。   “那姑娘难道并非沈尚书亲生?朕好像从未听说他收养过什么女儿。”萧衍向来心思缜密,这会儿听了丁贵嫔的这一番陈述,便很快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一些令人所疑之处。   “是的!她的确非为沈尚书亲生。这姑娘性子天生素淡沉静,再加上沈家人又鲜少向外提及起她,故有关于她的一些情况这才被大家忽略了下来。这回儿也是因为纲儿的婚事,妾身这才特别地留意了她,经这一仔细打听才得知了事情的真相。虽说这姑娘是为收养,但尚书夫妇待她却是视如己出的。论家世,她也算得上是名门所出;论相貌,人儿生得很是清隽灵秀;论才华,那是诗画格高;论气调,则更是清脱超逸,与众不同......”说着说着,丁贵嫔忽然陷入了沉思,那位目锁梅枝的白裙女子又再次眼前浮上。   “爱妃,你在想些什么?”萧衍,疑惑地推了推她。   “哦,没事!只是觉得这姑娘无缘于皇门甚是可惜。”此时,丁贵嫔的目光里扑朔迷离尽覆,言语间却故意将话题扯开,但这又怎能躲过心思如发的那双眼儿呢?只因那人信任她,故不愿深究罢了。不过,她方才的那番话儿倒是打消了那人的疑虑暗生。   “也罢!沈卿出于江东豪门,如今位置尚书令,并领太子少傅,不仅是为开国功臣,更亦乃当朝重臣,他能主动提出不入皇门,倒也证明了此人忠心可鉴。他们若是不愿,也就遂了他们的意吧!至于那人选,另外择一个中意的便是了。”萧衍向来猜忌心重,故对于沈约这样位高权重的功臣自然是多有提防的。对此,沈约亦是自知于心的。此时,对于丁贵嫔而言,她也突然意识到了就算自己有意,其实萧衍也并不赞同早前她所中意的人选,故心里也总算是找到了几分自我安慰的理由。   “中意的人选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陛下的意思?”丁贵嫔因猜不透萧衍的心思,故不敢冒然直言。   “哦!说来听听。”萧衍,好奇起来。   “南昌县候的女儿灵宾,陛下觉得如何?”丁贵嫔,试探性地问道。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萧衍才若有所思地言道:   “王家乃名门旺族,自祖上始即乃一代明相。如今,其父骞及叔父暕亦乃当朝忠臣,家世倒是不错!此事,容朕再考虑几日。”   “一切但凭陛下定夺!”丁贵嫔,向来懂得分寸。此时,见萧衍言至如此,她便守礼地不再将话题延续下去。   “对了,方才提到的被沈尚书收养的那姑娘可有何来历?”隔了一会儿,萧衍又问道。萧衍向来心思缜密,这会儿生出些疑惑,自然是极为正常不过的了。   “这......这倒是没打听出来。不过,妾身觉着这姑娘若真是来历不好,估计这沈家也断然不敢将其收入府中,并许以沈清的。”丁贵嫔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略作分析道,以试图打消萧衍的疑虑。   呵!   与其说是打消,莫若说是袒护。   此时,连丁贵嫔自己都心生讶异!自从第一眼见到荷晚起,她就觉着荷晚身上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感,甚至有时还会不由自主地生发出,要将她好好爱护的欲望。   “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说完,萧衍双眼轻合,养起了神来。   云屏,半掩。   丁贵嫔回过神来,细心地替萧衍又换上了一块热气腾腾的巾子。    ☆、嫌隙生   午后,水方斋。   窗外,愁云淡淡雨潇潇,风回雨定,却湿了芭蕉。屋内,书案一角,几摞奏折被整整齐齐地叠放着。   只见,萧统正低头提笔批阅着,却时有神离。   “殿下,这是方才晋安王殿下托人捎来的字条。”忽然,魏雅递上了一张薄薄的字条。   他,放下笔来,将字条轻轻地打开:   梅园见!   随即,三个矫若游龙的字迹映入眼帘,没有落款,只有温润的墨迹中那依稀残存着的微微潮气和浓重压抑的情绪。   瞬间!   萧统,眉头一紧。   “他为何不上这儿来?”萧统虽然疑惑地问着,但其实心里早就明白了七八分。   “不知道,送信的人只是说太子殿下您看了便会知晓。”魏雅,小心地答来。   “好!你先下去吧。”倏然!萧统,又沉思陷入。   窗外。   风回雨定,却湿了芭蕉。   池边,水亭一座,修竹几竿,芭蕉数叶,海棠几丛。有人,正对着一池绿水,立在竹丛旁,神色凝重地等待着。   “纲儿!”身后,萧统的声音响起。   “你来了。”萧纲依旧对着一池绿水,没有转身,浅浅地答着。   “怎么上这儿来了?”萧统,弱弱地问来。   “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尽量试试的吗?”萧纲转过身来,目光锐利地盯着眼前人,话头急转直入,语气里充满了失望和责备。   萧统,一时语塞。   “她怎么被许给沈清了?”见萧统一直不语,萧纲便径直诘问。   “是沈清亲自向母妃提出的,况且她自己也答应了。”沉默了半会儿,萧统才弱弱地挤出了一句。   此时!   他,心口已被撕裂。正!滴滴地,向外淌着血......   竹外。   一枝山茶,红正艳。   “就算是沈清提出的,可我怎么听说皇嫂从一开始就向母妃力荐灵宾?”萧纲,目光里又是一道尖锐闪过。   萧统,一怔!   原来,萧纲早就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一步步地推进诘问的节奏而已。况且他还清楚,他的皇嫂向来安分守己,从来不过问后宫之事。   除非......   此时,萧统的心已被撕扯得凌乱不堪,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自己最疼爱的弟弟解释此事,只能无奈且怜惜地望着眼前人,默默不言。   空气,凝结!   蕉声一滴,滑落小池。   “皇兄!你就不能解释一下吗?我只想听听你的解释。”过了好一会儿,只见萧纲眼里的那道尖锐突然柔软了下来,语气里却也多了几分急切。   他,真的很想亲耳听到,以往那个最疼爱他的皇兄能够亲口向他证实:   此事!   与己,无关。   萧统,依旧只能无奈且怜惜地望着眼前人,默不作言。   不是!   不愿作言,而是难以启齿。   “看来,果真是你!” 瞬间,萧纲那眼里的柔软,再次被片片撕碎的失望所弥漫,零星露点亦在眼里悄然冒出,却又转逝凝结,化为了寒冰的锋芒。   此时!   只见,萧纲头也不回地离去,只留下了一句空荡荡的责备。随着!小池涟漪,圈圈泛开......   只留了一人,立在竹丛旁,人影空对。   小池,绿水涨满。那,有如刀割的伤痛呵!亦,早已溢出心潭。池边,芭蕉临水,叶叶心心,舒展愁情。   唯独,他的心:   又!   怎来,舒展?   他最在乎的皇弟,正是责备于他,嫌隙生。他最深爱的女子,即要远离于他,情将逝。   那,揪心的伤乱呵!   难以言说,不能言说。   只能!   独自一人,默默承受。   竹外。   一枝山茶,艳如血。   天气,又闷热了起来。   一片清阴,小榻轻移。秋色小屏山,半天蕉窗午。   轻榻上,萧统偶尔地轻咳了几声,眉间萧瑟,面色清冷。自从那日梅园小池相会之后,萧纲便再也没有来找过他。而她,亦是失去了踪影,无了消息。   黯然,神伤......   “殿下,沈清已在门口候着。”一旁,妙然边为他端上一碗热气缕缕的药汤,边细雨柔声地向他通传着。   “让他进来吧!”萧统心色如乌云,一黯。   “你来了?”只见,萧统才刚将汤碗送至嘴边,沈清就已来到了他的面前。   “殿下,那妾身就先退下了,那汤药可不要忘记喝下了!”沈清来了,妙然自然也就不便多留。在好是叮嘱了心里人一番后,她这才不慌不忙地离去。   目送着妙然离去的纤纤背影,沈清暗意颇具地感慨起来,语气由强而转弱:   “这么些年了,她情深如往,可始终却打不开你的心锁。”   他,哑然!   心色,如乌云。   又是!   倏地,一黯......   “你近来可好?”萧统极力地掩饰着那黯淡无光的心绪,轻咳了几声后,神采故发地将话题转移开来。   “嗯!只是昨日听说殿下您贵体抱恙,这便急着过来看看。”沈清,笑意微漾。   “不碍事,只是暑湿浸体罢了!”萧统答来,眼底故作无事。   其实,哪里只是暑湿浸体如此简单?几日里来,暑热难消,这湿热一浸,再尤加那心火急攻,一时不敌,他这才病下了。   “沈清!”沉默了好一会儿,萧统突然将名儿唤起,但却欲言又止,若有所虑。   “怎么了?”沈清,疑惑地望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沈清的耳际才响起了那如秋叶般窸窣零落的声响:“怎么以前,很少听你提起她?”只见,萧统眼底儿满是疑惑。   “她?”沈清心里一愣,随即迅速地反应过来,神色也倏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荷儿她自小性子素淡,不愿与人交往,更是不愿牵涉皇门,故我这才很少提起她来。”言至“皇门”二字时,沈清刻意地加重了语气,同时又好像是在故意地遮掩着些什么。   萧统,骤然轻咳几声。   胸口!   一道刺痛,倏地猛重袭来。   是呀!   五年前,她问起他的名姓时,他就看出了她是个不惹尘埃的女子,故这才便偷偷地瞒下了自己的身份,而那日显阳殿中她又亲口承认了她的确无意于皇门,看来纵使没有沈清,她亦是无意于他的。   瞬间!   失意的落寞恰红叶稀疏,枝头谢落。飘下斜涧,枕着溪流,奔入飞瀑,卷落潭底。   悠悠、悠悠……   “那日显阳殿中,看得出你很是在意她。”心中一泉酸楚涌起,萧统却仍旧故作淡定地探道。   “是的,自小我便喜欢着她!她就像一朵清脱脱的初荷,在我的心底已经绽开了很久很久。”沈清索性敞开心扉,柔柔的言语里尽是深情绵长。   萧统,心头紧紧一抽。   又是!   酸楚,泛开。   她,又何尝不是他心底那朵清脱脱的荷,早就绽开了满满的月下半池,静逸出尘,香远益清。却!终究只可远观......   “她的确是个如那白荷般清逸无瑕的好女子,你今生可要好好待她,莫要辜负了她!”言语间,萧统心里又是一段撕裂的疼。   “当然!”沈清又是一愣,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来。隔了好一会儿,掷地有声的两个字才毫不犹豫而出。   斩钉,截铁!   “他如此在乎着你,我也便是放心了。”内心深处,一道落寞忧伤的清音悄然回响在山谷。凝视着沈清那目光里向他投来的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执着,萧统自我安慰地笑了笑。不经意间,心底的那道伤口却又再次崩裂开来,疼得无处可逃......   此时,在他而言,纵是万般不舍,纵是不能相守,但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她幸福,那疼便也疼得,无怨无悔了!   “殿下,有一番话一直想同你说,却又不知当说不当说?”突然,沈清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可直说的。”萧统,强打起精神言来。   此时,他的话音落定之后,却只见沈清仍是仔细地揣度了一会儿后,才温缓地出言道:   “这么些年了,你也应该将心收回放在太子妃的身上了。且不论她对你的情深意重,仅就你这皇室正统的身份,你也该好好考虑一下皇嗣绵延之事,莫要再将心思浪费在了不该浪费的人的身上了。”   好一番!   深意暗藏的,温缓长言。   愕愕然!   只见,萧统又是猛地一轻轻咳。忽地!那轻薄的绣面锦衾,倏然滑落。   “看来你的身子尚还弱着,你好好歇着,我就先行退下了。”离去前,沈清将锦衾拉起,为萧统轻轻盖上。   榻上人!   无声,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怎会知道?”窗前,芭蕉荫掩。深红浅绿间,萧统凝视着沈清利落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疑惑……   倏地!   瘫软,在琴枕。   榻边,汤药已微凉。   枕前。   秋色小屏,远岫几抹,寒林漠漠。芦花烟深处,数点寒鸦,一叶孤舟。   有人,眉间。   冷云幽处,正是秋起萧瑟......    ☆、长恨一生   晋安王府。   中庭,四树婆娑,月来相照。花间,一人独酌,已微醺。   “纲儿,你为何独自一人在此饮酒?”月色朦胧里,娇柔声起。   “皇姐,你怎么来了?” 萧纲,伏倒在铺着绨锦的圆桌上,手里还拽着酒壶。吃力地抬起头来,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是萧玉嬛正轻轻地摇晃着他。   “纲儿,从未见你喝得如此醉过,今天倒是怎么了?”萧玉嬛将萧纲手中的酒壶拿下,担心地问着。   “为......为什么喜欢的......得不到,不喜欢的却......却偏偏塞给我。”萧纲醉眼迷离,断断续续地说着。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纲儿你在说些什么?”萧玉嬛云里雾里的,听得很是模糊。   “皇兄,你为何要如此对我?”萧纲又将酒壶拿起,满满地灌了几大口,语气里尽透着埋怨和失望。   衣襟,浸染。   “你与维摩怎么了?”萧玉嬛一脸的惊惑。   “她......她马上就要被父皇下旨许配......许配给沈清了。”萧纲意绪低落地断续说着,随即又伏倒在了桌上,一醉不醒。   萧玉嬛,一惊!   随后,边用力地摇晃着萧纲,便大声地嚷嚷着:“纲儿,快醒醒!是谁要被许配给沈清了?快醒醒!快醒醒呀!”   萧纲,依旧一动不动。   桌上,绨锦半湿。酒香味,浓醇散开。   “折柳,走!”见萧纲一醉不醒,萧玉嬛索性利落转身,领着贴身侍女折柳匆遽离去。   中庭月来无声,花影重重叠叠。   今夜!   恐怕,又是有人难眠......   沉香殿。   艳丽得浓烈,更是紧张得浓烈。   “公主殿下息怒,莫要再砸了!”殿内,传来了折柳焦急且小心翼翼的劝唤声。   “哐当!”又是,一声瓷器脆响。   满地。   碎瓷点点,一片狼藉。   “下去!统统都给我滚下去!”萧玉嬛怒喝开来。   “折柳这就下去!”折柳扑地跪倒在地,音色怯怯,身子轻轻地颤抖着。   即刻!   折柳慌张离去,殿内终于恢复了沉重的安静,只剩一人。   芍药屏开,绣帷红。   萧玉嬛噙着泪,倚着床上屏风,鲜艳的芍药盘金单子被紧揉成褶。此时,不久前的一幕不禁再次浮上眼前:   “沈清,你的那个妹妹竟是收养的?我们相识了这么多年,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她,一脸狐疑地望着他。   沈清,不语。   “真的你就非她不娶了?”她不罢休,继续追问着,一双失落的娇眼里仍旧残存着一线希望。   “是的。”沈清,答得很坚决。   “还记得那些年你我随着维摩与纲儿一块共渡过的时光吗?那时,我们是多么的快乐!记得有一回在后苑玩耍时,我不小心被石块绊倒,蹭破了皮,渗出了血,当时就是你拿出它替我包扎的。”她眼里噙着泪,边不无感伤且怀念地说着,边慢慢地抽出了一块白色的绢帕。细细看去,绢帕的一角正绽着一朵泠泠寂寥的菊。   “对不起,玉嬛。我......”沈清望着那方绢帕,一双清寂如菊的眼儿,现出了些许为难,些许歉意。   “难道这些年,对于我的付出,你竟全然无动于心?”沈清话还未完,便被她激动地打断了。   “对不起,玉嬛。你的心意我是知晓的,但一直以来我的心里都只被她装得满满的,而且也只能装得下她。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是将你当妹妹爱护着的,如蒙你不嫌弃,以后你尽可将我当哥哥一样来看待。”沈清,一气连贯地说完。此时,他很清楚,一些心意是到了该明确捅破的时候了,否则将痼疾久成,难以斩断。   “沈清呀沈清,这些年你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竟无一人可知?你真是藏得好深啊!”她,悻悻然地笑了起来。眼角,两行泪水渗出。   画面,渐渐模糊......   “折柳!”倏然!萧玉嬛从记忆里醒来,怒唤一声。   “公主殿下!”折柳赶忙进殿来,依旧战战兢兢。   “去将沈荷晚的情况仔细打听清楚,报与我来。对了,顺便去趟公主府,将长公主请来。”萧玉嬛冷冷地交待着,然后又将那块柔软的白绢帕小心地抽了出来,目不转睛地端详着。   “沈荷晚!”萧玉嬛将那恨极了的名儿,狠狠念出。眼底儿!尽透着,决不罢休和从未有过的嫉妒。   殿外,芍药娇妆妖娆,满小圃。匀染绡裳,媚欺芙蓉色。轻透罗袂,香夺绮罗风。   长恨,一生。    ☆、剪断春愁   圣旨,下了。   要说起这圣旨的内容,不外乎就是:   其一,纳南昌县候王骞之女王氏为晋安王妃;其二,赐婚于建昌县侯之子沈清及其养女沈氏,以示皇恩浩荡。   几日里来,朝廷里上上下下一阵议论纷纷。当然,其中最引人津津乐道且揣测纷纭的话题,自然就数沈家母子争婚于皇门的事儿了。   一片喧腾之下,沈府里却是有人喜来有人忧。   夜,静谧。虫声,新透绿窗纱。   虚白斋。   却是,怒火漫开。   “荒唐!”沈约一声怒喝,面色铁青。   一旁,沈夫人和沈清大气不出,一声不啃,只是忐忑地听着沈约继续怒斥着:   “这少傅府的脸简直都让你们给丢尽了,你们可知如今这朝野上下皆是怎么议论的吗?他们说我们恃功而居,不顾皇家颜面与皇家争婚。你说,这话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若是龙颜变色,这岂不是......哎!”话还未完,沈约便长叹一声,不停地摇头,一脸的无奈。   “阿父,当下皇上既然赐婚了,说明他对这事儿也并没有往心上放,说不定当初定下荷儿也只是贵嫔娘娘自己的意思,而皇上这边或许却另有想法,倒是觉着我们忠心可鉴,并无非分之想。”沉默了好一会儿,沈清定了定气,将事态发展的结果重新做了一番分析。   “是呀,老爷!清儿说得对,皇上向来多疑,如此或许也是件好事。”沈夫人立即接下了沈清的话,试图平息沈约的怒气。   此时,只见沈约低头思忖了一会,又是长叹一声后无可奈何地言道:“圣意难测,但愿如此呀!事情既然都已经弄到了这个地步,当下也只能按照圣意将清儿与荷儿的婚事如期办好,切莫再要生出些什么差池来,以免又惹怒龙颜,酿成祸端呀!”   “放心吧老爷,这婚事有我亲自操持着,定会安排妥当的。”沈夫人即刻向沈约承诺起来,而那张原本紧张着的脸庞也终于泛开了融融笑意。   “好吧!骑驴看账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们都先下去吧。”沈约又是一声嗟叹,便打发二人离去。   却!   依旧,眉头紧锁。   回廊上,在柔姑的陪伴下,沈夫人已经渐渐远去。   小院,姹紫嫣红,绿意尽染。   阶前。   沈清静立着,凝视着淡淡月色下那满园开得生意斑斓的花草,眉色清新,舒心一笑......   淡淡晨光,映上后窗纱,竹影婆娑。   紫云轩。   案上,一幅精致的卷轴正被轻展开来。画面里,烟气氤氲晕开,半池白荷正幽幽淡淡地任意卷舒,玉立在空蒙月色中。垂柳婆娑,一位风神清逸的年轻男子正怀搂着一位绢绢佳人,深情相视。画轴下方,一首字迹隽秀的小诗瞬间跃入眼帘:   夏池生芙蓉,清芳为谁开?白花冒碧水,对影孤自怜。香留谢客舍,伤动彼泽人。并根交相复,愿得藕心连。   原来,这首小诗正是那夜兰池边美人儿的情窦初开之作,不料当时恰被那人无意间听了去。此时,美人儿正独自坐在书案前,凝视着那画面中的男子,当葇荑温柔地抚上那人的面庞时,清泪一滴:   恰!   纸端,化开。   她,目光黯黯然,仿若深岫幽暗不可见底......   “荷儿!”窗外,突来悦耳一声。   “灵宾!”荷晚迅速地将眼角的残泪悄悄拭去,然后抬起头来,清甜地唤了一声。   此时,只见灵宾正立在廊间窗下静静地朝里望着,手中捧着一筐橙黄灵艳的剪春罗,一双桃花眼正春水盈动地朝荷晚笑开。   “快进来!”荷晚,一双杏眼漾起笑波。   不一会儿,便见灵宾轻翩翩地拨帘而入,径直走到了条案前。   “这是拂晓时带着露采下来的,这一早便寻思着给你带来了。”灵宾将花筐放至条案上,边脆朗朗地说着,边将从筐里挑出的花枝细细地理了理,然后错落有致地插入了白瓷小瓶中。   荷晚将书案上的画轴小心翼翼地卷起,暂时搁置在了案边的书册上后,这才起身走到了条案边,望着那一瓶的鲜灵明艳言道:   “侵晨带露之时采来的半开之花,的确是香清色鲜,谢谢你灵宾!”言语间,荷晚不禁执起了灵宾的如笋玉指。   “不!荷儿。应是我,谢你才对。若是没有你的鼓励,或许我早就放弃了希望,也就不会有了如今的得偿所愿。”灵宾,神采鲜丽地说着。眼里,透着璀璨的光芒,如星子。   “皇上已经下旨了。”突然,灵宾将声调压低下来,言里带着情不自禁的喜悦气儿。   “我知道了。”荷晚,郁郁然地答着。   眼底。   酴醾谢了,花事尽。   “荷儿,怎么了?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灵宾敏锐地觉察到了荷晚的不对劲,思索了片刻后,才小小声地问道:“是因为他吗?”   荷晚,不语。   眼神,倏地又黯淡了下来。   “既然你还想着他,当初就不该答应嫁给沈清。”灵宾即刻猜着了荷晚的心思,直言而出。   “答应不答应又有何妨,恐怕这辈子我们终是无缘了。”荷晚颇有深意地慨叹来,心中又是一阵失落。   “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此时,荷晚不愿再将那伤心事重新提起,故索性将话题直接转移开来。   “听说,最初贵嫔娘娘是意定于你的?”这回儿,倒是灵宾稍敛起了眉。   “傻姑娘,最终的人选却是你呀!再说了,只要他不反对,其他的又何须计较呢?”荷晚,即刻安慰道。   “说来也是!”灵宾思忖了一会儿,而后那双盈盈的桃花眼又漾起了如蜜的笑涟。突然,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慨叹道:“这回儿的事儿还真得感谢太子妃!”   “太子妃?”荷晚,疑惑地望着灵宾。   “是的。前几日贵嫔娘娘又令我进宫面见,后来澪露姑姑亲自送我至殿外时,便将此事道了出来。说来,这回儿若不是得她相助,恐怕事情也不会进展至此。对了!上回我能够重新得到贵嫔娘娘的召见,就是多亏了她的极力引荐。说来也怪,我与她素未相识,她为何会如此助我?”灵宾悠悠地说着,随后脸上亦泛起了些许不解。   荷晚,怔愣!   “原来他竟是托的她!”荷晚,在心里暗暗地惊诧着。   心头!   又是,一阵酸楚涌上。   “虽然不知她为何如此助我,但终归我还是要亲自去谢她的。说来,以后她也是我的皇嫂了!”瞬间,灵宾的腮颊悄然地蔷薇绽开,粉红两朵。   “是呀!你还真是得好好谢谢你那未来的皇嫂!”一言至“皇嫂”二字,荷晚心底儿又是滋味难言。一旁,灵宾的脸颊却是羞得更红了。   “荷儿,屋里闷得慌,我们还是去那园中走走吧,我在屋外等你。”说完,灵宾即刻轻步出屋,依旧羞红晕脸。   见灵宾已在屋外等候,荷晚便又走回至书案前,将暂搁置在书册上的画轴取下,先是用一根红色的缎带圈圈系好,然后再将它轻轻地放置进了一个精致的花梨木匣里,末了才妥妥帖帖地又将木匣重新放回至了书格中段的抽屉里。   条案上,白瓷小瓶里,剪春罗素静地明艳着,剪断了春愁,却剪不断夏忧......   她!   又是,清泪一滴。    ☆、画间瞥去   天气,微凉。   圣旨一下,为了不使丁贵嫔劳心费力,萧统便主动地承担下了萧纲的大婚之事,可萧纲却偏偏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着,这让他很是难受了一番,为了避免双方见面的尴尬,萧统便将萧纲的大婚之事托付给了妙然。而至于沈府,因两道圣旨同时而下,故沈清与荷晚的婚期虽然不能定在萧纲之前,以免失了礼度,但沈夫人在柔姑的协助下,仍旧已经喜上眉梢地去筹备着他俩儿的婚事了,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也红润了不少,真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晋安王大婚,礼数既多且极其琐碎繁杂,故这忙得一来二去间,一转眼,这便凉风微至,木叶下,菊花开,秋寒起。   “一转眼,这便入了秋,也不知纲儿的婚事准备得如何了,明年一开春他即要大婚了。”池边,人语响起。   柳间,依稀:   丁贵嫔,正兰池边赏景。   半池,荷残。   “娘娘,您大可放心!如今,天已渐寒,这保重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至于晋安王殿下的婚事自有太子妃操持着,她定会给您办得妥妥的。”澪露站在丁贵嫔的身后,手臂上还搭着一件湖色披风。   “嗯!这孩子办事向来稳当。”丁贵嫔放心地点了点头,赞同着澪露的说法。   “这一年一次的菊花宴即要临近了,今年娘娘可有何想法?”一旁,澪露突然想起了今年的菊花宴还未开始着手准备。   “最近光想着纲儿的事,你不说我还差点要将此事给忘了。这一年一次的菊花宴,也算是后宫里的盛事,当初此宴之设的本意即在于融洽各宫女眷的关系。如今,这纲儿的婚事也总算是定下了,所以趁着兴头今年就好好地热闹热闹吧!这事儿啊,就交由你去安排了。”言语间,丁贵嫔脸漾一脉悦色。   池中,枯荷色苍,却不减清香。   “是的,娘娘。”澪露,应道。   “对了,今年花会把沈府小姐也给叫上吧!”莫名地,丁贵嫔想到了荷晚来。此时,只见她池面远望去,目不转睛。   只见:   池面,残荷映着枯蒲。   远远望去,老柄欹斜,正风里摇荡。倏然间,丁贵嫔的秋眸渐而深静下来。   那年:   那目锁梅枝的白衣女子呵!又,再次眼前浮现......   美人榻,竹窗下,尽萧森。荷晚,慵懒地倚在榻上。又!凝神着手中画轴半展,远山长敛。   风枝,响鸣琴。   虚窗,懒来听。   “荷儿!”伴着萧萧竹声,一阵清响而来。   “吧嗒!”画轴,落地!   望去:   沈清已在窗下,榻前不远处。   画间,瞥去!   一双人儿,恰柳下呈现。   只见:   沈清,眉心一紧,眸波一冷,却又转瞬间恢复了平静。   窗外。   凝碧荫,森寒洁绿。   “你来了!”荷晚,慌神下榻。   肩上!   单衫滑落,遮住画面。   人儿,不由地缓缓舒了一口气。   “披上,凉!”将手中的竹篮子放在桌上后,沈清连忙靠上前来,故作不知地将地上的淡绿单衫拾起,然后体贴地为她披上。   “谢谢!”荷晚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连忙将地上的画轴拾起,若无其事地将它搁置在了榻上枕边。   “即要成夫妻了,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沈清说着,自然极了的语气里却又似乎在刻意地提醒着什么。   又是!   深情,一眼。   荷晚,尴尬些许。   “这是当季才下来的,特地拿过来给你尝尝鲜。”沈清边继续说着,边朝案上瞟去。   案上,满满一篮子鲜红鲜红的海棠,正透着清亮亮的光。   荷晚,低头不语,神情里有些异样。自从得知自己要嫁给沈清后,只要一面对着他,她的心里便总会生出些不自然来。   “前几日从长白山弄来的那些人参可是吃了?”沈清,温柔地关心着。   可知否?   他愈是温柔,她的心里却愈是感到不自在。   “还没呢!”荷晚,小小声地答来。   “待会儿,我交代小桃赶紧给你熬了来,这段时日你的气色可是差了不少。”沈清,眼神里依旧是那坚不可摧的柔情似水。   “嗯!”荷晚轻应一声,然后心神无措地望向窗外。   “那你先好好歇着,东宫那边还有些事儿,我就先走了。”言语间,沈清柔情地捋了捋荷晚鬓间的凌乱发丝。   东宫?   “嗯。”荷晚又是轻声应着,心间却是一抽。   终于!   沈清,离去。   ......   人儿,坐在榻上。   虚窗,静听。   竹。   临窗,似玉。   风乍起,仙人佩响,诉相思,是离愁。    ☆、菊花宴 作者有话要说:  菊花黄,菊花白。疏雨冷洗,弄寒妆。 深一丛,浅一丛。淡烟残照,抱幽香。 文中出现的这首小诗,也是笔者的原创哟。。。。。。   皇宫后苑,菊园。   寒丛,吐开。   幽径深处,独庭院落。绿池清潭,桥岸亭外......   时见,秀石之上,桂树之下,融融黄花清瘦而生,高低错落;时见,怪石嶙峋,竹丛清翠,浅浅白花冷香其旁,珍禽闲适;时见,深浅菊丛,间着幽兰,浅红暗紫,疏落有致;时见,小小篱落,黄花遍绕,仙鹤一二;时见,藤菊摇曳倒落池影,映着芙蓉临水,袅袅如璎珞......   “小姐,这里真美呀!”小桃,瞪大了双眼,四处张望着。   “是呀!没有想到这菊园是这么的雅致。”一旁,灵宾慨叹了一番后,便向那桂花树下走去,然后抬头轻唤起那疏枝间正是孤眠的画眉来。   荷晚,一身白裙轻盈地来到了桂花树下的秀石旁,轻触着石上的一丛□□,惬意地嗅起,小诗幽清不禁胸中而出:   菊花黄,菊花白。疏雨冷洗,弄寒妆。   深一丛,浅一丛。淡烟残照,抱幽香。   桂树,轻黄簌簌而下,白裙沾落。   石上,深黄映着白簪,发际香遗。   “好诗!”一个陌生女子的声响,如牡丹花绽,细细来。   荷晚,转身。   他,一袭衣袍素静,跳入眼来。   她,目光凝住,心上一颤!   随后,他身后的妙然又映入眼来,一身桃花红,清艳艳。   她,心头莫名一酸!   此时,他亦怔怔地望着他,眼底浓情,愈想抑住,却愈是不可收拾!   一如,往昔:   她,一枝白玉簪,一袭白罗裙,映着黄花。   “你就是沈尚书家的小姐吧,上回在显阳殿我们见过的。”妙然手执纨扇,笑晕青翠,盈盈化开。话语间,又朝荷晚身侧的灵宾投去了清新一笑。   他,心中热潮瞬然涌起。   身后,亦更是有人烟眉怒敛,玉拳紧握。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荷晚与灵宾同时行礼。   “二人尽可免礼!”他,柔和出言。   “沈姑娘方才作的那首诗很是清新雅致!”妙然,不禁又是一番溢美。   “承蒙太子妃谬赞,只是无聊小诗罢了,登不了大雅之堂。”她,笑意含蓄。   妙然身旁,正是萧玉嬛烟眉怒敛,玉拳紧握!见到荷晚后,她先是意外地一怔,随后一双娇俏极了的凤眼,转而投射出犀利的光芒,最后不屑一顾地睨了荷晚一眼。   “哼!的确是登不了大雅之堂,只不过尽是些闺阁里的矫情罢了,生怕别人不知你会作诗一样!真......”   荷晚,目光尴尬地向妙然身旁投去。   “这不正是那日老树下的女子?”她,亦顿感意外!   “好了!玉嬛。”萧玉嬛欲正还要再说些什么时,萧统即刻出言迅速地制止了她。   “我......”萧玉缳,似乎还不罢休。   “对了,玉嬛!听说那凤丹院内展着黄菊中的上品,要不我们先过去看看吧。”萧玉嬛正还要继续誓不罢休地往下说着些什么时,似乎感觉到了气氛中那浓烈的火药味,妙然便打着圆场,寻着借口将气势正盛的萧玉嬛硬拉开来,穿过一条小径,往那凤丹院而去。   “妙然,你这是在做什么!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萧玉嬛用力甩开妙然的手,抱怨地看着她。   “皇姐,她被赐婚于沈清是木已成舟的事儿,当下你只能将心放宽,何苦这样咄咄逼人。那日在显阳殿,看得出沈清对她很是上心,今天的事儿若是给沈清知道了,指不定他会如何气恼你呢!若真是如此,往后你又该如何面对他?”妙然静下心来,字字温和地劝慰着萧玉嬛。   萧玉嬛仔细地想了想,眼神亦随之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而后,便随着妙然继续往那凤丹院的方向行去。   桂花树下。   “王家小姐,快看!那边的红菊下有几只孔雀,要不我们一起去赏赏吧!”小桃突然兴奋地叫嚷了起来。   “孔雀?”灵宾呆呆地愣在原地。   见状,小桃使劲地朝她使了使眼色。   “哦,好呀!我们一块儿过去看看吧。”灵宾神醒过来,即刻应声和道,虽然她不明个中缘由。   瞬间!   桂花树下就只剩下了,他和她。轻黄,簌簌而下,沾落了衣袖和裙裾,白如雪。   “对不起,方才皇姐她不是故意的,她的性子向来如此。”他,打开话题。   “皇姐?”她心底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方才让她为难之人便是公主!   “没有关系!公主殿下也算是一个真性情的人。”她应下了他的话,水波不惊地凝视着他,心里却很是好奇,为何与她向来没有任何交集的皇室公主会对她言语如此犀利?   “你不难受便好!”他,怜爱的目光深深地望进美人儿的眼底儿。   他,好害怕她会受伤。   哪怕!   那是,一点点儿!   “对了!上回灵宾的事情,多亏了你的帮忙,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当面言谢。”她谢着他,一直没有抬头,心里却情不自禁地涌上一股酸涩,是因为他所托过的人吗?此时,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怎会突然变得如此计较!但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计较呢?   心里,一阵失落!   “事情如你所愿便好!”他,故作平静地说着。忽见!眼前的美人儿抬起头来,那感激的眸底儿清澈澈,好似那夜的月光如水。   可知呵!   他多想一辈子这样护着她,事事皆能如愿于她,哪怕是与自己最为疼爱的亲弟弟生出嫌隙来。   可是,他还有机会吗?   怅怅然......   骤然,画眉唤起。   金桂花落,香又盈袖。   相视着,一双人儿忘我地相视着......   不知觉中:   他,眼底深情荡漾,轻且柔。   她,枝头芳心娇颤,静且幽。   恍若!   梦回,五年前的芙蓉月下。   深情,一眼。   菊园,掇英堂。   秋菊有佳色,清香时隐时现。   菊花宴,入席了。   “来!举杯共饮。”堂上,丁贵嫔雍容地挥了挥袖,而后端庄地举起杯来。   每年的菊花宴,总是要先共饮下一盏选用上等麝香黄,再配以枸杞、当归、地黄等药材酿制而成的菊花酒,这才算是正式开了宴。   “又是一年菊花宴!望着这满园佳菊吐芳,心情颇是舒畅。今日,你们也赏了好半天儿的花了,此刻就来品鉴品鉴吧!”丁贵嫔放下酒盏,作为后宫里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她正主持着宴会的进行。   席上,静默。   “妙然,你先带头说说吧。”丁贵嫔直接看向妙然。   妙然清浅一笑,轻柔如缎地言道:   “菊向以黄为正色,正色之中便数那叠金黄的风姿最具富贵气,所以论品,它应是正色中的一流。”   又是,静默。   “还有其他的看法吗?”丁贵嫔笑意浅漾地扫视着堂下诸人,继续问道。   “我倒是觉得那胜金黄丰缛且飘逸,故其应为正色中的一品。”灵宾,悠悠地接下了话题。   “我觉着那掬月轩外的胭脂菊最是艳丽,可堪奇品。”   “那桃花菊色之浓淡在桃、杏、梅之间,也是极为妍丽的珍品。”   “那垂丝菊风姿楚楚,很是袅袅动人。”   “若论香,便数那麝香黄最是清芳醉人。”   ......   堂下,经灵宾这一接言,那原本静静的沉寂便瞬间转化为了各抒己见的品鉴纷纷。   “沈家小姐,本宫倒是很想听听你的想法?”发现荷晚一直默不吱声,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于是丁贵嫔便索性直接点她名来,语气很是温和。   话音还未落,荷晚即感应到了前方正向她投来一道浓得化不开的目光。   是他!   方才,玉桂树下,他正衣香沾染。   其实,从宴会一开始这道令人心澜起伏的目光,便时不时地凝聚在她的身上,令她心慌意乱得,不知所措。   “黄花故好,但我却最是心怡于那白花中的木香菊。”荷晚定了定神后,幽幽道来。   话音一落,席上诸人皆是讶异。   “哦!为何?”丁贵嫔兴趣骤来,很是好奇。   “□□色正至真,不屈不附,不争不媚,仿若谦谦君子。白菊色纯至淡,清高拔俗,出尘淡泊,仿若山林逸士。白菊中,又尤以木香芳气最烈,可谓人虽隐于世,德却流香于外。逸者五柳先生亦甚是爱菊,其诗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想必在那悠然自得,怡情自悦中,他所采之菊,或许正是这木香?”言毕,荷晚笑晕羞涩。   他,眼底窜上一道清光!   “沈家小姐的品味甚是独特!”堂下,一位身着青草绿轻罗长裙的贵族少女,手里轻摇着一把海棠纨扇,一双杏眼正灵动动地笑着,恰春绿里绽开的杏花,清新而又明丽。此时,只见她继续笑盈盈地说着,声音干净得如那林泉回响:   “还记得去年的菊花宴,太子殿下在无意间曾向我透露过,他最喜欢的菊花,也是那白菊中的木香,好像也提到了什么五柳先生。当时,我还笑他品味与众不同来着。没有想到,今日听沈家小姐一言,这才发现如今总算是出现了一位与他情趣相投的人。”言语间,那位清新明丽的贵族小姐——永世公主萧玉婉向堂上的萧统瞥去一眼,而后一双杏眼又是灵动动地笑绽开来。   情趣相投?   无人知!   萧玉婉这无心的一言,却让有心的二人不由得地尴尬起来。   他,颇感意外地看向萧玉婉。而后,目光一转,惊讶地向她瞥去,隐隐间,更是怅然若失。   她,亦向他瞥去,却不想撞上了他眼里的落绪暗藏,心头一扯,瞬间亦起怅怅然。心跳骤止间,她迅速地躲开了他的目光,腮颊泛起桃红一晕。   怎能,不怅然!   情趣相投,又如何?   如今:   只怕,注定无缘......   堂下,一片静默。   那二人神色中忽闪而过的异样,虽已被极力掩藏,却仍旧尽收了有心人的眼底。   “是呀!的确没有想到,沈家小姐年纪轻轻,竟会有这般独特见解。可本宫就是始终不知,为何菊以黄为正色?不知沈家小姐,可否解惑?”此时,打破沉默者,正是萧玉嬛的长姐——永兴公主萧玉姚。   只见,她身着一袭大朵月季紫红捻金轻罗长裙,蛾绿腮香,华髻高绾。髻上,香红深浅,几朵相簇。斜出了,一枝金镶琥珀双碟钗,袅袅软软。细看去,那高傲的艳冶柔媚中,更是添了几许萧玉嬛所不及的风情万种。此时,她那一双媚意天成的凤眼正驻留在荷晚的身上,上下来回地打量着,而后细长妖娆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忽现出了些许傲慢,言语中亦更是充斥着明显挑衅的味道。其旁,萧玉嬛更是轻蔑地看了荷晚一眼,正等着看笑话。   他,眉峰皱起。   言语者的意图呵!   正是:   一目,了然。   “《礼记月令》篇言众卉者,皆直云‘始华’,而菊却独曰‘菊开有黄色花’,可见菊色之中黄之地位独出。农事,向为人之本乃至国之本,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无一不与苍天厚土相关联。土者,黄也。古者,以黄为尊,以黄为正,而以示厚土。故所谓的‘菊开有黄色花’的涵义,想必也正是在此。”荷晚淡定自若,对答如流。   “是呀!菊乃秋季土王之时而生,金土相应而菊开,故菊之正色为土之黄。” 他即刻为她证言,心上虽是一松,手心里却仍旧潮湿。   萧氏姐妹皆是膛目结舌。她们原本以为这个鲜少被人所提出,而她们亦更是不知如何解答的问题,会难倒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可是!没有想到结果却是这般的出人意料。同时,令她们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们那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竟然亦会出言相助。   堂上,望去。   此时,丁贵嫔正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哟!瞧把我们太子殿下给急的,这一唱一合的,看来沈家姑娘与太子殿下关系匪浅呀!”关系,匪浅?话虽是没有明着说,但其中的暧昧意味已然很是明显。仗着萧衍的宠溺,萧玉姚向来言语骄横恣肆,或许是她早已觉察到了自开宴以来二人神色中不时忽闪而过的异样,此时便不由得揶揄起荷晚来,说是揶揄,其实亦是试探。   堂下,众人膛目结舌!   荷晚尴尬丛生,面上却仍旧冷静地静默着。   一旁,萧玉嬛虽是一言不发,但仍是冷冷地等着旁观一出好戏。此时,荷晚愈是冷静,她的心里却愈是充满了抓狂的愤意。   “皇姐何出此言?本宫与沈家小姐也只不过是几面之缘,且都是众人皆在的场合,想必大家这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是就着皇姐的问题而进行一番讨论罢了,没有想到在皇姐这里,却竟成了关系匪浅!”他,怔了一下!然后面上一沉,颇为严肃地辩驳起来。   众人,又是一愣!没有想到,这无时无处不待人温和的太子殿下,竟!也会有这般严肃的时候。   没错!   此时,他急切地只想一心护她无恙,故一切皆是无所顾忌了。可谓痴心之人,但凡痴心一起,一切皆是:   无所,畏惧!   “是呀!太子的确与沈家小姐只是几面之缘而已,且那些场合本宫也皆是在的。”妙然,亦即刻出言相护。当然!所护之人,自然是那心尖尖上的人。   “是吗?或许......”萧玉姚,又哪里会罢休?   “好了!今日的菊花会本是件热闹的事儿,莫要再起争执,以免坏了大家的兴致。”待萧玉姚正欲还要说些什么时,沉默许久的丁贵嫔终于忍不住出言制止了她。   萧玉姚,不再作言。   脸上!   却是,怏怏然。   “是呀!别再讨论什么黄花、白花的了,瞧瞧这么多好吃的都已经上来了,大家都赶紧尝了吧,聊了半天也该是饿坏了。”一旁,萧玉婉也赶紧解起了围。   听见萧玉婉如此一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若无其事地品尝起了案上的美物来。此时,只见菊花羹、菊花汤、菊花糕、菊花鱼、菊花团子、菊花鸡丝等各式菜肴早已明艳艳、鲜美美地摆满了各自席案。   “这菊花羹真真是鲜香甘甜!”灵宾,亦乘势扭转起局面来。   “当然了!这菊花羹可是采用上等的甘菊叶,再配以芦笋、银鱼、白虾末熬制而成,自然是其鲜无比的。”萧玉婉,笑容灿灿地接下话来。   “这菊花糕亦是一如既往地清香扑鼻,入口即化!澪露,这是什么?”萧玉婉指着案上的一个白瓷碗,突然好奇地问道。   “秋黄凝香。”澪露,答来。   “好诗意的名字!可是今年的新作法?真真是清凉入口,幽香渐来,提神醒脑呢!”萧玉婉好奇着,依旧赞不绝口。   “是的!”澪露,又答来。   “如何制法?”   “□□和以桂花入淀水熬溶,放入冰室冷却后取出,洒上薄荷末,沾上玫瑰露,即成。”   “不错!即新颖又简单。”   ......   堂下,在萧玉婉这一来二去的气氛调和之下,原先令人窘迫的氛意终于一扫而散,众人又开始边品尝,边热闹地谈笑风生开来。   只有,萧氏姐妹二人依旧面色阴冷。   “这会儿品尝得也差不多了,趁着这热闹劲儿,就开始我们的老花样吧。澪露,将花球拿来!”堂下正是热闹不减时,丁贵嫔趁兴将那每年的老花样提了出来。   其实,所谓的老花样,无非就是每年的菊花宴上所必须举行的“递花球”,即根据鼓声传递花球,鼓声末了之时花球递至了谁的手上,那么谁就必须罚酒一杯,然后根据各自的兴趣或特长,或诗、或曲、或琴、或舞,总之视个人情况而定。   “娘娘,今年可还是老规矩?”堂下,萧玉婉笑意葱茏地问着。   “老规矩,不变!澪露,你来敲鼓。”丁贵嫔吩咐着,兴致颇高。   “是的,娘娘!”只见,澪露朝鼓台走去。   鼓声,骤起!   堂下,诸人的兴致又是高涨了起来。花球,迅速地传递着,一个接着一个。   堂上,丁贵嫔容光满面,看得很是高兴。   “玉婉,罚酒一杯!”鼓声骤停之时,只见坐在边上的几位年轻贵族女子便开始叫嚷起来。   此时,只见萧玉婉很是爽快地一杯而尽,然后落落大方地走上前来,轻吟了一首江南俚曲。   花球,继续传递。   此回,鼓声骤停之时,荷晚愣住了!低头一看,那花球正稳稳当当地在自己的手心里端着。   “沈家小姐,快快罚酒!”这回轮到了萧玉婉在一旁活泼泼地叫唤起来。这位如春般的女子,总是这样的清新自然,毫不矫作。   荷晚腼腆地举起杯来,以袖遮面,从容地将酒饮尽。   “听闻沈家小姐的琴声极妙,要不今天就当场来一曲吧!”席间,一位穿着华丽的贵妇人,兴致甚浓地建议着。   “是呀,我也很想一睹沈家小姐的琴音风韵呢!”一旁,萧玉婉也跟着应和起来。   堂上,就连丁贵嫔也冲她示意性地使了使眼色。   本想着诵诵诗歌就算了,但盛情难却,荷晚只有踏着轻巧的步子飘飘然地行至了早就准备好的琴案前坐下。   调息理气,抚上琴弦。   凝神之时,几声清澈的天籁忽然空中传来。此时,只见她的芊芊玉指犹如蜻蜓点水般灵巧地蹁跹在七弦之间。时而,深沉空阔的散音天地间荡漾;时而,空灵飘逸的泛音山林中回响;时而,柔和幽远的按音月下远去。痴醉之间,只见朵朵白梅傲着冰雪凌寒吐蕊。月色,清寒;江雪,苍茫;旧林,萧瑟;山径,无人;暗香,幽来......   曲终尽,余音依旧悠远......   堂下,掌声骤起。   萧氏姐妹,却是一脸悻悻然。   她,气定神闲地抬起头来,一枝白玉簪、一袭白罗裙,幽远素静得宛若那出尘的仙子。   他,深凝的目光始终胶着着她,万般情绪,不可知亦不可解。   她,秋瞳剪水。又是!不自觉地偷瞥他而去,却不想恰恰迎上了他眼底儿的深凝。她,迅速低下头来,行礼欲回席位。   堂下,萧玉嬛嘴角扯起一弧阴笑。   “小心!”他,心上一紧!迅速地,飞奔出去。   “啊!”突然间,她脚下一滑。   众人,错愕!   离地面近在咫尺时,他恰好接住了她。   惊吓,之间:   恰当年!   衣上,梅香隐隐。依旧!他怀搂着她,她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襟,只是深情一眼,却洞悉了千年的相知......   他,松了一口气,将她缓缓放开。   “啊!”她突然□□一声,低得几乎令人不可听见。   “脚扭了?”他,紧张地问道。   美人儿,轻轻地点点头,心跳不已着。   正!   一池春水,悠悠漾开。   “澪露,引沈家小姐上偏室去,赶紧传个太医给瞧瞧。”堂上,丁贵嫔关切地交代着身旁的澪露。   “是的,娘娘!”   “等等!”她们正是离去时,却听见丁贵嫔突然叫住了她们。   回转身来,只见丁贵嫔正惊愣着朝荷晚方才险些滑倒的地方紧紧地盯着,目光里写满了讶异。   堂下,众人皆是好奇地朝着这道讶异的目光而去。   只见,一枚绣着淡淡芙蓉的香袋正平躺在地上,袋口处,一块精巧的白玉露了出来。   他,目光亦是一亮,瞬间却又恢复了平静。答案,心中早就确定了!此刻,只不过是再添了一份证实而已。   “东西落了!”忽见堂下众人向她投来的不解目光,丁贵嫔即刻有所意识地恢复了常态,然后故作平静地提醒着香袋的主人。   他,蹲下。   小心地!   将那块精巧的白玉拾进香袋里,然后走到她的面前,递去。美人儿,眼波微动,害羞着接过美玉,倏尔转身离去。   渐行,渐远......   堂下,热闹又起。   他,清秀的面庞上,迷离两点。   怎来,解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如今。   佳人,已在。   却!   遥不,可及。    ☆、翳珀珠子   紫云轩。   凉风微起,小屏半掩。   靠在枕上,美人儿望着屏风间的清水芙蓉,愣愣发呆。   回忆里。   又现,昨日情景。   如今,无论那人是与不是?只因那似曾相识的一眼,一种情愫已让她深陷得难以自拔,却又无可奈何。   “小姐,你还在想着昨日的事情?”小桃,声起。   “小姐!”见荷晚一直不答,小桃索性冲她大喊一声。   “怎么了?”荷晚,一惊!   “方才问你话,你却一直愣着神。”小桃,颇有深意地望着荷晚。   荷晚不语,垂下眼来,只见不描而翠的眉心间,愁绪凝起。   “小姐,太子殿下是五年前的那个他吗?自从梨花树下那日起,每回只要一看到他或者提到他,你的神色就有些不大对劲儿,而且总是一愣就愣一整天,茶不思,饭不想。”   荷晚扬起头来,望着小桃那双似有不解的眼,一怔!随即,又落寞地垂下眼来,然后万般无奈地言道:   “是与不是,又如何?”   是呀!   她,马上就要嫁给沈清了,是与不是,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一切,已是注定!   一切,无法挽回!   “荷儿!”突然,一身青衣飘然闪入。   “三公子!”小桃热情地唤着,眉眼灿灿。   “荷儿,听说你受伤了?”沈清朝小桃点了点头后,便急忙走到床边,紧张地查探起心里人的脚伤来。   “不碍事!休息几天便好了。”荷晚,淡淡地回应着。   “还说没事儿,都肿成这样了!都怪我不好,要是昨日我跟着去,或许就不会如此了。”沈清,深深地自责起来。   “昨日,你也是有要紧的公务在身,莫要自责!”荷晚,安慰起他来。   “是呀!小姐说得对。若是耽误了您的公务,依着小姐的性子,恐怕生出内疚的便是她了!”小桃灿灿地笑着,然后边插着瓶花,边银铃般地继续说道:   “说起来,倒是多亏了太子殿下,昨日若不是他,恐怕小姐伤着的就不仅是脚踝了。”话音才落,小桃即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不经思考地胡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   此时,她转过头来,满脸内疚地朝身后二人窥去。   只见:   沈清黯黯然地凝视着条案上的瓶花,若有深思。荷晚,则是一脸责怪地睇着她。   气氛,凝重起来!   “厨房里的药汤还熬着,我现在过去看看。”小桃尴尬地望着二人,即刻寻了个借口,一溜烟地拨帘而出。才出到门口,她就粗粗地喘了一大口气,然后蹑手蹑脚地,迅速廊上消失。   “清哥哥。”荷晚,怯怯地唤了一声。   “哦!”沈清醒过神来,望着荷晚,眼角捻起柔情一抹。   荷晚,心里松了松。   “起风了,多穿些,莫要再着了凉。”沈清边交代着,边把她身上的秋被向上拉了拉,然后再拢了拢。   荷晚,会意地点了点头。   “前面还有些事儿,我就先离去了。”说完,沈清便头也不回地拨帘而出。   小院,紫藤花早已凋零,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片黄叶窸窣飘零。沈清,立在风中,衣衫随风扬起。   院内,黄叶铺地,冷冷清清。   “沈家小姐与咱们殿下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呢!昨日菊花宴上,听说她滑倒时,殿下好像很是紧张......”   “嘘!小声点。莫要让沈大人听去了。”   不知觉地:   东宫宫女们,那不经意间的窃窃私语,又在耳际响起......   顿然!   一处酸涩,两点苦意,泉眼冒出。   沉香殿。   几阵春风得意的笑声,不时传来。   “维摩!”娇媚,一声。   此时,正倚在美人榻上与折柳谈笑不已的萧玉嬛连忙起身,迎上前去。见是东宫之主驾到,折柳亦即刻行礼径直离去。   “维摩,你可是第一次上沉香殿来啊!”萧玉嬛笑着,柔媚地笑着。   萧统,不语。   冷冽着脸,走至几案前,跽坐下来。   “瞧你这一脸的严肃样,是谁惹着你了?”萧玉嬛随意地理了理髻上的彩蝶金枝嵌珠步摇,然后风姿妩媚地摇上前来,亦慵懒地跽坐在红艳似火的绨锦垫上,捂着嘴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哈欠。   “这些是你的吗?”萧统黯沉着脸,拿出一个素面锦袋放至在了面前的几案上。   萧玉嬛有气无力地拿起锦袋,随意解开,往里瞧去。瞬间!目光惊愣在原处,手上一滑,几粒翳珀珠子随着锦袋的坠落,滚了出来。   “父皇赐你的翳珀手串珍贵得很,怎可如此随意地散落在掇英堂里?”萧统,言语冷冷地甩出。   “我就说你今天怎会头次上我这沉香殿来,原来竟是为了这事儿。没错,是我做的!如何?”萧玉嬛即刻明白过来,眼前人此时正是来兴师问罪的,故索性直接承认了下来。   “如何?昨日若不是我提早发现了你故意将珠子滚落在她的脚下,恐怕......”   “恐怕有人就要心疼了!”萧玉嬛倏然接下了眼前人即要往下说的话儿,很是无所顾忌。   萧统,愣了愣!然后,强压着怒火严肃地问道:“为何这样做?”他,眉间冰棱凝挂,清亮的目光里亦是寒冰结起。   “谁让她不知廉耻地勾引了一个又一个不该勾引的男人!”萧玉嬛愤恨地说着,眼里流泻出了决绝的恨意。   “休得胡言乱语!”萧统几欲拍案而起,却硬是强压住了心中的怒火。   “难道我说错了吗?沈清这样,纲儿这样,如今连你也是这样!”萧玉嬛,如泣般地重重言道。   倏然!   萧统愣住,无言以对。   “维摩你可知,今日为了那个女人,你竟是第一次上这沉香殿来,也竟然是第一次冷沉着脸与我说话!真不知那个女人究竟施了什么狐媚妖法,竟然把你们一个个的都迷成这样!”萧玉嬛仍旧不依不饶,如黄河决堤般,一发而不可收拾地任意谩骂着。   “够了!”萧统怒喝一声,看来这回他真的是忍无可忍了。   “骂呀!你继续骂呀!难道我说错了吗?瞧瞧前日菊花宴上,你对她的那副紧张样。去听听,现在整个后宫里的人,都是怎样在议论你们的!”萧玉嬛似乎无畏于他的怒意,依旧一副誓不罢休的傲娇姿态。   “先别管他人如何议论,现在你最好先管好自己。她与沈清的婚事,是父皇亲自下旨所赐,已是铁板钉钉。你若是为了一己□□,再如此执意地纠缠下去,恐怕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案前,萧统立起身来,缓了缓心中的怒气后,一脸严肃地言道。   “一己□□?”萧玉嬛,放声大笑起来。   萧统,背转身来。   “既然你也知道她与沈清的婚事是铁板钉钉,所以你最好也收回你的一己□□!”身后,萧玉嬛愤恨地回击着。   那人!   又是,一愣。   “若你再敢伤她分毫,我绝不容你!”随后,他说着,沉肃地说着!   斩钉,截铁!   话音一落,他即径直离去。   望着那道颀长离去的背影,萧玉嬛将几案上的锦袋重重地掷在地上。   翳珀珠子:   滚落一地,碎裂开来......    ☆、身份解开 作者有话要说:  晚生小池荷,纤纤犹遗簪。唯恐西风折,何处倚垂杨? 这首诗也是笔者的原创,呵呵。。。。。。。。。。。。。   显阳殿。   紫兰,吐蕊。   纵是!   清芬酝藉,婉媚娇绰,却敌不住秋色清凄。   “本宫今日有一事儿想问问尚书夫人?”丁贵嫔,心事隐隐地望着沈夫人。   “娘娘请说!”沈夫人,恭恭敬敬着。   “荷儿,可是令玉的女儿?”   惊愣!   丁贵嫔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令沈夫人顿然心神无措。   “她是如何知晓的?”沈夫人,暗自思忖着。   “这......”沈夫人似有顾虑,不敢冒然作答。   “前几日菊花宴上,本宫在荷儿的身上发现了这个。”见沈夫人有所顾虑,丁贵嫔便索性从紫檀木匣里细细地捻出了一块精巧的白玉来。   “这不是......”沈夫人目光倏然一亮,惊诧得半天说不出话儿来。   “是的,这就是荷儿的。昨日里本宫瞒着你们密召了她,并将这块白玉暂时留了下来。”丁贵嫔深深地望了沈夫人一眼后,边摩挲着手中白玉,边渐入了往昔回忆:   “此玉名唤芙蓉,本为一对,是二十年前本宫在玲珑阁特别订制的,与令玉分别的那日,本宫亲手将其中的一枚送给了她,至今还犹新地记得,那日她将它展在手心里细细端详时的明净样儿。”   “晚生小池荷,纤纤犹遗簪。唯恐西风折,何处倚垂杨?”眼眸深凝了好一会儿,沈夫人陷入回忆地动情念起。   继而,言道:   “此乃令玉临终前留下的诗,在她而言,荷儿就是一朵迟来的小荷,一出生便失了双亲,茕茕孑立。所以,令玉临终前,便将她托孤于了我们。哎!可怜的孩子。”沈夫人见事情已然瞒不住,便和盘托出。可说着说着,竟开始不由自己地落下泪来。   “当年事发后,本宫偷偷地派人去寻过令玉,可却听说她因难产而去了,只留下一个刚刚出世的女婴。这些年来,本宫一直在暗中寻找着这个孩子,可始终没有一点儿消息,未曾想到她竟近在咫尺,而本宫却浑然不察!难怪自从第一眼见到这孩子后,就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说起来,本宫还真是有愧于令玉呀!”望着沈夫人那双泪星星的眼儿,丁贵嫔亦不由自主地伤心自责起来。   “娘娘不必自责!当年令玉临终托孤,万般叮嘱我们不可向他人提起这孩子的身世,尤其不能让她深陷皇门,所以这些年来我和老爷始终都严守着这个秘密,不敢向一人道出。”沈夫人抽出一块绢帕,拭去眼角的泪水后,连忙宽慰起丁贵嫔来。   “难怪当日你们极力反对本宫立这孩子为晋安王妃,看来是本宫错怪了你们,让你们受委屈了!”丁贵嫔,满眼的愧疚。   “娘娘言重了!”沈夫人,连忙言来。   “如今看这孩子出落得这般美好,这些年想必你们也是费了不少辛苦,真是有劳了,这让本宫真不知该如何言谢才好。”丁贵嫔感激地说着,言语间仍是自责。   “娘娘言重了!这孩子我们早已视如己出,爱她护她也都是心甘情愿的。”沈夫人,又是连忙言来。   这不!   话音才落,丁贵嫔便感动地点了点头。   “对了,荷儿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丁贵嫔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不知!”沈夫人,肯定地答来。   “那就好!那就好!从今日起,我们都要严守这个秘密,切莫再让旁人知晓,以免又被人捏了话头,惹出事端。”丁贵嫔,目光突然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娘娘请放心!”沈夫人,亦是一脸的谨慎。   “对了,还有一事!”丁贵嫔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来。   “娘娘请说!”沈夫人,依旧恭恭敬敬着。   “荷儿既已被赐婚于沈清,她迟早也是你们沈家的人。她是令玉唯一的孩子,如今本宫这才寻到她,对她自是生出许多疼爱和不舍来。当下,她与沈清的婚期应该也是来年春天以后的事了。这段时日,本宫想把她接到身边来近身照顾着,以弥补这么些年来对她的亏欠。少傅夫人觉着如何?”丁贵嫔,语气很是温和。   “臣妇倒是无碍,只是那预言......”沈夫人犹豫着,欲言又止,神情里顾虑出。   “本宫向来不信那疯言疯语!”丁贵嫔直截了当地否定了,好干脆!   “但那孩子的身世?”沈夫人,神色有些凝重。   “尚书夫人尽可放心,本宫定会妥善安排。”丁贵嫔,主意已定。   “好!过些天我就将她送进宫来,有劳娘娘费心了。”见丁贵嫔态度如此坚决,沈夫人只有答应了下来,随后行礼离去。   心底儿!   依旧,顾虑重重。   窗外。   斜晖,一抹。   “令玉,放心吧!从此,我定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儿伤害。”窗外凝视着,自言自语间,丁贵嫔又不禁回忆深陷。   身份,解开!   她。   定会,将那孩儿万般疼爱。   窗下。   亭亭淡紫,两朵依偎。   伫立,凝思。   灼然腾秀,却已入寒秋......    ☆、声声凄愁   软轿。   一前一后,轻颤颤地晃悠在去往东宫的宫道上。水绿色的帘子,正隔着,美人儿秋眼凝思。   宛若:   清水,出芙蓉。   “荷儿,回去以后将这玉佩放在这匣子里收好了,莫要再带在身上给旁人瞧见了。”脑子里,丁贵嫔的话儿不断地耳边响起。   此时,荷晚正端坐在帘后,手里捧着个紫檀木匣,眼波忽闪忽闪着。方才,显阳殿里的一番眼前又现,很是让她生出不少疑惑来。   以往贵嫔娘娘总是唤她沈家小姐,为何今日却一改风格地唤她为荷儿?芙蓉玉是母亲的唯一遗留,所以她总是寸步不离身地将它带在身上,可如今为何贵嫔娘娘却不让她再随身携带,也不可让旁人瞧见?又!为何突然让她上东宫去住一段时日,难道就真如贵嫔娘娘所言的那般?   一切的一切,来得太突然。   脑子呵!   一片,混沌。   此时,荷晚深吸一口气,索性不再往下猜想。   唯恐!   愈想,愈乱。   前方轿内,妙然亦是细细地寻思琢磨着。方才,她奉丁贵嫔之令来到显阳殿时,后轿中的佳人便早已坐在殿内候着她。   临走前,丁贵嫔反复地交代她一定要妥善地照顾好沈家小姐,并告知此番让沈家小姐到东宫去住上一段时日的目的有二:一来,此女颇有文才,可协助编修文选,以解太子殿下之劳心。二来,太子殿下与沈家小姐向来素无交集,只因心地仁善而施了善举罢了。但未曾想到菊花宴以后,后宫中捕风捉影的痼疾无端又生,一时之间流言四起,如今由她这位东宫女主人以寻个伴儿的名义而亲自接去住上一段时日,恰好以堵众口悠悠。   “小姐,贵嫔娘娘此番将沈家小姐安排上东宫,难道就不曾考虑到最近宫中的一些议论?”秋棠拨开杏帘,瞧了一眼后方紧跟着的轿子后,忧虑地问道。   “正因为这样,才更需如此!”妙然,一脸的平静。言语间,髻上的步摇正轻巧巧地摆动着。   “更需如此?那天,我也觉着太子殿下有些不对劲儿。一直觉着,他看沈家小姐的眼神总是有种捉摸不透的意味,尤其是沈家小姐差点滑倒的那会儿,他也似乎特别的紧张。”秋棠边回忆着那天的情景,边琢磨着言道。   “旁人瞎说,你也竟跟着胡言乱语!母妃早就说过,这后宫里捕风捉影、无事生非的风气早就是痼疾难去,为此她也是十分反感和头疼的。如今,你怎可与她们一样,竟也犯下这毛病。再说了,太子的确与沈家姑娘素无交集,况且人尽皆知他向来仁善,就算是一个普通宫人摔了碰了,他也都会毫不犹豫地施以援手的。与殿下相处了这么些年,难道你连这点儿都想不明白吗?”妙然原本平静的脸上,似乎有了些不快,髻上的步摇也随着轿子的晃动,而摇荡得更加厉害了。   “好了!小姐,莫要生气,我知道错了。”发现妙然脸上的瞬间变化,秋棠赶紧撒娇着央求起来。   妙然松下脸来,拂上一抹释然的浅笑。   水方斋。   小窗开着,芭蕉浓掩,漏来了人语响。   “姬公之籍,孔父之书,乃人伦之师表,岂可加之剪截?诸子之文,盖以立意为宗,不能以文为本,故可不取。至于史家之书,或事异篇章,或褒贬是非,纪别同异,亦不能以文为本,亦可略去。”此时,萧统正与刘孝绰商榷着选文之事。   “殿下所言极是!只是那其中的序、述、赞、论还是文才华茂,构思巧妙的。”刘孝绰道来。   “是的!它们的确堪称综辑辞采,错比文华之文,可入选。”萧统,赞同着。   ......   不多时,刘孝绰便离开了。   窗外,寒虫凄切。   有人,立在窗前,凝神着芙蓉小池秋意已浓,有些滋味,尽难言。   “魏雅,都准备好了吗?”萧统没有转身,依旧望着窗外,心思深郁地问着。   “按照您单子上的吩咐,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身后,魏雅恭敬回禀来。   “禀殿下,显阳殿的轿子已到门口了!”突然,一位宫人来报。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一旁,魏雅将宫人打发下去后,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   “殿下,要不要出去迎迎?”   窗下。   那人,不语。   隔了好一会儿,才落寞寞地答来:“不了!你且下去将人妥善地安顿下来,如果还有什么缺的,就尽量给补上。”   是呀!   去了,又如何?   只会:   徒增,烦恼!   短暂相聚,又如何?   结果:   注定,已是无缘!   窗外,芙蓉小池,已是荷残叶败,满池清凄。   秋风扶过......   声响,苍凉。   原来!   竟是,声声凄愁。    ☆、三秋轩   东宫,一处偏僻的小院正静静地平躺在夕阳落照里。小院后面,正是那片似要与世独立的梅园。   “沈姑娘,看看这院子可还满意?”魏雅在前面领路,眉眼带笑着。   此时,推开院门,忽闻一段馥郁袭人而来。院内,一株木樨正吐着玉花,独立在院落一角,无声摇落。   凉风,时起。   树下,一架秋千正来回地晃荡着,白香沾落。   “这里很是清静!”荷晚,轻轻地慨道。   “是呀!太子殿下知道姑娘您雅好清静,所以便特意挑了此处。”魏雅,随声应道。   “三秋轩。”荷晚仰视着门额上一块蕉叶状的匾,似有惑意地念着。   “小姐,这匾的形制还真是与众不同呢!”小桃,惊讶地喊了起来。   “当然独特了!这匾可是由殿下亲手设计,亲手所题,并令着工匠连夜赶制出来的。”见小桃很是讶异,魏雅有意地提高音量,应了几句。   “你们殿下可还真是有心呀!”小桃,笑意灿灿起来。   “沈姑娘,进屋瞧瞧吧!”魏雅将屋门推开,然后继续问道:“姑娘,可还满意?”   走进。   只见,一段清新青翠的珠帘将屋子分隔成内外两间。内间,朦朦胧胧的杏黄色调隐约可现。   外间,却是即入眼来的清新雅致。   又见:   琴,横于窗下;书,数卷于案;棋,置于屏间;画,渲淡于墙。   还有:   兰菊仙姿,几处幽韵。   “很是满意,有劳魏公公费心了!”荷晚,出言谢道。   “沈姑娘客气了!说到费心,我们也只不过是按照单子上的吩咐去安排而已,真正费心的倒是太子殿下。你们看!就连那院子里的花草,也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布置的。”此时,魏雅跟上前来,言语里字字似有他意。   “花草?你们殿下竟连这都想到了?”小桃笑嘻嘻地问着,别具深意。别看她平日里口无遮拦,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其实她的心思可是细得很。此时,魏雅的话里话,她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那儿!   悄然地,美人儿更是心如花枝,轻轻一颤。   只见:   她,害羞地轻轻推了推小桃,暗示着不可再胡乱说话。   “那当然!院子里原本就仅有一株银桂,殿下觉着这未免也孤单了些,便即令我们移了那些花草来。对了,那桂树下的秋千,也是殿下的主意,说是怕姑娘无聊来着。”魏雅,又岂能没听出小桃话语中的深意?此时,只见他眼珠子骨碌一转,然后便轻脱脱地言语起来,边说着,还边不时地朝荷晚偷偷瞟去,并尤为着意地强调了“殿下”二字。   又是!   心枝,美人儿春风微颤。   院外,细细望去。   山茶,戴霜正荣,或廊外,或阶边,或窗下,或石旁。粉,似美人之腮;白,似仙池雪凝;红,似鹤顶之珠。红、粉、白各色相间,可谓极尽深、浅、浓、淡之致;修竹,清荫正碧,数竿绕墙边。或与怪石相生,或与海棠为伴,或与芭蕉间植,或与菊丛相映。   “好独特的香气!魏公公,这款香我在别处竟是没有闻过的!”小桃边惬意地吸吐了一鼻子芬芳,边指着案上的一个银鸭香炉好奇地慨叹着。   经小桃这一慨叹,荷晚即刻从院外的小景中回过神来,这也才开始觉察起空气中那独特的香气来。   “梅花香!”倏然,荷晚心头一怔!   “当然了!”魏雅瞥了小桃一眼,然后又故作得意地继续言道:“这款香的名字叫‘玉妃’,它可是我们殿下的独用品,别处那是寻不着的。早些年,它可是费了殿下的许多心思才研制而成。由于制香的原料难求,制作起来又较为讲究,故殿下对它可是宝贝得紧,除了贵嫔娘娘以外,其他人可是一律不给的。如今,也就只有姑娘好福气!今早,说是怕屋里气浊,殿下便令我拿了些来。这不,不久前才刚给爇上。”说完,魏雅有意地瞟了一眼案上的银鸭香炉。   “独用!难道他就是......不对,芙蓉玉又该如何解释?”荷晚心上又是一怔,但转念之间又觉着还有些地方不大对劲儿。   “沈姑娘,时候不早了,待会我让他们将晚膳端来,你们就先好好歇着。这会儿,我也该下去了。”魏雅依旧眉眼笑着,欲离去。要知道!他还要尽快回去,向那等急了的人复命呢!   “好!有劳魏公公了。”荷晚即刻掐断思惑,一直将魏雅送至了屋外,并若有所思地目送着他直至走出小院门外。   “小姐,太子殿下是不是有意于你?方才魏公公都说了,这里从外到内可都是按照他的意思来布置的。”小桃,一脸神秘兮兮的笑意。   “莫要瞎猜!来之前,听说贵嫔娘娘就已经交代过他和太子妃务必要妥善安置好我,他这也只不过是遵令而行罢了!”荷晚,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遵令而行?那宝贝得紧的‘玉妃’,人家可是都舍得给你用了!哦,还有这匾,竟是人家亲手设计,亲手所题呢!即便是遵令而行,也不至于舍得至此,亲力亲为如此吧!”小桃指指屋内,又指指门额,灿灿地笑了起来,虽然言语中有些不服气。   “好了!就你话多。赶紧将从府里带来的东西,好好收拾一下吧!”荷晚用手轻轻地点了点小桃的额头,然后笑意无奈地将她打发进屋。   院内。   桂树芬芳,又入鼻来。   美人儿,坐在秋千上,痴痴地凝望着门额上的一叶绿蕉,轻悠地晃荡着。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思忖之间,《诗经》里的小诗细缓吟出。   “哎!我怎能如此多心,或许他也只是因这院落僻静,故才起了这么个清凄的名儿而已。”荷晚立即打破了原有的想法,心中却生出了几许失落来。   秋风起兮!   白花,悠悠飞落。   秋千儿,停下,纤手如画。手心里,几朵浓芳。   闻去。   惆怅,更是难消......    ☆、玉妃香   秋雨骤来,一夜。   窗前,芭蕉分绿与窗纱,叶叶舒卷,多为情。   水方斋。   他,整夜未眠。一早起来,便又立在窗下,凝神着窗前的绿肥红瘦,心头又起点滴霖霪。   “殿下,沈姑娘来了。”身后,魏雅声音响起。   他,一惊!   “快请她进来!” 只见,一抹缠绕纠结的情愫悄然滑过脸际。   不一会儿,她轻盈踏入,身着一袭白得静逸的曳地罗裙,恍若姑射之仙,雪中走来。   “你来了!”他,深凝着她,眼波微动。   她,涩涩点头。   又是,那抹梅花香!   她,朝屋内扫视而去,只见一个竹火笼正置于屋内一角,上面正覆着一袭银底素纹长袍,用香薰着。   “这香的气味,很是独特!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郊外的山溪边曾发现一株有了些年头的梅,它花萼纯绿,花开时冰清玉洁,花气脱俗,很是与众不同,回来翻阅古籍以后才知道,它原来名唤绿萼,人间已不多有。如今,闻此香,竟又让我想起了它来。看来,殿下很是钟情于梅格尤为孤高的绿萼啊!” 昨日,为了这缕令人魂牵梦绕的梅花香,她辗转反侧了一夜,反反复复地咀嚼着魏雅说过的话儿。此时,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向他提起了这缕令人追忆的幽香。   “沈姑娘好见识!这‘玉妃’,的确是来源于‘绿萼’。说来,此香的制作和原料皆颇是讲究。它,必须得采上那深山里经过灵气滋养的绿萼梅花,以及清晨的梅上露珠为主料,再加以一味罕见的千年香竹作片,以瓷盒盛之,香花一层,香竹片一层,层层铺盖,添梅上露,以油纸封口,入甑蒸少时,取出,不解封。待数日后,取烧,便可闻见那绿萼幽幽,香来脱俗。其实,在我心里,绿萼与我,早已物我合一。”向来!轻易不对他人提及“玉妃”制作的他,此时竟然不知所以地对她说了这么多。最后,竟还在她的面前以绿萼自比,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番。   究竟!   他,这是怎么了?   “听说,对它您可是极为要紧的,除了贵嫔娘娘以外,其他人可是一律不给的,可不知为何昨日却竟是给我用了?”不由自主地,她竟未经斟酌地试探起他来。话音落下时,她随即脸上一红,这才意识到方才的试探是这般的□□裸。   “哦!这‘玉妃’曾经我也给纲儿用过。”他,随即脱口而出,掩饰着,也是这般地□□裸。忽然间,他又有些后悔,生怕如此言语会伤了她。   其实,这“玉妃”除了丁贵嫔之外,她便是那唯一用过的!   她,说得没错!   他爱梅,尤其钟爱那梅格极为清高脱俗的绿萼,故便研制了此香,名唤“玉妃”,寓为清高脱俗,宛若出尘之意。在他心中:解梅者,必皆香;解香者,必解意;解意者,必此生唯一所爱!所以,当初研制“玉妃”时,他便偷偷地许下誓言,此香只能与解意者共品!昨日里,他竟情不自禁地与她共品了,即使只能分隔两处,不能两两相对。果然,他没有看错,她的确是那解意之人!只是,解意又如何?共品又如何?   终是,不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此时:   她,亦愣住。   “原来,他真的给他用过!”情不自禁间,一道晦暗的声音,在她心头响起。   昨日,她思来想去了一夜,心里一直不停地自问着,是不是他也曾把“玉妃”给芙蓉玉的主人晋安王殿下用过了?此时,当一切都有了明确答案,一切看起来都似乎天衣无缝地吻合时,可她却顿时失落了起来,心底潮气氤氲泛来。能够明确了五年前的那个他,她不是应该高兴的吗?可是现在,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的难过!   气氛,尴尬起来。   “在三秋轩住得还习惯吗?”此时,心枝乱颤的他迷迷朦朦地找来了个话题。   “还好!”她,顺着话儿来答。   心儿:   却如黄花,满地。   “如果还有什么缺的,就尽管跟魏雅说。”他,依旧心枝乱颤。   “有劳殿下费心了!昨日,听魏公公说,三秋轩的布置,里里外外、花草秋千的,可是费了殿下您不少心思。今日,我就是特意来向您道谢的。”那乱纷纷的心绪呵!她,试着努力又努力地平息去。   “沈姑娘客气了!母妃反复交代我要妥善地安置好你,我也只不过是遵令行事罢了!”他,故作平淡地说着。   又是,掩饰!   其实,即使没有丁贵嫔的交代,他也会心甘情愿不遗余力地去为她做任何事情的,此时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口是心非罢了。   她,心头又是失落!   遵令,行事?   果然!   虽然她早就猜到他是因着丁贵嫔的交代才如此而行之,但真等到他将话儿明明白白地挑出来时,没有想到心底竟会是这样的难受。   他,何尝不失落?   又何尝!   愿意,口是心非?   他与沈清情如兄弟,他又岂能夺人之妻呢?况且她本就无意于皇门,而且自小又与沈清青梅竹马,心里恐怕是再也容不下他人了,尤其是像他这样的皇门中人。   “荷儿与清儿自小青梅竹马。”耳际,沈夫人的言语再次清晰回荡。   至今,每当只要他一回想起那日沈夫人在显阳殿上说过的这番话,他便会独自黯然神伤,许久许久。所以,哪怕是心里再痛,他也只能将这份缱绻痴恋尘封心底,唯恐一旦揭开,犹如伤上撒盐,只会痛得更烈!   “殿下亲自设计的蕉叶匾也很是独特,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列子》中‘蕉叶覆鹿’的典故来,每当看到门额上的那叶绿蕉,心里便总会生出些得失如梦的感觉来。”她,即刻将零零落落的心情收拾起来,颇有感触地言道。   这回,或许又是她自作多情了吧!他,又怎会特意为她制下一块寓意深藏的匾呢?但是,她终究还是忍不住试探了起来。   结果!   果然,令人心伤。   只见,他望了一眼窗外的芭蕉,然后故作自责地言道:“原本我也只是看到窗外的芭蕉格外幽绿,便一时兴起随手画来了而已,却没有想到这一无意之举,却给沈姑娘带来了困扰。”   还是,口是心非!   此刻,他心底愕然着,他出乎意料地发现,她竟懂他至此!的确,这并非是他的随手之举,自从知道她要嫁给沈清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有着得失如梦的感觉,所以才画下了这一叶绿蕉。   殊不知!   她愈是懂他,他却愈是迷茫着痛彻去。   窗外。   芭蕉分绿与窗纱,叶叶摇动,只为情。   她和他,平静地对视着。   心中!   无尽,怅怅然......    ☆、近在咫尺   梅园。   秋水涨秋池,枫丹摇映。水亭,窣静地斜躺在倒影里,红叶飘覆。亭内,有美二人,气韵芬芳,灿烂若花。   “灵宾在此谢过了,选妃之事若不是得您相助,恐怕是不会有如此结果的。”   “都即要成一家人了,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等你与纲儿大婚以后,你可就要改口唤我为皇嫂了!要不以后我就唤你为宾儿,如何?”   “好!虽然还未大婚,但是从今日起我就可是把您当嫂嫂一般对待了。”   水亭里,灵宾与妙然正一见如故地聊着。言语间,灵宾还时不时地朝亭外不远处的小路望去,似乎还有人未至。   “宾儿,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你,总觉着只有你才配得上纲儿。”   “说来我们还真是有缘,那天在显阳殿初见您时,我就觉着您总是给人一种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感觉,如今真的见着了,更是忍不住想要与您多说上几句。”   “那以后,你可就要常过来找我聊聊了,省得我寂寞得很。”   “自然自然!”   “听说,大婚之事一直都是由您在操持着,真是有劳您了!”   “哪里的话!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水亭内,二人聊得很是热络。   秋池。   波影,摇动。   “灵宾!”忽然,亭外一声唤起,如空谷幽兰。   “荷儿,你怎么才来?”待荷晚一入亭中时,灵宾便立刻迎了上去。   “哦,方才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以后,才听小桃告诉我说是你来了。你看,我这一接到消息,便就立刻赶来了。”荷晚,悠悠答来。   “来!荷儿,这就是太子妃。”灵宾,将荷晚拉至了妙然的面前。   “见过太子妃!”荷晚,端端正正行礼来。   “沈姑娘免礼!说起来我们可是见过好几面了,却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得上话。”妙然即刻上前将她扶起,然后热情地与她说着话。   荷晚,抬头望她。   只见,她那白皙的小脸,正映着枫红,很是明艳生色。   “她真是一个美丽而又暖心的女子,难怪他会唯独爱她。”荷晚,暗暗地想来。酸涩,涌起。心绪,亦如秋花,枝头零落。   算来,在东宫住下,已有几日。   虽然她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他的身边只有太子妃这么一个女人,如此明显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这么多年了,本可拥有女人无数的他却一直独守着一枝花,唯一的解释:   他,很爱她!   一想到这,荷晚就不由自主地痛彻心扉。   “这几日,有劳太子妃照顾了!”她,即刻将心事沉入心底,然后故作平静地与妙然客气起来。   “沈姑娘客气了!若是还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就尽管跟我提。”妙然,很是落落大方。   “一切都挺好的!”荷晚,依旧故作平静。   “那就好!不过,最近秋意渐凉,待会儿我还是让秋棠再为你们多送去几床被子,以免着了风寒。”妙然,笑容暖暖。   真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女子!   此时:   对于妙然,除了羡慕之外,荷晚对她更还添了几分感激。   “有劳太子妃了!”荷晚,谢过。   红叶,飘落。   “如今沈姑娘也暂居在了东宫,以后若是得空,我们三人可是得经常聚聚呀!”妙然,脸若秋花,笑意丛生。   依旧!   令人,顿生暖意融融。   水亭里,三位女子相视而笑。   小院里,山茶花开得活色生姿,灵动活泼,减得秋意清寒七分。此时,有人正心神不宁地立在一树红得艳丽的茶花下,等待着佳人归来。   “清哥哥!”刚进院门,荷晚便看见一袭青衣正风姿挺挺地立在茶花树下,背朝着她,不远也不近。   “荷儿,你回来了!”沈清目光一亮,立刻回转身来。望着!眼前,佳人。笑着,温柔地笑着。   “什么时候回来的?”沈清的到来,并没有令荷晚感到惊讶,因为她知道,凡是她所在他必来,更何况如今她身置东宫。   初来,乍到!   “昨晚!一听说你住这儿来了,今早便急忙赶了过来。对了,听小桃说灵宾来了?”沈清说来,还是那温柔极了的目光。   “是的,方才我去梅园见了她一面,太子妃也在。”言至末尾,荷晚眼波微暗。   “聊得可好?”沈清,小心翼翼地问来。   “太子妃为人和善,很是容易亲近。”荷晚,努力地压抑着心底处那不可言说的乱绪。   “是呀!太子妃向来是极好相处的。这往后的,恐怕还得需她多多照顾。”沈清目光紧锁着人儿,似在有意试探。   “是的,所以方才我好是谢了她一番。”荷晚,倒是掩饰得极好。   “对了,倘若你这里还缺些什么,我就从府里给捎来。”沈清,暗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依着贵嫔娘娘的吩咐,太子殿下亲力亲为地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得很是细致了。”话才脱口而出,荷晚心里又是一阵隐隐的难受。   “哦,那就好!”倏然!沈清的心儿又紧了紧,语色渐暗渐弱,心枝儿更是凌乱地抖动着。   亲力,亲为?   此时,沈清心里很是明白,其实这所谓的“亲力亲为”,哪里只是依着贵嫔娘娘的吩咐这么简单!   “起风了,我们还是进屋说吧。”荷晚将身上的披风些微地拢了拢,然后心色低落地朝屋里走去。   见她入屋,沈清便随行其后。   突然,门额上的一叶绿蕉撞入眼来。   沈清,愕然!   他忽然忆起,前段时日在水方斋那人的书案上,他恰好也看到过它。当时,他还好奇着画这蕉叶作甚?可那人,只是深沉地回答了四个字:   得失,如梦。   却不想!   今日,竟在这儿看见了它。   “好一个,得失如梦!” 沈清,心头抽搐着,猛烈地抽搐着。   秋阳,清丽。   沈清,却不自知地打了个寒颤,心生凉意阵阵。如今,她身在东宫,那人离她已然近在咫尺。   这近水楼台的距离呵!   恐怕。   今后,有人终要夜夜难眠......   沈清,凝神着门额上的那叶绿蕉,眉间寒气逼人。   小院。   山茶花,开得无忧无虑。    ☆、有情鸳鸯   显阳殿。   “荷儿上东宫已有几日了,也不知她现在情况如何?”殿内,传来了丁贵嫔的声音。   此时,澪露正服侍着丁贵嫔对镜更衣。   “这几日里来,娘娘一直都念叨着她,当初若是直接把她接来了这,岂不是就省了这记挂之苦。”澪露边理着那垂地的裙裾,边不紧不慢地说着。   “本宫又何尝不想!这后宫向来是个是非之地,捕风捉影之事时常有之,若是突然直接将她接了来,难料她的身份会被好事者揭了去。如今将她安排在东宫,一来维摩于政务繁忙之外,正劳于编选,为此颇费心力,本宫甚是心疼,恰好荷儿又颇有文才,此时若将她派去协助,这也算是尽了本宫作为母亲的一份疼爱;二来,让妙然以倍感寂寞而正欲寻个女伴为由,再亲自接上去那住上一段时日,既可一堵最近的流言蜚语,又方便了本宫借看望维摩之名,而顺便看了她。”丁贵嫔悠悠地言道,看得出心情颇佳。   “这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娘娘真是细致,澪露好是糊涂。”言语中,澪露又是溢美,又是自嘲。   “好了!让宫轿在殿前候着,待会就上东宫。”丁贵嫔,不紧不慢地交代来。   “好的,澪露这就去安排。”说完,澪露退下。   镜中。   丁贵嫔,露出了慈柔的微笑。   公主府。   池中,睡莲紫得妖娆,大朵大朵地绽放着。紫帘,金丝闪耀,妩媚地垂挂于地,轻盈盈地随风漫卷着。帘后,艳丽的朱雀锦几案上,华丽丽的首饰珠宝铺满开来。   “听说沈家那丫头入住东宫了!”案前,萧玉姚拿着一枝崭新的梅花玉珠钗,边细细地欣赏,边漫不经心地说着。   腕上,一枚剔透的玳瑁镯子正鲜明地抢入眼来。   “这事儿我也知道了。听说,好像是贵嫔娘娘心疼维摩编选辛苦,于是便令她前去协助,后来妙然又因为很是寂寞而正欲寻个人作伴,故这才索性将她接了去。”萧玉嬛亦拿着一枝艳丽丽的花簪,却是心不在焉。   “哪里是寻个伴这么简单?妙然向来最听贵嫔娘娘的,若不是得了她的口谕,早就寂寞得很的妙然又何须在此时寻个伴?说起来,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向来骄蛮跋扈惯了的萧玉姚,其实却是姐妹几人中心思最为缜密的,这点倒是像极了萧衍。   “贵嫔娘娘何须如此?”萧玉嬛将花簪放下,讶异地问道。   “这倒是不知!不过听说,今早贵嫔娘娘上东宫去了。”萧玉姚将视线从珠钗上移开,一脸神秘地注视着萧玉嬛。   “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她平日里亦是常去往东宫的。”望着一脸神秘的萧玉姚,萧玉嬛似乎有些不以为意。   “说你糊涂果真就是糊涂!那贵嫔娘娘平日里去自然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最近她好像已经有段时日没上东宫了吧,早不去晚不去,可偏偏为何却是今日去了?”萧玉姚用手轻点了一下萧玉嬛的额头,然后一脸无奈地望着她。   “那照你这么说来,贵嫔娘娘与那丫头定是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萧玉嬛睁大着眼睛,仍旧有些不敢相信。   “这倒不好说。不过有一点儿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贵嫔娘娘对她已经上了心。还记得为纲儿选妃那事儿吗?听说贵嫔娘娘原定的人选就是她!”萧玉姚,一眼媚笑。   “这狐媚子究竟施了什么妖法!不仅将沈清和纲儿迷得神魂颠倒,就连贵嫔娘娘也落入了她的妖阵。如今她又住进了东宫,看来我也该到妙然那里吹吹耳边风了,以免那丫头又将维摩的魂给勾了去。”萧玉嬛粉拳紧握,目光里反射出锐利的光芒,是嫉妒,是恨意。   萧玉姚倒是一脸冷静,静得令人不寒而栗!忽然,只见她眼中闪出狡黠的光芒,然后一脸阴媚地言道:   “何须如此!我看若得机会倒是应助这对有情鸳鸯一臂之力。”   “有情鸳鸯?维摩向来仁善,上回菊花宴上见她滑到,他也只不过是善心一时而起便接了她一把罢了。”萧玉嬛一脸疑惑,甚是不解。   “这也只是贵嫔娘娘特意安排宫人散布出来的说辞罢了!那日菊花宴上,虽然他们掩饰得极好,但是我看得出维摩很是在意她,而她对维摩亦定是有情。如今流言虽然已经平息,但是瞒得过别人,却是瞒不过我!”萧玉姚,又是一脸得意的媚笑。   “没想到这狐媚子竟将维摩都给拿下了!”萧玉嬛,妒意更甚。   “何须气恼!对你而言,这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儿。”萧玉姚,狡黠的目光里故意卖起了关子。   “如何说来?”萧玉嬛立刻脸儿凑上前去,疑惑地问道。   “若是他俩儿在一块儿了,那沈清岂不是就没了指望,而你自然......”萧玉姚言出即止,然后颇有深意地注视着萧玉嬛,又是一脸的阴媚。   恍然,大悟!   只见,萧玉嬛颇是佩服地朝着那阴媚的人会意一笑。   午后,秋阳明媚。   屋内。   一树珊瑚,高数尺,枝繁四延,绚丽夺目。   无拘,无束!    ☆、月季如雪   绿窗纱,秋阳窣静,虫声稀疏。   一大清早,荷晚便坐在书案前,整理着一摞墨迹清秀的纸稿。   “小姐,要不我替你送去吧。昨天熬了一宿,今天又那么早起来,也不嫌累!” 小桃边整理着床铺,边开始抱怨起来。   “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待会儿或许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若你去的话,怕是听不明白。”荷晚,冲小桃淡淡地笑了笑。   可知?   眼里,竟有些心虚。   “听不明白?我看你是想见他吧!”小桃,直言捅破。   “我是想见他吗?”荷晚,心里一怔!心里,亦不禁自疑起来。   “说什么协助编选?本以为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却没想到竟干起了这抄抄写写的活儿,这太子殿下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小桃并没有发现荷晚脸上的微妙变化,仍旧自顾自地说着。   荷晚回过神来,边继续整理起案上的纸稿,边应答道:   “好了!编选这事儿哪有你想得这么简单,光动动嘴皮子就行了的,这抄抄写写的事儿也是极其重要的。再说了,比起费脑子的事儿来,这抄写的活儿又能有多累?”   “是呀!只要是他让你做的事儿,在你这儿就恐怕没有一件是不重要的,也没有一件是累人的!”小桃,正拍着身上的棉尘儿,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只见,床上已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只小巧的鸭兽香炉正被置放在床脚,散着淡淡的梅花香。这是!那日,魏雅亲自送来的。为此,荷晚又是胡思乱想了好几日。   此时:   荷晚,似有触动,手上忽然停住,然后出神地朝窗外望去。   窗前。   山茶花,正天真烂漫,红欲燃。   水方斋。   芙蓉小池前,她手捧着纸稿,望着一片枯黄风中摇倾,记忆不禁又回到了五年前,心中渐生萧瑟几许。   “沈姑娘,殿下现在还有些事儿,他说让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他待会儿就出来见你。”   “有劳魏公公了。”   魏雅,离去。   斋前,芭蕉掩着小窗,丛丛绿意浓。   窗后,有人。   她,垂下头来。   情绪,好无聊!   秋阳,静静地映上一袭白裙。   绿窗,半开。   芭蕉,掩映。   他,躲在窗后,痴望着池边人。   方才,他得知她来时,心间骤然狂跳不已,情意又起荡漾,故而不敢即刻见她,只怕乱了方寸。   唯待,静心!   可是,不知为何却又情不自禁地半开窗来,隐着蕉丛,偷偷看她。   此时,她正愈发地无聊起来,开始四处张望着。突然,目光一亮!只见,她朝着墙边步子轻悠地走去。   “好美的花!”人儿惬意地笑了,眉色如远山。   是呀!   真是,美绝了的花。   远远,望去。   月季正如雪,胭脂洗褪,缟衣妆就,垂挂了满满一墙。绿叶衬着白花,香气清澈,沁人而来。   她,一时沉醉,忍不住手沾花去。   窗后。   他,恬适一笑。   “荷儿!”突然,身后唤起。   她,手上一惊!   “啊!”痛吟,轻来。   花上,鲜红一滴。   他,心上一惊!欲即出屋。随后,却脚步骤收,眉山皱起,出神地向窗外望去,只见一袭青衫隐约可现。   隔着,蕉丛。   言语情深,刺入耳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疼吗?”沈清将她的小手连忙拉起,心疼地检查起那指间上的伤口来,然后吹了吹,温柔地吹了吹。   “不疼!你怎么来了?”她,柔柔地望着沈清。对,没错!眼里,尽是温柔!   窗后人。   心上疼着,绞拧地疼着。   “来找殿下!罢了,我先带你去洗洗伤口。”沈清,牵起她的小手儿欲往外走。   如此,焦急!   “可是,这些纸稿还没有交给殿下!”她,望了望手中物,有些着急。   “不急,待会儿我替你拿给他。”沈清言道,随后牵起美人的手儿匆忙离去。   没错!   她,被他牵着,如此情意浓浓地牵着,然后两两相依地走出了院子......   窗后。   蕉丛,掩着。   窗外。   一切的一切,却是看得这样真切!   小院,人空。   月季,如雪洁白地垂挂了满满一墙,朵朵静谧地相簇着,无暇得不惹尘埃。   那人。   摘下,那朵。   凝神着......   脸上,忧伤写满。   月季,如雪。   只见,鲜红一滴,早已晕开,化入玉肌。   他,闭上眼来。   心色,如雪。   鲜红一滴,痛彻化开......    ☆、相见不如不见   秋日,淡淡。   “本是昨日就想着将这些纸稿交给你的,可是后来......”一早,荷晚便赶着来到了水方斋。   昨日,因为还未等着他出来,她便不告而别,这让她很是自责了一宿,直至月色渐渐褪去,方才眠下。   “没关系!什么时候送来都可以,不急的。”她言未尽时,他却即刻打断。   后来,如何?他,当然清楚。所以,又何须将话儿说得那么明白,以惹伤心又起。   “那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她,有些尴尬。或许,是觉察到了他的不对劲儿。   “这些都是前些天他们才刚校勘好的,你就照着将它们誊写下来即可。”他指了指书案上的一摞纸稿,淡淡地说着。   “那我,那我就......”见他脸上表情淡淡,她的心里竟然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言语也开始变得吞吞吐吐。   “那你就先回去吧!”他果断接话,似在下逐客令。   她!   心上一抽,有些隐隐的疼。   “那,那我就先回去了。”她弱弱地说着,失了神。说完,便伸手去拿那案上的一摞纸稿,神情有些恍惚。   “哐当!”一声,落地响来。   人儿,惊住!   低头一看,只见一方砚台碎裂在地,墨汁溅上了他的长袍。   “对不起!”她,怯怯地望着他。   “没关系!你先回去吧,这些校勘稿待会儿我让魏雅给你送过去。”他,立在案前,颇是平静,平静得竟令她有些不安起来。   “好!”她,语气愈发地怯弱起来,然后不安地转身离去。   “等等。”她即要走出屋外时,他却突然叫住了她,面色微凉地言道:“往后你就不用亲自上这儿来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做的,我会让魏雅给你送过去的。”   她,讶异地看着他!   心头。   倏地,抽搐起来。   他!   正拒她,于千里。   她,轻轻点头,然后迅速地走出屋子。   倏然!   清泪,两行......   他,立在院中。   佳人,已无了身影。   墙上,月季如雪,白得清冷。   他,不禁寒从心起。方才,望着她纤弱离去的背影,他心中痛着,撕裂般地痛着!他,何尝愿意对她说出那番话,又何尝愿意拒她于千里?只是昨日,她与沈清的那般你侬我侬,已经令他,不得不再次清醒地回到现实:   她,终究不属于他!   深知:   相见,不如不见。   再见,亦是肝肠寸断。   那心底的痴情呵!   不必,徘徊。   就此:   痛彻,掩埋......   小窗,推开。   枝头,月色清冷。   “他竟说让你以后不要再去了?”小桃惊讶地张着嘴,立在荷晚的身后。   “或许是我不小心将砚台碰落在地,墨汁溅上了他的袍子,他有些不高兴了吧。”荷晚,努力地找着了一个令自己稍稍感到舒心一点儿的理由。   好一个理由!   此时,她亦不知,自己是否是在自欺欺人?   “太子殿下性情宽和仁善,谁人不知?前几天魏公公还偷偷告诉我,有一回殿下与皇上共进晚膳时,殿下在菜里发现了虫尸,后来他怕厨子会因此受到责罚,便不动声色地将它偷偷捡了出来。如今,他也不至于因为如此小事就怪责于你的,恐怕是另有别因吧!”小桃手托着腮,煞有介事地分析着。   荷晚,目光游移起来。   另有,别因?   是呀!   他,早有心上之人,或因唯恐爱人误解,这便才拒她于千里的吧?她,鼻子一酸!强忍着,止下泪来。   “小桃,明天一早儿你就去找魏公公,将那件溅了墨渍的袍子要过来。”冷冷月色下,一树山茶红得活泼,美人儿目光却失了色。   “拿来作甚?”小桃,一脸的好奇。   “没作甚!你拿来就是了。”她,脸上忧郁静静地弥漫开来。   月色清冷,素腮尽染。   窗下。   终是忍不住,清泪湿眶。    ☆、梅园小径   午后,秋阳辉焕。   梅园,池光弄花影。木芙蓉,临水而生,傍着梅枝,映着枫丹,似美人初醉着。   妙然,情绪颇好!   只因:   他,正花下相伴。   “今日,殿下可是第一次与我园中漫步。”妙然,低垂着头,一双秋眼正含情盈动,满面娇羞。   池中,波光花影,相映成趣。   他,锁着眉,池中凝望,心有纠纠结。   “殿下,你似有心事?”见他不语,妙然抬眼看他,却发现他正失着神。   “哦!没有。可能是最近有些劳累,所以最近总是容易走神。”他,连忙解释着。   自从!   决定将那心底的痴念彻底断绝后,他便试着去接受妙然,可一旦真正地面对着她时,心中的脚步却又莫名地欲前又止。   “那从今日起,我就亲自熬些参汤,给你调调气。”妙然,信以为真。   “好。我们去前面走走吧!” 他,捻起一抹温暖的笑,心间却寒烟笼生。   小池。   幽碧,秋色空寂。   梅园,小径。   美人儿,一袭罗裙青绿,染着竹丛深翠,闲春淡淡,怅惘行来。   “袍子我已经交给魏公公了,殿下不在,说是一早喝过太子妃给亲自送来的补汤以后,就独自陪着她一块散步去了。”小径清幽,竹叶沙沙轻响,小桃方才的话语一直耳畔萦绕。   荷晚,眼波皱起。   心有!   缠绕,郁郁结。   今日,一早起来她便换上了一袭淡淡的绿衣裙,以图这春意盎然的嫩芽绿能唤起情绪几许,可无奈这身春意盎然的青绿,却仍旧抵不住秋气凄寒,情绪愈发地低落起来。   她亲手为他熬汤,他独自陪她散步。好是,夫妻情深啊!一想到这,荷晚的心儿便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   天空,清澈。   闲云几朵,若无其事地飘来飘去。   荷晚,心神无主地行着。   小径,清森。   叶落,寒蝉惊起。   忽然,她愣在原地,定定地直视着前方。   “忍忍,我帮你吹吹,待会它就出来了。”   竹丛下,他正朝妙然的眼里小心地吹着,脸贴着脸,如此的靠近,如此的温柔。   “好点儿了吗?”他,一脸的关心。   “出来了!”妙然眨了眨酸红的眼,泪水流出。   “那就好!这竹丛有些幽暗,以后注意着点儿,以免小虫又入了眼。”   他,好是体贴!   妙然,娇羞着点了点头,一脸的幸福满满。   “我们走吧!”他,转过身来。   “沈姑娘!”妙然一眼就发现了荷晚正立在不远处,怔怔地望着他们,失着神。   他,亦愣在原地,吃惊地望着她。   “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荷晚神醒过来,即刻将失落掩藏,行起礼来。   “不好意思,方才竟没发现你来了。”妙然迎了上去,柔软的目光里透出了灵动动的羞涩。   好个!   如水般,轻柔的女子。   难怪!   他,对她亦是这般柔情似水。   荷晚,心里慨叹着。   不料!   心头,又是酸涩涌起......   “也是才来一会儿。”她微微地挪了挪步子,有意地回避着妙然身后的目光。   只因:   他暗示过的,以后不再相见。   所以:   她,必须知趣地守诺。   却不知......   倏然间!   他,心上更是一疼,滋味难言。他,不是已经决定将那心底的痴情彻底掩埋了吗?为何见她果真开始守诺地躲避着他时,他的心底却还是这般撕裂地疼?   “沈姑娘,我们一起走走?”妙然,好是热情。   “谢过太子妃的一番美意,我想独自静静。”荷晚,怎能不知趣地拒绝妙然的客套?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妙然目光鲜亮,笑意柔柔。   “那我就先行告退了。”荷晚,行礼告退。   黄叶几片,眼前飘落。   二人,擦肩。   依旧!   那抹梅花香,脱俗绝了的梅花香......   他,斜光睨视着她。   她,依旧不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静静离去。   难忍呵!   他,心如刀绞,心乱如麻!   难知呵!   美人儿,亦眼底潮湿。   心。   碎了,一地......   那惹人的衣上梅香呵!   怎能?   令人,不伤感。   小径,幽深。   一袭罗裙青绿,怅惘远去......    ☆、衣上梅枝   黄昏已过。   小院,月季如雪静静凝思,陶醉着月光幽淡。   案上,烛火已昏黄。   他,静静地坐着,紧盯着案上的长袍,寂寂沉思,一动也不动。   夜风,窗户透来。   烛影,摇曳。   袍间,他将手轻轻地抚上。   只见:   一枝斜映,脂泽不施,铅华不御,自有林下风气。   好一枝!   天然有真态的,衣上梅枝。   “她为何画下这一枝?”他,默默地想着。随后,缓缓起身,走至屋外。   小院,月季如雪,映着月光幽淡。   倏然!   他迅速转身,向院门走去。   小院,人空。   绿窗,开着。   红山茶,娇媚媚,染着月色朦胧,羞答答,似美人月下。   窗下。   人影,浮动。   那人,悄然独立,隔着一树娇红,透过绿窗,正偷偷地朝里望着。   屋内。   烛光,朦胧。   荷晚,坐在案前,正低头提笔誊写着。时不时地,只见她停下笔来,若有所思。   是的!   她,的确若有所思。   “那枝墨梅,他应该喜欢吧?”荷晚心里悄悄地念着,目光凝结在纸间。   昨日,她在那被自己不小心溅了墨渍的袍子上,依着原有的墨迹细心地点染了一枝墨梅。   一枝!   清绝了的,墨梅。   因为:   她了解,他爱梅,尤爱那幽淡脱俗的梅。   可是!   此时,她却失了底。如今,他已然拒她于千里,所以那枝墨梅他还能喜欢吗?或许看到它,他会更加心烦不已吧?   “不!我怎能如此地在乎他是否喜欢那枝墨梅呢?当初画下它的初衷,不也只是为了弥补自己心中的歉意吗?”荷晚顿时紧醒起来,但即刻却又泻下气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轻吟着,情不自禁地轻吟着。   眼底,幽暗。   无奈呵!   终究,还是骗不了自己的心。   忧郁着:   那梅枝间的隐隐深情,她不敢面对,又怎来面对?不知觉间,今早梅园小径的一幕,又忆上心来......   罢了!罢了!   她,已是沈清未来的妻。   他,已有妙然在心头。   烛影,跳动。   “哎!”她,长叹一声。   忘了吧!忘了吧!   那梅枝间的深情,不可人知的深情......   “殿下!”屋外,小桃突来一声惊唤。   瞬间!   她,惊住。   过了好一会儿,才往门外看去,只见小桃正愣在原地,朝着窗户的方向吃惊地望着。   她,缓缓起身,朝门外走去。   小院,只闻虫鸣。   她,立在阶前,顺着小桃的目光望去。   倏然!   窗下,一袭云袍,惊入眼来。   “他怎会在这?”出乎意料地,她心底惊惑着,心砰砰地乱跳起来。   桂花,香溢。   一双人儿,四目相对,呆愣着皆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向他慢慢地走去。   小桃,知趣地离开。   窗下。   山茶花,红艳艳。   一双人儿,立在花树前,月色昏黄。   “袍子我看到了,特意过来谢谢你,见你忙着,便一时没敢打扰。”他,终于开口,有些尴尬。   “殿下何须言谢,袍子本来就是我弄脏的,所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然就真是白白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件衣物了。”   “也没什么可惜的,我让他们再换来一件便是了。不过,在袍子上用水墨点染幽梅一枝,这还真是别出心裁的雅致。”   “只要殿下不介意就好!”   ……   就这样!   人儿月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轻描淡写着。其实,与其说是轻描淡写,倒还不如说是各自掩饰起,那已然滋生的暗暗情愫。   不知何时?   对话,嘎然而止。   气氛,又是尴尬起来......   “这山茶红得烂然如此,看着令人很是怡悦。”片刻后,他随意地寻了个话题,打破着眼前的尴尬。   “看着它,倒觉得令人断肠至极。”忽然,她聚精会神地说着,目光瞬转忧忧然。   “断肠?”他,疑惑地望着她。   “相传世间最初只有白山茶,后因一女子花下怀人不至,而夜夜涕泣不断,终血泪滴落浸染树根,故这才生出了血般红花,名曰‘断肠花’。”她,忘我地说着。   “断肠花!怀人不至!她,这是何意?”他,心头颤动,暗暗地疑惑着,眼波微动。   “我与他说这作甚?”忽然,她脸上一热,心里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些不应该说的。   “夜已深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她,心枝乱颤地下了逐客令。   “好!我这就回去。”说完,他微微一笑,便隐隐约约地消失在月色微茫中。   小院,又是寂静。   只闻,虫声。   她,凝望着那树似血红艳的山茶花,又回想起方才的一幕来。   满脸。   愈发,娇红。   “方才,我怎会与他说那些话?”她,自言自语着。其实,她很明白,方才那就是情不自禁啊!   绿窗。   花影,重叠。   她,情难自禁地朝窗下望去。   “前些日子他还拒我于千里,为何今日却又立在了这窗下?”她,不解。却!又,渴望解开。   山茶花,红艳艳,似血。   那人。   时远,时近。   惹得她!   意绪,乱去......   月光小道,人影伫立。   一人,沉思。   衣上梅枝?断肠花?   嚼味着,嚼味着,反反复复地嚼味着......   “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吧!”忽闻,一段嗟叹,月下轻响。   只见:   他,眉心蹙着。   不是早就决定,将那痴情断绝的吗?可今夜,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情不自禁地,又来见了她。   结果、结果......   什么衣上梅枝?   原来,她只是生怕可惜了那件袍子而已。   什么断肠花?   或许,她只是诗意一生随口说说而已。   这次!   似乎,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月光小道,人影幽长......    ☆、空落落   秋高气清,木叶纷纷而下。   “小姐,没有想到这回殿下竟会主动提出陪着你一块回府省亲。”榻边,秋棠正喜眉笑眼地收拾着衣物。   妆奁前,妙然正梳妆。   好精心!   要知道,今日可是他陪着她回家省亲的喜悦日子呀!   “如今殿下总算是接受了小姐你的一番情意,看来这么些年来的努力可总算是没有白费呀!”秋棠接着又喜不自禁地慨叹起来。   妙然,心花很是怒放。   这段时日,他对她的态度真的很是不同以往,如今又主动提出陪他回府省亲,这叫她怎能不心花怒放?   上天,真是眷顾她!   妙然优雅地拈起一枝斑斓的蝴蝶簪子,细致地插入髻中。   秋阳灿烂,透窗而来。   髻上,斑斓的蝶儿,晶莹的双翅,翩翩欲舞。   小院。   月季白胜雪,洗褪胭脂。   他,伫立在墙边,凝望着满墙的无暇,情绪苍白无力。   怎么了?   为何!   愈想忘记她,却偏偏愈是难以忘记。   自从几日前,他忍不住又去见了她以后,他便深知自己已经无可救药。逃避!唯有逃避,或许才能遗忘。   此刻起,他必须牢记:   她从来都不属于他,以前是,如今是,往后更是。何苦执着!执着,只能伤得更深。所以,他果断地做了一个决定:   陪妙然省亲!   距离,总该使人遗忘了吧?   他,毅然转身,离去。   只留:   一墙月季白胜雪,寂寞对空庭。   三秋轩。   小窗,半掩。   山茶花,似血染,艳红得令人好生心疼。   “哐当!”一声,碎响。   “小姐,没事吧!”屋内,小桃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条案前,荷晚傻傻地愣着。   低头,看去:   地上,水渍晕开,青瓷碎片和素淡淡的花枝正无所牵挂地散落着。   “没事!”荷晚轻应一声,连忙蹲下欲将残局收拾。   “啊!”忽然,她痛吟起来。   “流血了!”小桃,连忙上前。   “不碍事!”荷晚,将手抽回。   “还说没事,这么长的一道口子!”说完,小桃便将荷晚拉至里间,为她处理起伤口来。   “这一整个早上都见你这般魂不守舍,若是喜欢他,尽可直接说,何必如此遮遮掩掩的。”小桃边包扎着伤口,边继续说着,心直口快地说着。   “谁说我喜欢他了?”荷晚,佯装恼着。   “不喜欢?若是不喜欢,为何他这才刚陪着太子妃离宫,你就即刻这般心神恍惚,连花瓶都打破?若是不喜欢,为何会在那袍子上如此精心地画下一枝梅花?要我看,你就是嘴硬!”捅破了!彻底地,小桃将人儿的心思直言捅破了。   “我哪有?”荷晚,仍旧死不承认。   “好,没有!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我可要去将地上收拾一下了。”说完,小桃望着荷晚,无奈地摇了摇头后,便径直拨帘而出,收拾残局去了。   小屋,寂静。   小院,寂静。   天地,寂静。   只有:   一树玉香无声,浮在云端,隐隐而来......   荷晚,朝窗外望去。   木樨树下,秋千空荡荡。   她,眼波敛起。   心,空落落。   人,憔悴损......    ☆、闲言碎语   秋日,渲淡。   去往三秋轩的花木小道,人影清浅。灵宾,不紧不慢地行着。这几日她无聊得紧,于是一大早,她便上东宫找荷晚来了。   “她来了!”花木丛后,两位宫女正鬼鬼祟祟地交流着眼神,窃窃私语着。   待灵宾离她们不远时,只见她们又相互暗暗地使了个眼色,然后便开始旁若无人地唱和起来,声音不大亦不小,恰好能被花木丛另一边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太子殿下与晋安王殿下闹翻了!”   “不会吧!太子殿下与晋安王殿下的关系向来融洽,怎会闹翻?可别瞎说!”   “谁瞎说了!这可是晋安王府一位近身伺候的同乡告诉我的。”   “噢!快说来听听。”   “说是那日晋安王殿下喝醉了酒不小心说出来的,恰被我那位同乡听了去,好像是为了沈家小姐。”   “沈家小姐?难不成正是三秋轩的那位!”   “没错!听说晋安王殿下早就有意于她,便拜托太子殿下去贵嫔娘娘那帮着说说,可没有想到太子妃却一直力荐着王家小姐。为了这事儿,晋安王殿下一直都在生着太子殿下的气,直到现在气还未消!”   “竟还有这事儿!看来沈家小姐功力不浅,不仅沈大人一直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如今就连晋安王殿下都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别乱说,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快走,干活儿去吧,否则又要挨骂了。”   花木丛后,灵宾惊愣着!是她,听错了吗?不!方才的一字一句,她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切切真真。   “小姐,他们方才说得是真的吗?”素馨问着,似有所疑。   “是真的吗?”灵宾暗自疑惑着,心乱乱地,摇摆不定。   “尽是些闲言碎语罢了!我们走。”突然,灵宾语出坚定。   是呀!   这深宫里向来喜欢捕风捉影,添油加醋。   这次:   定是,闲言碎语罢了!   秋日,渲淡。   疏远了:   花影、树影和人影......   沉香殿。   又是,一阵得意恣肆的笑声!   “公主,事情已办妥。”折柳立在绚丽夺目的芍药绣榻前,小心翼翼地回禀着。   “很好!最是要好的朋友,突然视她为敌,看她如何面对!”美人榻上,萧玉嬛慵懒地倚着,边尝着晶亮亮的绿葡萄,边展着一脸阴险的坏笑。   “公主,长公主殿下不是交代说不要去吹那耳风的吗?”一旁,折柳满脸的甚是不解。   “是呀!那耳风既然暂时不可往太子妃那吹,但往王家那丫头耳边吹,总是可以的。这回,可是有得她难受的。”说完,萧玉嬛又是一脸阴笑,一脸志在必得的阴笑。   折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听说贵嫔娘娘最近经常召那狐媚子上显阳殿?”萧玉嬛边问着,边拿起一粒葡萄往嘴里塞去。   “是的!听说是令她一起讨论诗词画艺。”折柳,回着。   “诗词画艺?贵嫔娘娘终是寻了个光明正大的好借口,再也不用隔三岔五地往东宫跑了。”自从有了萧玉姚上回的点拨后,萧玉嬛已然明白的不少。此时,只见她一副事事明了于心的样子。   “公主,折柳还有......还有一事有些......有些担心。”折柳,吞吞吐吐着。   “说吧!”只见,萧玉嬛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势。   “太子殿下不是警告过我们不许再伤她,可如今我们都把手伸进东宫里了,若得被太子殿下知道了,会不会?”折柳怯怯地看了看萧玉嬛,不敢再往下说,生怕又惹怒了这娇蛮的主子。   没想到,此刻萧玉嬛的心情却好得出奇,只见她不慌不忙地说道:   “东宫的那两个宫人给了赏钱了,也警告过一番了,所以此事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说完,萧玉嬛又往那半开的香唇里塞进了一粒绿得透亮的葡萄,一副胸中有数的模样。   “这段时间,趁着东宫无人护着,给我好好地盯着她!”萧玉嬛继续交代着,目露邪恶满满。   殿内。   水精帘卷起,刺人地耀着眼儿。   萧玉嬛从美人榻上起身,伸了个娇柔的懒腰后,便手持团扇,腰枝摇动地向殿外走去。    ☆、雨中疯寻   银鸭香断,荷晚独自坐在案前,手持金箸,乱拨着霜灰,头一直垂着。   “小姐,我们出宫去逛逛吧!”小桃轻轻地拍了拍荷晚的肩膀,笑脸神秘地提议着。   方才,自从显阳殿回来以后,荷晚便一直失了声地坐在案前,乱拨着炉里香灰,意落落。这种情况,已经连续两日了,小桃看着很是着急,于是便想着带她偷出宫去转转,好助她将那低落的意绪驱散开来。   “这儿是皇宫,怎可随意进出?若是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荷晚扭过头来望着小桃,目光黯黯然。   “神不知鬼不觉地,谁会知道?跟我走,我有办法出宫!”不等荷晚应声,小桃便一把拉起她径直地往门外走去。   小屋:   梅花香断,人空。   宫道上。   夕阳,映红了半边天。   人影,两道。   “小桃,有没有觉着昨日灵宾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劲儿?”夕阳影里,荷晚走着走着,这才突然想起灵宾昨日似乎有心事儿。   “好像是,或许是她的身子有些不舒服吧!”小桃,随意地猜测着。   “是吗?”荷晚,心中仍旧存疑着。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或许过几天她就没事儿了。”小桃向荷晚递了个肯定的眼色,一脸笑意轻松。   荷晚,点点头。   二人,静静地行在夕阳影里。   却不知:   折柳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蹑手蹑脚地,直至她们消失在去往宫门的必经之路上。   枫叶。   红了,一林。   芦花溪白,野鸭一行,隐入。   残阳,秋色。   “小桃,你是如何知道这地方的?”溪边,荷晚背对着小桃,甚是惊慨地问着。   “这嘛?为了让你开心起来,我可是费了很大心思的。”小桃,俏皮地故弄玄虚着。   “这里真美!”荷晚转过身来,终于现出了笑脸盈盈。   “听说,这枫香滩黄昏的时候是最美的,我觉着小姐你定会喜欢,所以便自作主张地带着你来了,希望你的心情能尽快好起来。只可惜赏景之人少了些,若是王家小姐和三公子也在,那就更能尽兴了。”小桃边说着,边走到荷晚身边,蹲下来,拨弄起微微清涟来。   “人是少了些!要不要我们来陪陪呀?”忽然,一道轻浮的调戏声不远处响起。   “你们是谁?”小桃连忙起身,挡在了荷晚身前。   定眼一看,惊见两位蒙着面,举止粗陋的男人,带着轻佻的笑意正向她们慢慢地靠近。   “我们是谁,待会你们不就知道了?”其中一位身形较瘦的男人,猥琐地笑了起来。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可就要喊人了!”小桃声音颤抖地警告着步步紧逼的来意不善者。荷晚紧紧地拽着小桃的衣袖,眼里尽带着惊恐,紧挨着小桃不断地往后退着。   “喊呀!这里那么偏僻,恐怕你们喊破了嗓子都没有人听得到!”说完,两位蒙面男人狂妄地哈哈大笑起来。   小桃一身冷汗直冒,仍旧挡在荷晚身前不断地往后退着,突然她大喊一声:   “小姐,快跑!”说完,小桃连忙拉起荷晚拔腿就跑。   两位蒙面男人哪里肯放过她们,亦连忙追赶了上去。   “小桃!”忽然,荷晚惊叫一声!   原来,因为跑得急,再加上一时紧张,小桃突然被一块石头绊倒,头撞在了树干上,然后便晕倒了过去。此时,她的额头上正渗出着微微的鲜血。   “小桃,你醒醒呀!”荷晚不断地摇着小桃,担忧而又惊恐地喊着。   突然,头上猛地一掌!   她。   晕了,过去。   大雨滂沱,夜色昏黑。   小桃,踉踉跄跄地寻到了距离枫香滩最近的蔡府门前,身子一直不停地哆嗦着。   急雨,冷漠地打!   脱了线般地,沿着她那凌乱的发丝一直流淌了全身,额头上的伤口亦被冲刷得更显凄惨。   她,用尽了最后的全气使劲地拍打着门。   很快!   门开了,有人出来。   “出事了!快带我去找太子殿下。”说完,小桃便晕倒过去。   门外,无了边的夜。   雨骤,风狂。   屋内。   恰如歇不了的暴雨,气氛有些紧张。   “小桃姑娘,快醒醒!”屋子里,魏雅着急地喊着。   一旁,萧统面色凝重,情绪已然不安。或许,是屋子里暖和了许多,额头上的伤口也经过了处理,一碗药汤灌下去以后,不一会儿小桃便虚弱地睁开了眼。   “小桃,出什么事了?你家小姐呢?”小桃一睁开眼,萧统就紧张地询问起来。   “快去救小姐,她......”话儿还未说完,因为身子虚弱,再加上一时着急,小桃一阵猛咳。   “不着急,仔细些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萧统面色铁青,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今天我带小姐上枫香滩去赏黄昏,可不想却突然窜出了两个蒙着面的男人欲要调戏我们,一看情势不对,我便拉着小姐赶紧往回逃走,可不想我却不小心被撞晕了,醒来后小姐便不见了,恐怕这会儿已经凶多吉少了。快去救救她!都怪我不好,我真不应擅自将她带出宫去,否则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了!”说完,小桃痛哭起来。   萧统,目光顿然焦灼了起来。   忧心,如焚!   “小桃姑娘,放心吧!你家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她定会平安无事的。”见状,魏雅连忙安慰起,眼前这痛哭不止的泪人来。   “魏雅,你立刻快马赶回东宫,安排人手在城内城外到处搜寻,切莫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尤其是那些偏僻之处。”萧统冷静地安排着,面庞却依旧紧绷。   “那要不要上显阳殿和沈府通传此事?”魏雅行事向来谨慎,这会儿不免会多问上一句。   “暂且不要通传,也不要对外宣扬,缓缓再说,以免旁生枝节,这毕竟关系到沈姑娘的名节,或许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她,或许事情也不会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还有,待会儿派人去告诉太子妃,让她明日亲自将小桃送回东宫,好些照顾着,切莫再生出些什么岔子来。”话音一落,萧统便即刻拔腿夺门而出。   “殿下,伞!”魏雅,追出屋外。   小院,已无人影。   只有:   大雨倾盆,水花飞溅。   风,卷地袭来。雨,愈下愈急。   “你在哪里?你究竟在哪里?”一道急切的声音,不断地在萧统心间狂呼着。   风雨,无情。   他,浇着雨,浑身湿透。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此刻,他只想立刻找到她,然后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从此不再让她受到半点儿伤害。   雨,击打得愈来愈猛烈,道路两旁的槐树被袭击得摇摇晃晃,残叶七零八落,随风翻飞。   他,飞奔着水花四溅,疯狂地寻着。   失了控地!   在狂风骤雨中,疯寻着。   喊到!   声嘶,力竭。   夜色,昏暗......   人声。   绝望地,淹没在无情风雨里。    ☆、拼命地逃   风雨,依旧不休不止,没了目的。小屋破旧,残破的窗户纸正无助地啪啪作响,烛光虚弱忽明忽暗。   “大哥,这姑娘还醒得过来吗?我都快要忍不住了!”   “还不都是你那一掌用力过猛,否则我们早就把她给解决了。”   “其实,人未醒岂不是更好办事儿?”   “的确!但主家交代过就是要在她清醒的时候毁了她的清白之身,而又不可伤及性命,否则剩下的银子我们一两也拿不到。”   “这主家也真是奇怪,毁人清白之身,还必须是在人清醒的时候,这可不是加大难度嘛!”   “主家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只要最后能拿到银子就行。”   小屋,烛火愈来愈暗。荷晚,早已迷迷糊糊地醒来,却一直不敢睁开眼睛。此时,两位蒙面男人的对话,已一字不差地传入了她的耳朵。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荷晚心里焦急地惊恐着,甚至有些无助和绝望。   “在这破屋子里待了这么久,感觉有些饿了,你出去找些吃的,我在这儿守着。”说话者,正是那个叫“大哥”的人。   “是有些饿了,那我出去了!”另一个男人边说着,边走出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荷晚,煎熬着。   “呼、呼、呼......”忽然,屋子里呼声扯起。   荷晚,心里一亮!   机会来了!   她轻轻地爬起来,生怕弄出声响,步步谨慎且艰难地向门边靠近,一颗心如箭在弦上般紧紧地崩着,手心里冷汗直冒。   门,被小心地打开半扇。   她,慢慢地挪动着步子,移出门去。   屋外一片漆黑,甚至不见一点儿零星儿的烛光。   “啪嗒!”   荷晚,心上骤然慌乱!   糟糕!   门边,一捆废弃的干柴,被她无意间碰倒在地。   “别跑!”蒙面男人瞬间醒来,一声大吼,闪电般地从地上跳起来。   荷晚立刻拔腿就逃,拼命地逃!   风,猛烈地怒吼;雨,冷冷地击打。   狂风骤雨之夜,好黑好黑!   黑得!   令人,生怖。   荷晚,摸着黑不顾一切奋力地向前奔逃着,一刻也不敢懈怠。终于!终于!看到了零星的灯火,看到了一条小小的路口,看到了依稀的希望......   荷晚,狂奔而出。   “嘶......”   荷晚,扭头。   瞬间!   眼前,一黑。   前方,一辆受了惊的马车雨中停住。车上,一道修长的身影,迅速跳下。路口处,蒙面男人一看情况不对,便即刻调头逃离。   “沈姑娘!”搂着怀里那昏迷不醒浑身湿凉的人儿,萧纲心里是又着急又惊讶。   “快将车帘擎起!”萧纲一把将荷晚打横抱起,迅速地钻进了马车内,边急忙地为她盖上一张棉单子,边一声命下:   “回府!”   马车,消失在灯火依稀的夜色中。   风雨,无休无止。   晋安王府。   太医,刚走。   “殿下,太已快亮了,要不要上东宫去报个信儿?”屋内,传来了贴身太监何弼的请示声。   床前,萧纲一直守着,寸步不离地守着。   空气,凝结。   面对着何弼的请示,萧纲一直默不作言,只是皱着眉,思绪万千地望着床上的人儿。   荷晚,面如白纸般地躺在床上,虚弱得犹如一只折了翅的蝶,飘落黄叶中。   他,多想永远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守着她,哪怕她一直都不醒来,可是他可以吗?现实又允许他如此吗?   时间,流逝。   心,好痛!   “去东宫传个信儿吧!”良久,萧纲终才下了决定。   何弼,离去。   他,痴痴地望着床上人儿,皙长的手指不禁温柔地触上了她那,如柳叶般微微轻卷的睫毛。   回忆又起!   老树影里,日光细碎。   美人儿,幽指如兰,轻轻一拈,鼻尖嗅开......    ☆、抑制多久   狂风骤雨,终于歇了气儿,说停就停。   天,已微微亮。   萧统疯狂地找寻了一整夜,任那风雨肆虐。这会儿,却只见他正垂头丧气地立在了东宫门口,犹如失了魂般。   衣服,身上已半干。   “殿下!”魏雅立刻迎了出来,将他扶住。   “有消息了吗?”他,突然精神振作地抬起头来,紧紧地抓着魏雅的袍袖,眼里闪烁着希望。   “还没。”魏雅神色担忧地看着他,无奈地说着,声音压得小小的。   破灭!   最后的,一线希望。   他,瞬间泄了气,垂着头,失魂落魄地朝宫门走去。魏雅,无奈地摇摇头。要知道!东宫主人此刻的这副模样,竟是他平生里第一次所见。   “太子殿下!”身后,一声急唤。   萧统,倏地停住脚步。   转身,一看:   是何弼!   此时,只见他正匆遽跳下马,靠上前来。   “见过太子殿下!晋安王殿下命我来传个信儿。”紧接着,何弼直接贴上了萧统的耳朵,悄悄地说了起来。   倏然,萧统的眼里,一道亮光迅速划过。随后,便只见他招呼也不打地,就匆匆忙忙地直接跳上了何弼的马儿。   扬鞭,而去!   晋安王府。   床边,萧纲一直静静地照顾着,不知疲倦。   人儿,依旧面色苍白。   “沈姑娘!”突然,萧统径直推门而入,气息急促,神色紧张。   萧纲,转过脸来。   先是,一怔!   随后,又冷漠地将脸沉了下来。   “快将她带走吧!”萧纲,语气冰凝。   “谢谢你救了她!”萧统,心情复杂地望了萧纲一眼,眼里尴尬地谢过后,便将床上的人儿小心抱起,迅速离去。   谢谢?   萧纲,讶惑起!   只见:   床上,人儿已不在。   只有:   碎叶纹儿的软枕上,青丝一缕,香气幽淡。萧纲,躬下身子,白皙手指伸向枕间。   “他,怎会来?”心中,不解一声!   凝神着。   指尖,一缕。   床前一人!   眼底,凝思......   晋安王府的马车,稳稳地行驶着。此时,距离皇宫,还有一段距离。   马车,宽敞。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小脸色冷,嘴唇无色,若秋池枯荷,无了生气。他,抱着她,一直紧紧地抱着。生怕!她,再次受到半点儿的伤害。目光,片刻不移地锁定在那张虚弱的小脸上。   满是,怜爱......   那压抑已久的感情呵!再也无法阻挡,终于冲破了心墙的最后一道禁锢,如急湍,如猛浪,狂奔冲出。   难以,控制!   “荷儿,我究竟还能抑制多久?”他,柔软的唇贴在她的耳畔,轻声自问,气息微潮。   马车,距离皇宫愈来愈近。   他闭上双眼,将她搂得更紧了!   怀里。   她,细指纤长,微弹。   一夜骤雨,天空被洗刷得澄如明镜,一片云朵都不见。   三秋轩。   她,额头滚烫。   他,坐在床边,亲自为她替换着额头上的巾子一块又一块。   片刻,不歇。   “殿下,你已熬了一宿了,现在天已大亮,我看沈姑娘也已无大碍,要不你就先回去歇歇,这里自有服侍宫女伺候着。”魏雅,心疼得忍不住开口劝起了他。   他,不理!   又拿起一块冷巾子继续为她换上,旁若无人。   “对了,这忙着忙着我便差点忘了!魏雅,你待会儿就上沈府去传个信儿。至于母嫔那,我自会亲自去解释的。”忽然,他想起了自己还未派人上沈府去报信,这便即刻交代起魏雅来。   魏雅,受令离去。   阳光,透过茶花小窗悄悄地映上绣帷,花影淡淡。   她,双目弱弱微睁。   恍惚眼前:   一张俊逸的面庞模模糊糊,忽明忽暗......   心枝,一颤!   “是他吗?”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美妙的梦里。   “是他!”又是,那缕熟悉的梅花香。   原来:   她,不是在做梦!   此刻,他正如此真实地坐在床边,紧张地望着自己。   “你醒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还活着?”她虚弱地问着,眉间倦笑一抹,略显疲惫。   “还活着。”他,满眼的温柔,满眼的心疼。   “扶我起来坐坐。”她,语气依旧无力。   他,将她小心扶起,轻轻地靠在枕上。   忽然!   手背,温热一滴。   他,紧张地抬起头来,只见她清泪已然两行。他心上猛地一抽,一把将她紧紧搂过。   怀抱,好温暖!   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泪如泉涌。   “不怕!不怕!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一缎青发,温柔地安慰着。   “知道吗?为了保住清白之身,我使劲地逃,拼了命地逃,那夜好黑好黑,雨好大好大,终于我看见了一线火光,狂奔了出去,随后‘嘶’的一声,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她,颤抖地哭诉着,似身犹在那令人惊恐的风雨之夜。   肩头,湿润。   “放心!后来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那马车是纲儿的,是他救了你。当时,那马夫已及时将车刹住,可你因为一时惊吓过度,再加上身子虚弱,寒气入体,所以一下子便晕了过去。后来,纲儿便将你带回了府,并派人传了口信给我。”他,连忙向她叙述起了后面发生的事儿,他知道她仍旧在隐隐地担忧着自己的清白之身。   “真的?”她,仍有疑惑。   “真的!”他,语气愈发地坚定,双臂一收,将她搂得更紧了。   “荷儿,对不起!都怪我不好!”心里,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此刻,他好自责!他,不该逃避!不该逃避!否则,她也就不会遭遇这样的噩梦了。他,依旧紧紧地搂着她,生怕再一松开,她便又消失不见。   “殿下,汤药来了!”屋外,突然传来了一位宫女的请示声。   “端进来吧!”他,将她松开。   很快,一位宫女小心翼翼而入,手中汤药,热气腾腾。   “你可以下去了!”他,将宫女打发了下去。   绣帷,花影如画。   人儿,却好是消瘦!   他,双手温柔地抚上她那清瘦许多的小脸,万般心疼地将那泪水轻轻拭去。   她,情绪已然平静。   “喝药吧!”他,将汤药端起,一勺一勺仔细地吹着,然后慢慢地喂进她的嘴里。   衣上,梅香缕缕......   她,嗅着那缕幽绝了的香,静静地望着他,心却如三月里的桃花,沾着清露,朵朵盈盈尽拆,真美好!   多希望!   画面,永远停留。   “荷儿!”门外,突来一声。   是沈清!   此时,只见他正一脸紧张地擎帘而入,刚欲踏入时,手却忽然停在半空中。目光,愣住!床边,那只拿着药勺的手在她嘴边,亦瞬间僵住!荷晚颇感突然地望向沈清,目光里透着些难以言说的滋味。   气氛,有些尴尬。   “殿下,原来您也在这!”沈清打破沉默,快步向前。   “是呀!沈姑娘毕竟是在我这里出的事儿,所以便想着过来看看。这会儿,也正准备走了。”萧统将手中的瓷碗轻轻放下,随即起身。   “有劳殿下操心了!”沈清恭恭敬敬地谢着,却是眼神冷着。随后,他径直地坐到了床边,端起萧统方才放下的瓷碗,继续喂床上的人儿喝起药来,俨然一副名正言顺的姿态。   荷晚,有些尴尬!   萧统,心头抽搐起来,转身逃离。   痛!   剜心的痛。   小院,人独立。   山茶花红艳艳地开着,断人心肠......   他,逃离了小屋,可却逃离得了自己的心吗?他,曾经也想着逃避,原以为只要逃避,便可痴情遗忘。可无奈!愈是逃避,却愈是逃避不了。反而,还变得愈发:   不可,收拾!   “哎!”他,长叹一声。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最有资格给她喂药的,始终还是沈清。   他,轻触上枝头一朵。   双眼。   缓缓,闭上。   还能,逃避吗?   或许!   已无处,可逃。   “荷儿,我还能抑制多久?”心上,痛来一声。   小院。   山茶花红艳艳地开着,尽断人肠......    ☆、懊悔不已   夜,好静!无人响。   只闻:   漏声长,箫声寒。   秦淮河岸,一脸马车缓缓地行着。沈清已经守了荷晚一整天,直至她安稳地睡了,他方才离去。   月光,相照。   马车内,人影隐隐约约,浓眉捻着。   好愁绪!   五年前,就是这样的月光明亮。他,立在小桥上,看到了至今依旧令人窒息的一幕:   皎皎月色下,绿柳轻拂,她半倒在那人的怀里,四目紧紧相对。   好深情!   后来,他偶然间听到了那人在梦里唤着她的名字“荷儿”。再后来,他无意间发现了那幅《白荷图》,还有图上的小诗。从此以后,他便好是后悔,后悔自己真不应该依着她,冒着被阿父阿母责罚的后果,偷着将她带进了皇宫。   一直,以来。   很懊悔!很懊悔!   要知道,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在那人的面前提起过她这个妹妹,也再也没有私自带她上过那皇宫,当然也更不会在她的面前提起东宫的任何事情,尤其是那人的任何事情。可是,竟没想到天意弄人,千防万防,她和那人却又再次相遇了,而且离得那样近,近得令人胆颤。就在今日他擎帘而入时,那人正温柔地喂着她汤药,而她却是:   好沉浸、好沉浸!   一想到这,他更是惶惶不安。   更是!   懊悔,不已。   夜,好静。   帘外:   清箫,声声寒......   沉香殿。   烛火,明亮。   长恨的人,又是难眠!   “这回她可真是走运,竟让晋安王殿下给救了去!”殿内,折柳正向萧玉嬛回禀着刚才打听来的消息。   “真是便宜了那个狐媚子!” 妆奁前,萧玉嬛一脸的不快。此时,只见她继续问道:“那两个男人打发了吗?”   “一早就去打发了!只不过他们嫌给的银子少了些,让我再回来给说说,若是不给,他们就索性将这事儿给报官,求个同归于尽!”折柳,回禀着。   “混账!让他们办的事儿,都没办好,连人都给跑了,竟还敢在这儿拿报官来威胁我!”萧玉嬛怒火中烧,将金钗用力地甩到了地上。   “他们说,昨夜他们也遭了不少的罪,如果不是那狂风骤雨的,他们肯定能将她给追回来,况且又是您交代要在人清醒的时候才能行事儿,否则他们早就将她给动了,也不至于挨到那个时候。”折柳边小心翼翼地回禀着,边时不时偷窥着萧玉嬛脸上的变化。   “好个泼皮!自己无能,竟还敢把责任推到本宫身上。想要银子,休想!”萧玉嬛镜中睥睨,两眼折射出尖锐的光芒。   “若是不给,那他们真去报官了怎么办?”折柳,担忧着。   “这两个泼皮就是个无底洞,给得完吗?要我看,索性就直接把他俩儿找个僻生的地方给关起来,吃喝供着,但一辈子都别想再出来,省得给本宫招惹麻烦。”萧玉嬛梳理着乌黑的齐腰长发,一脸的阴险得意。   “全听公主安排!只是,折柳还有一事始终是弄不明白。”   “说吧!”   “折柳不明白公主为何偏要让那两个泼皮在人清醒的时候行事,昏迷着岂不是更好?”折柳,一脸的不解。   萧玉嬛目光狠辣,字字愤恨地答道:   “醒着,才能时时记忆犹新地牢记着那曾经备受折磨的痛苦!”   好恶毒的想法!   语气里,萧玉嬛绝对的心有不甘。   是呀!   萧玉嬛,又怎能心甘?她原想着毁掉荷晚的清白后,好让她痛不欲生地活着,让她活着比死了还要备受煎熬。所以,萧玉嬛才特别交代要在荷晚清醒的时候才能将她毁掉,并留着她的一条命。可是,计划落空,事与愿违。如此,萧玉嬛更是恨得牙痒痒!   不甘心!不甘心!   “沈荷晚,你等着!”萧玉嬛字字毒辣地吐出,语气里喷着决不罢休!   夜,好静。   长恨的人,注定难眠!    ☆、难以启齿   小屋里,一帘青翠,闲挂小银钩。   秋风清,半屏桂花香。   一睁开眼,荷晚便发现小桃已回到了三秋轩,额头上正缠着白布条,而丁贵嫔更是不知何时地早就坐在了她的床边,慈爱地望着她。一旁,立着沈夫人,眼里溢满心疼。   “荷儿,好些了吗?瞧!可是清瘦了不少。”丁贵嫔一只光洁的手,抚上了荷晚的面庞,目光里万般疼爱。   “的确是清瘦了不少!”沈夫人望着荷晚那张略显疲惫的清瘦小脸,一想到前日里她所遭遇到的那些可怕经历时,便险些泪垂。   “荷儿让娘娘和阿母忧心了。”荷晚靠在软枕上,气力依旧有些虚弱。   “昨日,维摩把一切都告诉了本宫。荷儿,你就在这东宫里好好养着,一旦查明了事情真相,本宫绝不宽待!”丁贵嫔紧紧地握着荷晚那只细嫩的小手,一直未曾松开,语气很是坚定。   “劳烦娘娘操心了。”荷晚,轻咳几声。   “来人,赶紧伺候着姑娘的早膳和汤药。”丁贵嫔,连忙催促起宫人进屋照料。   ......   小屋,终于安静了下来。就只剩下了,荷晚与小桃。   “小桃,你可还好?”丁贵嫔和沈夫人一离开,荷晚便即刻关心地询问起小桃来。   “太子妃将我照顾得很好,现在已经没事儿了,就是一直担心着小姐,这回儿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小姐你也就不会......”说着说着,向来开朗活泼的小桃,便突然内疚自责地垂起了泪来。   “莫哭了,我这儿不是没事儿了嘛。小脸哭花了,可就真要嫁不出去了!”荷晚连忙逗趣地安慰起小桃。   “谁说要嫁了?”小桃抹着泪水,破涕为笑。   “对了,后来你是怎样得救的?”荷晚好奇地问着。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小桃,连绵不绝地向荷晚一一道来。   院外。   清风孤独,桂花闲落。   沈府。   小院里,沈清来回地踱着步子,忧心忡忡。   “阿母,你终于回来了!”沈夫人一出现在院内,沈清就快步地迎了上去,将她扶进了屋。   “清儿,看你这般焦虑,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沈夫人一进院门,就发现了沈清脸上的不对劲儿,这会儿刚一进屋,她就立即将下人打发了下去,然后担忧地询问起来。   “阿母,还是将荷儿接回府来吧!”沈清利落道出,直接而干脆。   沈夫人惊讶地望着沈清,问道:   “为何?”   “荷儿这次是在东宫出的事儿,想必早已有人盯上了她,并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所以荷儿在那待着已然是不稳妥了,故须尽快将她接回府中来。”沈清请求着,态度很是坚决!   荷晚的安危固然是为沈清所顾虑的,但此时她与那人近在咫尺的距离,才更是令人终日惶惶不安呀!   “不可!”沈夫人想都没想地就直接拒绝了沈清的请求,只因她必须守着她对丁贵嫔的那份承诺,况且她坚定地相信丁贵嫔定然会保护好荷晚,不会再让她受到半点儿的伤害。   “为何?”沈清惊讶地问着,甚是不解。   “这是贵嫔娘娘早就定下的事儿,怎可随意更改!”沈夫人回应着,不留余地。   沈清,目光一垂,好绝望!   屋子。   瞬间宁静,无声。   “阿母,为何前段要如此突然地将荷儿送进东宫,难道真的只是单纯地为了一堵流言,为了替太子殿下的编选而分忧解劳吗?”倏然!沈清抬起头来,仍旧一脸不解地问道。   如何,解答?   须臾间,沈夫人目光愣住。   不!   不能,解答。   只因答案:   难以,启齿!   “清儿,那你又为何要如此焦急地将荷儿接回府来,难道也只是单纯地考虑着荷儿的安危吗?”沈夫人果断地反问道,出人意料。   倏然间:   沈清,哑然。   他!   又,何尝不是......   难以,启齿!    ☆、原来是他   小院,青竹深翠,海棠纤弱,秋意更浓。   屋内:   小帘未卷,影沉沉。   琴声,渐凋零......   “他已经三日没来了!”美人儿,素娥敛着,自言自语。   是呀!   自从那日早上离开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三秋轩。荷晚,凝着手下细弦,心思乱了。   恍恍惚惚......   “荷儿,我还能抑制多久?”脑子里,他那模模糊糊的声响隐约浮现。   “那日,我是在做梦吗?”荷晚自疑着,昏昏沉沉。   “小姐,该喝药了!”不知何时,小桃已走进屋来,手中正端着一只银盘,清淡的药香味即刻入鼻而来。   “好!”荷晚边应着,边又鬼使神差地朝屋外瞧了一眼。   “在等他吧?”小桃将汤药端至了她的面前,定定地看着她。   “没有!再说了,他避着我还来不及,又怎会来这见我。”荷晚否定着,言语中虽带着自知之明,心中感伤却暗自难消。   “避着?小姐你可真是糊涂呀!那天一听见你出了事儿,他就急急忙忙连伞都忘了拿地跑了出去,风雨不顾地寻了你一整夜,淋得凉透透的。我还听说,那天他将你从晋安王府接回来的时候,可都是一直紧紧不放地亲自将你抱进这三秋轩的,然后又寸步不离地亲自照顾了你一个早上。因为劳累过度,又遭了寒气侵体,现在他人可都病了好几日了。”小桃着急了起来,气都不喘一口地还原起事情的真相来。   真是: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病了?”荷晚惊讶出声,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是的!”小桃答着,加重了语气。   “为何怎么不早说?”荷晚,有些责备。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小桃,连忙解释起来。   “你可知他人现在哪里?”心里,荷晚快要按捺不住了!   “听说是在水方斋。”小桃,答道。   话音,才落。   忽地!   一身白影,飘出。   “小姐,药还没喝呢!”小桃,着急地叫了起来,荷晚早就消失得没了踪影。   屋内。   草药香,淡淡。望着桌上那只仍旧散着热气的瓷碗,小桃直摇头,眉间笑意无奈。   水方斋。   小院,无人。   只有一丛绿蕉,静静地守着小窗。墙上,月季淡淡妆,不染纤尘。   荷晚,推门而入。   小屋,静无声。   她,放轻脚步,向着书案边慢慢靠近。此时,他肩上披着单衫,伏倒在书案上,一动也不动,睡意正浓。   案上,莲瓣香炉里,梅花香隐隐。   “荷儿!”他突然轻唤起来,身子不知觉地颤了一下。   “醒了!”荷晚,心上一惊。   再仔细一看,原来他仍旧睡意正浓。   “方才,他在梦里唤着的是我吗?”荷晚又喜又疑,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继续地向着案边慢慢靠近,悄悄地立在了他的身边。   他沉沉地睡着,眉头微微皱起。   面容。   好憔悴!   “还有些烫!”她,将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额头。   突然间,目光停住。   他,肩上已空然。   她,蹲下身来,拾起单衫,轻轻地为他披上。   小屋,好静!   只有:   他和她。   她,出神地凝视着他。   他的气息,似梅香,清绝了的香,幽幽淡淡......   “珰!”突然,书案上脆响一声,轻轻。   “芙蓉玉!”她,愕然!   几欲,出声。   案上看去:   手心里,一块白玉滑出,正安安静静地悠然自适着。   “事情怎会如此?”须臾间,荷晚脑子里一片混沌,她目光怔怔地望着案上的芙蓉玉,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芙蓉玉、晋安王、他、玉妃香......   乱了!乱了!一切,皆乱了!   案上:   梅花香来,缕缕。   荷晚,心绪乱去......   芙蓉小池,柄欹斜,清香早谢。   人儿,凝睇。   秋水,寒皱。   眉间一丛,凌乱。   “沈姑娘!”   是魏雅!   荷晚,转过脸来。此时,只见魏雅手里捧着一碗汤羹,正呆愣在院门口,惊讶地望着她。见状,荷晚嘴角捻起一抹轻笑,投去。   “沈姑娘怎不进去?”魏雅,迎上前来。   “殿下正睡着,不敢打扰。”人儿,又是一抹轻笑。   “原来如此!那是否要我进去替姑娘唤醒陛下?”魏雅眼里一个闪动,试探性地问起来。   “不用了!我这就准备离开。”说完,荷晚即刻转身,朝着院门走去。   望着荷晚纤弱离去的身影,魏雅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魏公公!”魏雅正欲转身时,荷晚却突然叫住了他,在距离小院门口的不远处   “沈姑娘可还有事?”魏雅,停住了脚。   “有一事儿想请问公公。”荷晚憋了很久,方才言来。   “沈姑娘请说!”魏雅,有些好奇。   “方才偶然间看见了殿下的一枚白色玉佩,那上面的芙蓉好是精致,不知可有何来历?”荷晚调整了气息,故作随意地问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似在极力地掩饰着什么。   “哦!姑娘说的可是那芙蓉玉?说起来,它可是贵嫔娘娘亲手交予殿下留存的,这些年来殿下一直视它若珍物。”魏雅想都未想地,脱口而出。   荷晚瞬间愣住,但随即又回过神来:   “原来如此!难怪殿下连睡着了都不肯放下。”   “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魏雅,心细地问道。   “没了。已打扰公公多时,荷儿告辞!”荷晚,投去了柔柔的笑容。   依旧!   极力,掩饰。   人,离去。   魏雅,未作多想,推门入屋。   墙外,人儿并未离去。一株梨花,墙边生。美人儿,失了魂地倚在梨花树下,秋水生波,心绪起伏。   “原来是他!原来他竟一直瞒着我!”心上,声声起。   痛来!   几欲,窒息。   小院,望去......   墙内。   月季谢了又开,满墙雪。    ☆、碎红微乱   三秋轩。   小帘,依旧未卷。   窗外。   一枝碎红,微乱。   书案上:   梨花木盒开着,已空。   荷晚,目光深凝,芙蓉玉已温热,在手心。   “原来,早在招隐山时他就已经认出了我,可为何他却要一直瞒着?紧紧地瞒着?”此时,她正绞尽脑汁地寻着答案。   却!   愈寻,愈乱。   “或许他根本就是故意要瞒着,只因他心底早已住进了其他女子,否则他也不会一再地拒她于千里!”一想到这,她的心就开始抽搐地疼。   疼得!   撕心,裂肺。   瞬间......   恍然,大悟!   原来,他几次护她于危急,也只不过是因着他那,人人所称道的仁善之心罢了!   “沈姑娘毕竟是在我这里出的事儿,所以便想着过来看看。”倏然,他的话儿心底浮上。   没错!   连他自己也都承认了,此次亦是因着她在东宫出的事儿,所以他才会如此的紧张,才会如此寸步不离地亲自照顾着她。   没错!   不要,再心存幻想了。   好痛!   撕心裂肺,的痛。   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痛呢?要明白,他本就无意于她,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当然,也更要清醒地回到现实,如今她可是沈清未过门的妻啊!   罢了!罢了!   或许,他和她本就注定......   今生,无缘。   荷晚,将芙蓉玉重新放回梨花木盒里,努力地收拾着心中的伤痛。如今,他有意瞒着,她亦只能故作不知。   窗外。   一枝碎红,微乱。   书格前,她手捧着梨花木盒,落寞寞地,欲将往事尘封。   却!   仍旧,情绪了无。   “沈姑娘!”突然,门口人声唤起。   “哐当!”手上一惊,梨花木盒坠地,芙蓉玉落出。   荷晚,愣在原地!   门口,萧纲立着,惊讶地盯着地上的芙蓉玉,手中木香菊一束,雪清玉瘦,清芬蕴藉。   “殿下,您来了!”荷晚边打着招呼,边急忙将芙蓉玉拾进梨花木盒里。   “我是来看你好些了没有,上回在府里你的脸色可是白得吓人。”萧纲,醒过神,笑意清朗地走上前来,案前立着。   “上回,多亏了殿下相救!否则,恐怕我就......”荷晚,欲言又止,目光突然黯淡了下来。   “沈姑娘,事情已经过去了,勿再多想。这次来看你,也不知要带些什么,听说你喜欢木香菊,便一早让人在园子里摘了些。”自从寿宴上见了荷晚的那幅《白梅图》和画上题诗后,萧纲就知道她是个雅致极了的女子,一般的俗物岂能入眼?   此时,荷晚心上一讶!   菊花会上,她的确说过她最爱白菊中的木香,可未曾想到晋安王殿下竟是这般的有心。   “我去找个花瓶将它插上!”荷晚,嘴角捻起一抹温婉,腼腆地转过身去。   只见:   她,从书格处拿下了一个绿瓷花瓶,然后将它置放在了书案上。   “把花给我吧!”荷晚,伸过手来欲接花。   萧纲,连忙将花递上。   木香菊,皱卷,清芬断续。   荷晚,一枝一枝地往瓶中插去,心不在焉。身旁,萧纲正花枝静望,眼波深凝,若有所思。   不多时:   绿瓷瓶中,雪色入瑶池,梅应妒。   “真好看!”荷晚边赞着,边转过脸来。   “静若处子!”萧纲诗意地叹着,亦转过脸来。   忽然,一抹温热的鼻息,清清淡淡。   案前,她与他,恰脸对着脸......   好近!   近得,只剩一根手指的距离。   萧纲,目光乱去......   “啪嗒!”门口,一道轻响。   二人,尴尬得迅速退步。   “灵宾!”门口看去,荷晚惊讶出声。   萧纲,亦讶住!   此时,只见灵宾门口立着,正惊愣愣地望着他们,雪色花枝,散落一地。   身后,是沈清!   此时,他却表情淡淡,眼底意味深藏,说不清亦道不明。   “知道你喜欢木香菊,一早便想着给你采来了些,看来是我多余了!”隔了半会儿,灵宾凝眸着书案上的那一瓶雪色,悻悻然地说着,然后一个迅速转身,便眼里噙着泪,跑了出去。   萧纲,仍旧愣在原地!   “快去看看她!”荷晚,朝萧纲递去了一个焦急的眼色。   “好!”萧纲这才反应过来,追出门去。   静立着:   荷晚,心如石沉!   秋阳,吝啬。   小屋,幽影稀疏。   沈清靠近,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小帘,未卷。   窗外。   一枝碎红,微乱......   秋日,幽且长!   石间,榴花寂寞红。   “刚才只是个误会,勿要往别处多想。”榴花树下,萧纲解释着,淡定地解释着。   “误会?前些时日,我听说你为了她竟与太子殿下生出了嫌隙,最初我还不敢相信,以为只是些闲言碎语罢了,可方才的那一幕,倒是不得不令人心生疑虑了。”灵宾言语轻轻,眼里泪星闪烁,努力地抑制着心绪失控!   “方才,的确只是个误会!沈姑娘是沈清未过门的妻子,我又岂敢损了她的清誉!况且......”萧纲,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欲言又止。   “况且什么?”灵宾紧紧地盯着他。   是呀!   况且,她还是他那皇兄日思夜想,痴痴等候多年的心里人!但萧纲知道,他不能说!不能说!   “况且沈姑娘本就无意与我,又何来心生疑虑一说!”萧纲,一脸的严肃。   “是呀!她是无意于你,可你却有意于她,方才你看她的眼神可是写满了意乱情迷!”灵宾,看得好真切,说得好直接!   “是的!我早就有意于她,当初更是有意于要纳她为妃,但是自从她被赐婚于沈清后,对她我便是再没了半点儿的非分之想,总之我和她之间是清清白白的。虽然你已即将被册立为晋安王妃,但也不可如此的胡搅蛮缠,随意诋毁他人清誉,你那向来为人所称道的温婉淑德去哪儿了?真是让我失望!”萧纲索性和盘托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果断离去。   只留下:   空影对榴花,石间寂寞红。   “果然,他早就有意于她!”心底儿,一声痛来。   人儿,花下伫立。   好是,忧伤!    ☆、嫌隙解   水方斋。   芭蕉,窗前分外绿。   有人。   病体,初愈。   心!   却,难愈。   连续几日,夜夜梦里:   她,挣扎着!他,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可无奈,一股神秘的力量愈来愈强大,他愈是拼尽全力,可偏偏却愈是使不上劲儿,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重重雾霭里。   因此,每夜:   他皆惊唤着她的名字醒来,衣衫湿透。   昨夜,他又梦见了她!   一早,他就在窗下立着,凝望着芭蕉叶叶如玉,感伤又起......   “她还好吗?”他,悄声自问。   此时:   他,想去见她!   真的......   好想!好想!   可是,却只能强忍着:   不能见!   只因,他害怕自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来汹涌。或许,此生正如梦,他是再也拉不住她的手了吧?   倏然:   心上,好痛!   小院,沉沉静......   “皇兄!”身后,一声轻唤。   萧统,愣住!   “纲儿!”萧统回转身来,一脸的惊讶。   “皇兄,你可还好?”眼前,萧纲正暖融融地看着他,恰如从前,目光里已无了冷淡。   “纲儿,你......”萧纲的突然而至,令萧统一时惊讶得仍旧说不出话来。   “我来找你!”萧纲,笑若平静的潭水,泛起一圈淡淡的涟漪。   “可有何事?”萧统,愣愣地问着。眼前人这一返既往的笑意,更是令他一时回不过神来。   话音一落,萧纲的目光,突然深凝下来,酝酿了半响,突然语出惊人:“沈姑娘可是你守了五年的心底人?”   “他是如何知道的?”萧统,心底暗暗吃惊着!   “纲儿,我......”一时,语塞。   “我在沈姑娘那看到芙蓉玉了!”萧纲直言而出,不作遮掩。   “纲儿,对不起!”此时,面对着也对荷晚一片深情的萧纲,萧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有一声歉意。   “勿要说对不起!自从几日前看到沈姑娘的芙蓉玉后,我就理解了你心底的难处,对沈姑娘也彻底是没了半点的非分之想。”萧纲真诚流露,已然释怀。   “纲儿,谢谢你!”萧统,眼底晶莹闪烁,面对着萧纲的理解与包容,内心感动不已。   “她出事的那晚,我还觉着奇怪,为何会是你亲自来接她,神色又是异常的紧张,还那般的谢着我,直到如今我才恍然大悟!但我就是不明白,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为何不作争取,早些向她表白?”萧纲,一脸的困惑。   萧统,眉头紧锁,目光突生黯黯然。   早前的伤痛!   又上,心头。   此时,他好是失落地答道:“我与沈清情如兄弟,我又岂能夺他之妻。况且,此番又是父皇赐婚,怎能抗旨?再者,她本就无意于皇门,且自小又与沈清青梅竹马,心里恐怕是再也容不下他人了,尤其是像我这样的皇门中人!”   是呀!   并非他不愿意向她表白,只是表白了又有何用?如今,定局已成,一切皆枉然!   “无意于皇门中人?”萧纲,又是一脸的困惑。   “是的!那日在显阳殿,她亲口对母嫔说的。”说到这,他的心愈发地抽搐了起来,几欲窒息!   “哎!”萧纲长叹一声,好是无奈。   萧统,回转身去。   窗下:   黯然,神伤......   心底的痛呵!   任他一人,独自承受。   窗外,芭蕉分绿与窗纱,如玉。   如今!   嫌隙,解了。   他和她之间的锁,又是否能解?   秋日,寂寥。   长长的宫道,出了奇的安静。   只有:   人影,两道。   “芙蓉玉?”宫道上,萧玉嬛放慢了脚步,正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印象中她模糊糊地记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三个字,但一时之间却又记不起来。   今日,她上东宫原是想着探探萧统的话,看看那天的事儿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却不想恰恰发现萧纲也在,一时惊讶之下,便没有立即进屋,于是水方斋里的对话就这样被她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长公主殿下所料不差,太子殿下果真对她有情!”一旁,折柳弱弱地慨叹着。   “是呀!难怪维摩会如此紧张她。”折柳一言,打断了萧玉嬛的苦苦思索。   突然,她眼里一闪!   “看来我是得帮帮这对苦命的有情鸳鸯了!”此时,她忽然想起了含春殿里萧玉姚的话儿来,嘴角挑起,一抹笑。   用意,深藏!   宫道。   一直伸向尽头,没了底......   秋日,寂寥。   远远望去,萧玉嬛一身紫裙华丽,愈发地鲜明起来。    ☆、簪沉湖底   城外近郊,已入深秋。   轻烟淡淡,平林漠漠,寒色入远山,似水墨晕染,萧瑟简远。湖面,天水一色,小舟两芥,残荷色苍苍。   烟水微茫,妙然正舟外望着,眼中了无生趣。   要知道!   为了此次郊游,她可是计划了好几日。   近日里,她发现了灵宾与萧纲之间的不对劲,虽然不知所为何故,但仍想借机调和二人的关系。于是,在与萧统商量过之后,便最终定下了——赏残荷!其实,她心里头好是不明白,这残荷一片破败,有何可赏的?但既然他说赏那便就赏吧,谁让她是如此的在乎他呢!此时,望着湖面一片惨淡,她的兴致怎生来?   湖心处,小舟飘着,去又远......   隔岸望去,一舟上,人儿四粒,是萧统、妙然、沈清与荷晚,两两相对而坐。而另一舟上则仅有人儿两粒,是萧纲与灵宾,二人并肩而坐。   不必说,这自然是妙然的特意安排!   此时,灵宾低垂着头,心神不宁地捋着裙间丝带,丝毫无意于景致。萧纲则向舟外四处望着,神色颇不自然。就这样,二人一直沉默着,互而不语。   气氛,好尴尬!   湖波皱起,舟儿轻轻,一前一后,摇入残荷深处。   “毕竟是秋天了,景致终究简淡了些。”舟里,妙然轻语着。   “若是入了心,简淡亦是至境!”荷晚,凝神着一叶枯荷添黄,不知觉地脱口而出。   三人,望向她。   此时,妙然听得似懂非懂,沈清亦或许是早就习以为常,故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唯有萧统:   心上,一动!   她,竟如他所想!   舟儿悠悠,剪开秋水,依旧枯荷底穿行,老柄风摇倾。   “哈秋!”突然,妙然喷嚏一声,然后轻轻地打了一个寒颤。   毕竟是入了秋,再加上水气侵润,不免生出寒意几许。   “怎么穿得这样少?”萧统边说着,边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地为妙然披上。   妙然,笑而不语,腼腆地垂下了头。   眼底!   却悄然浮上了一缕,盎然生趣。   妙然,好幸福!   有人,正心伤......   “他,好体贴!”荷晚,心上酸楚一抹。他的一举一动呵!尽收,眼底。此时,面对着他的温柔,那份不属于她的温柔,荷晚心头皱起,泪欲流。不!要坚强!一定要坚强!就这样,强忍着!荷晚硬是将泪水抑了下去,只留下了眼底残存的一丝悲伤。   依旧!   抹之,不去。   舟儿,轻悠悠。   荷晚,迅速地转过脸来,舟外望去,以免伤感倍增。   秋风压来,枯荷摧欲折,多少离声。湖面,烟水寒生,残叶微潮,是孤人泪湿。   “快看!”妙然骤来一声!此时,只见她正朝着舟外不远处指着。   诸人,皆寻着所指,望去。   不远处,恰见一只鹭鸶雪衣雪发,正静静地眠在枯荷底,入梦深。   “好美的白鹭鸶!”妙然,又是一声惊叹。   荷晚这才醒过神来,探着头,意绪落落地舟外望去。   “叮咚!”正是看得仔细时,清响一声,水中突来。   恰见:   簪落,水中!   荷晚,髻上摸去,已然空空。   “芙蓉玉簪!”她和他,皆暗自心上一惊!   是呀!   这可是五年前,她和他初见时,后又被他偶然拾得的那枝白玉簪。   此刻,落水了。   再也!   无处,可寻。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莫非!   意味着,她和他终究此生无缘?   荷晚,心神恍惚了起来。   “荷儿,你怎么了?”沈清觉察到了她神色里的变化,连忙问着,并将她一把揽过,靠在怀里。   “改日我上玲珑阁,再为你挑上一枝更好的!”沈清,目光万般宠溺。   萧统,心潮涌起!   如她,眼前的一切,怎能不眼底尽收?此时,心上,酸来!是羡慕?抑还是嫉妒?   说不清,亦道不明......   枯荷底。   鹭鸶,深眠。   远树间。   寒鸦,栖息。   舟儿,烟水湿了,一前一后,渐看渐远,有无间。   残荷深处。   簪沉湖底,没了影踪......    ☆、芙蓉玉簪   秋深露重,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水方斋。   “殿下,东西已从玲珑阁取回来了。”魏雅将一个木盒轻轻地放在书案上,然后小声地回禀着。   “送去三秋轩吧!”萧统,手中的毛笔,突然停住。目光,深凝在那方雕工精致的梅花木盒上。   “是殿下您亲自去?还是......”魏雅低着头,有意地试探着,并偷偷地朝萧统瞟去一眼。   却见:   那人,眼波紧凝,呼吸有些沉重起来。   “不!还是你去吧。”最终!他,还是强忍了下来。   雕花木盒上,梅花朵朵,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云气,弥漫。   眼前:   人儿,又恍惚浮上......   回廊,秋声寂寂。   妙然与灵宾,并肩行着。   “宾儿,最近你与纲儿究竟是怎么了?”妙然没有忍住,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没什么,只是些小事而已。”灵宾,掩饰着。   妙然当然知道灵宾是在掩饰,心上更是生出了几分担忧:“只是小事?一开春,你们即要大婚了,切莫在这要紧时生出些嫌隙来。”   “嗯!”灵宾,会意地点了点头。   “哐当!”   “走个路都这般莽撞,往后还如何侍候主子?”   前方,先是坠地一声,接着便传来了魏雅的训斥声。   妙然,转过脸来,前方望去。此时,魏雅正转角处停着,只露出衣袖一角,眼前一位宫女背朝着她,正战战兢兢地打着抖。见状,妙然不慌不忙地靠上前去,身后灵宾跟着。   “见过太子妃!好了,你先下去吧!”见章华殿的主子突然眼前出现,魏雅便赶紧将那宫女打发下去。   宫女,慌忙离去,身子依旧颤抖着。   “发生什么事了?”妙然问着,地上望去。   只见,一枝令人好生眼熟的簪子映入眼来,此时它正优雅地落在雕花木盒旁。   倏然间:   二人,皆不约而同地暗自讶异起来!   “它不是已经落到湖里去了吗?”妙然,惊惑着!   莫名地......   心上不安,隐隐起。   “它怎会在此?”此时,灵宾亦更是不解!那日,她只顾着尴尬,而并没有留意到簪落水中的一幕。   “新来的宫女,不懂规矩,莽撞得很!”发现了气氛里的不对劲儿,魏雅赶紧蹲下,边说着,边急急忙忙地将簪子拾进了雕花木盒里。   “若是没有其它事儿,那魏雅就先退下了。”魏雅,心弦紧崩着。生怕!章华殿的主子问出些什么来,故欲不留缝隙地,寻机开溜。   “你先去忙着吧!”妙然的确很是好奇,但终究还是忍着,将话儿咽了下去。   魏雅,匆忙离去。   心上!   松了大大的,一截儿。   回廊。   秋声,寂寂。   妙然,愣在原地,心上一阵颤栗,秋声点点......   花木小道。   通往,三秋轩。   暮秋时分,白了山茶,黄了木樨,红了枫桕。   荷晚,意绪沉沉落。   不久前,在经过章华殿的路上,她偶然碰见了灵宾,无奈灵宾对她爱理不理,格外冷淡!   两个时辰前。   “灵宾,你一定要相信我,那次真的只是误会。”荷晚,焦心地解释着。   “是不是误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如今他的魂早就被你给生生地勾去了!”灵宾,凝起笑意悲凉。   荷晚,愣住!好一会儿,才好是委屈地言道:“他人怎么说我都没关系,但你却万万不可这样说。”   “那我还能怎样说?”灵宾,丢下一句反问冷硬,便招呼也不打地与她擦肩而过。   只留下......   一片背影,寒凉。   花木小道:   枫桕烂漫,红似火。   荷晚,无力地行着,失了情绪。   心间,是苍凉!   三秋轩。   “沈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一进屋,荷晚便听见了魏雅的声音。   “魏公公!”魏雅的突然到来,令荷晚倍觉意外。   “这是给你的。”魏雅直接靠上前,将雕花木盒递到了荷晚的手中。   “给我的?”荷晚,很是好奇。   “是的!在玲珑阁新制的。若姑娘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魏雅,有意地强调着。随后,不待荷晚反映过来,他便哼着小曲儿,悠哉离去。   条案上,雕花木盒娴静地凝思着,梅花朵朵,映着瓶中木香洁白。   好颜色!   好奇着,纤指清芬,盒盖轻启。   “芙蓉玉簪!”荷晚,惊讶出声。   小屋。   幽香,暗来......   小院。   桂花清冷,疏疏落落而下。   荷晚,秋千独坐,裙衫染幽芳。   “他,这是何意?”花下,悄然自问。   玉簪,凝睇。   眉间:   一种幽思,浓得化不开......    ☆、惊天秘密   皇宫,后苑。   兰池,枯荷添黄,香销。   荷晚,刚走。   丁贵嫔,池边立着,自言自语:   “令玉,白荷开了又谢,你是否就是这池中的一朵?荷儿长大了,知道吗?她像极了你!”   眼前。   一位淡如芙蓉的女子,白衣胜雪,隐约浮现......   宫道,偏僻。   清冷的小道上,荷晚独自闲走着,漫无目的,心事重重。仍旧!在想着,那枝芙蓉玉簪。不知不觉中,一处清冷宫院眼前出现。   仔细看去:   院内,一株梧桐正伸出高墙外,黄叶满地,墙边青苔苍苍。靠近院门,只见一条小小的缝隙恰不经意地留着,透着微微的光。   “好冷清!何人住着?”荷晚好奇着,推门而入。   大吃,一惊!   满院,杂草丛生,掩着冷殿,蛛网盈牖。青苔苍苍,色迹斑斑,爬满墙垣。   可谓:   院内院外,两重天!   “此处为何如此凄凉?”荷晚拨开如人高的杂草,朝着清冷殿落走去,愈发地好奇起来。   待接近殿门时,突然从里面传来了阵阵低喘和娇吟声,荷晚心上一惊,提着胆悄悄地靠近。   窗下。   仍是一阵急促的娇喘声,透过残破的窗户纸向内望去,只见淡黄的床帷内,朦朦胧胧地,一男一女正□□着身子,颠鸾倒凤,云雨巫山!   风卷,帐掀。   “萧玉姚!”荷晚,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个□□裸的男人是谁?看着好是眼熟!”暗暗,疑惑。   回忆!回忆!   “临川王萧宏!”猛然间,荷晚回想起前段儿在显阳殿时,恰好碰见过他。他!正是当今皇上的六弟,也就是萧玉姚的亲叔叔。   此人,体格健硕,还颇是眉清目秀。没想到!他,竟与已为人妻的亲侄女——永兴公主有着这般不伦之举。   荷晚,愣在窗下,大惊失色!   “这冷宫真好,既不显眼,又无人惊扰!”不知觉中,娇吟声停了下来,萧玉姚声色柔媚,仍旧低喘着气儿。   “自从那陈妃被打入这冷宫,一时想不开吊死了之后,这儿的闹鬼传闻便时出有之,从此宫内也就无人敢再踏足。难道,你就不怕?”萧宏边轻轻地摩挲着萧玉姚那光滑如玉的肌肤,边用极具挑逗性的眼神朝她勾去。   “有何可怕的!如此,不正好方便了我们?”萧玉姚终于缓过了气儿,风情万种地笑了起来,然后手又朝萧宏的脖间勾去,并抛去了一个媚眼儿。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再来方便一番?”一声挑逗后,萧宏压上萧玉姚的身体,二人又欲巫山云雨一番。   荷晚,惊得两眼直愣!   双脚一退,欲离去。   “嗑哒!”一声粗响,冷冷清清地散落开来。   低头,望去:   脚下,正踩着一块残破的木板。   “谁!”屋内,萧玉姚一声惊喝!   荷晚,一惊!   连忙转身,慌忙地躲到了如人高的杂草丛里,心怦怦直跳,额头上一阵冷汗直冒。   很快,殿门打开。   萧玉姚,惊慌着走了出来。杂草丛里,荷晚背对着大殿,闭着眼,压着气儿,心头一阵紧张。   萧玉姚,四处望了望。   四周,无人!   她,仍不甘心,警觉着走到了杂草丛里,又四处地张望了起来。距离荷晚,好近!杂草丛间,那揉蓝色的裙角依稀可见。   可惜:   四周,依旧无人。   萧玉姚,这才罢休,往回走去。突然,她止下脚来,目光瞬间停留,随后从杂草丛间拈起了一条洁白的绢帕,然后端详起来。   帕上:   芙蓉淡淡,“荷”字秀雅,即入眼来!   “是她!”嘴角,萧玉姚怒意挑起,目光毒辣辣。   “嘭!”她,摔门进殿而去。   杂草丛间,荷晚松了一口气,但仍旧惊魂未定。要知道!她可是发现了一个,见不得人的惊天秘密。   逃离!   迅速,逃离。   院内,杂草丛生,掩着冷殿,阴森几许?    ☆、清凉殿   三秋轩。   小院,木樨树,花睡去,魂渐销。   寒意。   愈来愈浓,立冬将至。   荷晚,凝神着。   镜中,芙蓉玉簪,髻上淡淡,一朵清新。   “小姐,看看这是什么?”小桃轻巧巧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不知是谁放在门边的字条。   轻轻展开,一行清晰的小字现入眼来:   日落,清凉殿内见!水方斋。   “他要见我?”荷晚,一时神出!   心上。   春漪,生起......   日落,金瓦黄叶半斜阳。   清凉殿,位于东宫偏僻一角,藏有书籍三万余卷,除了少数几位管理大殿的宫女、太监之外,平日里是很少有人接近的。   殿门推开,一缕书香气,扑鼻而来。余留不宽的廊道上,一道欣长的背影,落在夕阳微弱的光线里,如约而至。   荷晚,静静靠近,心如月季羞涩初开。   “你找我?”面对着那道令人心动的背影,她涩涩地问着,声音细如花开。   “不是你找我吗?”他回转身来,吃惊地望着她。   “难道他没找我?”荷晚,愣住!   心上一片,落红飘零......   失落,开来。   “我想是我误会了,还以为是你约我来这的。”荷晚边说着,边拈出了那张纸条。   他,眉间轻皱,挂着疑惑。然后,掏出了张一模一样的纸条,淡定地说道:“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嘭!”话音才落,一声突响。   望去。   殿门,已被关上!   随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关锁声,竟不知何人所为。   殿内。   光线,黯淡了下来。   黄昏过了,窗上枝影抹不开。   夜,渐深。   殿内,烛光寂黯。   只借得,枝影清淡的窗纸透进来的朦胧月光。   窗前。   他和她,并肩立着。   平日里,清凉殿总是有宫女、太监当值,可不知为何,今日任他们动静再大,却终是无人来应。   “恐怕今夜只能在此度过了。”他,窗上凝视,无可奈何地说着。   月深黄,静静映来。   她,不语。   唯见,素指纤柔,漫不经心地游移在窗上枝叶影间,脸际若芙蓉,羞涩隐隐。   “会作手影吗?”他望向她,轻轻地问着。   她,手上顿停,转过脸来,疑惑着,摇摇头。   “我来教你!”他,一抹笑意浮上,翩然着转到了她的身后。   耳际,一抹鼻息温热......   好近!   此时:   他,胸膛正轻贴着她的后背。   她,怦然心跳。   心上!   细柳拂过,涟漪漾起。   “这样摆着。”腰际间,一双大手身后伸出,她的小手被温柔地托起,听凭摆放。   香!   又是,那缕幽绝了的玉妃香......   她,痴沉了。   余光,深凝在他的嘴角柔润,如置梦里。   “是真的吗?”她,心底儿难以置信!是,幻虚境地吗?此刻!他,竟是如此的亲近。   月色,朦胧。   一种情愫,两处缠绵,悄然滋生......   “看!像什么?”身后,他的声音响起,宛如清磬。   她,醒过神来,窗上望去。   只见,枝影清淡的窗上,芙蓉一朵,幽然绽开。   “好美的芙蓉!”她,赞叹着。   低头看去,只见他的双手不知何时,早已轻轻放上,与她的,交错地摆着,静谧地构筑下了:   芙蓉一朵,窗上羞开!   “花开,终谢。”她,眼波凝住。   忽然!   有些,感伤。   “怎知谢了,不开?”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意味深长。   她,窗上望着,有些疑惑。   “来!随我一起将手指收拢,再张开。”他,轻柔地说着,如春水漾波。   她,好奇!   月色,染来。   窗上:   芙蓉一朵,似出水,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他和她,一前一后,近近地贴着,背影如画,是缱绻。   “好诗意!从哪学的?”她,又是一声赞叹。   窗上。   芙蓉绽着,月洗清脱,惹衷情。   “这是母妃教我的!”他,嘴角弯起一弧清浅笑意,窗上望着。神情里,尽是回味。   “小时候,母妃经常同我玩这芙蓉手影,她说这是一位故人教她的,而那位故人最爱的就是芙蓉。”他,嗅着她发际间的香,意犹未尽地追忆着。   “故人?”她,亦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好一会儿才开口言道:“听阿母说,我的生母身前最爱的也是芙蓉,临终前她不无遗憾地悲慨着,她的孩儿恰似一朵迟开的荷,初降人世,却无了依托。于是,我就有了荷晚这个名儿。或许,禀受着生母的遗承,生来我也偏偏最爱芙蓉和宗炳山水。”   “宗炳山水?”他,讶异!   “是的。听阿母说,生母身前对宗炳的山水画可是情有独钟的,而我亦甚爱之。”荷晚,饱含深情地说来。   耳际间,他的鼻息依旧温热。   “没想到,你竟也喜欢宗炳山水!”他感慨着,脱口而出。   “难道,你也喜欢?”她,亦讶异起来   “嗯!抚琴,弄操。”他,眼底浓情化开,轻轻地念下了宗炳《画山水序》中的句儿来。   “欲令,众山皆响。”她,入了神,接下了句儿。   情投,意合!   许久、许久......   他和她,一前一后,近近地贴着,是缱绻。   窗上:   芙蓉淡淡,谢了又开,开了又谢......   心上。   一池,春水皱起。   夜色,愈来愈浓。   月光清冷,微微凉来。她和他,并着肩,窗下坐着。   殿外。   秋虫几声,依稀。   美人儿,瑟瑟一抖。   “冷?”他,目光温柔,轻轻地映上她的面庞,铅华不染。   “嗯。”她,点点头。   出其,不意!   他,一把将她揽过,抱在怀里。   她,愣住!   竟,一时失了神。   “是梦吗?”她,小脸紧贴着他的温暖胸膛,心似春草池边悄生,如置梦里地,幸福着。   “真好看!”不一会儿,他慨叹一声!   抬眼,瞟去。   只见:   他,一池眼波深情,正眷恋在髻上淡淡,一朵清新。   “谢谢你!”她,涩涩地将目光收回,垂下眼来。依旧!紧贴着他的胸膛,继续如置梦里地,幸福着。   悄然间......   素颊晕开,海棠色。   “你怎会想着重新制上一枝?”情不自禁地,她脱口而出。   顿时!   桃花脸上生,色更浓。   此刻,她这才发现自己太冒失。可是,要知道!早在第一次见到这枝模样未变的新簪时,如此疑问,就已经潜藏在了她的心底。   日思,夜想。   好几日,好几日!   他,呼吸骤停。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直白。   “我......”他,目光绵邈在那髻上一枝,虽是欲言又止,却不由自主地将她搂得更紧了。   是呀!   他,为何要重新制上一枝?   要知道,这可是五年前,她和他初见时,后又被他偶然拾得的那枝白玉簪。他,岂能任它从此消失?即使此生无缘,却也不能丢了回忆。于是乎!悄悄地,他为她,重制下了芙蓉玉簪。   这枝!   意义,别具的簪。   可是,她寻的这个答案,他却只能掩藏!只因她终是沈清的妻,所以又何苦往事揭开,惹得彼此苦恼徒增?   她,静静地凝听着他胸膛里的跳动,虽然没有等来回答,但是他那恋恋不舍的怀抱和眼底里的宠溺,却已揭示了然:   他!   心里,有她。   而这,正是她渴望已久的答案。   知否?知否?   好幸福!好幸福!   其实,他又何尝没有读懂她的心?就在不久前,芙蓉窗上影淡淡,她的眼神好痴情!从那一刻起,他才豁然发现,原来:   他,已深深地埋进了她的心田!   夜凉,更重。   秋虫,也无了声响。   他的怀抱,好踏实!她,安稳睡去,眼角仍旧挂着一弯浅笑。他,披风解下,在她肩头,温柔搭上。然后,又一次:   紧紧地!紧紧地!   将她,搂着。   “改日我上玲珑阁,再为你挑上一枝更好的!”深寂之中,沈清的温柔一言又!虚空里,回荡。此时,他不禁又想起了沈清将她温柔地揽在怀里时,那万般宠溺的眼神。   是的!   他嫉妒了,平生里第一次嫉妒了。   自从那日以后,他便失了控地渴望着对她的万般宠溺。哪怕!只是,一回。可是,无法改变的现实,却令他再次选择了强忍。终究!今夜,他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的深情如九尺飞瀑,倾泄而出,势不可挡。最后!她便如此这般地,幸福在了他的怀里。   “今夜,就让我也尽情地宠溺一回吧!”他,贴着她的耳畔,依恋地说着。   窗纸。   月色画出,秋意清冷。   他,指尖轻柔着,髻上清逸一朵。   此时:   他,佳人已然在怀,可心里竟不知是苦涩,还是甜蜜?   是甜蜜!   至少,他知道了,她的心里有他。   但,更苦涩!   只因,这来之不易的宠溺是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今夜之后,他和她,注定分飞......   “你我注定,人各天涯?”他,心底自问着,暗暗悲伤来。嗅上了!美人发。淡淡,芙蓉香。   月光,映上。   美人儿,面庞静逸,尘埃不染。   只有:   枝影,明暗。    ☆、梧桐风扫   殿外,黄叶阶上,秋风时扫。   窗下。   她,依旧幸福在他的温暖胸膛。   他,依旧恋恋不舍地佳人在怀。   窗纸。   秋阳,画上。   “快!将门打开。”半梦半醒中,殿外一阵声响。   她和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忽然,一道强烈的光,刺眼而来。殿门,已被推开。晃眼的光线下,两道身影绮丽。   恍恍,惚惚......   一双人儿,连忙分开。   是!   妙然和灵宾。   此时,二人已清清晰晰地出现在眼前,正一脸惊诧地望着,缱绻相拥的一双人儿。   空气,凝结......   “你们?”妙然既难受,又难以置信!   他,一时语塞。   “昨天,不知是谁把门锁上了,我们才不得不在这过上一晚。”荷晚连忙解释着,可是她却清楚地知道,她的解释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因为,妙然想要知道的是,为何他和她会如此亲密地抱在一起?   一整夜!   荷晚,垂下了头,好尴尬!   秋阳明媚,窗来静谧。   髻上,芙蓉一朵,愈发地洁白,愈发地入眼。   “这不是?”妙然,紧紧地盯着荷晚髻上的芙蓉玉簪。   心底!   又惊诧,唤起。   明白了!明白了!   瞬然,情绪跌落到谷底。   妙然,转身离去,一言不发,眼里是泪。   “太子妃!”灵宾冷漠地看了荷晚一眼,然后追了出去。   殿内:   只剩下了,他和她。   两两相望,却失了言。   心底。   滋味,哪般?   黄叶,覆阶。   梅园。   枫丹渐褪,芭蕉依旧。   水亭里。   有人,失了情绪......   “他们究竟是何时开始的?”妙然困惑着,依旧难以置信!   “妙然!”身后,萧玉姚的声音传来。   “皇姐,你怎么来了?”妙然连忙收拾情绪,却依旧难以抹净眉间伤痛。   “怎么了,不开心?听说,他们在清凉殿过了一夜。”萧玉姚,余光瞥了妙然一眼,片刻不留地,直接将话题故意挑起。   “他们是被人无意间锁在那的,一场误会罢了!”妙然,连忙解释着。心!却被,撕得七零八落。毕竟!她,深爱着他。所以,即使伤心欲绝,却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出言相护。   “听说五年前他们就认识了,这事儿好像纲儿也知道。”萧玉姚哪肯放弃,继续挑拨着。   “五年前?”妙然愣住,讶异地望向萧玉姚。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五年前维摩就已经爱上了她,并且痴痴地为她守了五年,所以这些年来东宫才会如此冷清,而他对你也才会这般不冷不热着。”萧玉姚,字字说出,字字是刀!   的确,是刀!   此时,妙然身子晃了晃,眼前一片空白。那,已被撕碎的心呵!更是,滴滴鲜红。   萧玉姚,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得逞。   亭外,黄叶飘零。   池中。   亭台,半倒落。   宫道。   萧玉姚悠悠地行着,身旁是她的贴身侍女剪枝。   “太子妃如此伤心欲绝,以后可有好戏看了!”剪枝向来狡黠,此时迎合着主子的想法,她亦阴险地笑了笑,不怀好意地说着。   果然!   萧玉姚又是嘴角挑起,阴毒地笑着,恶狠狠地说道:“谁让她不知死活,自找罪受!”   “昨日后面办的事儿,要不要与沉香殿通通气儿?”剪枝,提醒着。   “不用了!切莫让她知道了。”萧玉姚,交待得很果断。因为她很明白,萧玉嬛自然是不希望她如此而为之的!   为何?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几天前,当萧玉嬛把在水方斋外偷听到的对话告诉她时,她们便共同谋划了清凉殿事件,从送字条、派人锁门到迷晕当值的太监宫女们等等这些事儿,萧玉嬛可都是参与其中的。虽是共同谋划,但二人却各怀鬼胎。对于萧玉嬛来说,她的目的虽不单纯却又很简单,正如萧玉姚最初所言,她只想成全这对有情鸳鸯而已,这样沈清就该死心了。但对于萧玉姚而言,恐怕目的就没那么简单了!自从被荷晚撞破了她与萧宏的苟且之事后,她便是恨毒了荷晚。所以,她便瞒着萧玉嬛又派人去给妙然递了字条,于是就发生了后来的一幕。要知道,妙然的进入,定然会给萧玉嬛的计划带来阻碍,所以她又岂能让萧玉嬛知道她做过些什么呢?   “好了!你在这里好好守着,莫要再让人闯了进来。”不知不觉中,清冷宫院眼前出现。入门后,萧玉姚嘱咐起剪枝来。   “遵命!”剪枝,一声。   殿门,紧闭。   梧桐风扫,几声秋?    ☆、宗炳山水   月光清冷,木叶下。   木樨树下,白裙冷逸,秋千荡着。   “人各天涯?”如妙然,荷晚亦失了情绪。那日,清凉殿里,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了他说的话。   他说得对!   她和他,终究人各天涯......   要知道,清凉殿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飞短流长。他,贵为当朝太子,她又岂能让他再背上夺臣之妻的困厄之名,况且沈家对她有恩,沈清又深情于她,她又岂能辜负。   “我不能这样自私。”荷晚,痛下决心。   好神伤!   神伤,又如何?   即使再痛,也只能......   情来,搁浅!   月光清冷,映来。   秋意渐消,毕竟是快入冬了。   三秋轩。   有人,起得很早。   确切说来,是一宿未眠!   窗外,阳光透过茶花树,淡淡而来。荷晚打开屋门,欲向院中去。刚要,踏出!一卷画轴,脚下出现。好奇着!轻拾,而起。   入屋,案上展开。   “《秋山图》!”荷晚,愣住。   眼前。   正是,宗炳山水!   画轴里,还卷着字条一张,上写着:   抚琴弄操,欲令众山皆响。   “他!”她,心上顿起,一片葱茏。   “沈姑娘,怎么起得这么早?”突然,妙然早先安排进三秋轩的宫女绿儿,正端着一个瓷碗走入。   “绿儿,是你!小桃呢?”荷晚慌忙地将画轴卷起,友善地向她打了声招呼。   “她正为你熬着参汤,怕你饿着,便让我为你先送些糕点过来。”绿儿灿灿地笑着,眼角却不时地向画轴瞥去。   “麻烦你了。”荷晚,客气地应付着,   “沈姑娘客气了,那我就先下去了。”绿儿边说着,边又朝案上偷偷瞟去。   人,离去。   荷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午时,屋门闭着。   屋内,帘子垂着,熏香淡淡,静悄悄。由于昨夜一宿未眠,这会儿荷晚终于睡下了。突然!屋门被打开,轻得不能再轻。不一会儿,隔着帘子,便见一角宫裙晃动。   是绿儿!   此时,只见她鬼鬼祟祟地拨开帘子,朝里间仔细地探了探后,便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案前,轻声地翻找起来。   很快地,找到了!   此时,暗盒里的一卷画轴已被取出,正展于案上。   “这不是清凉殿里的藏画吗?”绿儿惊讶起来,然后诡异地笑了笑。   不一会儿:   屋门,再次闭上。   小屋,人静。   恍恍惚惚,几日过去。   清晨,荷晚依旧起得很早,独自坐在窗下。   “抚琴弄操,欲令宗山皆响。”她,轻轻地念着,眼底是缱绻,记忆不禁又回到了清凉殿的那夜。   回味着:   窗上,芙蓉一朵。   他和她,轻吟着宗炳旧言,情投意合。   “给我搜!”屋外,秋棠突然出现。喝令一声后,便见一拨宫女走进屋来,四处地翻查起来。   荷晚,一时愣住,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秋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何?紧接着,便是一拨宫女齐刷刷地进屋而来,四处乱翻着。   “你们这是干嘛?”小桃进屋而来,看见了眼前的一切,便赶忙上前质问起秋棠来。   秋棠,高昂着头,睨了她一眼,反而更大声地吆喝起来:   “搜得仔细点儿!”   “让你的人赶紧住手!这可是三秋轩,不是你们章华殿,怎可在此随意放肆!”小桃愈发地着急起来,嗓音也变得更大了。   秋棠,依旧不理不睬,趾高气扬!   “搜到了!”不多时,一位宫女走上前来,手里托着一卷画轴。   荷晚,心上山鸟惊出!   “沈姑娘,可否前去章华殿一趟?”秋棠,神情好得意!   “好!”荷晚,应下。   人去,屋空。   只留:   一室狼藉,暗盒画空。    ☆、顺手牵羊   章华殿,异样的肃静。   殿内。   妙然,正襟危坐着。   “这可是清凉殿的藏画,敢问怎会在沈姑娘这?”秋棠将画图垂展开来,义正言辞地审问起来。   “听你的意思,是我家小姐偷来的?”小桃,有些愤愤然。   “就是这个意思!若是说得再具体一点儿,就是顺手牵羊!”秋棠,毫不给面子。   “简直就是诬蔑!说小姐顺手牵羊,可有证据?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放在三秋轩的。”小桃气极了,不管不顾地辩驳起来。   “要证据是吗?现在就给你!”秋棠,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绿儿!”紧接着,他大唤一声!   很快,绿儿走上殿来。   “绿儿,将你那天所看到的说出来。”秋棠,盛气凌人!   “那天,我去给沈姑娘送糕点,发现她慌慌张张地将一幅画轴卷起,生怕我看见了。后来,我又几次见她将画轴翻出,瞧了个半天之后,又小心谨慎地将它藏在暗盒里,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绿儿,振振有词地说着。   荷晚,讶住!   “观察得好是仔细!原来,你一直在监视着小姐!”一旁,小桃怒瞪着绿儿,声音气得直发抖。   “监视?看着了就是监视,那你现在看着了我,我也可以说你在监视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何必还诬赖他人!”秋棠紧忙搭腔,愈发地盛气凌人起来,愈说愈过分。   秋棠虽是狡辩着,但事实上,她的确是派绿儿监视了荷晚。自从知道了清凉殿的事儿以后,她便忿忿地想着,要好好地收拾一下这个让妙然受了多年冷落的女子。所以,她安插了眼线,终于等来了这个她自以为出师有理的机会!   此时,她岂能轻易放弃?   “我既没有顺手牵羊,也没有做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儿!”一直缄口不言的荷晚,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既然没有顺手牵羊,那这画轴又该如何解释?”秋棠,目光倍加凌厉起来。   “我......”荷晚,语塞。   不能说!   如果说了,必定又会牵扯出他来,给他招致了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怎么?说不出来了吧。说不出来,就是顺手牵羊!”秋棠,好得意!   “我没有!”荷晚坚定的目光里,既是无辜,却又藏着难言之隐。   “若是没有,你为何会将它慌张地卷起?又为何会小心谨慎地将它藏在暗盒里?做贼心虚!”秋棠指着手中之物,穷追不舍,不依不饶。   “秋棠,是你家主子教你如此血口喷人的吗?”小桃脱口而出,又气又急,言语上竟失了分寸。   “放肆!竟敢无视本宫。以下犯上,杖责二十!”妙然,一声怒斥。继而,一声命下。   宫人们,皆惊!   在他们眼里,太子妃向来温柔贤淑。可今日!竟会,如此地不可思议。是呀!妙然向来温婉,此时怎会性情突变?   说来:   昨日,当秋棠告之了自己的主意时,妙然是犹豫了的,毕竟她向来柔善,即使是宫人做错了事,她也是能宽谅就宽谅的。可不知为何,当记忆又重浮清凉殿里的一幕,再一想到这么些年来自己所遭到的莫名冷遇时,她便不由自主地默许了秋棠的主意。要知道,方才殿上,她亦是一言不发着,终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可是,小桃的口无遮拦,却在无意间激着她了,心中那本就沉重的积郁,一时便如烈焰般,喷燃而出,不可抑制。   “不!事由我起,恳请太子妃饶了小桃,要罚就罚我吧!”荷晚恳求着,万分焦急。   “饶了也可以,只是你必须交代清楚这画轴的来历,否则就遂了你愿,代她受罚!”妙然,眼里依旧火光闪着。   “我......”荷晚,又是语塞。   只能,语塞。   “既然你还是不肯说,那就受罚吧!”妙然,从未有过的决绝。   “小姐!”小桃,心上蚁群叮咬着。   此时,她恨透了自己的口无遮拦!   杖责,开始!   一下、二下、三下、四下......   痛!   痛得,好屈辱。   快要:   支撑,不住了!   荷晚牙关紧咬,强忍着,一声不啃,依旧坚守着那冰清的傲骨。她,何时遭过这样儿的罪,受过这样儿的委屈?   “住手!”突然,一道急促的清响落来。   杖棍正控制不住地再次落下时,他扑向了她。   替她!   挨下了,重重的一棍。   是他!   她,清泪涌出。   诸人,大惊失色。此时,执杖的宫人,已跪倒在地,正颤颤地抖着,惊魂未定。要知道!他们方才打到的,可是当朝的金贵之躯。   “太子!你没事吧?”妙然慌张地跑上前去,将他扶起,心惊肉跳着。   “画轴是本宫给她的!”谁知!他,并未理会妙然的关心,却紧盯着妙然,冷冷地甩出一句。   眼底,是怒火,几欲迸出。   宫人,愕然!   妙然与秋棠亦惊愣在原地,膛目结舌!   “竟是他给的?”妙然既心碎,又后悔。   心碎的是:   他再次向她证明了,他心底儿深爱着那人儿!   后悔的是:   她怎能没想到,那画轴会是他给的呢?   真可谓!   一步错了,满盘皆输。   “以后有谁若是再动她分毫,那便是与本宫过不去!”他心底恼着,又是一句冷冷甩出。说完,便将荷晚横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   妙然,瘫软在地......   花木小道。   山茶花,白得失了血色。他抱着她,小心翼翼地行着。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袍上,泪湿一片。   “为何不直接说是我给你的?”他,望着怀里的人儿,怜惜地问着。   此时:   他,好自责!   自从清凉殿一夜后,他便无时无刻地不在思念着她,可又不敢见她,生怕再损了她的清誉,所以只能派魏雅悄悄地将《秋山图》放在了她的门外,以托相思。可未曾想,却终究还是伤害到了她。   “如今已然流言蜚语,我怕会给你再招来麻烦。”她,虚弱地说着。   “所以你就独自受下了一切,任她们冤枉着。”他,好心疼!将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了。   她,可知?   一听说她在章华殿出了事儿,他便心如火燎地赶了过去,然后奋不顾身地替她挨下了一杖,最后又无所顾忌地道明了真相。所以,他哪里需要她独自受下一切!又哪里,会怕招致麻烦!   他,只需:   她,一切安好!   “好累。”她,语气愈发地虚弱起来,说完便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人儿呵!   素面如山茶,失了血色。   他,目光映上。   心,在疼着......    ☆、无了去路   东宫,乔木叶落,未扫。   人迹,依稀。   三秋轩,人声隐约。   “看来,今日有些话是必须要同你说清楚了。”一早,沈夫人便赶来了三秋轩,神情有些严肃。   “阿母请说。”对于荷晚而言,沈夫人的严肃还是平生第一次所见。所以,心底难免紧张起来。   “你生母临终托孤前曾交代过,此生你永不得沾染皇门!”沈夫人,愈发地严肃着。   荷晚,愣住!   “难怪阿母从来不允许我接触皇门!”她,心底一声,恍然大悟。却!又即刻生发出了些许疑惑:“为何?”   是呀!   为何不允许她接触皇门?   “可如今,你与太子殿下的事儿却已然是被传得纷纷扬扬。”沈夫人,一声叹息。   “阿母,那日清凉殿里,我与他清清白白,并非如人所想,况且那日是有人故意从中作祟,而并非我们所愿。”荷晚,连忙解释起来。   “就算清凉殿是场误会,那章华殿的事儿又如何解释?”沈夫人,疑惑地注视着荷晚。   荷晚,垂头不言。   此时,她又能解释些什么呢?纵使是解释,也是苍白无力。   那日,他当着诸人的面,如此地奋不顾身,如此地无所顾忌,最后还冷冷地甩下了那些话,这一切怎能不令人浮想联翩,又怎能不引人误会?所以,自从章华殿一事后,他与她,便被议论得更是有声有色,惟妙惟肖起来。   所以,解释即是掩饰!   索性,沉默。   “你已是清儿未过门的妻,太子殿下又身份尊贵,你们是绝不可能的,可眼下这风言风语的......”沈夫人,欲言又止。   一声叹息后,沈夫人突然伤心起来:   “荷儿,往后还是不要再见他了,好吗?我这身子是逐年渐弱,一天不如一天了,只盼着你能与清儿早日完婚。”   “阿母,莫难过,以后我不见他便是了。”见状,荷晚连忙承诺了下来,纵然情难割舍。   不见,就不见吧!   当然,不仅是为了沈家的养育之恩和沈清的情深一片,更重要的亦是为了不再拖累于他。   “真的?”沈夫人,依旧有些不放心。   “真的!”荷晚,语气肯定。   沈夫人,终于放下心来。   院外。   乔木叶落,覆满。   掩了,去路。   他与她,何去何从?   或许:   已无了,去路......   三秋轩。   小院,山茶花,经霜弥盛,愈发红欲燃。   树旁,人影凄清。   是他!   一个时辰前。   刚从石城回来的沈清,神色凝重地来到了水方斋,向他表明了态度,希望他以后不再见她。   他,答应了!   只因,他不能负了沈清,不能让她陷入两难,更不能让她背上抗旨的罪名。   所以,他答应了。   纵然!   情斩,是痛。   可是,不知为何?走着走着,不由自主地,他又走到了三秋轩。哪怕,只能远远地望上她一眼,也是幸福,奢侈的幸福。   此时,沈清也在。   角落处:   他,躲着。   一朵茶花,衣袖触染,红似火。   不近不远地,望去:   她,正秋千荡着。   身后,是沈清,正轻轻地推动着秋千索。   “荷儿,我在玲珑阁为你挑了一枚簪,看看可否喜欢?”沈清绕到了荷晚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一枝简秀的玉兰簪,递上。   “好看!”荷晚赞着,眼里却失了色。   “我给你戴上。”沈清一往情深,目光映上她的发。   忽然,目光凝住。   芙蓉玉簪!   刺眼,而来。   “他,送的!” 沈清,恍然大悟。   心!   深深,刺痛......   前些日子,他去玲珑阁为荷晚挑簪子时,无意间看到了一张图纸,上面画着的正是芙蓉玉簪。当时,他还疑惑来着?可没有想到,那人竟是如此的有心。   而此时,她竟还戴着。   是呀!   她,一直戴着。   既然承诺了不再见他,也就只能睹物思人了。毕竟!这是她,最后的一点奢求。此时,只见沈清将芙蓉玉簪取下,替她戴上了那枝玉兰。   好是!   情意,绵长......   “好看!”沈清将荷晚从秋千上拉起,捋了捋她鬓间的发,目光眷恋着。   隔了好一会儿,他温柔地将她的小手拿起,将芙蓉玉簪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手心里。然后,手臂一伸,一把将她抱过,惶惶不安地说道:   “荷儿,以后不要再戴它了,也不要再见他了,好吗?”   茶花树旁,有人心底酸来。   可知?   他。   听见了!听见了!   她。   会是,如何作答?   瞬间,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忐忑不安。   “好!”她,再次承诺。   心!   却,泪流不止。   他。   如簪,犹沉湖底......   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见她,可一旦听见了她那果断而来的一声。心!却还是忍不住地,骤然碎裂开来。   山茶花。   红酥,如缀。   娇妍染衣袖,断了人肠!   他与她,何去何从?   或许:   已无了,去路......    ☆、盈盈一水间   显阳殿。   一段儿,兰香。   “维摩,你当真没有对荷儿动过心思?”丁贵嫔问着,内心有些不安。   “没有。”萧统,内心痛着,却违心地否认。   “那上回章华殿你说的那些话,又作何解释?”丁贵嫔的疑虑与沈夫人,如出一辙。   “儿臣只是可怜她罢了,不忍她受到伤害,况且她毕竟是沈清未过府的妻子,儿臣又岂能坐视不理。”萧统解释着,越解释心越痛。   “那《秋山图》又作何解释,难道亦是怜她?”丁贵嫔,仍有疑虑。   “是的!清凉殿那夜,她说她生母早逝,而她生母生前最爱的就是宗炳山水,因怜她孤,故这才想着送她一幅,以解忧思。”萧统,不慌不忙地答着,其实他一早就想好了该如何应对。   “好!那你可敢起誓,此生此世不会对她动半点儿心思?”此时,丁贵嫔只需那最后的一颗定心丸。   她,深知:   萧统与荷晚,是绝对不可在一起的。毕竟,荷晚即为人妻子,而萧统又为一国储君,是众望所归,怎可惹来朝中非议?   对了,还有那预言!   瞬然,二十年前的一段往事又心头浮现,滋味百般......   对于那预言,丁贵嫔本是断然不信的,但如今看来,她竟有些隐隐地不安起来。突然间!有些后悔。当初,真不该因一己之愿而让荷晚东宫小住。   ......   有谁知?   此时,萧统心如刀绞!   对那人儿,他动的岂止是半点儿心思?那可是,永不干涸的深情啊!   “此生此世,儿臣绝不会对沈荷晚动半点儿心思,若有违背,定魂断于兰池!”萧统,立下绝誓。   好重的,誓言!   是要绝了丁贵嫔的忧虑,还是要彻底斩断自己的情根?   殊不知:   誓言愈重,心却愈痛!   “何须如此毒誓,母妃信你就是了。”丁贵嫔,心底儿一惊。   萧统,目光深且暗。   殿内,好静!   人,离去。   ......   “娘娘,事情已然如此,那句曲山之行,沈姑娘还去吗?”澪露问着。   “去,都去!那儿,毕竟有着一段儿回忆。”丁贵嫔,目光变得藐远起来。   “那若是再生出些事端来,该如何是好?”澪露依旧有些担心。   “我相信维摩,方才他连重誓都立下了。更何况,本宫已答应了沈夫人,句曲山回来后,荷儿便即回尚书府。”丁贵嫔说着,眼波里是迷离,目眇眇兮愁予。   是呀!   荷晚是该回尚书府了,以免夜长梦多。   殿内。   又闻,兰香一段儿。   兰池。   月光依旧,半池萧瑟。   他,池中凝望。   往事,已成追忆......   水面,欹斜老柄,窸窣作响。   断裂开来的痛啊!   又上,心头。   不远处,她正款款走来......   他,倏然转头。   心上!   山鸟,惊出。   眼前。   她,若水仙,不摇不动,淡而雅,正月下映出。   眼里。   亦,恰是他!   “不!不能上前。”他(她),倏然将已出的念头收回。两道心声!异心,同出。   承诺呵!   必须强守住,即使痛彻心肠。   月色清淡,半池萧瑟。   柳丝,卷起。   一双人儿,相望着: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梅花谷   转眼,入了冬。   句曲山,人鸟声俱绝,天与山,云与雪,上下一白。   山庐,隐隐。   又是一年一次的句曲山之行。   此时,丁贵嫔领着一众人等来到了句曲山,已有好几日,其目的自然是照例寻常地探访“山中宰相”——通明先生。可是,与往不同的是,常年丁贵嫔皆仅是带着萧统、妙然与萧纲随行,可此次却是多了荷晚、沈清与灵宾。至于沈清,这当然是荷晚来了,自然需要他随行避嫌。至于灵宾,则是因为丁贵嫔为了借此行以缓和她与萧纲的关系,毕竟大婚将至,皇室血脉的延续是不能耽搁的。而至于荷晚,这还必须先从丁贵嫔早年的往事说起。   说来,早年在通明先生四方游历之时,他便与宣城太守丁道迁结下了不解之缘。而作为丁家长女的丁贵嫔,自幼体弱,几次险些撒手人寰,于是丁道迁便将她送到了句曲山,交由精通医术药理的通明先生照料调理,同时也一并将丁家养女丁令玉送了去,一来互相为伴,二来可共同师从于通明先生,修得道理经义,研习诗文诸子之学。   于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便埋藏在了那时......   此次,荷晚之所以能够随行于句曲山,亦正是因着丁贵嫔心中埋藏着的这段刻骨铭心。   刻骨铭心,便是从这句曲山中的梅花谷开始的......   晨钟才响,雪后晴天。   山道,僻静。   随处可见:   松树亭亭,横腰雪覆;梅花傲峭,高枝玉瘦。   “雪终于停下了!”山道蜿蜒,丁贵嫔小心地行着。身后,是萧统,亦陪着丁贵嫔,一道前往梅花谷。   每年的句曲山小住,丁贵嫔总是往事深情缅怀,于是这梅花谷便成了她的必去之处。   到了!   脚下,已然是梅花谷。   “一切都没变。”丁贵嫔,眼神突然变得邈远起来。   眼前:   梅花成林,高低布列,或山腰,或山脚,或溪边,如姑射仙人,似素纨美人,冰肌压枝,清冷幽寂,雪里天真。   不禁,往事唤起,暗暗忆!   那年,雪里。   不顾清寒!   二人携手,梅谷探幽,素枝攀摘,恰遇萧郎......   “娘娘,快看!那是谁?”身旁,澪露指着不远处,讶异地轻喊出声。   定睛,一看。   是荷晚!   不远不近地,望去:   她,一身素静地立在山脚处的一株梅花树下,手持着一个白色瓷罐,正□□幽致地采着花上的露水。身旁,小桃捧着几枝雪白的梅枝,静静地守着。   “她怎会在这?”澪露继续讶异出声。   “像极了!”丁贵嫔,眼底往事又是追忆。   曾记得!曾记得!   那年,一树梅花幽发。   白裙女子,亦如画般,花上露采,□□幽致......   身后,萧统亦眼波微漾,一种情愫,滋味难言。这几日,她和他,皆信守着承诺,抑制着深情,坚守着互而不见。就算是偶然碰见,也只是强装着淡淡一笑。可此时!她,竟又如画般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心上的桃花呵!   不禁。   又,片片吹落。   依恋!   不休,不绝......   “情,是灭是生,不生不灭!”身后,一道声音,如晨钟深杳。   三人,转身望去。   眼前:   一位素衣飘举,髯须欲飞,仙风道骨的老者,正望着山脚下那采露的少女,语带玄机。   此人,正是通明先生——陶弘景!   “先生也在这!不知先生方才所说是何意?”丁贵嫔,不解地望着眼前的若仙老者。   通明先生,未答。只是颇具玄秘地望了一眼萧统后,便转身离去。   萧统,眼里是茫然......   不远处。   人儿,依旧手持白色瓷罐,□□幽致地采着花上露水。   谷里。   梅是清寒与幽绝,又片片,吹落也。    ☆、鸡犬不宁   岭上,冰雪未消,白云徘徊。   青林翠竹间,希声庐悄然地隐着,云深不知处。庐外,几枝梅,几竿竹,几株松,仙鹤一二只。   松树下,二人弈棋,童子煮茶。   “已许久未能摒除尘心,而与先生这样松下弈棋了。”丁贵嫔,悠悠地落下一子。   “入尘易,出尘难,由来总关情!当年,若不是一‘情’字,你也不会落入尘世藩篱,而令玉也不会没于尘世。”通明先生髯须捋捋,亦将一子落下。   “一切皆是命!”丁贵嫔拈着棋子的手半空停下,一声无奈之慨后,方才落下。   “荷儿可是令玉的女儿?”通明先生突然问道,语气却是不紧不慢,一切似尽在掌握之中。   丁贵嫔吃惊地望着眼前人,隔了好一会儿才反映过来,问道:   “是的!先生怎知?”   通明先生未正面作答,仍是玄秘地笑笑,随后天机暗出,令人难解:“一切皆是冥冥注定,是死亦是生。”   丁贵嫔目光凝住,尽是不解。   “你输了!”最后一子,落下!通明先生轻松地笑笑,随后起身,气定神闲地走进屋去。   松下,只留一人,独自冥思......   棋盘,落叶敲响。   松风,入户。   已临日落,细细雪飘。   每年的句曲山之行,丁贵嫔总会选择下榻在距离希声庐较近的三清观。此时,受丁贵嫔之邀,通明先生正在三清观为诸人讲解道义经学。   “娘娘,小姐出事儿了!”诸人正是兴味时,小桃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只绣鞋。   待诸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又见她上气不接下气神色慌乱地说道:“方才,我在路上发现了小姐的绣鞋。”   屋内。   有人漠然,却亦有几人紧张了起来。   “慢些说,别着急!”萧纲,平复着小桃的情绪。   “不久前,小姐说要到这儿来听先生讲解经义,却不让我跟着,我这便顺了她。方才,我在去柴房的路上时,却发现了小姐的这只绣鞋,感觉事有蹊跷,便在观内找了许久,可终未见着人影,这才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可是门口的侍卫却说没有见过小姐,于是便知大事不妙,一时情急之下,便才失了分寸地闯了进来。”小桃一口气儿地说完,神色不安着。   “把绣鞋拿过来,我瞧瞧。”丁贵嫔,示意着澪露去将绣鞋取来。只见,小桃连忙将绣鞋递到了澪露的手中。   “果然是荷儿的!”丁贵嫔亦觉事有不妙,心里“咯噔”一声。   “我这就去山里找找!”沈清,焦灼地有些按捺不住了。   屋内,还有一人心急如焚。   却只能!   抑制在心底,任火烧。   “好!快去。”丁贵嫔,也心神不宁起来。   沈清,面色凝重地箭步离去。   “莫急!”沈清正是要踏出屋外时,通明先生身后喊住。   此时,只见他镇静地言道:“令光,句曲山太大,小路甚多且僻,若是仅凭一己之力,恐怕有些吃力。我看不如让维摩和纲儿也一道前去,分成几路寻找,机会要大些。”   “的确!维摩、纲儿,你们也赶紧跟着去,路上可要小心。”丁贵嫔,采纳了通明先生的建议。   此时,心底如火烧的人,终于不必煎熬独忍!别过丁贵嫔之后,萧统急不可待地夺门而出,萧纲尾随其后,亦是焦急万分。   屋内。   丁贵嫔焦急地等待着,妙然、灵宾却是好漠然!   观外。   孤松青青,苍劲着,似入云里。   松下,商量好了分头找寻的去路后,沈清、萧纲已迅速人影不见。   萧统,亦准备离去。   “殿下!”正欲离开,小桃叫住了他。   他,回转身来。   “将这个拿上,或许会有用。”小桃跑上前来,将绣鞋塞进了他的手里。   “好!”他,点点头,然后利落离去。   “小姐,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呀!”松下,望着萧统离去的背影,小桃独自祈祷起来。   “有何好紧张的?她也真是厉害,不管任何地方,总能搞得大家鸡犬不宁!”身后,一道似明镜般清澈,却又冷如冰棱的声音传来。   小桃,回转身来。   是灵宾!   此时,她站在傲然挺拔的松树下,正一脸冷漠地望着她,手里拿着一根松枝。   “都说王家小家温良淑德,却不想亦竟是这般忘恩负义的冷漠之徒!”小桃,不屑一顾地回应了她。   “忘恩负义?冷漠?这又从何说来?”灵宾压着火气,以问反驳着。   “从何说来?那今儿,我倒是要好好说说。若不是我家小姐极力求着太子殿下,你觉着太子妃能平白无故地在贵嫔娘娘那极力地推荐你?若不是如此,你又怎能成为晋安王妃?好好想想吧,温良淑德的王家小姐!”说完,小桃甩去一个鄙夷的目光后,径直离去。   松枝,落地!   暮钟,响起......   观外。   寒风瑟瑟,孤松亭亭,直是挺拔入云。   松下。   一人,怔住......    ☆、千年一吻   夜色,暗了下来。   雪,依旧飘,半是梅花半是柳絮。深林处,一人寻来,手里牵着一只猎狗,神色紧张。   是萧统!   不久前,找寻的路上,正是苦于无了方向时,恰碰见了一位手牵猎狗的打猎人。那时,他忽然想起书上曾记载过,猎狗能够辨味识人。于是,他便出了银子将那猎狗要了来,然后依着绣鞋上的味道,一路寻了过来。   密林处,荆棘丛生。   手背。   鲜红,一道。   疼吗?   怎比,心疼!   她若有事,定是撕心裂肺!   雪,一直飘着,细细碎碎,苍木白染。   他,一直寻着,忘了疲倦,心上雪积。   “汪!汪!”突然,猎狗一声狂叫,然后引着他向不远处的高高草丛奔去。   他,心头亮起。   草丛里,一株松树高耸着,气势逼人。   他,拨开草丛,步步寻去。   一步,一紧张!   此刻,他既想寻到她,却又恐惧她已然生出了意外。靠近了!靠近了!离那株气势凌人的松树,愈来愈近了。   猎狗,愈叫愈狂。   他,更急促地拨开那有如人高的长草,径直地朝着松树底奔去。心!几欲跳出胸口,呼吸也急促起来。   “荷儿!”他,喊出声。   眼前,虚弱的人儿,被绑在松树脚下,正昏迷着。此时,只见她的口被塞住,斗篷也被人脱下,无情地丢弃在了一旁。   焦急呵!   他,奔上前去,将绳索解开,扯出了嘴中堵物,然后将斗篷拾起为人儿披上,继而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不断地唤着。   她,渐渐地醒了过来,眼前模模糊糊。   “是他吗?”她,听见了他在唤她,却又感觉有些虚幻。   “荷儿!”他,又焦急地轻唤一声。   见她醒来,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是你!”她,终于看清了,心心念念着的人正在眼前,怀抱着她。   好踏实!   她,心上露珠,初荷滴落。   是呀!   每次总是在她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总是他。   “我怎会在这?”她,有些云里雾里。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儿吗?”他,心疼地问着。   她,努力地醒了醒神,然后不知所以地回忆道:   “我记得本来是要去听先生讲解经义的,可是去的路上,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然后一下子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已经在这了。当时,手被捆着,嘴被堵着,雪也在下着,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好冷!好害怕!后来,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又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便看见了你。”她,目光里透着后怕的无助,不自觉地往他坚实的胸膛贴去,仿若鸟儿寻到了安全的窠,眼角泪滴。   “好了!不想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就带你回去。”他,心疼地拭去了她眼角的残泪。   她,点点头。   他,将她扶起。   “怎么了?”他问着,将差点瘫软在地的她迅速接住。   “没事,只是有些头晕罢了。”她,解释着。是呀!她的身子向来瘦弱,如今独自在雪天里被绑了这么长的时间,自然是有些吃不消的。   “我背你!”他,迅速转过身来,蹲下。   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上来吧!”他,又轻轻地唤了一声。   她,腼腆着,趴上了他那宽阔的背膀。   雪,突然小了下来。   消逝了!   梅花和柳絮,渐渐。   草丛里,野草如人高,无了人影,更荒寂。   雪,歇了。月出,清寒。   梅花,玉骨仙风,小道两侧幽绝。   他,背着她。   月光,染了一身。   好静!   她,凝听着他背脊处的柔软跳动。   他,体味着她脸庞贴近的眷恋气息。   虽是默而不语,一种情愫,却如萋萋春草,池边悄生......   “梅花谷!”她,目光一亮!   穿过梅花小道,眼前突然变得熟悉起来。   “我们先在此歇歇吧!”她,提议着。他,背着她走了许久,汗珠已滴染了那胸口环绕的素秀手背。   他,肯定是累坏了!   她,又何尝不心疼他!   “好!”他,答应了下来。   月色,微茫。   一树冰肌,幽发。   暗香浮动,横斜清浅,和雪瘦。引来月光清染,不知雪是梅花,梅花是雪?疑是,月宫玉仙,下瑶台。   他和她,梅下坐着。   “冷吗?”他,边问着,边将披风解下为她披上。然后,索性拥她入怀。   梅香!   又是,那缕幽绝了的衣上梅香......   她,脸上月光淡淡,蔷薇羞开。   “前些天,正是此树梅白,你采着露儿。”他,垂下眼。目光深情,凝在佳人,脸际若芙蓉,秀眉似远山。   “我也是山中闲步时,无意间发现这儿的。”她,答非所问。目光躲闪着,似有掩藏。   “梅花似仙,人儿如画!”出其不意,他诗意地慨着,目光变得愈发深情起来。   她,腮颊胭红瞬染,一抹。   “你与沈清的婚期是愈来愈近了!”突然,他感伤起来。   是呀!   心底的人儿,似仙如画,却即将离他远去,这叫人怎不心生感伤?   心呵!   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她,凝眸望他,一池秋水漾起,欲言又止,情愫难言。   谷底,深寒。   梅花,依旧吐幽芳。   他,额上珠粒未消,月光映着,剔透似霰。   山外。   寒笛一声,孤寂漾来。   她,绢帕一方,细细拈出,拭上他的额头。   情不,自禁!   却不料:   一抹鼻息,温热!   只见,她的唇,几欲贴上了,他的温柔两瓣。她!手上,停住。腮颊一阵热起,桃花微红,似醉了。   瞬间!   有人,心上泉涌。   细石乱了游鱼,明月惊了山鸟。   终于,失控了!许下的承诺,立下的重誓,一切皆抛。那压抑的情感呵!谁来抑制?谁来抑制?   心潮,涌起......   他,一把抓住她那悬留在额上的手。不再,顾忌!炙烈,吻上。   措手,不及:   她,魂丢了!魂丢了!   心,恰如密叶,林风吹乱......   神魂,颠倒。   他的吻,好温柔!好温柔!   似入幻境?   他,舌尖的滋味,是那杏花蕊里的香甜,是那兰竹雨后的清新。她,竟然有些恋恋不舍。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留。   他,依旧炙烈地吻着,恣意尽情,眷恋情深。   要知道!   这一吻,等待了千年。   要知道!   不久后,她即将嫁与沈清,与他从此天各一方。   所以:   他,好贪婪!好贪婪!   欲将一生,今夜吻尽......   月色,微茫。   梅花,一树冰肌,似玉仙人。又片片,吹落。   梅下,人儿缱绻。   用尽一生:   千年,一吻......    ☆、一朵魂销   雪晴烟淡,山翠浮动。   梅花,更白。   枕在那人怀里,一缕梅香,衣上清幽,人儿睁开眼来。   一片霁色!   “你醒了。”他,温柔地言语,在她耳边。   她,醒了醒神,又突然想起了昨夜......   脸上,一红!   “天亮了!我们走吧,他们一定等着急了。”她,提议来。   “好!”他,答应着。说完,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一朵梅花,飘落。   “我自己能走!”她,连忙说道。   “别动!”他坚持着,径直抱着她往前走去。   不!   他,才不要放她下来。要知道,他多想就这样一辈子抱着她走下去,永不放手,即使重誓成真,他亦无怨无悔!可是,她马上就要嫁作他人妇,愿望终将只是愿望。   所以,此刻:   他,倍加珍惜,岂能轻易放手?   她,顺从了他。   只因,此刻:   她,亦依恋上了他的深情怀抱,他的醉人气息。   梅树,成片。   溪边是粉,山脚是白。梅粉梅白,人影渐渐远去。   绵邈着......   感伤,更添。   三清观,晨钟已响。   观前,丁贵嫔焦急地等待着。身旁,妙然依旧漠然,灵宾却是神情复杂。   此时,沈清和萧纲皆一前一后,方才回来,这回儿顾不上一夜的辛劳,正与丁贵嫔交代着找寻的情况,再次商量着对策。   几人,心急如焚!   “小姐回来了!”几人正是焦急万分时,小桃突然兴奋地大喊了起来。   惊喜望去:   他抱着她,她贴在他的怀里,正向挺拔入云的松树,慢慢靠近。   几人,色变!   只见:   妙然,远山皱起,眼底酸涌,心底儿好不是滋味。   沈清,脸色瞬变,铁青且生硬!一恍眼,便见他箭步冲上前去,从那人的怀里,一把将她夺过。   “有劳殿下了!”沈清,心底怒火压着,醋意抑着,却仍旧文质彬彬地礼谢过。   然后,如他般,霸道地抱着她,转身向观内走去。   他,愣住!   心底儿,突然亦好不是滋味。   落寞着!落寞着!   他,两手空空,心亦空空地向前行着,到了观前,仍未察觉。依旧!盯着那霸道远去的背影,魂不守舍地望着。   “维摩!”丁贵嫔,神情复杂地唤着他。   “母妃,你怎在这?”他,这才醒过神来。   “怎么这才回来?”言语里,丁贵嫔心思有些深沉。   “儿臣......”萧统,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作答。   “找了一夜,想必皇兄也是累坏了,先去歇息着,母嫔若是有什么要问的,晚些也不迟。”萧纲,岂能不知他那皇兄的心思。此时,他连忙在一旁打起了圆场。   “也好!用过早膳,就去歇着吧。”想了想,丁贵嫔也就不再多问什么。   “是的,母妃!”萧统行过礼后,便朝观内走去,依旧魂不守舍。   “妙然,还不赶紧去照顾维摩!”丁贵嫔,深有用意地催促着妙然。   一旁,妙然一直不是滋味地难受着,经丁贵嫔这一催促,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跟进观里,尾随萧统而去。   “好了,一切总算是平息了。”萧纲一脸轻松,缓和着气氛。   “是呀!过些天,也应该回宫了。”远山,雪霁翠色。丁贵嫔目光深重地远望着,戚戚然。   “母妃,雪开始化了,寒气太重,我们还是进观里去吧。”萧纲边建议着,边上前欲轻扶丁贵嫔进观。   “好!进去吧,也好看看荷儿去。”说完,丁贵嫔便在萧纲的轻扶下进观而去。   观外,晴雪长松,亭亭直入云霄。   松下。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走出,身旁童子一人。   “因果皆由缘!”松下,通明先生一声感慨,天机又暗。   远山。   翠色浮动,化入云去。   建康,公主府。   阶上,落花三、四朵。一只白鸽,正悠闲地“咕噜”着,走来走去。   “长公主殿下,这是方才收到的飞鸽传书。”殿内,剪枝走了进来,将一张字条递至了萧玉姚的手里。   殿内,沉寂。   “什么?又是维摩救了她!”突然,一声怒起,打破了沉寂。案前,萧玉姚拍案而起,正怒目圆瞪。   “这回可真是便宜那贱人了,竟没把她给冻死!”剪枝,连忙附和着。   “我就不信维摩总是救得了她,往后有得是机会!”萧玉姚,目光阴毒着,誓不罢休!   萧玉姚走到殿外,立在阶上,目光深不可测。   阶上。   落花,三、四朵。   她,拾起一朵清丽,手中用力揉搓。   一朵,魂销!    ☆、梅上露   回宫了。   水方斋,屋内人孤寂。   窗前,玉叶如剪。   佳人,欲离。对芭蕉,多少离情?   是的!   今日,她要回府了。眼下,终要近在咫尺,人各天涯了!   可知?   是离愁,亦是绝望。   “魏雅,将东西送去三秋轩吧。”他立在窗下,背对着身后人,芭蕉掩映,心有寂寂然。   “遵命!”魏雅应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窗下,人空。   入眼来:   玉叶如剪,剪断人肠!   三秋轩。   红山茶,戴雪正荣。   屋内,小桃收拾着行李。   “沈姑娘!”屋内,一声。   魏雅,来了!   “魏公公,可是来送我家小姐的?”小桃放下手头的衣物,拨开帘子,连忙从里间出来,迎上前去。   屋外望去,无人!   荷晚,目光收回,有些失望。   “沈姑娘,殿下命我将这个带给你。”魏雅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缝有红绶带的锦囊。   荷晚,接过。   细细看去:   锦囊,白梅一枝,冷得傲骨。闻去,一缕幽绝了的香扑鼻而来。   “玉妃!”荷晚,心里一声。   香囊,向来为男女传情之物,而这又是他宝贝得紧的玉妃。他的心意呵!锁在了,她的心底柔软处……   “东西已送到,那我就先行告退了。”魏雅转身,向屋外走去。   “公公请留步!”荷晚连忙喊住了魏雅。   魏雅收住脚,转过身来,好奇地看着荷晚。   此时,荷晚连忙向书格走去,小心翼翼地从上面拿下了一个白色瓷罐。   “麻烦公公将这个交给殿下,他一看便知。”荷晚走到魏雅面前,将白色瓷罐递到了他的手中,又是小心翼翼。   “姑娘放心,我一定将东西带到。”魏雅敏捷地笑笑,又欲转身离去。   刚要踏出屋门时,只见他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回转身来,望着荷晚,意味深长地说道:   “殿下可是用情至深得很,心里装着的全是姑娘。就连那水方斋和这三秋轩的名字,也全都藏着他对姑娘的心思。”说完,魏雅耐人寻味地笑笑,随后踏出屋门,轻快离去,如风。   “公公慢走!”小桃,一声。   荷晚,愣住!   果然!   她,没猜错。   悠悠地:   心上桃花,池上吹落......   里间,小桃继续收拾着行李。   窗前,荷晚倚着,心思如秋山绵邈,又起几重。   “荷儿!”一道熟悉的却又久未闻见的声音,落来。   荷晚,怔住!   “灵宾!”她,转过脸来,讶异地望向门口。此时,灵宾正站在门边尴尬地看着她。   里间,小桃亦听见了门边的声音,她透过帘子偷偷地瞟了门边人一眼后,便又继续故作不知地收拾起行李来。   “门口凉,快进来!”荷晚立刻迎上前去,将她拉近屋来。   此时,荷晚既是惊喜却又疑惑。惊喜的是,灵宾竟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且已无了前段的冷漠。疑惑的是,她为何会态度突然转变?   屋内,气氛突然有些尴尬起来。   一时之间,二人皆失了声。   “小桃都告诉我了,王妃引荐的事儿谢谢你!”终于,灵宾打破了沉默。   荷晚,恍然大悟!   原来,灵宾是因着此事而来。   “你不气我了,便好!上回儿的事儿,的确是个误会。”荷晚解释着,话有暗指。   灵宾,岂能没听出那话里暗指?   其实,她清楚荷晚对萧纲是心思单纯的,只不过她就是恼着萧纲将心给了荷晚罢了。后来,小桃将王妃引荐的事儿告知了她以后,冰冷的心便开始慢慢融化,她忽然意识到萧纲将心付出,这并不是荷晚所能控制的。回忆往事,从为她修补裙子,到后来为了她独自去求太子殿下,荷晚始终都是默默地用心做着,可谓情谊深重!如今,她能够成为晋安王妃,荷晚功不可没!可她,竟因一件无法控制的事儿而待荷晚如此冷漠,想来真是心胸狭隘了!于是,她决定,在荷晚离开东宫之际,她一定要来表达歉意。   “我知道。对不起!之前是我过于狭隘了,我不应如此待你。”灵宾,态度诚恳着。   “我从未怨过你,往后你我还是好姐妹。”荷晚,真情流露。   是的!   她,从来都未怨过灵宾。如今,灵宾能主动来将关系缓和,她心底儿高兴还来不及。又!岂能言怨?   “好!”灵宾,不断都轻点着头,感动地拉起荷晚的手,目光闪烁。   荷晚,会心一笑。   梅香。   一缕,幽幽淡淡......   “这是他送你的?”灵宾,闻到了这缕幽绝了的香!方才,快到三秋轩时,魏雅恰好与她擦肩而过。所以,她即刻反应过来,此时荷晚胸前挂着的,定是那人送来的。   荷晚不语,羞涩地垂下头来。   脸边红艳,一簇花枝。   “他对你可真是情深呀!”灵宾,情不自禁地慨道。   荷晚,脸上花枝更红。   “荷儿,他是五年前的那个人,对吗?”灵宾,突然问道。说来,此事儿她已怀疑很久了!此刻,她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荷晚,愣住!   隔了好一会儿,才垂下头来,涩涩地点了点头。   “真是天意弄人!”灵宾,不禁又感慨起来。   是呀!   怎能,不是“天意弄人”?如今,荷晚痴痴等了五年的那个人终于浮出了水面。可她!却要,嫁给沈清了。   此时,灵宾心里亦甚觉惋惜!   “那往后......”   “荷儿!”   灵宾正要往下说时,屋外突来一声!她,立刻停住了口。不一会儿,便见沈清高兴地走进屋来。当他看见灵宾时,亦倏然惊讶地愣住!   “灵宾,你来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   “看起来,三公子的心情很是不错。”灵宾,友善地打着招呼。   沈清,脸上笑开,晴日无云。   看来,他的心情的确是明媚极了!怎能,不明媚?心尖尖上的人儿,终于要远离这个令他胆颤心惊的地方了。心里!自然,愉悦无比。   “马车已经备好,可以回府了!”沈清望向荷晚,一脸的春光灿烂,冰雪都要融化了。   荷晚,点点头。   院外,马车已在候着。   “荷儿,快上车吧。”沈清,催促着。   荷晚,院门口立着,正朝里望去,目光眷恋。   小院,冷冷清清。   木樨树下,秋千空荡荡,从此寂寞。窗前,一树山茶红似火,却仍旧掩不住忧伤。   她,不禁往事回忆,眼底感伤。   “荷儿,沈清等着呢!”一旁,灵宾悄声地提醒着。   荷晚点点头,又朝院内投去了一眼。然后,才依依不舍地随着灵宾,朝马车走去。   院外,人空。   花木丛后,人儿走出,凝望着马车渐渐远去。   是他!   方才,他一直躲在石榴树后偷偷地望着她,万般不舍。   “沈姑娘这一离开,以后怕是难见了!方才,殿下您为何不亲自将香囊交给她?”魏雅,问道。   他,沉默。   心澜,涌动......   是呀!   此时分别,或许即成永别。   所以:   相见不如不见,再见更是断肠!   他,将白色瓷罐仔细打开。   倏地!   清幽一抹,入鼻。   忆起了......   那日,梅下。   她,□□幽致,梅上露采。   原来:   这梅上露是为了“玉妃”而采,更是为了他而采!   原来:   他早前说过的话儿,她竟一直记得!   他,体味到了!   一片,情浓......   心儿。   更是,碎落一地。   此时,情浓又有何用,已是人各天涯!   马车,消失。   他,仍旧不舍地望着,眼里潮湿。   小院,冷冷清清。   窗前。   山茶花,红似火!燃了寂寞,断了人肠。    ☆、牡丹赠   时光,如梭。   一转眼,春天来了。   明日,便是萧纲与灵宾大婚的日子。   晋安王府。   喜鹊叫着,府内已是红来耀目,喜气非凡。   屋内。   萧纲,独自一人。   眼儿如幻,正紧紧地盯着一个雕花木盒,愣愣发呆。   凑近。   盒盖,正打开。   牡丹!   原来,人儿紧紧盯着的,正是那日敖岸园,美人曾痴醉的白牡丹。此时,姣好的花容已被痴情人制成了干花,永久留存。   花上。   仍可见!   唇痕,一抹。   往事,又不禁浮现......   那日。   美人,观花。   牡丹如玉,美人如玉......   “纲儿!”不远处,人影晃动,忽然唤了一声。   木盒,轻轻合上。   “皇兄,你来了!”萧纲抬起头来,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   他深信!   大婚在即,皇兄是必定会来瞧他的。况且大婚过后,他就要携着灵宾,出任荆州。   日后,恐是难见了!   屏间,二人案前,跽坐而下。   “明日你就要大婚了,母妃的一桩心事儿也总算是了了。”萧统,疼爱地望着眼前人。   “先别说我了,还是先说说你吧。”萧纲打断话题,有些担心地望着萧统。   “我?”萧统,清浅一笑。   “你真的就打算这么放弃她了?”萧纲,直接问出。   忧伤!   又被唤起。   人儿,陷入沉思。   “若不放弃,只会使她两难。”好一会儿,萧统才开口,言里尽是无奈。   “可我看得出,她对你亦是有情。”萧纲,又是直言捅破。   人儿,又陷入沉思。   更深!   “既然如此,你就慢慢煎熬着吧!”萧纲摇了摇头,一声无奈,而后起身,慢慢地走到了书案前。   雕花木盒,拿起。   “给你!”萧纲又回到屏间,跽坐而下,将雕花木盒轻轻地推到了萧统的面前。   “这是什么?”萧统,有些好奇。   “打开看看!”萧纲,交代着。   木盒,打开。   “白牡丹!”萧统,一脸惊讶。   “是的!那日,你问我是哪家的女子这般诗情,那女子便是她。”萧纲说着,目光如梦,又恍惚回到了那日。   “纲儿,你......”萧统,又是一讶!   原来!   眼前的人儿,亦将深情藏在了心底儿,如此之久。   “我,早就不再想她了!”萧纲,连忙解释着。   然后,继续说道:   “所以,这美物就赠你了,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一些美好勿要错过了。”萧纲,话里有话。   “纲儿,你真是有心了!”萧统,眼里是感动。   萧纲,笑意一抹。   意味,深长!   其实,心底儿的深情,岂能说断就断?只不过,是痛下心来,情根斩断!   虽疼。   却!   在所,不惜。   如今。   他,多么希望他的皇兄能鼓起勇气,重拾爱情。   莫要!   将他的心意,白辜负。   雕花木盒里。   一枝,恬静闲睡......   牡丹赠呵!   且将那深情儿,痛断。   洞房花烛。   华屋儿,红烛影摇姿,珠帘绣幄红。雕花木床上,锦帐鸳衾,美人正待潘郎。   屋内,一人走入,玉树临风。   头盖儿,掀开。   只见:   人儿,芳脸匀红,黛眉巧画。   尤是!   一双眼儿,娇波盈盈。   今夜,灵宾好美!   是啊!   要知道,这一刻她可是用尽了千年的等待。   “该行合卺礼了!”萧纲,说道。   人儿,娇羞地点了点头。   脸儿。   恰如,芍药红。   一杯,酒尽。   人儿,突然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你,不怪我了吧?”灵宾,怯怯地说道。   “早就不怪了!”萧纲,轻松地答来。   “那她呢?”又是怯怯地问来,灵宾心有不安。言语间,还偷偷地瞟了萧纲一眼。   萧纲,愣住!   眼里,先是一沉,而后流光划过。   “放心吧!既然执子之手,必然与子偕老。”坚定地,他说道。   “此生,定不负君!”灵宾,眼里儿星子闪烁。   此刻!   人儿,好幸福。   小院。   虫儿一声,月满窗纱。   帘内。   烛影摇红,一双人。    ☆、白首不相离   两个月后。   又是梨花堆雪,一枝入墙来。   水方斋,墙边。   人儿伫立,一枝独冷在手,偏勾引,相思愁。   “今天,她就要嫁给沈清了。”他,眉峰深敛。   惆怅兮!   心儿,庭院深深,帘幕无重数。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坐也思女兮,立也思女!   愁诗,吟来。   “好忧伤的诗!”院外,萧玉嬛的声音突然落来。   萧统,回转身来。   “随便念念而已!”他,连忙解释着。虽笑意强绽,却仍抹不去眉间的忧伤。   “随便念念而已?我看,是为情所困吧!”萧玉嬛,一语道破。   萧统,愣住!   眼里,是疑惑。   “你和她之间的那点事儿,谁都看得明白!” 萧玉嬛看出了萧统眼里的疑惑,连忙解释着。   萧统,苦涩一笑。   “她今天就要嫁给沈清了,你定是伤心至极吧?”萧玉嬛,紧追不舍地捅了他的心窝窝。   萧统,又是一愣。   撕心裂肺!   “你呢?又何尝不是!”他,索性承认了!且第一次,直言拆穿了萧玉嬛的心思。   “对!我的确是伤心至极。但,这又如何?至少不到最后一刻,我都会去争取,不轻言放手!你呢?明明心里痛到不行,却只会一昧地躲在角落里作茧自缚。在我看来,你就是个缩头乌龟!”萧玉嬛,言语好是犀利。   倏然!   他,心色黯黯然。   恰梨花欲谢,斜风细雨,恐难禁。   “我只是不想她为难罢了!”沉默半晌,他才郁郁然地说道。   “为难?女子若是所嫁非爱,恐怕就是痛苦一生了!”萧玉嬛,一声叹息。   倏然!   他,眼底波光微漾。   “我若是真爱着一位女子,就是拼了性命,也断然不会让她痛苦一生的!”萧玉嬛继续言道,有意地加重了语气。   那人,墙边伫立。   依旧,不语。   “今日,可是最后的机会了!”萧玉嬛,特别地提醒着。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统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春风,细细。   墙内,一枝梨花轻颤。   吹成,蝴蝶飞。   沾落,素裳。   “痛苦一生?”他,深思陷入。   倏然!   眼底,波光粼粼,起伏。   心潮,涌动。   “魏雅,备车!”他,一声突唤。   小院。   一枝梨花入墙来,清淡似梅妆。   春意。   知多少?   院外。   花木丛后,萧玉嬛慢慢地走了出来。   望着马车,渐渐远去。   笑意,一抹。   好合意!   今日,她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身后。   一树山茶,欲燃似火!   紫云轩。   朱藤花,已抽簪。   妆奁前。   人儿,一身龙凤喜服,镜儿凝着,正神伤。   “荷儿,你可真是决定好了?”身后,灵宾抚摸着人儿的一头秀发,轻声问道。   “婚嫁之事,向来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更何况沈家有恩于我,又岂能辜负。”人儿,眼底深黯了下来。   “那他呢?难道你就不怕他伤心。”灵宾,继续问道。   “他身份尊贵,我岂能让他背上夺人之妻的困厄之名。”人儿,心思深重起来。   乱红,飞过秋千去。   恰!   寂寞黄昏,梨花满院,长门深闭。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灵宾,意味深长地悠悠念到。   “好一首《凤求凰》!说来,这卓文君可真是一个奇女子。”人儿,心弦微微触动。   “是呀!当年,她随着司马长卿夜奔而去,可真是冲破了孟夫子所谓的‘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的樊篱呀!”灵宾顺势而下,一番长论。   镜中!   人儿,眸光凝住。   “其实,他的心里一直都很痛苦,已然无法自拔,只是生怕你两难,才不得已选择了放弃。”望着镜中人,目光正深凝,灵宾不禁透露着。   人儿,一怔!   眸光,更深凝。   “你若是真决定了嫁给沈清,以后就万万不可再心心念念着他了,若是不能做到,索性就效仿卓文君,为了爱情而轰轰烈烈地活一回,哪怕亦是当垆卖酒。”灵宾坚定不移地说道,目光明亮若柳月。   可谓!   深情之人,最懂深情之心。   灵宾深知,但凡痴情的女子,若是不能“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终将一生饱受情感的煎熬。在此点上,她与萧玉嬛皆是有着一致的感同身受的。所以,她不希望看到人儿痛苦一生,这才不禁善意地鼓励起来。   人儿,又是一怔。   瞬然!   目光清亮,如深山之泉,春阳映来。   是呀!   她,的确是不能忘了他,若是不能与他“白首不相离”,她定会一生煎熬。   更何况!   他,已痛到无法自拔。   这该,让她如何是好?   “荷儿,现在决定可还来得及!”见人儿一直深思不语,灵宾不禁又提醒着。   窗外,黄鹂几声。   “灵宾,带我去找他吧!”镜中,目光终于坚定了下来。   决定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好!”灵宾,一声。   窗外。   朱藤花,已抽簪。    ☆、半池开满   沈府,后门。   小院,仍见海棠一枝,出墙来。   一人,墙外立着。   墙内。   一双新人,入洞房。   人儿呵!   肝胆,俱烈。   “我,竟来晚了!”萧统,懊恼着。   手心里,指印深深。   远处!   又传来一阵鞭炮声,依约却很刺耳。   小院。   一枝海棠出墙来,潘妃醉酒。   又!   滴滴,血染。   紫云轩。   有人,更是肝肠寸断!   屋内。   佳人,已无了影踪。   “荷儿,你是去找他了吗?”沈清,心底巨浪狂奔。   卷来!   狂风,暴雨。   不久前。   快行拜堂礼时,柔姑突然来报说新娘子不见了。这一下,可是急坏了沈家二老。   要知道。   这可是,圣上赐婚呀!   怎么办?   情急之下,只能偷摸着找了个侍女来代替拜堂,以期能尽快找到人儿,然后瞒天过海。   事后!   荷晚,依旧是沈家的媳妇。   窗外。   一朵紫簪,待拆。   “阿母为此急病了,你可知否?”沈清走到窗下,凝视着花儿,自言自语着。   好忧伤!   心,碎了一地。   骤来!   雨横,风狂。   “你,还会回来吗?”心底儿,又起迷茫一声,落花狼藉。   是否?   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或许!   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绝望呵!   窗前。   朱藤花,似仙裾摇曳。   正含苞,如玉。   何时,来绽?   月光,如水。   趁着!   静夜,无人。   宫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地行来。   水方斋。   梨花风静,鸟栖枝。   是相知?   孤影里,一人立着,失了魂魄。   恰!   草木,萎靡。   那人呵!   正心事难诉,明月寄断肠。   “咔吱!”   突然!   悄悄一声,梨花月色里,门儿被人轻轻推开。   他,全然不察。   “皇兄!”身后,一声。   似!   黄莺,出谷。   他,这才回转身来。   “灵宾!”他,一脸讶异。   “是在想她吧?”月色里,灵宾巧笑情兮,若隐若现。   “我......”他,话儿顿住,一时难以启齿。   “她在兰池等你!”灵宾,字字清晰说出。   他,怔住!   心上,月鸟鸣泉林。   “难道她?”他,难以置信!   一时里,竟回不过神。   “还不快去!”灵宾,催促着。   “好!”他,这才反映过来。   心上!   促管繁声,情来澎湃。   小院。   人影迅速消失,恰疾风闪电。   月下。   梨花风静,鸟栖枝。   是相知!   兰池。   月光,如水。   一人,远处柳下走来,正轻轻靠近。   池风,细细。   柳条儿,翠裙摇曳。   穿入。   “的确是她!”他,有些激动,荇草清波惹乱。   池边。   正在,眼前!   那人儿,曾令人撕心裂肺......   恰当年!   她,一袭罗裙白似雪,依旧临池远眺,幽幽白荷开满半池。   却!   多了,等待。   他。   心儿呵!   红蓼滩头,绿风摇。   一步、两步、又一步......   人儿,身后抱住!   一缕梅香,幽幽淡淡而来......   怔住!   “他,来了!”她,心儿轻轻一颤,如花枝。   月光,幽吐。   “那晚,月色正好,我遇见了他,他自唤半池。当时,我还不解其意,今夜总算是明白了。看!这幽幽白荷,依旧半池开满。他心中的那半池,是否开满依旧?”她,幽幽地说着。   春风,心上柳拂。   “开满了,开得满满的!”他,春水漾波,将她搂得更紧了。   “我去找过你,可拜堂礼已经开始,原以为从此错过!”他,继续说道。   语气,仍是后怕不已。   突然!   指间,清泪一滴,滑落。   “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他,温柔又着急。   “不!我正高兴着。”她,细软地说道,沉浸春风。   又是,清泪一滴。   月光,映来。   远眺。   半池如仙,清彻骨,无尘俗。   “还记得它吗?”她回转身来,一枚美玉正手心处清逸绽开,是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怎不记得!”他,亦怀里掏出。   手心处!   一朵芙蓉,自然可爱,亦恬静清逸。   知否?知否?   等了千年呵!   情来,潮涌......   人儿,又紧紧相拥。   “知道吗?差一点儿,我就要永远地失去了你。”他,暗自庆幸着。   却!   依旧,惊悸未定。   要知道,这可是失而复得,怎能不惊悸?   唯恐!   再,失去。   “我,又何尝不是!”她,亦感慨应来。   池风,又来。   绿了柳叶,情意裁开。   更!   坚定了。   此生,不再放手。   “君当做磐石,妾当作蒲苇。”他,手指抚上她的发如缎,深情念来,一字一句,坚如磐石。   “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怎能不解意?她,深情和上。   乍来!   耳际,一抹鼻息销魂。   情难自禁呵!   他,两瓣温柔,沿着耳际,慢慢滑来。   ......   吻上了!   唇儿,娇软。   池边。   一双人儿,尽缠绵。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月光,流泻。   幽幽白荷,半池开满。    ☆、梅发莲入   几日后。   小巷,偏僻。   那名唤绘英楼的客栈前,一辆精致的马车正门前停靠。不一会儿,便见一对年轻男女从中走出,欲上车去。   是荷晚与萧统!   身后,魏雅与小桃正紧随着。   马车内,情意绵长。   “荷儿,这几日真是委屈你了。”他,万般心疼地说道。   此时:   他,正温柔地搂着她,万般依恋。   她,正恬静地靠在他的肩头,心甜如蜜。   “没什么委屈的,倒是辛苦你了。”她,言语里亦是万般心疼。   这几日,为了躲人耳目,遮掩她抗旨逃婚的已然事实,他便将她先暂时安排在了人来稀少的绘英楼,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才来接她。   不知不觉中,马车驶入了玄武湖畔。   “这不是?”她,惊讶起来。   “是的!这便是上回母妃办寿宴的地方。”他,紧接答来。   “若是被人发现了,该如何是好?”她,不禁担忧起来。   “放心,我都安排妥当了。”他,笑意捻起,是稳妥。   “嗯!”她,放心地点了点头。   很快,马车停下。   他,仔细地将她抱下车来。   眼前。   小道,修竹连片,性孤高,和烟绿。   曲径,通幽。   他,拉着她的小手儿,深处行去。   不多时,一处僻静的清幽小院眼前出现。   “藏荷小筑!”她,望着院门上方的匾额,逐字念道。   倏然!   脸儿红了,桃花两朵。   “这名儿,莫非也暗藏着对小姐的心思?”小桃快人快语地戏谑着,眼儿瞟去,笑意葱茏。   “是的!”他,答得好干脆,含情脉脉地望了心底人一眼。   何必,不干脆?   如今,二人情已如蒲苇和磐石,正是你侬我侬,一些深情无须再遮掩。   此时!   她,脸儿更红。   当着旁人的面,他怎可如此直白?   “看看!可是喜欢?”他,柔情问来。   院门,已被轻轻推开。   “好美!”小桃,不禁脱口而出,赞叹着。   望去。   小院,不大却很雅致。院内,屋儿一座。   屋外。   修竹几竿,小桂一丛,院边生。   幽绿,染棋台。   墙角,绿萼一株,古木疏瘦,天工剪裁,正墙外伸出,香魂无痕。梅边,小池一方,菡萏几朵,正娉婷。池中,小鱼儿三、四条,正得水之乐,惹得菡萏绿萼,恰缠绵,影相乱。   “好雅致!”她,亦慨道。   突然!   目光停住,在屋儿上方。   “梅发莲入!”他,顺着目光望去,屋儿门头上的匾中字,深情念来。   她,望向他,笑花轻绽,若会意。   他,将屋门推开。   倏然!   眼儿,一亮。   “梅发莲入!”她,不禁又慨起。   四周环顾。   只见,一幅雅致的《梅荷柳桂图》正绘于屋内的正壁。书案上,素色瓷瓶静如处女,绿柳一枝垂,拂上《诗经》几卷。   风儿,翻来。   恰见!   《野有蔓草》篇......   小窗,临院。   窗纸,白如缟素。   细看去。   菡萏梅枝,绿竹丛桂,墨影妙趣,正窗上摇曳生姿。   妙绝了的天然画图!   “荷儿,知道吗?这藏荷小筑可是用尽了我全部的心思构筑而成,藏着的可全都是对你的一往深情。” 他,突然开口,眼底春风微起,幽幽说道。   是呀!   爱情就是如此,有时只是一眼,便已坚无可摧。   五年前,正因此坚无可摧,却又佳人寻无期,他便在这蓬莱岛的幽静处,用了两年的时间,将所有的深情与等待,化为了这藏荷小筑。   如今,不再等待。   小荷,终藏!   “岂能不知?若鲍参军在世,亦定感荡于怀,那首《春日行》,竟被君化为了这般情深。”她,眼底春波微生,正心怀感荡。   继而!   “梅始发,柳始青。”她,鲍照诗句,幽幽轻来。   “入莲池,折桂枝。”他,鲍照诗句,幽幽接上。   两颗,心儿呵!   正一池秋水,漾波。   “两相思!”她,又念来。   “两不知!”他,又接上。   静默了......   人儿,相望眷恋。   是呀!   曾经,他和她皆是“两相思,两不知”。   如今,是相知!   “我对你的深情,五年前就已牢牢地藏在了这儿。”她,心口摸上,眼底闪烁如星子。   情来,潮涌!   他,一把将她抱过。   “山无棱,江水为竭。”他,无可动摇。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她,无比坚定。   人儿,更是深情相拥!   眼底,风微起,波微生。   忘却了,天地。   只知!   梅发,莲入。   他是绿萼,她是荷。   从此!   两相思,两相知。   维士与女,芍药赠之......   宫道。   月色,微茫。   有人,正回水方斋,人影悠长。   “不知沈清可好?”萧统,不禁担忧起来。这几日,光顾着心底佳人,他竟险些忘了那伤心人。   要知道。   那人的伤心,竟是因他而起的呀!   此时,他深深地自责着,在心底处,可又无可奈何。毕竟,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儿,并非一厢情愿。   “他可是有一段儿没上东宫了,活儿亦堆了许多。”魏雅,回禀着。   萧统,愣了愣。   “没来便没来吧,堆着的事儿就交由其他人,毕竟是我负了他。”他,长叹一声,继而说道。   “殿下莫要过于自责,情来了是谁也不能控制的,更何况您曾经不是亦努力过了吗?”魏雅,安慰道。   月出,孤独。   萧统行着,凝望着月色昏黄,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   水方斋,已在眼前。   “沈清!”萧统,惊讶唤出。   好突然!   此时,沈清正面对着他,院中立着。月色下,寂寥的身影清瘦了许多,憔悴尽。   “可是来了许久了?”萧统,即刻迎上前去。   “还好!”沈清,苦涩一笑,已无了往日的生气。   恰如!   草木,枯萎。   “快进屋去!”萧统,亲密地拉起憔悴的人儿,直往屋里去。   “她,可是来找你了?”刚要踏入门槛,沈清倏然问来。   萧统,愣住!   “他,终于问出了!”心底儿,声起。   的确!   这段时日,沈清备受煎熬,如鱼沸汤锅,虽然早就猜到了问题的答案,但他就是不敢面对现实。知否?对于他而言,这该是多么残酷的事实,是会令之肝胆俱裂的啊!但今夜,他还是鼓起了勇气,即使肝胆俱裂,亦必须裂得明明白白。   “是的!”萧统,直接答来,心却在难过。   他知道!   他的回答,定已让那憔悴的人儿更是雪上添霜。但是!他,必须据实答来。只因,有时遮遮掩掩,更是一种伤害。   譬如!   嘉草受于风雨,若不乌云揭开,恐是毁于淹溺。   如今,据实答来,即使再痛,或许只在一时。若是掩盖,恐怕便是长痛了。   正所谓!   长痛,不如短痛......   “她,可还好?”沈清,问来。此时,他的确是心如刀剜,正如嘉草,风雨冲之。   却!   依旧,惦记着她。   “放心吧!我已将她安排在了蓬莱岛。她,就是一直惦记着沈夫人。”萧统答道,心底滋味难言。   “阿母的确是急坏了,但并无大碍。”沈清,掩藏了实情。只因,他不想让她担忧。   其实,沈夫人急病了,且一病不起!   沈清啊,沈清!   为何?   至此,你仍旧为她着想。   “对不起!是我负了你。”萧统,一脸歉意地望向眼前人,月光如水,却乱了眼底。   沈清,一怔。   “此生好好待她,莫要辜负了!”好一会儿,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目光突然变得清亮起来,却字字心疼地说道。   怎能,不心疼?   但!   成全,亦是一种爱。   其实,在来水方斋之前,沈清就已经决定了要放手。   毕竟!   事已至此,不放手又能如何?   毕竟!   他是如此地深爱着她,只要她幸福了,他也便幸福了。   月光,映上。   萧统,坚定地点了点头。   又如,磐石!   “保护好她,莫要暴露了。那日,我们已找了侍女临时顶替,事情算是暂时遮掩过去了。”沈清交代着,依旧心系着她的安危。   “放心吧!此事,我早就料到了,那日拜堂礼时我正在府外。所以,这才将她安置在了蓬莱岛,那里毕竟是我的私游之所,不大引人注意。”萧统,字字答来,却字字刺痛了沈清的心。   原来!   那日,他竟一直守在府外。   “如此便好!照顾好她。”沈清,清浅一笑。心底,忧伤依旧,难以遣怀。   小院。   月季如雪,满墙。   月色下,沈清转身离去。   刚欲出院门时,他忽然停住,回转身来,轻声问道:   “你是何时认出她的?”   萧统,讶住!   “在招隐山时,便已认出。”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倏然!   沈清,肩膀微微一颤,苦涩笑笑。而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消失在月色微茫中。   “原来,五年前的事他早就知道!”萧统,独自伫立,不禁慨起。   小院。   月色微茫,唤不醒倦鸟。   依旧!   一墙月季如雪,空候。   院外。   墙角,沈清立着,一树梨花早已香消玉殒。   心。   正割裂,片片。   “招隐山?”他,一弯明月仰望,又痛上心来。   依旧,记得。   那年,那人在招隐山编修文选,而他也正是为了给那人送去所需的几车书籍,这才奉令上的招隐山。可!早知偌大的招隐山,二人也竟会遇上,他是断然不会带她前去的。纵使!心底儿,再是疼爱。   但如今!   说这些,又还有何用。   谁知?   招隐山小住时,为了避免二人相遇,他可是将荷晚安置得能远则远了。但没想到,终究还是事与愿违。   看来!   一切,皆是天意注定。   墙角。   伤心的人,长叹一声。深知!纵使再痛,亦必须面对这前世里就早已注定了的缘!   月,朦胧。   人影,寂寥映上......    ☆、山水有清音   又是,江南好时节。   玄武湖。   水远烟微,荷花开满,拥红妆,翻翠盖。花底,画船撑入,荷叶罗裙一色裁。   鸥鹭,闲眠。   他,正一枝芙蓉搴采,伊人递去。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她,望着手中芙蓉,口里吟来,小脸儿红透。   “江南采莲处,照灼本足观。况等连枝树,俱耀紫茎端。同逾并根草,双异独鸣鸾。以兹代萱草,必使愁人欢。”他,小诗作来,满面春风。   无风。   绿水似琉璃,画船儿轻轻剪开,涟漪微动。   人儿,缱绻依偎。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时,你亦是望荷诗吟。”他,凝神在她的脸边,春水含情。   “是呀!那首小诗竟被你听了去。”她,羞涩地说着。脸儿,胭脂染,恰水边芙蓉。   “对了!一直未曾问你,那日你为何会出现在皇宫?”他,眼儿依旧春水含情。   “是清哥哥带我去的!不知为何,阿父阿母向来不许我接触皇室,所以那皇宫便是从来没去过的,但又总是好奇着,总想瞧上一回儿。那日,清哥哥拗不过我,便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偷着带我去了,好在没被发现。不过,自此以后不管我再怎么央求去上一回儿,可他就是不答应。所以,我也就没了去寻你的机会。”她,芙蓉捧着,秋水盈盈,水面望去。   “原来如此!”心底儿处,一声。   他,恍然大悟。   忽然明白!   为何她随行至了招隐山,沈清却不向他提及。还有,自从那日以后,为何沈清就再也绝口不提她。   其实!   那日兰池,沈清就已经发觉了他与她之间那暗暗滋生的情愫。   “那你呢?”她,靠在他的肩上,小小声地问着。   眼波,芙蓉映上。   “什么?”他,回过神来,却没听出她所问何事。   “那段时日,你为何总是避着我,难道是心里还有人未放下?”她,偷偷地瞟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地垂下头去,却往他的肩头靠得更紧了。   怀里。   芙蓉,清香淡淡,彻底红。   “你在质疑我?这些年来,因着你,东宫里除了太子妃,你可还曾见过其他的女子?况且,太子妃还是父皇与母妃为我纳下的,在与她完婚不久后,才遇见的你。从那日起,我便痴痴地为你独守了五年,你竟不知?”他,向来淡定。此时,竟有些紧张起来,额上雪珠几粒冒出。   她,一怔!   “原来,他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我!”心底,慨起!春风,细细暖来。   其实!   她,好贪心。   虽然知道他一直都深情于她,但不知为何,她却如此贪婪地苛求——他的心底,她是唯一!毕竟,曾经是那么剜心地以为,他为了妙然而躲避过她,所以情至浓时便不由得又多了几分自私和不自信。   “怎不知?”她,望向他,连忙为他拭去额上的珠粒。这才知道,真不该如此试探他,简直就是杞人忧天。   他,仍旧有些紧张,将她的手儿紧紧握住。   生怕!   她,还在误会他与妙然的感情。   画船,依旧花底撑行。   芙蓉出水,自然清新,向脸两边开。   “把手摊开!”她,拿出一枚绣花锦袋,从中抓出了一把莲子,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莲子清如水!”随后,小诗又吟,意味深长地笑开。脸际,芙蓉映着,秋波儿荡漾。   他,愣了愣。   莲子,清如水?   倏然!   他,目光深情投去,一把将人儿紧搂在怀里。   心有灵犀啊!   她,分明是在暗示:   已心知!   他,情真如水纯洁,纯洁得只能容得下她一人。   而她,亦如是......   “以后可不许再质疑我了,好吗?”他,贴上她的耳际,温柔地说。   她,乖巧地点点头。   倏然!   远岸,哀筝一抹,苦含情,隐隐渐来。   芙蓉,叶叶愁。   遣谁听?   “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他,湖面远眺,诗句吟来,沉思陷入。   “好一个‘山水有清音’!五柳先生曾曰‘丝不如竹,竹不如肉’。其实,无论丝竹还是肉,又岂能比得上山水清音。”她,亦寻味着。隔了一会儿,诗句吟来:“春心澹容与,挟弋步中林。朝光映红萼,微风吹好音。江垂得清赏,山际果幽寻。未尝远离别,知此惬归心。”   “你喜欢谢宣城的诗?”他,望向她,又将她往怀里靠了靠。   她,点点头。   然后,无限寻味地言道:   “不知为何,谢宣城的诗每每读来,总觉着莫名的亲切,亦总是向往着能同他一样,伴着那‘微风吹好音’,而山水间‘归心’。”   “我又何尝不向往左太冲的‘山水有清音’,若能归隐于山水间赏文编选,伴以白云、丹葩、阳林、石泉,趣以纤鳞、灌木、秋菊、幽兰,甘愿‘投吾簪’!”他,亦慨起,字字是憧憬。   “还记得《越绝书》中,范蠡与西子泛舟五湖的典故吗?”她,向他眼底探去,深情绵邈。   恰!   远山,连绵悠长。   “若有那日,你可愿随我荡舟五湖,山水间共编选?”他,会意地笑了笑。   此时。   他,岂能没听出她话里的暗示?其实,她之意恰是他所想。   “愿与君坐看江上雪,云水暮,归去来兮。”她,笑意悠远。   “莲心,似我心!”他,深情一声。   只见!   芙蓉又采,佳人递去。   花底。   画船撑开,人儿缱绻。   山水,有清音......   章华殿。   有美一人,蝉鬓含绿,罗衣拂黄,正香炉前立着,寒灰乱拨。   玉容,寂寞。   “秋棠,你回来了!”一发觉殿内有动静,妙然即刻打起了精神,香箸放下,目迎着人儿靠近。   “有何消息?”她,继续急切地问道。   “总算是查出来了。”秋棠,气喘吁吁地说道。随后,便见她贴上了妙然的耳朵,窃窃私语起来。   倏然!   玉容一怔,呆若木鸡。   “没想到她竟敢抗旨,难怪近段殿下总是往那蓬莱岛去。”秋棠,气郁难平地说道。   妙然,泪欲垂。   是呀!   她,原以为随着那人的出嫁,他便会慢慢地将心放下。于是,她决定继续等待,直到他回心转意的那天。   静候着!   他,亦能回头好好地看上她一眼。   可近段,心细如发的她却发现,憔悴已久的他,突然活色生仙起来,且还每日都出宫而去,且一去便是至晚才归。   不得不,令人疑生啊!   如今,疑惑解开了。   却唤来!   幻想,破灭。   好绝望......   “秋棠,今日打探之事儿切莫再道与任何人,否则太子亦会受到牵连。”妙然,交待来。   眼里,泪噙。   哀来呵!   痴情之人,纵使伤痛似无涯,绝望似海深,却仍旧会拼劲全力保护着心底那人。   案上。   香灰,早寒。   心!   似,死灰。    ☆、一笺唇红   沉香殿。   萧玉嬛,妆奁前坐着,懒手弄梅妆。   案上,荔枝颗颗盘中鲜亮,真珠红,色夺晚霞。   亦!   无心,去尝。   原以为,萧统去沈府找了那人,事情便有了转圜,可却没想到,沈清还是娶了她。   计划落空!   愤恨,且失落......   此时,只见折柳匆忙地进殿而来。   “公主殿下,沈府那有消息了。”折柳靠上前来,毕恭毕敬地回禀着。   “说吧!”萧玉嬛,手上倏然停住,梅妆尚残。   “那狐媚子逃婚了,他们便临时找了个人侍女来冒充顶替。”折柳,小心翼翼地说道。   “真的!”萧玉嬛,即刻涨了情绪。   看来!   计划,终得逞。   “千真万确!可知那冒充的侍女是何人?”折柳,一脸神秘。   “何人?”萧玉嬛,来了兴趣。   “竟是舟儿!”折柳,得意地言道。   “舟儿?”萧玉嬛,一脸不知。   “就是那狐媚子的伺候丫头!上回儿您交代了以后,我就是安排她潜进了沈府。这回儿,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消息传了出来。”   原来!   萧玉嬛,竟一直安插了眼线。   此时,折柳字字清晰地说着,更是得意了起来,自以为功劳不小。   “原来是她!折柳,这回儿你做得不错,这枝和田玉簪子赏你了。”萧玉嬛,情绪颇佳,随手挑了枝精美的玉簪子递到了折柳面前。   “谢过公主殿下!”折柳行礼,然后兴奋地接过赏赐之物。   “折柳,那些进贡来的笺纸在哪?”萧玉嬛脸际明媚,晴朗无云。   瞧!   梅妆又添,山眉儿细画,檀唇点。   口脂,印上......   月色朦胧,入柳。   絮池。   一管玉箫,声声咽。味凄然!水远云孤,红叶俱残。   沈清呵!   柳风斜,清箫在手,人影清寂。   “好凄凉的箫声!”身后,萧玉嬛娇软一声。   箫声,骤停!   回转身来,只见人儿正映着月色朦胧,云鬓轻堆,芍药簪斜,妩媚更添。   “夜渐深,你怎会来此?”沈清,颇感惊讶。   “难道,你不希望我来?”萧玉嬛语儿娇柔,反问着。   沈清,欲笑还敛。   “箫声如此忧愁,可是有心事?”萧玉嬛,继续故意问着。   “怎会?月出当空,池水生凉,故摹景一曲罢了!”沈清即刻掩饰着,云淡风轻地一笑。   “池水生凉?我看,是心儿生凉吧!心底的人儿,已不见踪影,怎能心不生凉?”萧玉嬛,酸酸地说道。   何时?   他,亦会为了她而心儿生凉。   沈清,愕然!   “莫非,她知道了什么?”心底,担忧起。瞬间,眼前人紧凝去,一时语塞。   月儿,柳梢眷恋。   萧玉嬛,目光迎上。   “他,这是在看我吗?”萧玉嬛,心底儿好欣喜。   “给你!”转瞬,她脸畔桃花生红,笺纸精美慢慢抽出,塞至了沈清的手里。   而后:   转身,跑开。   羞答答......   似,月下蔷薇。   池边。   风儿长柳剪开,人影清寂。   惊愣住!   笺上,两瓣唇印入眼来,香盈一池。美人呵!衷情诉,尽思量。   莫!莫!莫!   柳风斜,月染来,一笺唇红......    ☆、山雨欲来   皇宫后苑。   小雨初晴,细叶低含绿,醉蝶怜红药。笼翠亭外,小池水清,嫩荷朵朵青钿小。   亭内。   萧玉嬛,手摇纨扇,倚栏赏着。池中,小荷尖尖,蜻蜓立上。   美人,好情绪!   “他约我来此,可是接受我了?”萧玉嬛,一想到了那笺唇红或许已经打动了心底人,便不由得欣喜暗生。   池中,芙蓉影倒。   “玉嬛!”沈清,终于来了。   “你来了!”萧玉嬛迎上前去,纨扇半遮面,羞从脸上生。   人儿,面对着......   沈清,似有犹豫。   “怎么了?”萧玉嬛,更多了几分期待。   眼前的人呵!   是害臊着,难以表白吗?   “这个还给你。”犹豫了好一会儿,沈清才将一卷笺纸拿出,递至了人儿面前。   萧玉嬛,一怔!   是天崩。   “为何?”心,已断裂。   “纵使此生孤单,我的心底儿亦只能容下一人。”沈清,目光微动,有点忧伤,又却执着。   “为何如此固执?”萧玉嬛问着,心有不甘。   原来!   那一笺唇红,竟是自作多情。   为何?   她,痴心相付。   他,却还是无动于衷。   为何?   那女子都已远去,他却还要如此固执地守着,宁愿孤独一生,也不愿将她接纳。   恨!恨!恨!   “东宫还有些事儿,我先走了。”沈清未答,只是清浅一笑,便目光深邃着告辞而去。   怎来答?   一些痴情,唯有己知。   池中,小荷尖尖,蜻蜓仍在。   亭内。   一人,山眉儿怒敛。手中,笺纸已微皱。   岂会,善罢甘休?   长恨,一生!   公主府。   屋内,紫帘翻飞,金兽香浓,玉瓶儿花吐妖媚。屋外,一人正阶前耐心候着,已有多时。此人,正是驸马殷均,一位远近遐迩的大才子。   只惜,此人身形瘦小,貌甚丑悴,难怪萧玉姚会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那妙有姿容的亲叔叔——萧宏。   终于,宫人出现,紫帘掀起。   “驸马请进!”宫人,请着。   “公主可是又要故伎重演?”殷均心里直嘀咕,忐忑不安。   房门,打开。   果然!果然!   房内望去,只见又是那丑陋狰狞的字迹,满墙满墙,如臭蝇,正龇牙咧嘴地朝他蜂拥冲来,无所顾忌地嘲讽着:   殷睿!殷睿!殷睿!殷睿!   不堪,入目!   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代名士之后,虽然其貌不扬,但这也并不是他的错呀!   怎可,如此?   竟将他的阿父,来侮辱!   殷均气得直发抖,倍觉羞愤地转身冲出门去。   萧玉姚,望着殷均羞愤离去的背影,不以为然地长笑不止。在她眼里,殷均只不过就是个丑陋不堪的滑稽而已,捉弄捉弄他,不失为趣事一件。   更何况!   今日,又是规定的合房日,她更要借此将他气走,她可不想与这形如土木的人,同床共枕。   “皇姐!”忽然,萧玉嬛的声音响起。   “玉嬛,你来了!”萧玉姚立刻笑声止住,目迎着所来之人。   “你又捉弄他了?方才,可是见他气冲冲地出去了。”萧玉嬛边说着,边青着脸走到萧玉姚面前坐了下来。   “不用理他!玉嬛,你怎么了?”萧玉姚,即刻察觉出了萧玉嬛脸上沉积的愤郁之气。   “沈清将我拒绝了!”萧玉嬛气郁在胸,心有不甘地说出。   “拒绝?这可从何说起!他都已经娶了那狐媚子,你竟还向他表白?”萧玉姚一脸的疑惑,显然不知情。   “那狐媚子抗旨逃婚了!”萧玉嬛,语气好愤恨。   “逃婚?”萧玉姚惊讶起来,立刻坐直了身子。   “没错!”萧玉嬛,加重了语气。   “没想到,这狐媚子竟有此等胆量。”萧玉姚,眼里划过一道阴森的光亮。   “真不知,我到底哪里不如她?事已至此,沈清仍放不下她,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肯接纳我。”萧玉嬛嫉妒着,有些恨,又有些悲伤。   “如果她死了,或许沈清便死心,说不定也就接纳你了。”萧玉姚,挑唆着。   上回儿!   自从冷宫里的秘密被荷晚发现以后,萧玉姚就一直在想着法子除掉她,可每次总能让她侥幸逃脱。如今!机会大好,萧玉姚又怎能轻易放过?   “我也巴不得她立即死掉,但如今我们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又从何谈起?”萧玉嬛目光恶狠狠,巴不得荷晚立即从她眼前彻底消失。   “要找到她,其实并非难事。”萧玉姚呷了一口茶,卖起了关子。   “快快说来!”萧玉嬛,急不可待。   “她与维摩有情,此番抗旨想必也是因着他。估计,这会儿维摩已将她藏起来了,所以盯紧维摩便可。”萧玉姚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还是皇姐高明!”萧玉嬛坏坏地笑了起来,心中又燃起了几分希望。   只要!   那人,彻底消失。   沈清,便是她的了,永远只能是她的了!   窗外,风起。   蝉儿,声声哽咽,落红翻飞。   恐怕!   又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借刀杀人   太极殿。   一人,獐头鼠目,正毕恭毕敬地殿下立着,朝殿上之人禀告着什么。   此人,正是朱异!   说来,他可是萧衍跟前的大红人,深得宠信,经年不衰。究之,无非就是此人极擅察言观色,阿谀奉承之道。   “真有其事?”萧衍,龙颜怒起。   “千真万确!”朱异,响亮说来,却是一脸奸佞。   “胆敢抗旨,还瞒天过海,何以言忠?”萧衍,又是一声怒来。随后,目光怒敛,又缜密思虑起来。   朱异,脸上猥琐着。   “去沈府将人带来,朕倒是要亲自听听他们该如何解释。不过,沈尚书毕竟乃朝中重臣,故行事还需拿捏些分寸。”隔了好一会儿,萧衍龙口终开,明显地火气压着。   此时,萧衍很明白,对于沈约这样的开朝功臣,还是得注意朝中议论的。   “是的,陛下。”朱异回道。眼底,一抹毒辣悄然滑过。   小人,得逞!   殿内,依旧龙颜盛怒。   几日前。   朱府,后花园。   遍植着,奇花琼树千样。柳间,水亭如画隐隐,弦管靡靡,燕语莺啼,时时而来。   萧玉姚,手摇纨扇,步摇云鬓春俏,蝴蝶飞上。   不远处,走来。   水亭内。   只见,一方长约四尺有余的昆仑玉屏风即入眼来。细瞧去!屏上,那仙鹤、古松、梅枝精雕细琢,栩栩如生。   此时,朱异正手执白玉觞,柳腰香软左右,屏前欢笑。   沉迷在!   绣裙裁绛绡,莺娇燕软。   案上,金盘犀箸光错落,异果掩映,令人垂涎欲滴。   “朱大人,好兴致呀!”萧玉嬛,妖娆照人地亭内走入,睨了诸人一眼后,便寻了处近水边的位置,高傲地坐了下来。   弦管声,骤停。   朱异,这才反映过来,玉觞放下,即刻行礼。   “长公主殿下可真是贵客,府中所过之处皆可谓是蓬荜生辉。”朱异,又发挥起了阿谀奉承的本领,边谄媚地笑着,边挥袖示意一众人等回避。   “蓬荜生辉?朱大人可真是谦虚,府内遍是奇花异草,古玩珍奇,光是亭中的这屏昆仑玉可就价值连城啊!”萧玉姚,边艳羡地瞟了一眼那屏白如凝脂的美玉,边小呷了一口茶。   池中,嫩荷朵朵香盈。   “这屏昆仑玉再怎么名贵,又哪里比得上长公主府上的那树南海珊瑚?长公主殿下若是喜欢,鄙人的这屏爱物,待会儿就命人往您府上送去。”朱异,又是谄媚一笑。   果然!   他,还真是一位察颜观色的能手,萧玉姚眼神里的变化,可是被他体察得透彻干净,就连这溜须拍马,亦是不遗余力,舍得的很。难怪,可常青于圣前,经年不衰!   “那本宫就谢过了!不瞒朱大人,今日来府上可是给你带了个天大的好消息。”对于此份馈赠,萧玉姚倒是接纳得毫不客气,颇是顺其自然。不过,今日来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她,又岂能轻易忘记!   “哦!那鄙人,可是要洗耳恭听。”朱异,目光一亮。   “据可靠消息,沈尚书家的小姐可是在成亲之日,临阵逃脱了。这一下,倒是苦了那沈尚书,他只好冒着风险找了个侍女临时顶替,以图瞒天过海。可是,又哪有不透风的墙?”萧玉姚边说着,边有意地观察着朱异脸上的变化。   “这又与我有何干系?”朱异,果然是老奸巨猾!此时,正一脸平静,水波不惊。   “在本宫面前,朱大人就不必再掩饰本心了。只是听说沈尚书对朱大人向来不满,故这才好心地将消息送了来,看来倒是本宫自作多情了。”萧玉姚,话里有话地说着,暗带煽动。   “多谢长公主殿下的厚爱!不过,鄙人向来心宽,很多事情自是无挂于心的。”朱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是吗?   恐怕,是言不由衷吧!   朱异,真是一个不露声色,却腹里藏刀的狠角色。   “既然如此,看来是本宫多心了。不过,本宫这儿还有一个很新鲜的消息,不知朱大人可感兴趣?”萧玉姚问着,继续故弄玄虚。   要知道!   萧玉姚向来心思缜密,朱异的这点小把戏又岂能瞒过她的眼儿。   “哦!说说看。”朱异,果然很感兴趣。   却!   仍旧,一副漠不关心状。   “她,现在可是藏在蓬莱岛。据知情者称,太子殿下好像还特别为她建了个藏荷小筑。”萧玉姚用手理着云鬓上的金步摇,若无其事地说着。   今日,一早。   当萧玉嬛把这个消息通报给她后,她便即刻起身往朱府而来。看来,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有所盘算。   此时。   她,确定!   朱异,肯定是将话儿听进去了。   “这个消息果然是挺新鲜的。”朱异,事不关己地说着,眼里却倏然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又迅速转瞬即逝。   看到了!   萧玉姚,早就看到了!说起这察言观色的功夫,萧玉姚可一点儿也不亚于朱异。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本宫就不打扰朱大人的好兴致了。”萧玉姚,起身告辞。   很快!   水亭内,只剩下了一人,目光锋利如刀。   欲!   将人,千刀万剐。   池畔,柳摇烟。   小池,一枝小荷尖尖,却已横腰折断。   又是!   昨夜,那场无情的风雨。   软轿,华丽丽。   萧玉姚,轿内倚着,脸上竟是得意的笑。   得逞了!   好一个,借刀杀人。   街道。   阳光,毒辣辣。   却!   灼人,不留痕迹......    ☆、自投罗网   烟气,深重。   晋安王府,蝉噪声乱,弱风剪不断,仍在绿柳婆娑栖。估计,暴雨又将至。   柳下,一对人儿。   “这一去,真不知何时能再见面?”荷晚,和烟折下嫩柳一枝,递至了灵宾的手中。   动离情!   柳色,青青。   “来年岁终时,王爷会回京奏事,那时便可再见了。”灵宾,手执柳条,笑意柔柔地安慰着荷晚。   眼底,离愁起......   “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荷晚,依依不舍。   “嗯!如今事态未明,你也一定要小心谨慎才是。”灵宾,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了担忧之色。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到了荆州,可一定要常来信。”荷晚应着,离情甚浓。   “会的。”灵宾,应着。   随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口说道:   “对了!前几日我过府上看望过沈家阿母,她好像病得不轻。”   荷晚,愣住!   难道,是沈清故意隐瞒了?   “我负了你,可为何你却依旧如此相待?”她,心底震撼着!   岂不知?   那人,情真意重!   “王妃,马车已经备好,王爷已在前院等着了。”突然,素馨院中走进,上前请着。   “荷儿,那我走了。记住!一定要小心谨慎。”灵宾,难舍着。走之前,仍不放心地又强调了一番。   “快走吧!”荷晚,点点头,纵使不舍亦催促着。   只因!   迟早,是分离。   玉阶前。   柳丝长,已带轻烟又带蝉,依依。   一点,消瘦。   诉离愁!   教人,怎不伤情?   “那就在此别过了!”灵宾,不舍着离去。   “一定要幸福!”人儿正要走出院门时,荷晚一声突然又起。   灵宾,回转身来。   点点头。   横下心来!   人影,终是消失。   柳下。   荷晚,眉间一点深皱。   “小桃,回趟沈府!”荷晚,唤道。   新忧,又起!   小院。   蝉噪声声乱,暴雨将至。   小巷,深处。   沈府。   高墙下,有人正踟蹰。   “小桃,待会我该如何面对他们?”荷晚,好纠结!   欲进!   却又自觉,无颜面对所负之人。   逃离!   却又万般,牵挂病重在身的沈夫人。   进退,两难。   “这些问题迟早都是要面对的,既然来了,就勇敢面对吧!”小桃,鼓励着。   言之,有理!   “嗯!”荷晚点点头,决心终下。   墙角,青草露重。   “小姐,等等!”刚欲走出,小桃忽然轻声叫住。然后,连忙将荷晚拉回墙后。   定睛,一看!   “不好!”瞬间,小桃面如土色。   此时!   只见,沈约与沈清正被几位身着官服的人,“请”上了官府来的马车。虽说是“请”,但几人周身却不乏浓郁的阴重之气。   墙后。   荷晚,亦色僵如寒木。   顿然之间!   只觉,天崩地裂,山石巨响,海浪翻卷。   “他们已经走了,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吧。”小桃,推了推正僵硬如石的荷晚。   “阿母!”荷晚,颤抖着回过神来。忽然,她想起了沈夫人。   风一般!   焦心着,向府门跑去。   墙角。   细草碧色,愁浓。   府内。   花草鲜嫩依旧,却多了人心惶惶。   “荷儿!”柔姑房内走出,一眼就发现了迎面而来,正心急如焚的人儿。   “柔姑!阿母,可还好?”荷晚一发现柔姑,亦即刻赶上前去。   “可有人发现你?”柔姑问着,并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   荷晚,连忙摇摇头。   “那就好!夫人在屋里,快进去!”柔姑边说着,边急忙地将荷晚推进屋去。   屋内,一片阴寂。   翠屏幽冷,半开。屏后,沈夫人正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蜡黄,形如槁木,憔悴不堪。   “阿母!”荷晚唤起,扑倒在沈夫人的身上。   “荷儿!可是你?”沈夫人吃力着睁开眼来,眼底闪着几分惊喜,却又瞬间化为了惊惧。   方才!   沈约与沈清被带走时,沈夫人已然难以承受而昏厥了过去。此刻,她岂能让荷晚再入虎口。   要知道!   荷晚毕竟是沈夫人亲手拉扯大的,早就视如己出。若是她再出事儿,沈夫人必定会彻底坍塌。   “是我!”荷晚执着沈夫人的手,抽泣着。   “快离开!”沈夫人,语气紧张着。   “不!阿母可是在赶我走?荷儿自知负了沈家,还连累了你们。”荷晚,抽泣得更加厉害了。   “傻孩子,别哭!阿母从未怨过你,只是这里实在不安全,若你再被他们带走,我怕是更要支撑不住了。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别再回来!”沈夫人,疼惜地抚上荷晚的发。   “阿母,此事因我而起,我又岂能一走了之,坐视不理?我一定会想办法,挽回局面的。”荷晚拭去泪水,目光坚不可摧。   “听话!你阿父毕竟在朝为官多年,自有办法应付,你可万万不能轻举妄动,明白吗?你若是不听,以后便当没我这个阿母。”沈夫人狠着心说下了重话,眼底仍忧俱万分。   怎能,不狠!   荷晚的执着,她又岂能不知?   “阿母!”荷晚,又唤起。   欲执着呵!   却,进退两难。   “走!”沈夫人一把将她从床前推开,横下心来赶她走。   心!   却,好痛。   “不!”荷晚泪出,又欲扑上前去。   “柔姑!”沈夫人,狠心着唤来柔姑。   有谁知?   狠心,亦是一种疼爱!   荷晚,是心知。   “阿母!”荷晚难舍着,伤心欲绝。只见,柔姑硬将她拉出屋去。   咔吱!   门儿,紧闭   翠屏,幽冷半开。   老泪肠断,淌下......   或许!   今日一别,即成永别。   后门。   一树海棠烂漫天真,世事不知。   “荷儿,记住夫人说的话,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门边,柔姑又郑重其事地交代一番。   “若阿父与清哥哥出了事,这让我如何心安?”荷晚,已然不安。   “哎!荷儿。你可知是何人带走了老爷和三公子?”柔姑长叹一声,然后脸色沉重起来。   “何人?”荷晚,一脸茫然。   “朱异的属下!”柔姑,脸色更加沉重。   “朱异?”荷晚,又是茫然。   她,向来不关心朝政之事,所以自然不清楚朱异实乃何人。   “朱异为人奸佞贪婪,但却偏偏深得圣宠,为此老爷和太子殿下对他皆是偏见颇深,而对他们,朱异更是欲除之而后快。此次,可算是给他逮到机会了。”柔姑,眉头深蹙。   “都是我惹的祸!如此说来,我更是不能置之不理了。”荷晚,深深地自责起来,决心又下。   “胡说!正因如此,你才更不能任性而为之。朱异老谋深算,此时你若是冒然行事,不仅老爷和三公子回不来,恐怕连你都自身难保呀!”此时,向来宽柔的柔姑亦焦心起来。   “可是......”荷晚,又欲说来。   “没什么可是的!”柔姑即刻话儿打断,然后将人推出门去。   “牢牢记着,夫人说过的话!”望着门外的人儿,柔姑又严肃地再次强调。   荷晚,眼里泪噙。   大门紧闭,毫不留情!   ......   朱府。   奇花异草,香浓。   “大人,事情已办妥。”一位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向朱异回禀着。   人,亦猥琐!   “好!老家伙在朝内人脉复杂,又有太子撑腰,行事可要谨慎小心才好。”朱异,神情得意着,然后继续交代起来。   “属下明白!只是不知,为何不向皇上禀明蓬莱岛那沈家小姐的事儿,然后将她一并抓了来,这样即打击了老家伙,又可重挫东宫,岂不是一石二鸟?”中年男子,不解地问道。   是呀!   为何,不一石二鸟呢?   人皆知,萧统对朱异向来偏见颇深,再加上他与朱异的死对头沈约又交往甚密,故朱异当然盼望能除之而后快。朱异很清醒,若是日后他登上了皇座,必定会陷己于危机四伏!   “你可真是愚钝!皇上对待臣子向来猜忌心重,但对皇亲却又尤为徇私护短。前些年,临川王窝藏凶犯,他都妄加纵容了,更何况是这向来最深得他宠爱与器重的当朝太子?那日,若是我禀明了蓬莱岛的事儿,照他那颇善猜忌的性格,必会生出离间之嫌。如今,先将那二人抓来,想来沈家小姐也不会无动于衷,到时太子自然也就自投罗网了。如此‘一石二鸟’,岂不是更顺理成章,又不留痕迹?”朱异,狡诈地说道。   难怪,他能常青于御前!   只因:   除了擅长阿谀奉承外,在心思缜密上,他亦不亚于萧衍,甚至还有过之而不及。看来,要想博得圣心,狡诈还真是不得不研习一番的学问呀!   “大人的确考虑细密,是属下愚钝了。”此时,中年男子趁机又是恭维一番。   真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朱异,将中年男子打发了下去。   他!   心情好得,不得了。   此时,赤玉菊纹杯正手中把玩,艳曲哼起,乐在其中。   悠哉,恭候!   那人。   自投,罗网。    ☆、不知伤心   黄昏。   丛竹,池水相涵更绿。   小池,鱼儿戏莲叶,荷影摇人影,白裙溅上。   池边,忧思重重。   忘不了!   临出府时,与柔姑的那番对话。   回忆,涌上......   “自身,难保?”荷晚,默默地念着,眼底深凝。   她!   岂能因为自身难保,而将眼前危机视而不见呢?更何况,眼前的危机里又多了那个人尽皆知奸诈无比的朱异。要知道!那二人,可是她生命里的至亲呵!   小池,鱼儿好欢快。   忧来!   鱼儿,可知?   “荷儿!”萧统,院内焦急走进。   “维摩!”她,惊起。即刻,迎上前去。   绢帕,落入池中。   不知!   “可有消息?”她,好焦急!   “他们......”他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不忍!   那心底的人儿,焦虑起。   “可有消息?”她,更焦急了。   “此案,父皇交由了朱异审理。在朱异面前,少傅将罪责全都揽了下来,承认全是一人为之,与他人无关。而这朱异又向来擅长煽风点火,想来父皇必是认定了少傅不忠,故将二人打入了大牢,听候发落。”他终于开口,心亦紧着。   朱异!   又是,朱异。   她,身子晃了晃,顿觉天旋地转。   “荷儿!”他,一把将她接住。   “都是我害了他们!”她,泪眼婆娑,心石碎裂。   “不!荷儿。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们,你可千万要撑住,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们出来的。”他,心亦碎裂。   瞬然!   她,心上一紧。   柔姑的话,又回忆里浮上。救他们?不!朱异亦视他为死敌,正欲寻机而除之。   她,岂能让他亦陷入荆棘四伏?   知否!   她,才是那罪魁祸首。   “我有些困了,想歇会儿。”她,突然虚弱地说道,泪痕脸上两边生。   心事,更如山。   一重又一重!   “好!”他,将虚弱的她横抱起,踏入屋去。   小池。   鱼儿,戏莲叶。   无忧,无虑!   入夜了!   纸窗,荷影摇曳,惹乱了梅枝清瘦。   人儿,枕间眠浓。   是,哭累了吧?   他,床前守着,寸步不离,即心焦又心疼!心焦的是,沈约与沈清危机正陷,迫在眉睫。心疼的是,她伤心欲绝,而他却不知如何安慰。   只能,任由!   青袖,佳人泪染。   他,指尖修长,触上了她的脸际,芙蓉色憔。   “荷儿,你放心!我会不惜一切,将他们救出的。”枕边,他脸儿贴上,轻语着在她耳边。   窗外,月色幽黄。   竹丛,清蝉衰弱,色萋迷,忧思正写。   屋子,静悄悄。   只留,一片月光幽染,几窗荷尖乱了梅瘦。   耳边。   他,亦沉沉睡去。   心。   亦是,累坏了吧?   月光,映来。   一人,眼儿缓缓张开,目光露凄迷。   恰!   秋水,寒烟。   其实,她一直未眠。所以!耳边的话儿,她都听见了。   “维摩,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她,望着他熟睡的脸,悲伤又来。   怎能,不悲伤?   她,不能失去他,但他或许就要永远地失去她了!   慨叹!   人生,为何总是如此无奈。   惆怅、惆怅......   她,轻轻起身下床来,随后拿起了一件单衫,为他披上。   眼波,凝结。   他,愁容敛着,清瘦几许。   窗外。   清蝉,衰声渐销。   烛火,幽淡。   一人,泪凝着,笔尖落下。   案上。   新插了!   垂柳一枝,拂上了纸端,色青青。   不知,伤心......    ☆、崩溃了   小池。   朝阳吐胭脂,芙蓉抹上。   “荷儿!”院内,他唤着她的名儿。   手里。   绢帕湿漉漉,似美人伤心。   急坏了!   一早睁开眼,他便发现床上空荡荡。寻去!小屋院子人影皆空,只有她的绢帕正荷叶底浮着。   此时,他望着手中湿物,忧心极了!   “殿下快来,小姐留了书信。”屋内,小桃忽然喊了起来。   他,一愣!   随后,快步入屋,奔到书案前,即刻将小桃手中的笺纸拿了过来,神情紧张生。   心惊,肉跳!   小字,如美人泪湿了梨花,忧伤入眼:   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此生有负君,君自珍重!   何意?   “小桃,近日里小姐可有同你说过些什么奇怪的话?”他,愈发地紧张起来。   “几日来,小姐虽然很悲伤,但是却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儿。不过,那日在府中,她倒是同夫人说过她不会坐视不理,会挽回局面之类的。然后,夫人和柔姑便反复地交代她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会自身难保。”小桃仔细地想了想后,字字道来。   怔住!   瞬然,他记起了隐隐约约中她同他说来的话儿,似在耳边。   不!   原来,竟不是梦。   “莫非?”他,大惊失色。   心崖底儿!   山石,坍塌。   “荷儿,你怎可如此莽撞?若你出事儿,我会崩溃的!”他,心弦一声,咔吱断裂。   是呀!   他,会崩溃的。   怎能不明白?   她,正自寻死路,为了不连累那二人,也不连累他。   可是!   她又哪里知道,若是她冒险寻死,他又何尝不是,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哐珰!”柳瓶,碎裂在地。   几欲,疯狂!   他,风驰电掣般,急步出屋。哪管!袍儿无心,柳瓶拂倒。   “殿下,你去哪儿?”小桃,急来一声。   那人,不应!   地上。   碎片,四溅。   崩溃了!   柳儿一枝,色青青。   帘后。   萧衍,正襟危坐着。   “这姑娘看上去,为何如此眼熟?”萧衍,心底自问着。模模糊糊中,那张脸儿清逸似曾相识。   忽然!   他,眼里滑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如此说来,此事是你一人为之,而与他人无关?”朱异问着,狡诈地笑了笑。   荷晚,镇定自若!   “是的!全是我临阵抗旨,沈府内无一人事先知晓。若知,他们是万万不会任由我为之的。”她,冷静答来,将责任全都一人揽了下来。   何况!   事实,本就如此。   “既然无一人知情,那为何他们会临时找了个侍女来瞒天过海?”朱异,穷追不舍地追问着。   帘后。   萧衍脸色,亦为之一变,暗沉沉。虽然藏在帘后,而任由着朱异审问,但一切皆在细密的洞悉之中。   琐碎,难逃!   “是为了保护我!总之,抗旨一事儿皆是我一人为之,与沈府他人无关。”荷晚,依旧沉着。   “既然是你一人为之,那又所为何事而冒死抗旨?”朱异,咄咄逼人!   如何,答来?   若是所答稍有差池,沈府和萧统皆是在劫难逃。   好一只!   狡毒的,老狐狸。   从审问的一开始,他就缜密地算计好了,要将荷晚步步紧逼地引入圈套,令其进退维谷。   帘后,萧衍亦眼神定定地望着荷晚。   果然!   朱异每问,一直皆恰合他意。看来,自己藏在帘后,而将审问交由朱异出面,的确是十分明智的。如此,既避免了被人诟病猜忌功臣,又静观了事态的发展。   朱异呀朱异!   为何,如此老奸巨猾?   即将人引入了陷阱,又合了圣心所求。难怪呵!龙威之前,长盛不衰。   “我......”荷晚,一时语塞。   果然!   进退,维谷。   “答不上来,莫非是另有隐情?”朱异,目光突然锐利起来,拧起的笑里,颇有深意。   帘后。   萧衍,脸色更加暗沉,虽是不言,但令人尤是毛骨悚然。   紧张了!   荷晚,头儿深垂,眉儿紧蹙,手心里儿亦是汗淋淋,裙裾微润。   “有何隐情?我只是不想所嫁非爱罢了!总之,抗旨之事与他人无关,就请朱大人即刻断案,我甘愿领罚!”荷晚理了理气,抬起头来,目光铮亮。   “所嫁非爱?这么说来,可是另有所爱了。”朱异,直直地瞪着荷晚,笑脸拧起。   圈套,又入了!   荷晚,愣住。   没想到,朱异竟会如此说出。看来,在这老狐狸面前,无论如何辩解,都是有漏可抓。   可偏偏!   此漏,竟是他。若是稍有不慎,便会一触即发。   “所嫁非爱,并非就是有所爱。”荷晚焦急地否认,心弦却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朱异,阴险地笑了笑,弯下身子凑到荷晚的耳边,又继续咄咄逼人地问道:“这么急着辩解,难道所爱之人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依,不饶!   他,就是要将人儿往死巷里逼。   帘后。   萧衍,心头一惊!   朱异,沾沾自喜着,小人正得意。   他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要在帘后人的面前,步步紧逼地将太子暴露出来,而后伺机将恨毒了的人一一铲除吗?此时,眼前的女子正落入了他的陷阱!   欲除,而难之。   “朱大人身处朝廷要职,所言皆有份量,故怎可随意妄自揣测!”荷晚睨了朱异一眼,语气加重焦急辨来,目光里尽是蔑视。   心底处!   朱异,卑鄙又无耻。   恼了!   竟敢,如此蔑视他?   “是不是揣测,让你吃点苦头不就便知?”朱异,目光突变如刀锋。只见,他嘴角扯起,眉眼儿挤成一团,面目狰狞又可怕。   何意!   是要,动刑?   是呀!   小人,往往心胸狭隘而又凶残如狼。   荷晚,怒眼瞪向朱异。恰!被箭者,折了翼的雁儿。眼里!又是,不屑一顾的鄙视。   恼了!   彻底,恼了。   “来人!杖责三十。”朱异,一声命下。   “慢着!”殿外,一声如磬急来。   荷晚,眼底惊住!   来人。   正是,萧统。   “你,为何要来?”心底儿问出,怖生。   “她所爱之人正是本宫,亦是为了本宫而抗旨逃婚,不知朱大人可是认为本宫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萧统直接言来,冷冷地瞪了朱异一眼。   殊不知!   帘后,龙颜正惊诧,脸色瞬灰暗沉沉。   “原来是殿下!微臣岂敢对殿下持有怀疑之心,只是的确不知情呀!”朱异,谄媚地笑着,连忙迎上前去行礼。   说变,就变!   脸上阴戾,瞬化为了春风细雨。小人就是小人!最擅长的,便是惺惺弄态,官场作戏。   此时,朱异正猥琐地立在萧统面前。   堪比瓦石!   形秽于,珠玉之侧。   “如此便好,本宫先将人带走,过后自会向父皇禀明一切。”萧统,将荷晚扶起,疼惜地望了一眼后,便揽入怀中,迫切着转身离开。   老奸,巨猾!   朱异,自然不会阻止。要知道,帘后的人可早就将一切都看在眼底了呵!   目的,已达到。   又!   何须,阻止?   “勿须了!”突然!萧衍龙颜怒敛,帘后走出。   二人,脚步骤收,回转身来。   魂飞,魄散!   朱异,不再言一语。   却!   喜不,自胜。   恰所料!   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    ☆、狼子野心   太极殿。   萧衍,阴沉着脸,气氛异常严肃,见者皆惧之。此时,朱异正毕恭毕敬地立在一旁,两眼儿咕噜地转着,似乎又在算计着些什么。   “爱卿,对于此事你可有何看法?”萧衍,板着脸问来。   “倒是有一些看法,就是不知当说不当说?”朱异,故作犹豫地说道,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且说来!”萧衍,令道。   “皇上圣明!请恕微臣无罪,才敢言来。”突然!扑通一声。只见,朱异已跪倒在地,换成了一副忠心耿耿,苍天可鉴的气势。   “赐卿无罪!”萧衍,即刻放了话。   “这几日,宫内盛传着殿下与那沈荷晚五年前就已情根深种,这会儿殿下还在殿外跪求着,男女情爱之深绝非一朝一夕,看来此事的确不假!所以,微臣斗胆猜测,当初贵嫔娘娘欲选沈荷晚为晋安王妃,可后来却被沈夫人以许以沈清的名义给推辞了。如今看来,许以沈清是假,而借男女之情窥伺东宫是真,可他们万万没有算到的是,贵嫔娘娘竟会许诺让皇上赐婚,这才导致了今天的这般境地!”朱异,字字缜密地分析着。随后,哀叹一声,好似惋惜。   假意,惺惺!   “就让他跪着吧,爱跪多久就跪多久。拒嫁晋安王,却惦记着东宫。沈休文,你可真是狼子野心!”萧衍,怒言道。此时,只见他脸儿沉着,阴霾密布,目光直利利地。   好歹毒的谗言!   但,又何止是一个谗言的问题?其实,在心底处,萧衍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只待有人来加以肯定而已。所以,谗言在此时也不过是更为加固了萧衍对已有想法的深信不疑罢了!   不过,说起这深信不疑,朱异仍是罪魁祸首!   几日前!   朱异与萧玉姚又东窗串通了一番,然后萧统与荷晚五年前就已有情的往事,便被暗中地宣扬开来,弄得尽人皆知。此时,萧衍之所以会产生那“狼子野心”的误解,还是与这朱异的暗中引导脱不了干系。如此!朱异所谓的谗言,也只不过是提前设置好的死亡陷阱里的一个把戏罢了,对于萧衍的心思他可还真是了若指掌啊!   “臣惶恐!对于他们,不知陛下可是考虑好了该如何处置?”朱异,故作慈眉善目地问着,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萧衍的处置能愈重愈好。   此时,只见萧衍眉头深蹙,隔了好一会儿,才音色暗沉地说道:   “秋后,沈荷晚鸩毒处死!”   鸩毒,处死?当然,要处死!若不处死,岂不是会让那“狼子野心”继续阴谋得逞?沈荷晚若死了,野心自然也就灰飞烟灭了。   天啊!   深情的人若知,恐怕是要山崩地裂了吧!   “那沈尚书和沈清又该如何处置?”对于萧衍的决定,朱异简直就是欣喜若狂,估计那二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了吧?   正是得意洋洋时,萧衍突然说道:“再容我深虑几日!”   只见,他眉头又是深蹙。   当然,得深虑!   要知道,这沈约毕竟是有功之臣,在朝中不仅位高权重,声望极盛,况且东宫之主又主动站出来澄清了事实。此时,若是冒然处置,恐怕定是会落得个猜忌功臣,借机而翦除之的声名。若是如此,往后恐怕必是会弄得人心惶惶,而难以一统人心了。   “要狠狠地处置他们,陛下必然是要周全思虑的。沈休文呀沈休文!这回儿,你是死定了。”朱异想着,心底那可是痛快无比。   “陛下圣明!”朱异,又不忘恭维一番。   “卿可退下了!”萧衍,依旧一脸阴霾不散。   殿外。   天,好蓝好蓝,白云朵朵似玉兰。仰头望去,白鸟争先着云儿穿过,不见。   朱异,神采奕奕!   夜深了!   斑竹,幽怨。   石边冉冉孤生,临风作离韵。   小道,一人无精打采地走来,似风里残梅,黯然销魂。   憔悴损!   他,向来喜愠不形于色。此时!却蹙额颦眉,悲痛欲绝。   还是,在为她而肝胆俱裂吗?   是的!   前几日,父皇眼里的火焰几欲将他们燃烧。   怒了!   父皇,的确是怒了,眼里的疑虑较任何时候都要深且重。不出所料!他,未能顺利地将她带回。   她,亦被押入了牢中。   辗转反侧呵!   斟酌,再三。今日一早儿,他又赶往了太极殿,一直跪求在殿外。就这样!一直,跪到了夕阳西下。   可是!   不仅一无所获,却似乎还更加触怒了父皇。就在,不久前!夕阳西下时,传来了那如雷轰顶的消息。   父皇铁心了!   她,即被鸩毒处死。   斑竹,血染斑斑。   湘妃泣......   月光,亦生得清冷。   竹边。   人,哀叹!   风卷来,叶儿沙沙作响,一叶叶,一声声。心儿,亦沙沙作响,一叶叶,一声声。   声声,总关悲......   崩溃了!崩溃了!   他,悲哀地折断了斑竹一枝,目光凝上,痛彻了肝肠寸断。   突然!   目光亮起,脑海中迅速地闪过了一个人影。   恍然,大悟!   “朱异!”他,拳头紧握,眼里火喷,嘴里重重吐出。   没错,一定是朱异又向父皇进了什么谗言。方才,他正要憔悴离去时,从太极殿内走出的猥琐身影不正是这只狡诈的老狐狸吗?   对了!   那人,还似乎一脸的神采飞扬。   恨!恨!恨!   此时,他真恨不得将这只歹毒的老狐狸碎尸万段。   月光,愈发地清冷。   风入竹,窸窸窣窣,又作悲声。   “荷儿,我该如何救你?”转瞬!他,目光黯淡了下来,声儿哽咽。   不远处......   锦瑟羽调响来,是谩弹,写不尽湘妃怨。低头凝去,一枝青青,在手。   哀伤了!   斑竹一枝,满泪痕。   月冷。   悲痛,压来!   滴落了。   枝上一点,更作斑竹泪。   眼眶,湿润。    ☆、愿投簪   小院。   梨花谢了,月季儿开。   不知!   已经,几日几夜了?萧统,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只是一直一直地对着那满墙的月季蹙眉发呆。   衣带,渐宽。   曾经,正是那满墙中早已消逝的一朵,佳人鲜红染上,而他也正像如今,心痛欲裂。那时,曾以为是心儿相隔。如今,却是即要生死相隔。   悲痛呵!   铺天,盖地。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身后,沈清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萧统转过身来,眼里并无惊讶。此时,只见沈清正抬头紧紧地盯着门额匾上的字儿——水方斋,眼神哀凄地念着。   “对她,曾经你是忘穿秋水,如今她已来到了你的身边,可为何却没有好好保护,反而还令她身陷惊涛骇浪中。当初,你对我许下的诺言何在?”沈清,目光直矗矗地投去,责备生。   记得!   那日也是月季满墙,那人曾许诺。   可,如今......   萧统,不答。   心底,却自责不已,痛来如排山倒海。此时,不是不答,而是不知如何来答。   “你既然不能保护她,就将她还给我吧!”沈清,激动地说着,悲痛不堪。   怎来还?   她,秋后即被鸩毒处死,人若去了,一切皆是空谈。不!她不会有事的,他一定要救她。   “这回儿若她无事,我定会让她重回身边!”沈清,继续言道。坚定无比呵!眼底。却!尽是,悲哀。   毕竟!   她,仍旧生死未卜。   说完,沈清又抬头朝那匾上字望去了一眼儿。   哀且痛!   心上的人,不仅生死未卜,亦是在水一方。他,还能让她重回身边吗?   小院,芭蕉卷着。   几多愁?   离去!   沈清,背影倦倦。   “我绝不会让她回到你身边去的!”院门,空空。望着!萧统,自言自语,目光更是坚定无比。   “荷儿,我定会救你出来,从此隐于山水间。”突然!他,目光璀璨几许。   是的!   决心,已定:   愿投簪,佳人伴兮,终隐南山雾。   显阳殿。   丁贵嫔,亦是眉眼紧锁,急火焚心。此时,萧统亦在,一早儿他就来了,估计又是一宿未眠。   “沈尚书父子算是无事了,看来对于朝中的议论,陛下还是有所顾忌的。”丁贵嫔说着,仍然愁云满面。   只因!   心中,还忧挂一人。   “这回儿若不是殿下暗里联合了徐中书,带领朝中诸大人联名上书向皇上劝谏,恐怕沈尚书父子那是凶多吉少呀!”澪露,一旁言道。   没错!   这回儿为了救沈约父子,萧统便暗地里拜访了当朝中书令徐勉大人。说起这徐勉,他为人高风亮节,不仅享誉满朝,更是深得萧衍圣心,且私下里又与沈约交好。故萧统深知,此事若由徐勉出面带领朝中诸臣联名向萧衍施压,或许是有几分希望的,毕竟萧衍亦是个极重名声的人儿,纵使颇善猜忌。   果然!   萧衍因顾忌着强大的舆论压力,这便顺势将沈约父子释放了,沈约依旧官任原职,只是罚了个两年俸禄而已。   “荷儿可该怎办!”丁贵嫔嗟叹一声,心底却早已有了打算。   其实!   她,已掂量了好些天,若此事儿到最后仍无转圜,她便要将荷晚的身世向萧衍全盘托出,以求最后一搏。   毕竟!   萧衍,还是重情之人。   “办法倒是有!”一旁,萧统水波不惊地说着,眼底儿已无了前些日子的惊澜,异常平静。   “说说看!”丁贵嫔目光一亮,望向萧统。   “据王公公透露,此番朱异向父皇进了谗言,诬陷少傅狼子野心,借着荷儿觊觎东宫,所以要救荷儿,唯有儿臣放弃太子之位。”萧统说着,坚定无比地说着。   目光,淡淡然。   王公公?   原来,这王公公是萧衍身边的内官。那日帘后,正是他守在萧衍的身旁。   追溯来!   王公公,曾受过萧统的恩惠,且为人踏实本分,又知恩图报,所以在内官中最得萧衍信任,也因此自然成了为萧统暗里传递消息最可靠的捷径。   “一派胡言!身为一国储君,先前私藏戴罪之女已是错,如今又因这区区女子而欲弃天下苍生于不顾,更是错!”瞬然!丁贵嫔,目光激流涌动,严厉地教训起那一派胡言的人儿来。   心底,忧惧不堪!   “若失去了她,儿臣定如行尸走肉,又怎来顾得这天下苍生?她若不在,那才是错!”萧统,目光更加坚如磐石。   是呀!   在他眼里,她怎是区区女子?她,可是他宁弃江山的无价珍宝呀!   猛然!   扑腾,一声。   “母妃,请恕儿臣不孝!”萧统,跪拜在地。   丁贵嫔,怔住!   “孽缘呀!”哀叹一声,思虑生。   “起来吧!再忍耐几日,本宫定会救她出来的。”许久,丁贵嫔终于开口。   忧虑,至极!   就算不弃太子之位,她亦会力救荷晚的。可奈何!她的儿臣,竟会痴情到痴傻,为了所爱,而宁弃江山。   这让人,情何以堪!   “当真?”萧统,仍有疑虑。母妃当真可以救出,那心底处早就被他视如珍宝的人儿吗?   “当真!但是,必须答应我,在此之前,一定要好好守住你的东宫之位!”丁贵嫔严肃地交待着,眼里仍是惴惴不安。   怎能,安心?   心知:   就算将人救了出来,此二人亦注定不可在一起,若是如此,恐怕他的儿臣又会宁弃江山了吧!   “儿臣明白!”萧统,答应了下来。   眼底!   却,浮云飘过。   宫道,寂寂。   “殿下,若沈姑娘此番无事,您可还要与她共隐山水?”魏雅问着,眼底隐隐不安。   “是的!只有离开了此是非地,她才能一生无忧。”萧统,决心已定。   果然!   丁贵嫔的担忧,并非多余。自从,沈清对他说了那些话儿之后,他的决心便再也不可动摇。   只因:   曾许诺,君当做磐石。   为了她呵!   愿投簪,佳人伴兮,终隐南山雾。    ☆、祸水之命   小院,瘦竹左右隐小屋,格外幽静。却更添!蟪蛄,鸣噪。   屋内。   沈夫人,正午睡,依旧病体怏怏。不久前,沈清才走,柔姑也上厨房去察看汤药去了,对于沈夫人的汤药她总是亲力亲为,不容半点儿差池。   此时,就只剩下了两个妙龄侍女守在屋外,一高一矮,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闲聊着。   “老爷和公子皆平安回来了,可夫人的身子却还是未见一点儿好转。”矮个子侍女,言道。   “夫人的身子向来不好,又是旧疾,这回儿受了如此大的惊吓,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是难以恢复的。”高个子侍女,答来。   “若是让夫人知道了小姐的事儿,恐怕她更是要撑不住了。”矮个子侍女,哀叹着。   “是呀!说来,小姐既聪慧美丽,待下人又极好,可没想到却是如此命运多舛!”高个子侍女说着,眼里不胜惋惜。   “也可怜了三公子对她如此用情至深呀!”矮个子侍女,慨叹起来。   “那日,她若是拜堂嫁给了三公子,也就不会落得个鸩毒赐死的结果了。” 高个子侍女语气里好是同情,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嘘,小声点!别让夫人听见了,老爷交代过此事是万万不可让夫人知道的。”矮个子侍女吓得连忙推了推高个子侍女,小声地提醒起来。   哐珰!   突然,屋内传来了瓷器的碎裂声,两个侍女吓得赶紧进屋。   目瞪,口呆!   此时,只见沈夫人正倒在窗下,脚边恰横着朱漆花架,那泥土和陶瓷花盆的碎片亦散溅一地。   糟糕!   她们说的,沈夫人肯定全都听见了。二人,吓得直哆嗦。   没错!   其实,沈夫人早已醒来,依依稀稀中,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屋外正议论着荷晚,于是便吃力地下床来,欲挪步到窗边,想要听得更仔细些。近日里,她总是觉着府里的气氛不大对劲儿,大家都似乎在向她隐瞒着些什么,隐隐约约中便生出了不妙的预感来,因此对于荷晚她更是放心不下了,这才导致了郁气结体,身子每况愈下。不料,刚颤颤巍巍地挪步到窗边时,“鸩毒赐死”几字便清晰地迎面刺来。   狂风巨浪呵!无情,袭来。   怎来,承受?   她,一时不支,晕厥了。撞倒了花架,身子重重地跌落在地。   “怎么了!”此时,柔姑亦连忙走进屋来,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方才,刚进院门时,她便听见了屋内的响动,然后亦赶紧尾随着两个侍女奔进屋来。   “夫人!”柔姑,怔住。   哐珰!   又是瓷器的碎裂声,药碗滑落,浓稠的药汁地上化开。急坏了!柔姑,连忙奔上前去。   门边。   两个侍女,更是面色苍白如纸。   战战,兢兢!   床边,沈约一直守着,忧心不已。   “夫人!”突然,他叫唤起来。   “老爷,他们说的可是真的?”沈夫人终于醒来,吃力地微睁开眼儿,虚弱而又焦急地问着。   她,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沈约,不答。   眼里,却竟是悲伤。   “快答来!”沈夫人,嘴唇颤抖地催答来。   不忍呵!   沈约,点点头,最终还是承认了。事到如今,怕是无法再瞒了!   “荷儿!”沈夫人,悲痛唤起,泪水淌出。   山崩,地裂。   又!   再次昏厥。   “夫人!”屋内,一声急唤响起,穿透竹丛。   小院。   蟪蛄,鸣噪。   皇宫,后苑。   中有小园几亩,花竹装缀,红紫齐发。任它!逗了莺儿,惹了蝶儿,藏了蜂儿。   篱边,二人立着,绿蕉生凉。   “这偌大的花园,就是这山家小园最得朕心,既有情趣,又恬适安静。”萧衍,恬然地说道。   “至今都很怀念句曲山中的日子,还记得正是在那与陛下相遇的。”丁贵嫔不无怀念地说着,其实正是借机将后面的话题引出。   深知!   萧衍,仍是旧情难忘。对于他而言,句曲山的往事最是美好,却又最令他心伤,而向来不愿过多提及。所以,丁贵嫔特别挑了此处情景若当年的山家小园,来陪萧衍共游,以勾情动,而使话题的引入会来得更轻松自然些。   “句曲山!”萧衍,一声。果然!此时,只见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眸光里情愫难言,悠远泛开。   画面,依旧如此清晰......   那年冬天,句曲山白雪覆盖,空茫茫。偶至,梅花谷。只见,梅花树树呵!朵朵含雪,香来有韵,清极不知寒。   是谁?   苍茫中,恍见人儿白裙仙逸,花上露采,□□幽致,好似姑射之仙。   就这样!   情愫,暗生。   ......   看来!   他,终究还是深爱着那人儿的。虽然恨了这么些年,但也只不过是由爱生恨罢了。对她!他,始终还是忘不了,也放不下。不然,他也不会为她特别置下了这情景若当年的山家小园。   “其实,那年令玉决绝地与陛下了断情意,并急于嫁给宣城先生,是另有隐情的。”趁着萧衍正是情动时,丁贵嫔赶紧说来。   一些话儿呵!   放在心底儿已多年,却始终因着当初的承诺,至今皆无法道出。如今!怕是,要失诺了。   “另有隐情?”萧衍,望向丁贵嫔。   眼底,是惊诧!   水波,微动。   “当年,令玉并非真的已移情别恋,她只是不想让自己成为萧郎的牵绊,更不愿萧郎为了她而放弃那来之不易的一切罢了。所以,尽管萧郎会恨透了她,但为了让萧郎死心,她也毅然要与萧郎情意断绝,且让我承诺不将实情告知。不想!这一瞒,便是二十年。”丁贵嫔,不胜深情地唤起了眼前人当年的昵名儿,一字一句里,追忆已成伤感。   “为何这样傻!萧郎,从未觉得玉儿是牵绊。”萧衍,又是一诧!而后,身子微微一颤,双眼紧闭,人儿感伤唤起,追悔莫及。   若回当年,早知隐情,他宁弃一切,亦决不放手!   蓦地!   胸口,竟有些隐隐的痛。   牵绊?   事情,还得从前说起。   当年,萧衍、谢眺与沈约皆同为“竟陵八友”,常诗文唱和,友情甚笃。那年,他们三人又相约同游句曲山,拜访他们共同的好友通明先生,也正是在句曲山,他们遇见了丁氏姐妹。巧合的是,萧衍与谢眺竟同时爱上了正师从于通明先生门下的丁令玉,而丁令玉却偏偏只独爱萧衍。   就这样!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她唤他萧郎,他唤她玉儿,永以为好也......   可不想!   丁令光竟亦爱上了萧衍,情愫生来,却只能心底暗自独藏。   犹记,那日......   遥看有情人欢笑于花下,却海棠寂寞空庭晚,只独自一枝折得,有谁堪寄?满砌,落红花冷。   好景,不长。   在萧衍将丁令玉带下山,接到建康共度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之后,没有想到一个预言,恰如无情风雨袭卷而来,竟使海枯石烂的爱情瞬如江上孤舟,风雨飘摇。   预言?   原来,在丁氏姐妹尚小之时,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个古怪陌生的疯道人,一进门看了一眼丁令光后便直言,此女乃大吉之相,日后定大贵。可在看了一眼丁令玉之后,竟边摇头,边哀声叹气地言道,此女乃大不祥之人,克人克夫克己,甚或克国,就连日后所诞下的女婴亦为其所克,而乃为祸水之命,日后定与皇室纠缠不清,祸及皇门,命运多舛。当然,对于这疯道士的疯言疯语丁家人向来是不信的,丁令玉亦更是不信,毕竟那么些年皆平安无事。可不曾想,竟有妒忌小人不知如何听说了此预言,从而禀告了前朝高宗萧鸾,并进谗言,言萧衍不仅乃皇室中人,又为一国重臣,而丁令玉却有祸及皇门,克人克国之命,故极力进言黜免萧衍,以免日后祸及江山。   谗言,就是谗言!   果然,有效。   萧鸾,为之惊惧,便令萧衍放弃丁令玉。可!萧衍,又怎会从?他,宁弃显赫地位,亦绝不弃佳人。并!决定了,要与佳人共隐于山水间,从此神仙眷侣。   看来!   父子,毕竟是父子。   在痴情劲儿上,萧统真的像极了萧衍。   如出,一辙。   但!   纵使萧衍一切宁弃,可同样痴情的丁令玉却不愿如此自私,于是她便寻了最决绝的话儿与他断绝了情意,并毅然忍痛嫁给了一直同样倾心于她,并默默在旁守护的谢眺为妾,为的就是让他死心,不再有所牵绊。   果然,萧衍心痛欲绝,并为此由爱生恨,发誓此生绝不原谅她!可是,是真的不原谅吗?非也!她,仍旧是他一生的牵挂,至今不变。   至于丁令光为何会嫁给萧衍,这便是丁令玉在出嫁前给他留了书一封。至今!记忆,依旧清晰......   “好好待姐姐,爱她便是爱我!”小楷写来的字迹呵!蕴藉中,滴滴是泪。   又!   眼前浮现,耳边回响......   原来:   丁令光对萧衍的衷情,丁令玉早就心知。   故:   既然己不能爱,那就成全姐姐吧!   或许!正是因着“爱她便是爱我”这句儿,几年后萧衍便纳了丁令光,亦果真待她极好。开国后,不仅册封她为贵嫔,身份贵重,亦将萧统立为东宫,极其宠爱之。   难道!   这,真如丁令玉所言,是为了延续对她的爱吗?   是的!   多年来,萧衍始终还是放不下她,纵使她决绝透了,而他亦恨透了她!   “那年,玄晖出事儿后,我派人去寻过她,可没想到她竟去了,只留下一个女婴,至今下落不明。”萧衍,继续言道。   悲从,中来。   原来,正如丁贵嫔偷偷地瞒着他一般,萧衍亦偷偷地去寻过丁令玉,毕竟曾经爱得如此刻骨铭心,又岂能轻易忘怀?   旧情寻呵!   却无奈佳人已逝兮,香消玉殒。   他!   消沉了,好久好久。每月夜清冷时,酒醒何处?痛兮复痛兮!早知如此苦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那女婴,就是沈荷晚!”丁贵嫔,小声道来,   “沈荷晚!”蕉下,萧衍蓦地愣住,眼波微动难猜,心事儿丛生。   没想到!   她,竟是她唯一的女儿!   可!   却是那“祸水之命”,又乃“狼子野心”之借。   如何,是好?   眼前,只见丁贵嫔的目光正凝在萧衍,哀求几许。   篱落。   木槿,丛生半覆,朝开暮落。   匆匆,一生。    ☆、瘗玉埋香   月色朦胧,园门紧闭。   一人,篱边独坐,正手心处凝眸。山家小园不大,只有几亩,却情景若当年,惹人陷追忆。那日,丁令光道来的隐情,又耳边萦绕。不知觉间,往昔又渐渐眼前清晰......   建康,远郊。   小屋,傍水而立,芭蕉掩映。屋后,小园两三亩,花枝寄竹幽,木槿篱落丛生,时出芭蕉。   日暮,佳人正将花拾,精致的绣花香袋手里轻轻托着。   “玉儿,你拾它何用?”身后,萧衍温柔贴近。   “木槿真是可怜花,朝开而暮落,是美人香消,而今将这美人珍藏在香袋中,也算是对她们的一些慰藉了。”丁令玉,尤是感伤。   “玉儿总是这样感伤,让萧郎好是心疼。”萧衍,将人儿搂进怀里。   “若是有一天玉儿亦如花香消,玉儿定会化作一缕木槿花魂,那时萧郎就且将这香袋里的美人当作是玉儿吧!”丁令玉边说着,边将香袋递至了萧衍面前。   “玉儿又说胡话了,有萧郎在,玉儿怎会香消?”萧衍接过香袋,又紧张地将人儿搂进怀中,生怕一松开,即会失去。   “毕竟那预言......”丁令玉,忧郁说来。   “都是胡言乱语!玉儿,不是向来不信的吗?玉儿不信,萧郎自然也不会怕!”萧衍,即刻将话儿打断,一脸笃定。   其实,对于那预言,萧衍一直是半信半疑的。只不过,他不在乎罢了!克夫,又如何?只要此生拥有了她,宁被她所克。   无所,畏惧!   “玉儿的确向来不信!可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萧郎,玉儿就会不自主地担忧起来。”   “玉儿真傻!就算预言成真,萧郎亦无怨无悔,定将玉儿永远珍爱在心底儿。”萧衍,目光更是坚定,一片深情。   ......   山家小园,蝉来几声。   月,染上!篱边,木槿数朵,已香消。瞬然间,萧衍眼底微波漾起,陷入沉思。   珍爱,在心底儿?   是呀!   他曾经如此信誓旦旦地向她承诺,会永远将她珍爱在心底儿。如今,人儿已逝,可他却要将她唯一的女儿鸩毒赐死!   心,绞来......   “玉儿,你待萧郎一片情深,萧郎又岂能负你!”萧衍,紧紧地凝眸着手中香袋,心底儿又是悔痛来。   月色,朦胧。   若当年!   山家小园,花竹秀而妍,木槿倚篱丛生,朝开暮落。可怜,人已逝。   问:   瘗玉埋香,几番风雨?   大牢,深不见底,通道暗且长。荷晚,愁眉紧敛!几个时辰前,丁贵嫔来过。   那些话儿!   不断,回忆萦绕。   ......   “明日,皇上就会下旨赦免你,毕竟罪重,故活罪难逃。事后,你将被贬发到浣衣局。”黑暗的光线下,丁贵嫔的脸色依旧有些沉郁。   “多谢贵嫔娘娘相救之恩!荷儿,愿领罚。”荷晚,眼底平波无澜。   “出去以后,你打算如何处理与维摩的关系?”丁贵嫔,脸色顾虑重重。   “我!我不知道,但我是真的爱他。”荷晚,垂下头来,语气先重即弱,眸光忽闪微动。   “看来!有些话儿,本宫是时候同你说了。”丁贵嫔,理了理气。   “你的生母名唤令玉,她是宣城太守丁道迁的养女,也就是我的妹妹,而你的生父便是那名满天下最后却受诬而亡的宣城先生,所以你正是我的外甥女。”她,突然道来。   语出,惊人!   荷晚,目光惊住,心底儿巨浪拍起。   “宣城先生?外甥女?”荷晚,仍不可置信。   天旋,地转......   是呀!   瞬间,她怎么就成了受诬而亡的宣城先生的女儿,成了当朝贵嫔的外甥女?   “是的!所以,你必须远离维摩。”丁贵嫔,字字是无奈。   “为何?”荷晚,惑起!   “预言!”丁贵嫔,慨道。   “预言?”荷晚,更是疑惑。   “五岁那年,家里突然来了个疯道士,言你生母乃为大不祥之人,小可克夫,大可克国,就连日后所诞下的女婴亦是祸水之命,而与皇室纠缠不清,祸及皇门,祸及自身。对于这疯言疯语,她本来是不信的,当然本宫亦更是不信。可据尚书夫人告诉我,后来发生了宣城先生受诬冤死的事儿后,她便信了,并在临终托孤时特别嘱咐勿要让你触碰皇门。如今事至这般,看来令玉是有远见的,那预言所言不假呀!曾经,皇上与你生母有一段儿情,所以这才动了恻隐之心赦免了你,但他心底儿却还是认为沈尚书于你有着‘狼子野心’之借,若你继续坚持与维摩在一起,恐怕定会祸及维摩,况且维摩已经明确向我表态宁弃江山,宁弃太子之位,也要与你在一起!还有,你的身世切莫再道与任何人,那芙蓉玉亦要藏好,它特制于玲珑阁,世仅一双,一枚本宫送给了你的生母,另一枚本宫早已交给了维摩。切记!一定要将它藏好,以免泄去了身份,而被别有用心者作了文章去。”丁贵嫔字字道来,有着心酸,有着无奈,有着怜惜,更有着顾虑重重。   预言?狼子野心?   ......   大牢,深不见底,只有几不可见的光,隐隐约约地映出黑暗暗的墙。此时,荷晚捂着胸口,顿觉坠落谷底。   这是,要让她离开他吗?   心儿!   如青瓷郁色碎裂,倩谁来拾?   梦断,长夜......    ☆、绿兮衣兮   沈府。   小院,冷冷清清,青草憔悴,失了生机。屋内,传来了哀凄的啜泣声。屋外,有人瘫软如泥,跌坐在地。   泪,断了线,失了控。   “阿母!荷儿来送你了。”荷晚躲在墙角,身子颤抖着,心已裂开,一瓣一瓣,淌着血儿。   今早,她一从牢里出来,便从在牢门口守着的小桃那听到了沈夫人已逝的消息。   如雷,轰顶!   疯了般,她魂魄全失地狂奔向沈府。此时,人到了灵堂门口却又不敢进,只能揪心地躲进墙角,无底洞般地,悲痛涌来。是不敢面对亡人已故,亦或是有愧于亡人?   是的!   既不敢面对,亦心中有愧。   泪,大颗大颗滚落而出,无了休止,湿透衣襟。心底儿!乌云密布,层层压来。   突觉!   四周,灰暗。   “小姐,你可要撑住呀!”小桃,亦忍不住抹眼泪。   小院。   蜩鸣,声声哀。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屋内,沈约哀婉声起,杜鹃啼血。   腰瘦,骤一围。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不知觉地,荷晚亦凄切和起,又泣来。   树上,黄鸟惊飞。   屋内,有人紧忙走出。   “荷儿!”檐下,沈清惊愕地望着荷晚,眼底仍旧悲瘁难藏。   “三公子!”小桃,脸上泪痕尤湿,一双杏眼圆睁地望着沈清。   “荷儿,你回来了。”沈清,快步走向前去,将人儿扶起。   难以承受的巨痛呵!   “清哥哥!我对不住阿母。”荷晚扑进沈清怀里,脸儿埋上他的肩头,泪如山洪奔泄而出。   沈清,身子微微一颤。   手儿,犹豫着!   “阿母从未怪你,直到临终前还一直惦念着你!”终于,他伸出双手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却一抹酸楚涌上心头。   人儿虽在怀,却已不属于他了吧?   “荷儿不孝!”荷晚,心上更是抽搐不已。   “来!进去送阿母最后一程吧。”沈清,拭去了人儿脸上的泪,而后拉起她的小手儿,欲进屋去。   “慢着!”突然!沈约走了出来,随后紧跟而出的正是沈家大公子沈澈,和二公子沈澄。   “从现在开始,你和沈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往后不许再踏进沈府半步!”沈约板着脸,一脸严肃地继续说道。   几人!   目瞪,口呆。   “阿父!为何要如此?”沈清,着急万分。   一旁,荷晚呆若木鸡,失了神色。手中绢帕,飘落在地,亦无了神采。   “阿父,若阿母泉下有知,也定不希望看您如此。”紧跟着,沈澈亦替荷晚求起情来。   “是呀!阿母临终前,仍是万般记挂荷儿的。阿父,您就原谅荷儿吧。”沈澄,亦连忙随身附和道。   “若不是她抗旨逃婚,你们的阿母也不会去得这般快!”沈约痛楚地说道,而后脸上又是一板。   “阿父!您......”沈清,仍要继续恳求。   “勿要再说了!”沈清话还在口中未出,沈约便即刻打断了他,随后拂袖而去。   不回头兮,是绝情!   荷晚,愣在原地。阶下,草色一片伤心碧,黄花尽谢了。   心底儿!   剧痛,无比......   没错!   若不是她,阿母绝不会去得这般快,阿父也就不会心肠欲断至此。所以,阿父即使再决绝,都必须无怨面对。   屋内,纸烟味儿又来,凄迷化开,人儿泪咽无声。   绿兮,衣兮......   月光,染着瘦竹依旧明亮。窗内,却烛火幽暗。有人,正空床独对,红泪偷垂。   “夫人,你怎可抛下我便独自一人去了!”幽暗的烛影里,手中衣裳凝眸,沈约眼底儿悲凄深蒙。   这,可是她生前亲手为他做的衣裳呀!如今,一针一线,一线一针,依旧如此细密又清晰。   无声!   衣裳,泪滴上。   “夫人,莫要怪我对荷儿太狠心!”沈约,脸上更是痛楚画上,色儿深印难抹。   怎能,不痛楚?   沈夫人刚去已是心伤,如今又违心地与荷晚断绝关系,更是令他心痛不已。毕竟,他养育了荷晚这么多年,要说没感情那是假的。   只叹,人生无奈啊!   情非,得已......   深知:   萧衍向来疑多,如今又更是有了那“狼子野心”的想法,故若不决绝地与荷晚痛斩关系,恐怕必生灭门之祸,不仅沈家父子一个也活不了,就连荷晚自身都在劫难逃。   屋外,瘦竹冉冉,细碎作响。夜!冷清得可怕,人影凄孤,竹声亦是悲声,不忍听。   “去秋三五月,今秋还照梁。今春兰蕙草,来春复吐芳。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帘屏既毁撤,帷席更施张。游尘掩虚座,孤帐覆空床。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情不自禁呵!悼亡诗儿,哀作来。   空床,独对。   有人,红泪又垂。   手中!   衣裳更凝眸,绿兮衣兮......    ☆、惶恐不安   藏荷小筑。   夜,更深了!   小院,萧统焦促地踱着步子,来来回回,不知已有多久。   池边,梅枝任风摇乱。   一天了!   今天一早,他就赶到廷尉府大牢去接人儿,可却扑了个空。后来,听说了沈夫人去世的消息,他又连忙赶去了沈府,一来为了吊唁,二来料定了她必去了那儿。可不想,却从沈澄那听到了所发之事,才知她已离开。   心如,火焚!   她,究竟去了哪里?   “可有消息?”一见魏雅院中走入,萧统便紧忙赶上前去,焦灼问起。   “没有!”魏雅直摇头,无奈复无奈。   “我再去找找!”说完,萧统拔腿就往院外奔去,无情地丢下了满院月光,瞬间衣衫飞动地消失在了花木影里。   无情,却多情!   “殿下!”魏雅,焦急唤起,连忙紧跟而上。   小院,风漾。   月色,起朦胧。任由性儿呵!乱了绿萼,忧了芙蓉,伤了修竹滴翠......   风,吹来绣漪。   远处,二儿走来,染着月光,染着怅惘。湖面,芙蓉朵朵临水,残香自惜。   人愁,芙蓉晚谢可知?   “荷儿,阿父只是一时气话罢了,等气消了自然会将话收回的。”沈清安慰着人儿,瞳仁濯黑如墨,月光映上,清澈得发亮。   “嗯!”荷晚点头应道,眼底却是雾遮。   “明日就要上浣衣局了,这儿是我呆的最后一夜了。”不多时,荷晚继续说道,眸子清澈见底,忧伤分明。   的确!   最后,一夜了。   今夜,她就要表明态度了。不再是!山无陵,江水为竭。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与君绝?   心,何尝不碎裂!痛心着,却不得不绝!   隔岸,远渚烟黯黯,依稀着亭台楼阁,丛木黑离离。倏尔!荷晚停住脚步,出神地朝湖面望去。   只见,芙蓉朵朵摇曳正瘦影照水,冰明玉润,月下清逸。   人儿!   眸里,愁渺渺更浓。   长叹息......   花依旧,事境迁。   “荷儿!”倏然!沈清,唤起。   惊觉!   身后,一双温润的手儿已环抱上了她的腰枝。   “回到我身边吧!”一道,缥缈的声音传来。   荷晚一怔,身子亦轻轻地颤了颤,如风无消息地触碰了花枝。   好突然!   他,终究还是舍不下她,不忍她再受伤丝毫。   荷晚,眸子瞬沉,如石落潭底。这,可好?她,可是“狼子野心”之借呀!怎能,再连累他?更何况,他毕竟不是她心甘情愿的那人,纵使心甘情愿的那人或许即将遥不可及,她亦不愿强迫了自己。   心底儿,木槿花谢......   “或许......”荷晚正欲往下说时,却突然目光怔住。   太巧了吧!   对面,那人正在柳下,目光直怔怔地投来,隐隐不安。眼底儿,薄霜淡淡蒙上。   “维摩!”她,唤起。   沈清,即刻将手松开。   月色,依旧朦胧。只见,那人箭步靠上,然后一把将荷晚拉倒了身边。   “去哪儿了?”那人,冷冽的气息瞬间融化,紧执着她的手儿,语气里全是担忧。   回来,就好!   虽然醋缸子翻了一地,但仍旧不舍得质问。毕竟,发生了这么多令她烦心的事儿。   谁不知?   她,可是那人心尖尖上疼惜着的人儿!   “我......”荷晚,垂下头去,欲言又止。   眸深,似潭水。   去哪儿了?她,又还能去哪儿!已然天地无涯,却无处可去。那人,可知?今夜归来,只是为了最后的不舍,只是为了再多看他一眼儿。可谓!多情自古伤离别,从此山长水阔,人各一方。   如秋山!   心儿,层层叠叠,草木云蒸,烟霭纷纷......   人寻,何处?   “走,回去吧!”说完,那人拉起荷晚就走。   “沈清,谢谢你。”突然,那人脚步停下,回过头来朝沈清淡淡一笑。喜怒,不形于色。   目光!   却是,固执。   暗誓着:   她,是他的挚爱!一辈子,只能是他的挚爱!纵是临崖艰行,粉身碎骨,亦是不离不弃。   那人,湖面远望。   只见,湖心一颗明珠皎洁,清月正点。那人,又朝沈清望去,眼底儿固执更深。   沈清啊,沈清!   可知?   那人,正明月为证。   “荷儿,我们走吧!”那人,头也不回地拉着人儿的小手毅然离去。   湖畔,风摇翠柳,敲碎愁绪。月下,只剩一人,正柳下对幽荷,箫声吹不断。忧了相思,何处说?   唯借,清箫......   藏荷小筑。   月色里,梅枝依旧摇乱,小池芙蓉失了情绪,似惆怅。   “荷儿,你总算是平安归来了,找了一日,可是急坏我了!”萧统,将人儿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她又消失不见。   “让你担忧了,清哥哥一直陪着我,不会有事儿的。”荷晚,云淡风轻地说出,却暗自心疼着他为她急坏了一日。   清哥哥!   他,心上猛然一颤。   “今日,府上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莫要担心,有我陪着你,事情总会过去的。”他,说着。   温柔,极了!   “清哥哥也是这样说的。”荷晚,语气故作冷淡。   清哥哥?   又是,清哥哥!   他,心上一紧,惴惴不安。一直清晰记得,那日沈清曾和他说过,定要让她重回自己身边。没错!他,当时的目光是那般的执着。   不行!   绝对,不行!   “荷儿,我们走吧!走到那山水间去,坐看江上雪,云水暮,远离尘寰,共编选。”萧统,拉起人儿的手儿,急切说来。心底儿,隐隐地害怕着,害怕她会突然拒绝。   竟不知!   为何,自己会突然失了底气儿?   荷晚,怔住!突然,丁贵嫔的那番话儿又上心头。此时,她是多想与他山水一叶舟,共看那江上雪,云水暮呀!只是,她可以这般自私吗?   犹豫着,眼底儿忽明忽灭......   “我累了!”倏尔,冰冷一声,却并未直接答出。随后,她从他怀里挣脱,便头也不回地走进屋去。   门儿,漠然紧闭。   他,惊怔在原地!累了?何意?是在拒绝吗?小院,风软软,梅枝却更是摇乱。   惶恐,不安!   屋内。   荷晚,窗边躲着,窗外偷偷望去。   泪,盈掬......   不是决定了,要表明态度的吗?终究,还是不忍伤害!纵是不忍伤害,可终究还是伤害了吧?   窗外,月昏黄。   他,倚在梅枝乱摇,满眼不堪凌乱。   远处!   箫声,吹断......    ☆、断云姑姑   天气,燥热。   一早,荷晚便离开了藏荷小筑,上浣衣局来了。昨日,经过丁贵嫔的特许,她才得以拖至今日出现。浣衣局,位于皇宫的偏僻角,是内廷中等级最低的杂役机构,故整个建筑看上去毫不起眼。   后院,便是浣衣宫女们的居所。   “姑娘请进!”一位身着简素宫衣的宫女,轻轻地将门推开。   望去。   屋内,简陋狭小,三人一张的床铺,各分列两边而置,中间摆放着的唯一的一张方桌也是陈旧不堪,近乎摇摇欲坠,且除此之外,竟别无它物。   “太欺负人了,这里怎能住人!”小桃,忿忿地嚷了起来。   “姑娘请息怒,我也是按照断云姑姑的吩咐带姑娘来这儿的,况且我自己也住在这间儿。”那宫女小心翼翼地答来,一脸尴尬。   “那你们姑姑就是故意整人!”小桃,愈发地忿忿不平。   “小桃,算了!”荷晚,终于开腔。   “你叫什么名字?”继而,荷晚转过脸来,亲切地将那位小心翼翼的宫女名儿问起,脸上微笑挂着。   “我叫禾苗!”那宫女,头儿低垂,腼腆答来。   “真好听的名字!我叫荷儿,她叫小桃,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荷晚,很是诚恳。   感动!   从小到大,这还是首次有人与她这般亲近,而且对方还是官宦家的小姐,虽然现在沦落至此。   “好!以后姑娘若是有事儿,就尽管吩咐,我定尽所能。”突然,禾苗扬起头来望着荷晚,感动地说道。   目光里,闪烁着星点儿纯净净。   荷晚,颔首笑了。   “那姑娘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去忙了。”禾苗,笑吟吟地告辞而去。   屋内,就剩下了初来乍到的二人。   “我看,那断云姑姑肯定是故意的,这儿再不济,也不至于间间如此。方才,经过其它房间时,就看到有比这儿好的,且还空着几个床位,为何却偏偏分派给我们这间儿。瞧瞧!这儿连走路,都要横着身子。”小桃,边挤在床脚整理着包袱,边没好气地说道。   “没错!”突然,一道银铃般的声音门外响起。“断云姑姑就是故意整人的,凡是她看不顺眼儿的,都会安排在这间儿。”此时,只见一位相貌还算俊俏的宫女,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仔细望去,她的衣裳湿了一大半儿,想必定是方才浣衣时不小心弄上的。   看不顺眼?   荷晚,讶异起!她,可是与那位名唤断云的姑姑素未相识呀!何来,看不顺眼?   “我叫红缪!之前侍候吴淑媛时,因被人冤枉偷了西域来的玛瑙镯子,便被罚到了这儿。你的事儿我之前就听说了,既然到了这儿,往后就得小心着点儿,否则断云姑姑可有得是手段!”那位名唤红缪的宫女爽朗地自报名儿来,边热心地提醒着初来乍到的二人,边换下了湿了大半儿的衣裳。   “多谢提醒!”荷晚,向红缪递去了友好的微笑。   “好了!我要继续浣衣去了,晚了可又要受罚了。”红缪将湿了大半儿的衣裳拿起,冲荷晚投去了善意的一笑后,便又匆忙忙地出屋而去。   “断云姑姑!”心底儿,冷冽的名儿念起。冷不防地!荷晚打了一个寒颤。   瞬觉:   一种,不妙。   午后。   “哐嘡!”眼前,一声。   突然!   只见,数盆满满的待洗衣裳在荷晚眼前齐齐排开。抬头看去,断云姑姑正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明日,天亮之前必须浣洗干净,莫让各宫娘娘们等着急了。”断云姑姑,盛气凌人地命令道。   “这么多,如何浣洗得完?”小桃,急得喊了起来。   “那是你们的事儿,若是洗不完就等着领罚吧!”话一甩出,断云姑姑便冷漠地转身离去。   趾高,气扬!   “快干活儿吧!”荷晚,长叹气一声。   果不其然!   一种不妙,成真。   夜色,渐黑。   淡月,上了窗纱。院外,一方小池青草细密,月色染着,蛙声数点。   浣衣房外,二人依旧身影忙碌。   “看这月色,听这蛙声多妙呀!这浣衣局虽等级不高而地处偏僻,但若细品,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荷晚,仰头望着月色淡淡,似忘了俗世所扰,有些惬意。   “都这时候了,小姐竟然还有闲工夫诗情画意!”小桃望着荷晚,指着地上的数盆衣裳,又急又苦恼。   “既来之,则安之。”荷晚,平静地说道。   “好!小姐你就泰然处之吧,若这堆衣裳浣洗不完,明日咱俩就都等着受罚吧!这太子殿下也真是的,关键时候偏偏不出现,他若是出出面,小姐也就不至于遭这份罪了!”小桃,没好气地说道。   倏尔!   荷晚,目光暗沉下来。   是呀!他,为何不出现?是伤心透了吧。不!她怎能幻想着他会出现,不是决定了要与他情意断绝的吗?   荷晚,立刻打断了心中念头,故作无事儿地洗起衣裳来。   却!   眼底儿,更是暗沉沉。   院外。   蛙声,更闹......   “姑娘!”突然,一道细弱的声音响起。   抬头,望去。   不远处,一道清瘦的身影映染在朦胧月色里。   “禾苗!”小桃,惊讶地喊出声来。   “嘘......”禾苗一脸紧张地提醒道,急忙靠上前来,小声言道:“小点儿声,若是被断云姑姑知道了,可又要遭罪了。来!我同你们一块儿洗。”   “禾苗,谢谢你!”荷晚,拉起禾苗的手,语气里很是感动。   禾苗,会心一笑,如池草青涩。   夜!   寂寂,无人响。   月色淡淡,浣衣少女小调儿低来,彻夜了身影忙碌。   衣香,时来......    ☆、变本加厉   浣衣局。   “什么!全都洗完了?”案前,断云姑姑先是惊讶,而后面部扭了起来。   “是的!几日都是如此。”瑞香,答道。   瑞香是断云姑姑的亲侄女,所以往日里自然最深得断云姑姑的照顾和信任。通过断云姑姑的关系,目前她正在浣衣局里,协助断云姑姑管理因受罚而从各殿贬发下来的一众宫女。   “看来,浣衣房里有几个宫女今日倒是可以休息休息了。”略沉思片刻,断云姑姑话里有话地点到为止,眼神里布满了阴辣。   “姑姑的意思难道是?”瑞香若有领会地反问道,亦点到为止。她向来机灵,方才断云姑姑的言下之意,又岂能不即刻深了于心?   “没错!”断云姑姑,露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听说东宫那位对她可是宝贝得很,若是逼得太紧,恐怕不好交待呀!”瑞香,表示了担忧。   “这儿我也早就想到了,但既然沉香殿作了保,那就大胆地放手去做吧!毕竟,施怀的事儿还得仰仗着沉香殿的主儿。”突然!断云姑姑的脸色深黯下来,目光沉重地望向窗外,似有所忧。   说来!   断云姑姑虽然心狠手辣,但其实也是个可怜人。或许,正是世道所逼,她才会变得如今不近人情吧!   “好的,瑞香明白了。”瑞香,又是深得领会。   看来!   一种不妙,将会愈发不妙了。   浣衣房外。   宫女们来回忙碌地走动着,院内唯一的一株石榴花,却无了顾忌地霞红乱吐,隐着虫声烦躁不安。天气,异常闷热。   大雨,将至了吧?   石榴花树旁,荷晚依旧忙碌着。发髻处,一枝榴花伸出,花儿红绡剪碎,吐得好天真,可她却无了诗意去赏。只因,连续忙碌了几日几宿,向来养尊处优的她,坚持到此时已是几欲支撑不住了。更要紧的是!那双娇嫩嫩的手儿,正阵阵钻心的疼。哎!从小在尚书府长大,哪里遭过这样的罪?   “唉哟!”突然!一声痛苦,低来。只见,手中的衣裳瞬间又落回了盆里。   “来,我来看看。”小桃即刻放下手中还搓洗至一半儿的衣裳,连忙将荷晚的手儿拿过来,心疼地瞧去。“瞧!都破皮儿了好几处。本该是一双画画写诗的手儿,如今却要遭这份折磨。”她,继续心疼地说道,仿若疼得是自己。   “哐嘡!”又是,一声响来。低头望去,只见皂荚水流淌了满地,沾了一脚都是。   惊住了!   正在忙碌的浣衣宫女们,皆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活儿,齐刷刷地愣在了原地。未能,幸免于难!就连那树毫无顾忌的石榴花,也被溅上了细碎的泡沫,吓得花容失色。   “你太过分了!”小桃指着被故意踢翻的盆儿,气恼地冲着瑞香喊了起来。   “过分又如何?别忘了这里可是浣衣局,竟然来到了这儿,就别总拿着大小姐的架子,惦记着这双手儿是画画写诗的。要知道,你们现在什么也不是!”瑞香瞟了一眼儿荷晚的手儿,趾高气扬地说着。   “就算我们什么也不是,那也总比你这出身低贱的宫女强!”小桃,不服气地说道,字字刺中要害而惹人怒火。   果然!   瑞香,气得憋红了脸,半天儿说不上话来。   “抬上来!”忽然,瑞香一声喝令,眼里火焰尽燃。   只见,又是数盆衣裳被齐刷刷地抬到了荷晚眼前。天啊!数量尽是,前几日的三倍之多。   变本,加厉!   “限你们二人明日天亮之前一定要洗完,否则就等着加倍领罚!”瑞香得意忘形地命令道,一副不容得罪的架势。   “欺人太甚!你们这是故意整人。”小桃,气得满脸通红。   “作丫鬟的敢如此顶撞犯上,想必定是主人怂恿的,若不惩治,恐怕以后更是有恃无恐了吧。来人!给沈家小姐掌嘴五十。”瑞香,目光狰狞着,更是不可一世了。   此时,只见一位宫女气焰嚣张地走到了荷晚跟前,目光恶狠狠地拧起,几欲把人给活活地生吞掉。   狗仗,人势!   “噼啪!”瞬间,掌儿重重落下。   毫不,留情!   一、二、三、四、五......   天旋,地转!   眼儿一沉,荷晚晕了过去。几宿的劳累,本就体力不支,如今再这几巴掌下去,简直无异于枯草再逢霜,不堪一击。   “小姐!”小桃,焦急地喊了起来。   倏地!   一道人影闪来,人儿接住。   “大胆奴才,怎可仗势欺人!”是萧统!眼底,怒火烧着。   顿然!   齐刷刷地,一众宫女紧忙跪下行礼,皆垂着头,大气儿不敢出。   “殿下饶命!”瑞香跪着,亦垂着头,身子颤颤的直哆嗦。   当然!   方才,打人的那位宫女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手儿不停地抖着,额上汗珠大颗大颗地直直滚落。   “若以后再伤她,本宫定不轻饶!”萧统,目光冷得几欲将人冻结。   然后!   怒而转身,抱着人儿焦急地朝院门走去。   小屋,拥挤。   床上,人儿躺着。苍白的小脸上,一个巴掌痕儿,正鲜鲜明明地挂着。   “对不起,是我没能护好你!”他,柔情地抚上了那一掌令人疼惜的痕迹。   窗外。   又是一树榴花红,柔情尽燃。   人儿呵!   可知他,怜惜意?    ☆、祸水红颜   起风了!   月亮躲进了云层,只露出了一点芽儿,清辉难现。   人儿,眼儿慢慢地睁开。   “小姐,你醒了!”小桃舒展了一口气儿,兴奋地唤起。   “我,这是怎么了?”荷晚,迷迷糊糊地问道。   “早上的时候,你晕倒了,是太子殿下将你抱回来的。现在,你可是感觉好些了?”小桃字字清晰地回道,然后摸了摸荷晚仍旧有些发热的额头,眉头微微皱起。   “维摩!”这会儿,荷晚彻底醒了过来,心倏然乱乱地跳了起来。恰!秋风,扫落叶。   “殿下可是独自守了你整整一个白天,直到黄昏才走。对了!他还将瑞香她们,给狠狠地警告了一番。看得出来,殿下对你很是用心,难道小姐还是要那么决定吗?”小桃,眼里忽闪忽闪着。   未答。   心,好乱!   只见,荷晚眼里明明灭灭着,然后迷茫地向窗外望去。树梢,不见了月光,黑云翻墨,层层厚重得几欲令人窒息。   风,更狂起......   快下雨了!   “她,好像就住在那屋儿。说来,她也只不过就是个身份不明的养女,说不定出身比我们还低贱,但却不知使了什么魅惑法,竟把太子殿下和尚书府的三公子,皆迷得神魂颠倒的。”   “是呀!今早,太子殿下的确对她紧张得很。”   “不就是个出身不明的养女,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看她那楚楚可怜的妖惑样,日后可别成了那祸水红颜呀!”   “小声点儿!别让人儿听见了。”   ......   院子里,两位宫女边赶着在落雨前收衣裳,边悄声地议论着。可惜!小院不大,又是人静,悄悄的声音即使卷着狂风而来,却依旧鲜明又刺耳。   “祸水红颜?”荷晚,苦楚地笑笑,面色更加苍白。   是呀!   她,不就是那天生的祸水吗?   “这些个毒舌子!看来,非得同她们好好地说说清楚了。”小桃忿起,欲起身出屋。   “算了!”荷晚,即刻拉住了小桃。   “为何?”小桃,很是不解。   “她们说得没错,我就是个祸水!不仅祸害了沈府,祸害了阿母,甚至往后更会祸害了他。”荷晚微弱地说道,眸光渐暗。   “小姐,贵嫔娘娘的那些话儿,可不能往心上去呀!”小桃,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小院,两位宫女已经进屋而去。不多时,雨点儿稀稀疏疏地落了下来。荷晚,眸光依旧暗着,正似夜空无了月光。   “小姐,别多想了,再好好歇歇吧,明早还要干活呢!”荷晚忧郁的心思,小桃看在了眼里,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催促着她早些睡下,或许睡着了,一切也就淡忘了。   可没想到!   她的话儿,竟变成了提醒。   “干活儿?是呀!今早的那些衣服,可还没洗呢!”忽然,荷晚记起了那个狰狞的女人特别为她布置下的活儿。   “放心吧!禾苗、红缪她们,早就去浣衣房替你洗上了。红缪说了,这些天小姐你就只管好好歇息,养好身子,那些事儿她们会替你完成的。”小桃,漾起了桃花开了的笑,替荷晚又将薄单子拉拉好。   灯儿,熄灭。   静候着......   人儿,入眠。   天际,一道惊雷骤滚来。   狂风里,小桃正朝着浣衣房的方向匆匆走去,却冷不防地被惊了一惊。   “这天儿和那瑞香一样,可恶至极!”小桃,望着肆意乱卷的狂风,忿忿地抱怨着。   说起来,她可是恨透了瑞香!   今早,太子殿下明明警告过她的,可她偏偏不识好歹,依旧不依不饶,不顾一切地要将人往死里整。幸亏!有了红缪、禾苗以及另外两位同屋宫女的帮忙,否则真不知明日该如何应对。   “小桃,你要顶住,小姐可全靠你!”小桃定了定气,边自言自语着,边加快了脚下的节奏。   这不!   刚至浣衣房门口,暴雨便如瀑般泻来。   鞋边,打湿......   小屋。   人儿,睁开了眼来。   “维摩,我是该离开你了吧?”眼角,泪珠滑落。此时,两位宫女的话儿,心头又浮起。   是的!   她,就是祸水红颜。   小院。   急点飞溅,翻了榴花红袖。白珠,乱入窗来,心儿打碎。   枕上,半湿......    ☆、陌生男人   荷晚,连续低烧了好几日,活儿却依旧无情地有增无减。白天里她强撑着把活儿来干,晚上在红缪她们的帮助下,才得以好好休息。   今夜,月色清冷。   人儿,早早地就上了床,心里却忽然有些忐忑不安。   “沈荷晚!”突然,门外一声凶恶。   是瑞香!   未见人,先闻声。   “哐珰!”突然,门被用力踢开,瑞香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宫女。   “去!”很快,两个小宫女靠上前去,野蛮地将荷晚拖下床来,直往屋外拉去。   “你们这是干嘛?”荷晚,惊吓不少。   窗外。   月映榴花红,亦大惊失色。   浣衣房外。   小桃、红缪、禾苗诸人,正整齐齐地跪在地上,一声不发。   “我就说这么些衣裳她怎能洗得完,果然是你们帮的!”断云姑姑,目光恶狠狠地望着地上诸人。   “姑娘病了好几日,已经快支撑不住了,这才帮了她,不知这有何错?”此时,禾苗开口说话了,别看她平日里胆子小,没想到关键时刻竟能挺身而出。   “是呀!有何错?”不约而同地,小桃与红缪同时趁热回击道。   “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顶撞!之前,我曾一再强调过,不许任何人帮忙的。”断云姑姑,厉声喝道。   “姑姑怎可不近人情?”红缪,快人快语。   “啪!”一声,响亮。   只见,红缪脸上现出了一个毒辣辣的巴掌印。   “带下去!各打二十大板,以示惩戒。”断云姑姑,怒火中烧。   “姑姑饶了她们吧!一切皆由我起,是我没做好,要罚就罚我吧!”荷晚,连忙扯着断云姑姑的裙角,焦急地哀求着。   “急什么!自然是要罚你的。”断云姑姑,冷笑一声。   颐指,气使!   只见,小桃她们还是被拉了下去。   “还有你,不是有一双画画写诗的手儿吗?好!现在就去给我将那宫规抄上一百遍,明早之前必须完成,若是再找人帮你,可不是罚二十大板那么简单了!当然,我也会让你不好受!”眼里,又是那道狰狞的光。说完,断云姑姑冷酷地拂袖而去。   故意的!故意的!   “沈荷晚,看你这回儿怎么办?”冷冷的月色下,断云姑姑心底儿正得意无比,眼前希望燃起。   是呀!   只有荷晚不好过了,她的事儿才有希望好过。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地上,人儿依旧跪着。   好自责!   夜,黑得可怕。   月色,亦突然变得陈旧起来,黯淡无光。   屋后,蛙声一片,天上只有星子两、三颗。   浣衣房后侧的小屋里,烛火昏淡,蚊虫成团,飞来飞去。荷晚,依旧低热,却仍旧强撑着不停地抄写,虽然只有一百遍,但那宫规可是厚得能编成一册书。   明早,能抄得完吗?   屋外,两个小宫女守着,令本就压抑的情绪更添了几分不自在。   天气,又闷又热!手上、脚上、脖子上,只要是□□的地方,都被嗜血的蚊虫咬出了一个个的红点点。身体,本就因低热而虚弱着,如今再经这一折腾,荷晚不知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不!   定要,坚持。   她,不想再连累别人了。强撑着!字字沉重写来,一张、两张、三张、四张......   字迹。   愈来,愈虚弱。   倏然!   毛笔,松落纸端。   难撑呵!   人儿,俯在案上。   门儿,悄悄推开。   倏然!   一缕幽绝了的梅花香,月色幽暗里,隐隐化开。   案前。   人儿,脸上抚去,柔似水。那道巴掌印呵!虽只剩下了淡淡的痕迹,但仍旧令他,心疼不已。   自从她上浣衣局后,他时时都关注着她,生怕她受到半点儿委屈。可没想到!断云姑姑竟如此折磨她,就算他这位堂堂太子出面警告了,也无济于事。看来,背后定是有要紧的人物在指使,否则她断然不敢如此嚣张,而无视于他。   那么!   这人会是谁?是父皇吗?若是父皇,往后若是明着护她,势必会给她带来更大的伤害。所以,方才一听到她又受罚了,他便急匆匆地悄悄赶来,然后让魏雅使计支走了守门的小宫女,这才得以偷偷地进屋而来。   烛光,一颤一颤,映上芙蓉脸际。巴掌痕儿呵!更是,疼上人心。情不自禁地,人儿脸上怜惜吻去。   不知,过了许久......   “荷儿,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的!”他,吻儿终松开,手儿却不舍地抚上了她的发,深情一声。   屋后,依旧蛙声一片。已!临近,丑时。再耽搁下去,一百遍的宫规怕是要完不成了吧?   他,走到长案的另一边跽坐而下。   纸端。   落笔,如云烟,清风出袖。   ......   不知不觉,天已微亮。   “哈秋!”他,突来喷嚏一声。   “是谁?好像,是个男人的声音!”不好了!这一声,竟惊动了守门的宫女。   “不好!要出事了。”他,心上一惊,却面不改色。   果然!   窗缝内,暗窥去。   只见,两位宫女互使了个眼色后,其中的一位宫女便匆匆离去,另一位宫女则留了下来。   “糟糕!这是报信去了。”他,心里着急起来。   连忙!   他,将已抄写好的宫规整理成一摞,并将她早先就写好的压在了最上面,然后便躲到了屋内大缸后的草垛里。此举,虽然很容易被发现,但也只能冒险一试了。说不定,她们也不会想着要找他,但倘若真被发现了,他也就豁出去了。   没多久!   门儿,被重重踢开。   “沈荷晚!”断云姑姑,厉喝一声。身后,站在瑞香,以及两位守门的小宫女,趾高气扬的不得了!   “姑姑!”荷晚惊醒过来,头依旧有些晕晕沉沉。   “糟糕!我,竟昏睡了那么久。”荷晚,心底不由得紧张起来。突然想起!一百遍的宫规,竟还未抄完。   怎么办?怎么办?   “去!”断云姑姑,朝瑞香看去一眼。   荷晚,心抖得更厉害了!   只见,瑞香盛气凌人地靠近案前来,将那一摞宫规拿起,细细地翻查起来。   “怎么回事儿?”荷晚,心里一讶!她,不是昏昏欲睡了一整晚吗?这宫规,是谁替她抄写的?   不多时!   只见,瑞香邪恶地冲她笑了笑,一副逮到了好机会,绝不善罢甘休的态势。谁让她们上次嘲笑了她出身低贱!她瑞香,岂是被人随意侮辱的?   哼!   有仇,必报。   “果然字迹不一样!”此时,瑞香已经站在了断云姑姑的身旁,将那一摞宫规恭敬递上。   “早就强调过不许找人帮忙抄写,你不但偏偏不听,而且竟还随意找了个陌生男人!等我把他找出来了,看我如何严惩你们!”断云姑姑,恶狠狠地望着荷晚。   陌生男人?   荷晚,讶惑!   “找!”断云姑姑一声,毫不留情。   即刻!   瑞香带着另外两位宫女,在不大且暗的屋子里粗鲁地翻查起来。   “不用找了!”突然,草垛里利落一声。   “本宫就是那个陌生男人,那些宫规也是本宫抄写的,不知断云姑姑是要如何严惩本宫?”很快,他一脸严肃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是他!   荷晚,心底儿一颤。   “不敢!不敢!”扑腾一声,断云姑姑倏地跪下,连续两声战战兢兢,脸色一片苍白。   “既然不敢,那这罚抄宫规的事儿,可算是过去了?”萧统靠上前来,目光冷冽地刺向断云姑姑。   “过去了!过去了!”断云姑姑,声音抖着。   “既然如此,那我就带沈姑娘回房了,她可是要好好休息几日。”他,又朝断云姑姑投去了冷冷的一眼。随后,迅速地走到案前,将荷晚一把打横抱起,出屋而去。   人影,不见。   “啪!”断云姑姑苍白着脸立起身来,随即便伸手给了那个报信的小宫女一个响亮的巴掌。   “姑姑饶命!姑姑饶命!”小宫女依旧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连声哀求着。   “陌生男人?哼!不搞清楚,就莽撞报来,胆子可是见长呀!”断云姑姑,冷哼一声,几欲要将那个小宫女给撕了。   极端,气恼!   虽然她不会过多地顾忌太子殿下,但是也不能放在明面上与他争锋相对。   多少!   还是要,留些余地。   小屋,幽暗暗,只有黯淡的光微微透来。   断云姑姑呵!   脸色,倏尔苍白,倏尔幽暗......   道上。   榴枝婀娜,娇韵的榴花,尽抹胭脂深红。   “放我下来!”荷晚,轻声地喊着。   要知道!   一路过来,尽惹来异样的眼神。   “别动!”他,将她抱得更紧了。   “不!”她坚持,且试图挣脱,用力地挣脱。   倏地!   他,唇瓣吻上......   她,一怔!   脸上,石榴花红映上,绯红生。   “还要下来吗?”他,松开了吻,一眼深情凝眸向怀中。   她,看看四周,随后眼睑垂下,不再作声。   却!   依旧,满脸榴花红。   情不自禁呵!   心上,春漪漾开,却又瞬间皱起。   万般。   纠结生......   她,好留恋他的怀抱,他的吻。可是!她,既是祸水之命,又是“狼子野心”之借,怎可祸害于他?   她,脸儿埋进了他的怀里。   闻着!   那缕动人的梅花香,幽幽淡淡而来。   清泪,两行......   湿了,梅花香。    ☆、相思与君绝   浣衣房后,一方辘轳石井正孤立于清阴下,井脚苔色幽绿,几抹残阳映上。   井边,人儿正汲水。   “多亏了太子殿下,这些天那老妖妇总算是消停些了。”井边,小桃旁若无人地说着。   倏然!   周围,几个浣衣宫女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小点儿声!”荷晚,连忙推了推小桃。   说来,这几日荷晚可是愈发地烦恼起来!自罚抄宫规事件之后,因着东宫的关系,虽然断云姑姑没再故意为难荷晚,但却流言四起,皆是在议论着那晚太子殿下与罪女沈荷晚如何如何的事儿,且越传越添了色彩,越传越变了味。   此时,荷晚又是眉山长敛。   “哐嘡!”不慎!水桶,连着手儿打在井边上。瞬间,明净净的水,流淌了一地。   荷晚,愣住!   凝神处,一道较深的伤痕已爬上指间。   “荷儿!”倏然!不远处,一道声音急出。   转头,望去。   斜阳里,只见萧统连忙跑上前来,拉起人儿的小手,紧张地查看起来。   “都流血了,可是要好好包扎一下。”萧统,语气里满满的心疼。   不远处。   只见,几个浣衣宫女,边窃窃私语着,边又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此时,一见荷晚的目光扫来,便又迅速地垂下头去,然后故作不知地干起了手中的活儿。   荷晚,心上一紧。   看来!   流言,又要漫天了。这该如何是好?此时,丁贵嫔曾经的提醒又上心头。若是再不果断,恐怕就要祸及那宁弃江山的人儿了!   “不用了!殿下请先回去吧。”荷晚,冷漠地将手抽回。   却!   痴心,难抽。   “荷儿,你怎么了?”萧统,很是惊讶她的反应,早前的惶恐不安,又波澜涌来。   “没什么!”说完,荷晚蹲下身去,将水桶捡起。   “我来吧!”眼前,一双如玉的大手伸出,意欲将桶儿拿过。   四周,异样的目光又错落着偷偷瞥来。   “殿下何须如此?”甩开那如玉的大手,荷晚冷漠地转过身去。   “荷儿,你到底怎么了?”萧统,焦急地问起,心中愈发不安。   “从此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荷晚转过身来,绝情地将芙蓉玉簪塞进他的手里。   语气,好坚决!   只见:   髻上已是,岑岑寂寂,冷冷清清。   “相思与君绝?”萧统,望着手中的芙蓉玉簪,声音突然哽咽起来,眸光顿落谷底。   这,可是他为她特意重制的那枝簪儿啊!   倏然!   心弦,崩裂两段。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莫非,荷儿心中亦有他心了?”好一会儿,他忧伤念起。倏然!抬起头来,戚然地望向那坚决要“与君绝”的人儿,是不解,却已解。   更是,不愿解!   “是的!这枝簪儿,任君‘拉杂摧烧之’。”荷晚,想都未想,利落答来。   好决绝!   决绝得,剪断人肠。   萧统,愣住!   残阳映上,失了魂,亦失了生机。   “以后,不要再见面了!”荷晚,话儿绝情甩出。随后,冷漠地转身离去。   痛了吧?   是的!   他痛,她会更痛。   心儿,撕裂得七零八落。   人儿。   身影,消失。   “相思与君绝!”远望着人儿消失的方向,萧统怆然念起。   残阳里,清阴下。   人影,久久伫立,孤寂无力。谁见?谁见?那人。黄昏里,凄凉。   最断,人肠!   沉香殿。   芍药花,朵朵绽红绡,浓妆半裹,月色里更添了妖媚。   “那狐媚子,收拾得如何了?”美人榻上,萧玉嬛边把玩着一串红如鸽血的宝石项链,边问着正立在榻前的人。   “小的已经尽力去办了,可每回太子殿下总会出现,所以......”此时,断云姑姑正恭恭敬敬地立在榻前,一直低垂着头,气弱弱地答来。   “不是说过,不用理会太子殿下的吗?”萧玉嬛板着脸,倏然从榻上起身。   “小的记得,只是太子殿下看起来真的很在乎那狐媚子,所以便觉得一些事儿,还是不要放在明面上做的好。”断云姑姑,连忙解释道。   “不要放在明面?那莫非断云姑姑可是有了暗面的法子?”萧玉嬛,冷笑一声,狐疑地望向断云姑姑。   “目前没有,不过总会有法子的。”断云姑姑偷瞟了萧玉嬛一眼,随即又紧张地将目光收回。   “施怀现在还在牢里,案子马上也要判了,听说可是死罪呀!”萧玉嬛故意岔过话题,言语里意味别具,眼中尽是满满的威胁利诱。   “公主殿下,一定要救救我家施怀呀!”断云姑姑倏然跪下,哀求着,一双略显沧桑的手儿亦开始抖个不停。   “何须紧张?施怀的事儿,本宫可是一直记在心里的。只是断云姑姑这办事儿的速度,可是有些慢呀!”萧玉嬛,狐疑地望着跪地之人。   “公主殿下请宽恕,小的定不负所托!”断云姑姑急切地保证起来,生怕萧玉嬛不再寄信任于她。   “好!就再信你一次,不过这回儿绝不能心慈手软,当毒则毒。往后,本宫可不想再看到那狐媚子了。”萧玉嬛,眼神恶狠狠地甩出。   是呀!   她,恨毒了荷晚,真恨不得马上置之于死地。   “这个拿去!”随后,萧玉嬛将一条洁白的帕子朝断云姑姑丢去。   “这是?”断云姑姑接过帕子,疑惑地翻看着。   帕上:   芙蓉淡淡,即入眼来。   这,不是萧玉姚在冷宫捡到的那条帕子吗?好狡猾的女人!每回总是怂恿他人浮出水面,坏事做尽,而自己却躲在幕后坐享其成,保全自身。   “这是那狐媚子的,或许能用得上。”萧玉嬛摇着芍药锦扇,语气轻松地说道,妩媚又生。   殿外,芳丛娇娆,霞衣乱舞。   卷起......   恨,几多?    ☆、朝暮不相见   又是,不眠夜!   小池,草色青青,荷花几朵抹胭红,装点了仙裙底绿蛙二、三,月光是迷茫,倒泄半池。   池边,荷晚独坐着。   “维摩,你可还好?”她,愁眸紧紧凝聚,手中一枚精致的香囊,恰月光染上。   香囊?   是的!正是离开东宫那日,他送给她的那枚玉妃香囊。隐隐约约,香来清绝,可她的心亦痛绝。几日前,她那决情的话儿,可是割断了心肠,忍痛说出的。   心知!   他,定是伤透了心。   人儿呵!   担忧不已,却只能悄然心底沉潜,独自剜心。   只因:   他痛,她会更痛!   “荷儿!”沉寂中,沈清的声音忽落来。   “清哥哥!”她,转头望去。只见,沈清已在她的身旁悄然坐下,怜惜地凝睇着她。   不知,已有多久?   “这是他送给你的吧?”沈清望着她手中的香囊,酸涩地问道。   她,不语!   “你还在爱着他?”沈清,醋意更浓。   几日前。   她与他情已断的事儿,早已沸沸扬扬地传遍了全宫上下,自然更是传到了沈清的耳朵里。   却!   不知是喜,还是忧?喜的是,自己终于有了再次可能拥有她的机会。忧的是,她是否仍旧舍不下那人?   她,沉默许久。   “他,可还好?”半响,才压低着音量,小小声地问出。   沈清,愣住!   凝眸向人儿,眼底水波皱起。   果然!   忧,成真。   “回到我身边吧!”沈清,眼底水波瞬翻卷。   激动起!   一把,将人儿紧揽入怀。   她,脸儿靠在沈清的肩上,却如芙蓉静静,僵硬不动。不知觉!泪珠儿,已两行。   湿了,青衫冷清。   “荷儿,忘了他吧!”沈清,将她脸儿抬起,修长的手指抚上了两行湿润,即怜且痛。   为何?   她,还是忘不了那人!   情难,自禁!   倏然,沈清吻上了她的额间一点,脉脉柔情,氤氲化开。   她!   木木然,剜心的痛,令她麻木到了不知拒绝。   却,竟不知!   黑暗处,一束寒光锋利射来。   只见:   院墙后,一道白影萧瑟伫立,恰云边孤雁。细看去,那人正拳头紧收,眉间冰棱儿凝结,眼底痛楚泛开。   “她,果真是有‘他心’了!”萧统,眉间烟雨深笼。   是呀!   那个人,还是沈清!   “荷儿,你好无情!”他,眼里秋气萧肃,深潭枯寒。   难以自持呵!   眼前,她依旧芙蓉静静,竟任由别的男人在她的一点额间,温柔缠绵。   骤然!   心,撕碎了一地,恰秋风猛催,草木尽摇落。   他,回转身来,紧靠着墙。不敢,再面对!知否?那心底儿的人儿,此时竟在其他男人的怀里,尽缱绻。   眼底呵!   泪星闪着,强忍着不落下。   月,迷离。   不远处,屋檐下。燕儿双双,早已归了窠,朝暮相见。教人,怎不伤情?   “此生,还能朝朝暮暮否?”他,屋檐下望着。心底儿!痛来,一声。   多羡慕!   双燕儿,朝朝又暮暮。   情已逝......   他和她,从此或许,朝暮不相见。    ☆、死亦瞑目   门掩,黄昏。一钩新月淡淡,约了柳魂,憔悴了斜阳。总是,一种凄凉。   熏衣房内。   清灯,一盏。   “好端端的,又开始折腾起人来了,真不知这断云姑姑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熏衣房内,小桃一直不停地抱怨着。   今日,快临近黄昏时,断云姑姑突然指派她们上熏衣房帮忙,说是那本该当活儿的宫女临时病下了,人手一时安排不过来,便只好使唤上了她们。   “快些干活儿吧,过会儿前殿的人就要来取这些枕衾了。”荷晚,边将一大盆热汤放在银熏笼底儿,边看似平静地说着。   “听说,今晚皇上要临幸阮承徽?”小桃,好奇地望了一眼荷晚。   “是的!所以要赶紧将这些枕衾熏好,若是耽误了时辰,可是要受罚的。对了,你去将那熏炉拿过来,待会还要往里撒上麝脐。”荷晚话儿交代着,依旧平静的外表下,依旧心事儿笼罩。   清灯下。   银熏笼底儿,火霏霏。枕衾,花草晓烟氤氲,微微潮。   此时!   最怯,黄昏。   夜色,将尽。   荷晚,拖着困顿疲惫的身子,回到了住所。一忙,就是一夜!好不容易熏完了枕衾,却还有御衣要忙活儿,这又熏又熨的,便忙到月亮沉下了树梢。   “快,围起来!”刚要躺下,倒头睡去,便听见院子里起了嘈杂声,而且很快地到了屋门口。   “呯嘭!”门,被推开。   一屋子的人,迷迷糊糊地惊醒过来。很讶异!来了这么多的禁卫军,究竟发生了何事?   “将人带走!”只见,领头的长官,目光犀利地望着荷晚,然后一声令下。   “发生何事了?”荷晚,既惊且惑。   “小姐!”小桃,焦惶地喊起。   来者森冷,一言不答,一眼不理,直架着人,往屋外走去。   留下:   不知所措!   一屋,惶惶然。   阴森森!   又是廷尉府大牢,这已经是荷晚第二次进来了,所以对于她来说并没有感到多少陌生。   依旧是:   幽冷,又孤寂。   廊道,寂静得可怕。黑暗中,两位守牢人的对话,清晰传来。   “刚进来的那位尚书府的小姐,为何要毒害皇上?”   “这倒不知!不过,昨夜幸好皇上去得晚,安然无恙,却是可怜了那阮承徽,正是受宠时,竟一命归西。”   “这回儿,她可是死罪难逃了。”   “幸好尚书大人与她断绝了关系,否则必受牵连。”   ......   荷晚,木木然,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委屈地聆听着。   心中,尽绝望!   这回儿证据确凿,定是回天乏术了吧?毒害皇上,这可是诛灭九族的重罪呀!到死是谁,如此狠毒?竟将如此罪名,嫁祸给她。而她!却全然不知,该如何以洗冤屈。   绝望里,不久前的一幕,浮现眼来......   廷尉府。   异常,森肃。   “沈荷晚,你可知罪?”廷尉卿,一声厉问。   “小女不知所犯何罪!”荷晚,字字直坦说来。   “大胆!毒害皇上,竟还不知所犯何罪?”廷尉卿,又是一声厉喝来。   “毒害皇上?”荷晚,讶惑!   “你可知罪?”廷尉卿,紧追不舍。   “小女冤枉!若说毒害皇上,可是有证据?”荷晚,急忙辨来。   “好,那就给你证据。呈上来!”廷尉卿颇有气势,胸有成竹。   不多时,只见一位府官捧着证物,呈在了荷晚的面前。   “看看!你可认识?”廷尉卿,眉间沉肃。   细看去。   恍然!   荷晚,眼儿直直愣住,既惊且惑。此时,只见一方雪白的绢帕正莫名地置放在证物盘里,其上的一朵淡淡芙蓉,即熟悉又显眼。其旁,是一个青瓷瓶儿,小小的却很刺眼。   “我的帕子怎会在这儿?”荷晚,心里好是惊惑。   “是我的!但却不知,它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也不知,它又能证明些什么?”荷晚,如实答来。   依旧!   气清,如菊。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它证明了些什么!那帕子是在御药房里找到的,而那瓶子里装着的正是无色无味的奇毒,一旦闻之,便会即刻丧命,而这瓶在御药房中绝密保存的奇毒,却竟是在你的枕头底发现的,你可还有话说?”廷尉卿,目光凌厉投来。   帕儿?奇毒?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荷晚哑然,惊惑更起!   一脸,无辜。   “来人!将证人带上来。”在人儿惊惑的目光里,廷尉卿又唤来了一名在御药房当值的宫监。   “可是认识她?”廷尉卿,问来。   “认识!值夜的时侯,便是她将我打晕的。”宫监,手抖着答来。   天啊!   又来了个,莫名的人证。   如此!   岂不是,证据确凿?   一时!   她,听得云里雾里,头绪乱了,竟不知如何辨来。   ......   牢窗处。   蜘网,已残。   角落里。   荷晚,依旧一动不动。糟透了的心绪,恰如蜘网残缺不全。却又!暗暗地高兴着,那蜘网儿已残。   “幸亏,我与你们一切皆断!”她,心底儿好庆幸。   是呀!   幸好,阿父与她断绝了关系,而她又与萧统主动情断。如蜘网,已残!那渺小的虫儿,得幸逃脱。   不再,被她所连累!   不再,因她而担上无辜的猜忌!   “只要你们安然无恙,我死亦瞑目!”荷晚自言道来,泪如珠。   滚落!   脸际,二三颗。   月朦胧,似笼罩了一层黯淡的薄纱。   小院。   月季雪色,慌了神。   “她,可还好?”一见魏雅进屋来,萧统便急忙地迎上前去,焦急问起。   “现在人已被关押到了廷尉府大牢,听说择日再审。”魏雅答来,毫不耽搁。   “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恶毒之事,此事有蹊跷,必定是他人嫁祸。”萧统,目光里坚信不疑。   “既然是嫁祸,那又会是谁呢?”魏雅,不由得疑惑生来。   “快去将沈清叫来!”萧统,未直接答来。   却:   眼底,紧蹙。   其实,他心里早有底儿了!   “荷儿,我定会救你出来!”他,心急如焚。   即使,情已断。   却!   依旧,害怕失去。   小院。   月季雪色,爬了满墙,痛了满心。    ☆、宽限七日   几日后。   又是夜色趁着,沈清急匆匆地赶到了水方斋。   “那两个蒙面男人可是救下了?”屋内,传来了萧统的声音。   “嗯!”沈清,点点头。随后,便贴上萧统的耳朵,悄悄地说了起来。   窗前。   芭蕉叶叶,生绿烟。   萧统,眼波亮起。   太极殿。   “父皇,荷儿是冤枉的!”萧统跪在地上恳求着,声如松。   可知!   为了救荷晚,一大早他便随着丁贵嫔来到了太极殿,毕竟明日就要定案了。   怎能,不心焦?   即便父皇连他也猜忌了去,他亦毫不畏惧!   “是呀!荷儿这孩子心地纯善,的确是不会干出这株连九族之事儿,皇上可要三思呀!”丁贵嫔,亦连忙随声恳求来。   “这孩子的确纯善,只是目前一切不利的证据和证言皆指向于了她,又怎能随意洗清所谓的冤屈?”萧衍,眸光忽明忽暗。   明的是:   那人儿,毕竟是丁令玉唯一的女儿,怎能毁在他的手里?要知道!对于丁令玉,他依旧还是旧情难忘的。   暗的是:   毕竟证据确凿,真是不得不令人生疑呵!倘若那人儿真是有意毒害他,又怎能叫人心安?   “令玉,朕该如何是好?”萧衍,心底自问起。   一时!   竟,失了方向。   此时,萧统很惊讶他的父皇竟未震怒而起,眼里却多了些摸不透的意味。当然!为何如此,丁贵嫔自然是心知的。   “父皇,此案疑点甚多。譬如,荷儿是临时被断云姑姑指派去熏衣房帮忙的,就算是临时起意要行毒害之事,也是需要周密计划的,毕竟那御药房的里的奇毒可是绝密保存的,她又从何而知?况且那个被打晕的宫监,既然被打晕了,又如何知道是荷儿将他打晕的呢?想来,这其中必有内情!”萧统,有条不紊地言来。   “听来,的确是如此!”丁贵嫔,连忙应和道。   “的确是有几分不解!”萧衍,目光突然亮了起来。   其实!   他,亦希望看到意欲毒害他的人,并不是荷晚。   “父皇,请宽限七日,儿臣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萧统,趁势将最终目的摆出。   他!   费尽了,心思。   对荷晚,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纵使人儿情已变,他依旧不忍舍下。更何况!要面对,美人玉殒。   若是,美人玉殒......   恐怕!   他,亦会开棺为伊死。   “好!就给你七日。”萧衍答应了,答应得毫不犹豫。   “谢父皇!”萧统,连忙谢恩。   眼底!   几许希望,燃起。   沈府,虚白斋。   幽兰,抽出了芽,总算是有了点儿生机。窗前,沈约窗外望去,眉间却多了不少皱纹。   心事,重重......   毕竟!   荷晚曾经是沈府的人,就算是与沈府断了关系,可依旧免不了被人所猜忌。   突然!   沈澈的声音响起,很清澈。   “阿父,句曲山来信儿了。”此时,只见沈澈立在书案前,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封信。   说来,此时正是孝期,所以他与沈澄,皆守孝在家。很快,信笺已被展开。   读去......   只见,沈约眉头一收。   眼里!   时明,时灭。   “阿父,通明先生的信里说什么了?”沈澈,疑惑问起。   “又是劝我隐退!”沈约,长叹气一声。   忆及,一生!   沈约,可谓是人生风光,但其中侍君的艰辛又有几人知?这些年来,他真可谓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却!   依旧,逃不开为君者的猜忌。   如今,又出了荷晚的下毒之事儿,这让他更是倍感心力交瘁。这些年来,他的挚友通明先生多次劝他隐退,而他也曾经萌发过隐退的念头,可最后却仍旧是舍不得眼前的功名利禄。此时,通明先生的劝告之言又在手,这让他又陷入了进退难抉中。   隐退否?   似乎,仍是在乎那人生的风光。   纵使!   心力,交瘁。   却!   依旧,迷恋。   句曲山。   老松下,一束身姿仙风道骨,正远处望去。   “休文呀,休文!为何,你如此浅薄?”手里拿着方才收到的信笺,通明先生感叹万分。   远处!   浓烟,掩了绿山。    ☆、自己交代   夜深如墨色,月光亦是出了奇地黯淡。   宫道上。   折柳,一人行着。今日,她可是累坏了,亦受怕不小。连续两日了!萧玉嬛一直都在使着刁蛮的性子,拿她出着气儿。此时,她的身上,已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丢了两个蒙面男人,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老是拿我出气!”折柳边揉着发青的手忿忿地抱怨着。   “折柳!”吓了,一跳!   是谁,在喊她?   “魏公公!”黯淡的月光下,折柳朦朦胧胧地发现了来者原来是魏雅,这才不大不小地松了一口气儿。   “怎么了!一脸的怨气。可是又被主子教训了?”魏雅,故作关心。   折柳暗沉着脸,不作声。   “好了!看你心情不好,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如何?”魏雅,一脸的神秘。   “去哪?”看着眼前人一脸的神秘,折柳顿时来了兴致。   “去了便知?”魏雅,更是故作神秘。   “好!那我们走吧。”折柳遭了一天的罪,此时倒真想放松放松。   夜深,如墨。   柳丝,折起,亦憔悴了精神。   水方斋。   “折柳,你可是要好好看看!”萧统,将一叠装订好的纸簿丢到了折柳面前。   折柳,手儿哆嗦地拿起了丢在面前的一叠。原来!所谓的好地方,竟是太子殿下的书房。看来!是她太天真了,还真以为魏雅会突然如此好心地带她去什么好地方。   “太子殿下,饶命!”折柳,手儿哆嗦得更厉害了。   倏然!   纸簿,坠落在地。   “可是看明白了?”萧统,严肃问起。   “看明白了!”折柳,脸儿吓得发了白,胆颤心惊。   “这些年,你在沉香殿可是暗着扣下了不少的银两,亏得永康公主如此信任你,她若是知道你背着她,干了这些事儿,按照她的性子,她会将你如何?或者明日里,本宫拿着这叠纸簿,将你送往廷尉卿,又会如何?”萧统,面色更是严肃。   “听说,偷匿宫中财物,按律可是死罪呀!”魏雅,连忙补充道。   一唱,一和!   “殿下饶命,奴婢家里上有重病的老母,家兄又在前些年的战事中丧了命,留下了寡嫂和年幼的侄儿,家里实在是穷得连锅得揭不开了。若非如此,我是断然不敢的呀!就请殿下,可怜可怜奴婢吧!”折柳,声泪惧下。   是呀!   折柳向来胆小,在萧玉嬛面前更是谨小慎微,若不是被生活逼到了绝境,她是断然不敢冒死作出此等大罪之事的。   “我这倒是有一条活路,就看你走还是不走?”萧统,面色稍稍缓和了下来。   其实,折柳的这些情况,他已经派人调查得一清二楚,否则也不会以折柳作为突破口。   “殿下,请说。”折柳,连忙应下。   “把毒害皇上的实情说出来!”萧统,目光突然铮亮。   “这?”折柳,犹豫了。   “只要沈小姐一旦洗了冤,这纸簿我就会彻底销毁,然后送你秘密返乡,且保你家人此生无忧。”萧统,目光紧盯着折柳。   “一切,皆听凭殿下安排!”折柳,连忙谢恩。   萧统,舒展一笑。   小院。   起了,虫声。   沉香殿。   妆奁前,美人正梳妆。瞧!那鸂鶒金钗恰头上闪闪颤颤着,一袭彩锦金线的绣花衣裙,更是灿烂得迷了眼。   呵!   美人,心情不大好,却仍忘不了要华丽丽一番。   “折柳可是回来了?”萧玉嬛紧绷着脸,问着身旁正侍候她梳妆的小宫女。今早一起来,她便发现折柳没了踪影。   “还没回来。”小宫女,小心翼翼地答着。   “她的胆子,现在可是不小!”萧玉嬛喝起,然后抓起一串项链便往地上怒掷去。   吓到了!   小宫女手里的梳子,突然松落在地。   “皇姐,又是在为何事发怒?”忽然,萧统的声音传来。   一听是萧统,萧玉嬛即刻起身。此时,只见萧统已进到屋内,并跽坐在了艳丽丽的几案前。   “维摩,是你呀!这回儿,可是第二次来沉香殿了,不知所为何事?”随即,萧玉嬛理了理气,且退下了服侍的小宫女,然后亦故作平静地跽坐在了红艳艳的绣花绨锦几案前。   “既然皇姐如此直接,那本宫也就不绕弯子了!”萧统,目光直利利地瞪向萧玉嬛,然后冷冷地问道:“毒害父皇一案可是与你有关?”   “她究竟有多好?真想不明白,她都这般狠心地与你情断了,你却还如此为她。好吧!既然说毒害父皇的事儿与我有关,那就拿出依据来?”萧玉嬛冷笑一声,亦是冷冷地回应道。   没想到!   她的皇弟还是为了那个狐媚子,找上门来了。   萧统,眉头一蹙。随后,又很快地恢复了平静,底气颇具地说道:“依据?好吧,现在就给你。魏雅,将人带上来!”   殿门,看去。   倏然!   眼前,一惊。   只见,折柳正跟在魏雅身后,低垂着头,朝她走来。   “折柳,你怎会和他们......”萧玉嬛,讶异非常。   “折柳,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吧!”萧统,温和地看着折柳。   萧玉嬛,又气又慌。   却!   只能,强忍着。   “是的!毒害皇上的事儿的确与公主殿下有关,而目的就是要陷害沈姑娘......”折柳紧张地瞟了萧玉嬛一眼,随后即刻又将头儿垂下,一五一十地将整件事情交代来。   “你......”萧玉嬛用手指着折柳,两眼气得火星直冒。倏然!起身走到折柳面前,手儿抬起,欲要掌掴而下。   “皇姐,何须如此气急败坏!”萧统连忙抓住萧玉嬛的手儿,将她重新按回到了绨锦垫上。   “折柳,你先下去吧!”萧统示意折柳退下,以免萧玉嬛的刁蛮性子又再次发作。   “方才,折柳已经交待得很是清楚,不知皇姐可还有话说?”萧统边说着,边拿出了折柳已签字画押的供词放到了萧玉嬛的面前。   案上,供词的字迹,字字凌厉地刺眼而来。   顿时!   萧玉嬛,气软了些许。   “你是如何查到我这的?”她,泄了气地问道。   “蒙面男人!”萧统,颇有意味地笑了笑。   倏然!   萧玉嬛,又是一诧。   “前段,荷儿险些被两个蒙面男人夺去了清白,据荷儿听到的,此事儿是有人在幕后故意操纵。为此,母妃特别交代我要彻查此事,却不想这两人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却又没找到尸身,估计是被人藏匿了起来。没想到,此次荷儿又再次被人冤枉毒害了父皇,手段之狠毒,皆如出一辙,于是我便开始怀疑这两件事儿的主谋必定是同一人。仔细想来,恨毒了荷儿的人,也就只有你了,所以便对你产生了怀疑。于是,我便故意让人在你这儿放出风声,说那两个蒙面男人已经找着方位了。果然!你上钩了。因为生怕自己的恶行败露,便欲对那二人下毒手,可没想到沈清早就留意了你的一举一动,这才在危机时刻救下了那二人。看看吧!这是那二人的供词。”萧统又是边说着,边掏出了另一份供词呈现在了萧玉嬛的面前。   “看来,你还是很在意她,为了她竟然置我这个皇姐于不顾。说吧!你想怎样?”萧玉嬛失意地一笑,气势彻底地泄了下来。倏然!又目光直直地,投向萧统。   “给你两日,你自己去向父皇交代吧!”萧统,语气柔软了下来。   是的!   萧统,的确有些心软。他,向来仁善,对他人皆是能容则容,即使犯了罚,亦是尽量能轻则轻,更何况此次面对人的又是他的皇姐,所以他终归还是于心不忍。好吧!他留给了萧玉嬛一个余地,因为他知道,他的父皇对待自己的亲人向来是心存包庇的,更何况如今这人又是父皇向来疼在手心里的萧玉嬛。   所以,一切问题就留给萧玉嬛自己去解决吧!   “记住,只有两日!两日后,你若还未主动交代,那我就要去见父皇了!”萧统,再次着重强调着!其实,给她限定的时日,便是向她施的压。   怎能,不施压?   毕竟!   他心底儿的人儿,还处在危险之中。   “自己交代?”萧玉嬛吃惊地望向萧统,心底儿一声。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统会如此处置她。   好吧!   她,还是有了可以回旋的余地。   “我走了!”说完,萧统冷着脸,拂袖而去。   殿内!   美人华丽丽,却已无了神采,满眼慌乱。    ☆、却待暮落   两日后。   芙蓉小池,芙蓉自然又平淡,无雕饰。   却!   多了,几许心事儿。   “殿下,浣衣局出事儿了!”魏雅,慌忙地跑进屋来。   “何事?”萧统放下墨笔,即刻从书案前起身。   “断云姑姑畏罪自尽了!”魏雅,禀道。   “畏罪自尽?”萧统,惊讶不小。   “是的!因深夜看见了阮承徽前来索命,心中恐惧不安,这便自尽了。自尽前还留下了罪书,承认了毒害皇上一事儿皆由一己为之,希望阮承徽的冤魂不要伤及了她的家人,由她一命抵命便好。”魏雅,继续禀来。   金蝉脱壳?   萧统,好惊诧!此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萧玉嬛竟歹毒到如此不择手段。纵使断云姑姑再可恶,那也是受了她的指使,她又怎能为了自保,而如此无情,竟要了人的命,来替她顶了全部的罪!   “没想到,结果竟是这样的!”他,目光忽然暗沉下来。   可怜的,断云姑姑!   为了救自己的儿子,不惜恶事来帮。可不想!害人,终是害了己。最终,儿子未救出,自己亦丢了命。说来,也是个可怜人!或许,这本就是被逼到绝境,却又不能德行自守的小人物的命运吧!   “关于永康公主,皇上那可还要再禀呈?”魏雅,问道。   陷入,沉思......   “事情已然如此,何必再惹得父皇生气。”片刻,萧统淡淡地言道。   果然,还是心软!   对萧玉嬛,他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断云姑姑已死,事情已然如此。毕竟!她心底的人儿......   “荷儿,可是放出来了?”萧统,目光突然有些急切起来。   “放出来了!听说,让贵嫔娘娘接到山家小园去了。”魏雅,禀来。   “母妃?”萧统,眼底讶生!   他,早就察觉到了母妃对荷晚异样的疼爱。但,为何如此?他,竟完全寻不出原由。   “荷儿,我可还能再去看你?”转而,他又想起了心底儿的人儿,忧愁了几许。   窗外。   芭蕉声细,叶叶心心,卷起余情。   山家小园。   木槿篱落丛生,正芳荣。小屋,傍着一池绿水,芭蕉浓掩。屋内,有了人语响。   “你就暂时在这儿安顿,别地已然不合适了。”屋内,丁贵嫔的声音传来。   “别地?”心底儿,声起。   突然!   荷晚,觉着有些隐隐的难受。   大概,丁贵嫔指的是那藏荷小筑吧!荷晚心知,纵使丁贵嫔再疼爱她,也是不愿她与那宁弃江山的人再有任何牵扯的。更何况!她和他早已情断,她也试着努力遗忘。但!不知为何?一听到丁贵嫔提起“已然不合适”几字时,她却疼得如此揪心。   “这回儿你能平安无事儿,维摩可是费了很多的心,若不是他设法查清了案情,就是皇上有心包庇,恐怕也是重罪难逃了!”丁贵嫔,将实情道来。   “维摩他......”荷晚欲言又止,目光里星子忽闪。   心底儿!   涟漪,动了......   原来,他还是为她做了这么多!他,还是如此深情,终究还是舍不下她。此时,人儿竟然有些动摇。她,还能自我欺骗多久?明明还是深爱,却要如此绝情。   既伤了他,又伤了己!   “这段时日你可是遭了不少的苦,人也清瘦了许多,过段儿等你身子好些了,本宫就送你远离这是非之地。”丁贵嫔,突然说道。   眼底!   是慈祥,却又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远离!”荷晚一时愣住,竟脱口而出。   “没错!”丁贵嫔,笑意忧虑地将手搭在了荷晚的手背上,继续说道:“看得出来,维摩对你情深依旧,否则他也不会为了你的事儿而焦透了心,本宫知道你对维摩亦是情深未了,但现在看来这情儿怕是非断不可了。毒害案虽然了结,但对沈尚书的防范皇上却是更紧了,虽然你已与维摩情断,但他偏偏还是放不下你,而这恰恰也正是皇上一直担心的事儿,若再这般纠缠下去,恐怕就要祸及东宫之位了。”语气里,丁贵嫔是心疼,是无奈,却更是焦虑。   “东宫之位?”不自觉地,荷晚小声念起。   瞬间!   沉思落入,眼里潭水深不见底。   “荷儿,让维摩对你彻底死心吧!本宫知道,这有些残忍,无论对你,还是对他。”突然,丁贵嫔郑重地恳求道。   “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荷晚,问道。   眼底,潭水风皱动。   “是的!”丁贵嫔,点了点头。   没错!   在接荷晚来山家小园前,丁贵嫔的确与萧衍进行了一番长谈。   虽然,毒害案已查明了与荷晚无关,但毕竟猜忌了沈约这么些年,再加上那所谓的祸水之命的预言,难免更会旁牵出萧衍早已有之的不安,所以对于位高权重而又拥护者甚多的沈约,萧衍更是防范得紧了。可偏偏!这段时日看来,萧统对沈家女儿依旧情深意痴,这让他很是担心继承大统后,萧统会因儿女情而被沈约牵制和操纵,纵使沈约已表明立场与荷晚划清了界限,但多疑的萧衍难免还是会认为,这只是沈约的权宜之计而已。   其实,对于萧衍而言,沈约倒是好对付,只要牵制便可,所以问题的关键就落在了沈荷晚的身上。可偏偏!这沈荷晚竟是丁令玉的女儿,这该让他如何是好?进退,两难!所幸,丁贵嫔给他出了个两全的法子:   说服荷晚亲自断了萧统对她的念想,然后再将她送出建康,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从此不再与萧统相见。   的确是个!   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萧衍,答应了。   “好!”荷晚,承诺了下来。   心!   却,阵阵紧搐。   终究,还是要继续自我欺骗了!   “可怜的孩子!”丁贵嫔心疼地抚上了荷晚的发,放心地点了点头。   的确,心疼!   毕竟,对于荷晚而言,这该有多残酷呀!可是,除此之外还别有他法吗?要知道!丁贵嫔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萧统的东宫之位的,毕竟来之不易,又怎能轻易舍弃?   荷晚,垂头不语。   或许,正伤心了吧?   “你在这儿好好休养,过段儿本宫就送你出建康,往后就要与维摩彻底断了。”丁贵嫔长叹一声,忍着痛,又往荷晚的心口撒了一把盐。   不得已!   只因,这都是迟早要面对的,晚痛不如早痛。痛过了!或许,就遗忘了。   “好!”荷晚,又是短短一字!   心头。   又是,一搐。   这回!   是真的,永远要“相思与君绝”了!   小园。   木槿花,篱落丛生,朝开了,却待暮落。   半黄昏,最后一脉斜晖化入池中。有美二人,跽坐在紫莲池间的观赏廊上,娇倩妖娆,似池中莲,熏风弄媚色。   “恭喜皇妹将事情处理得如此完美!”萧玉姚从盘里摘下一颗葡萄,往萧玉嬛的嘴里送去。   “也多亏了皇姐的妙计,皇妹我这才逃过一劫!”萧玉嬛葡萄嚼着,一脸的轻松。   “不过就是可怜了断云姑姑,毕竟她也是受我们指使。还有那阮承徽,死得也是平白无故的。”不多时,萧玉嬛语气放软地说道。看来,多少她还是有些良心的,虽然亦作了恶毒之事儿。   “都是些贱命,何需挂心!”萧玉姚纨扇摇着,一脸的不屑。   原来:   那金蝉脱壳之计,全出自于萧玉姚的手笔!其实,准确说来整件毒害案,她才是幕后最大的主谋,萧玉嬛亦只不过是她手中的一粒棋子罢了。而此时,她竟全然视人命为草芥。看来!整件事情中,最歹毒、最残忍的莫非就属萧玉姚了。   但!   她,狡诈得很,依旧躲在幕后,而把别人往前推。   “也便宜了那狐媚子,精心布置了那么久,竟又让她逃过一劫!”萧玉嬛,突然心有不甘。   “放心吧!以后,有得是机会。”萧玉姚,狡媚一笑。   “若有下回儿,绝对不能让她再这么轻易地逃过!”萧玉嬛,粉拳紧握。   眼底,长恨!    ☆、情缘彻斩   画帘半卷,一钩淡月。   荷晚,木槿花前立着,芭蕉一丛掩映,勾起了往事几许。今日,丁贵嫔又来瞧她了,偶然间说起了这山家小园的来历。   原来!   山家小园,竟含蕴了对她生母的回忆。难怪,丁贵嫔会让她在此处落脚,或许正是为了让她体味母亲的气息吧!   “不知我的生母,是个怎样的人?”荷晚,喃喃地说着。此时,沈清正身后静静陪伴。   篱上。   木槿花,已暮落。   “听阿母说,好像也是一位诗意独具的女子,亦如你!”沈清答来,眼底泛起了月色深情。   荷晚,捻起一抹淡笑,而后不无感伤地说道:“只可惜,如木槿,美人易香消。”   倏然!   荷晚,一怔。   “荷儿,回到我身边,我们走得远远的,从此不再有伤心!”沈清,又一次不弃地深情问来。此时,他温柔的手臂已环上了人儿的腰枝,耳边贴上,好似耳鬓厮磨。   必须,拒绝!   纵使她与那宁弃江山的人已断了情缘,但她的心底儿,却再也无法容纳别的男人了。   宁愿,孤独一生!   “清哥哥,我......”荷晚,刚想拒绝。   倏然!   目光儿,定住。   “是他!”荷晚,心里暗讶。   月色,正幽淡。   此时,芭蕉叶叶如绿烟,正风入了,随意掀合。讶异!月色迷茫中,他竟隐在蕉丛后。一晃间!似,怔怔望来。   好巧啊!   那番耳鬓厮磨,他该是听得清清楚楚了吧?   月色,迷离。   他,一双忧伤的眼儿亦迷离笼罩。不知!那心底儿的人儿,会将话儿如何答来......   苦涩,一笑。   何时,他竟开始变得如此不自信了?   “荷儿,让维摩对你彻底死心吧!”一瞬间,丁贵嫔的恳求又脑海间涌上。   是该?   情缘,彻斩了吧!   即刻,荷晚回转身来,背对了蕉丛,亦背对了他,故作不见。   “好!天涯海角,永不悔。”说完,她主动地吻上了沈清的薄唇。   沈清,怔住!   “她,这是怎么了?”沈清,心底儿问起。此时,对于荷晚这莫名而来的反常举动,他讶惑不已。虽然他万般期待着她的同意,但向来含蓄委婉的她,竟会选择以此种热烈的方式来回复,着实让他吃惊不小,毕竟这不属于她的风格。   蕉叶,又是如烟起伏。   突然!   他,目光亦定住。只见,蕉丛后一张熟悉的脸儿恰一晃而过。   “他!”瞬间,沈清心底一阵酸涌。   情来。   激起,千层浪!   沈清,一把托起人儿的脸,更是热烈地含上了那柔软的唇儿,恣意地尽情在那梦寐已久的唇齿之间。   旁若,无人!   蕉丛后。   那人,目光如深潭,寒冷到僵结,幽暗到无底。不久前,也是月色迷茫。人不知!那日,他伤透了心,只因沈清在她的额间尽温存。   可如今!   心儿,却碎了一地。又在眼前!她,不仅与沈清耳鬓厮磨,且竟还任由沈清在她的唇齿之间肆无忌惮。更,让人心痛的是!这回,竟是她主动的。   惶恐,成真!   她,果真还是回到了沈清的身边。   月色,倏清冷。   染尽,绿蕉生寒烟,化了凄凉。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他,心底儿一声。   是呀!   他,真是自作多情了。本想着,毒害案之后她会念着他的一往情深而回心转意,所以今夜他情不自禁地来了。却不曾想!眼下,她竟是更加绝情。   月色,愈发清冷。   他,目光幽暗地回转身来,又是苦涩一笑,眼底尽绝望。   芭蕉。   叶叶如玉,鸣佩响,无意掀合间,消失了悴容。   却!   残留了,凄凉。   ......   “他,已经走了!”沈清,将人儿松开。   荷晚,讶住!   原来,沈清也发现他了。   “对不起!”荷晚,愣愣地望着眼前人,慌乱地脱口而出,心中滋味难言。   “为何对不起?”沈清,心酸问起。   “我......”荷晚欲言又止,一时哑然。   如何,答来?   方才,她利用了沈清,而此后却又无法给他任何承诺。如此!他,该有多心伤?   “算了!不用解释。”沈清,手儿轻压上了她的娇唇。   的确!   不用,解释。   纵使不解释,沈清也明白,这一切只不过都是因着蕉丛后的那人罢了。虽然不知荷晚为何会如此,但他却醋意大发,而一时贪婪了她唇齿之间的芳泽。过后,却又竟是心痛不堪!只因一切,终究是南柯一梦。   看来!   荷晚,的确伤了他。   “既然明明还爱着他,为何却又要那般?”隔了一会儿,沈清明有所指地问起。   心上!   又是,隐隐一痛。   “我累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荷晚愣住,没有想到沈清竟会如此问出。好一会儿,她才慌忙地避开了话题,歉意地望了沈清一眼后,便径直入屋而去。   篱上。   木槿花枝,月光插上。却!月光有意,花儿无情。   “荷儿,为了他,你竟刺了我温柔一刀。”花前,沈清好不伤心。   心!   阵阵,痛来。   不久前。   她的吻,终属于了他,却因那人,又化为了梦一场。   终究!   他,还是输给了那人,纵使那人亦失去了她。   月下,痛了心的人,久久忧伤伫立。伴了,一篱木槿,美人暮谢,只可怜了月光有意......    ☆、那就断吧   小池。   芙蓉天然玉色,虽月色妆就,人却无心来赏。屋内,浓烈的酒香味时来,透了绿窗,亦醉了芭蕉。   不知,已是第几日了!   他,向来滴酒不沾,如今却竟也沦落到了借酒消愁。那日,从山家小园回来后,他便整夜整夜地将自己灌醉,试图悲伤遗忘。   “荷儿,你好绝情!”他,又是一杯下肚。醉眼迷离中,蕉丛后的那幕,又上眼前。   是呀!   她,好绝情。心断绝,几千里?竟如此残忍地弃了他。难!难!难!殊不知,借酒消愁愁更愁,更绊了人肠。   早知如此!   当初,何如莫相识。   “既然要断,那就断吧!”忽然,他猛然起身,踉跄着向屋外走去。   小院。   芙蓉淡淡,倦倦出水,剪了一段魂。   章华殿。   已经冷清了许久,就连殿前的牡丹花都忘了几时凋零。榻上,美人懒髻绾着,正蜷缩在轻薄的鸳被里,熏笼斜倚。   眼儿,慵开。   不知已有多久?   她,早已习惯了如此熏笼斜倚,彻夜孤坐。或许!又是一个漫漫不眠夜......   “殿下!”忽然,澪露的声音传来。   瞬间!   妙然回过神,赶紧跳下榻来。只见,她期待了好久的那人已进到了殿内,正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   殿内,酒气淡淡散开。   “可是喝酒了?”妙然,讶异着!随后,赶紧迎上前去。   “秋棠,快拿碗醒酒汤来!”妙然边将那人扶来,边大声地吩咐着秋棠。   “不用了!”忽然,萧统将妙然的手儿甩开,然后扶上她的肩膀,似在赌气地说道:“高兴吗?今夜,你终要如愿了!”   “如愿?”妙然,讶起!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倏然!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是呀!   终于,如愿了。即如愿了妙然,又如愿了那绝情的人儿。既然要断,那就断得彻底些吧!   今夜,他要断得无所保留。   殿内。   烛火熄了,绣帘垂下。   小园,鹊儿幽啭。紫薇池,紫薇花剪碎了霞红,正临水幽发。不知,为谁?池中,倒影着人儿憔悴。   “沈姑娘!”妙然,唤起了池边人。   “太子妃!”荷晚回过神来,即刻起身。回过身来时,只见妙然正笑盈盈地望着她,看起上去心情不错。   “好巧!竟在这遇上了你,最近你受了不少的罪,近来可好?”妙然关心地问道,更是笑若春花。   “还好!你呢?看上去,心情不错。”荷晚,清淡一笑。   “嗯!”妙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应了一声。倏然!脸儿,霞红染上。   “只是怕沈姑娘要伤心了!”冷不防!和谐的对话被打破。一旁,秋棠莫名地□□话来,神情得意得不得了。   仿若!   面前的人儿,是一朵在争奇斗艳中已然惨败了的花儿。   “伤心?”荷晚目光凝住,疑惑地望着秋棠。   “昨夜,太子殿下他......”秋棠,愈发地得意起来。   “不要说了!”妙然责备地望了秋棠一眼,并即刻将话儿打断。   “沈姑娘,那我们就先走了。”生怕秋棠再多惹事儿,妙然赶紧告别。   “恭送太子妃!”荷晚,行礼来。   妙然,远去。   “□□,究竟是何意?”荷晚,不禁又想起了秋棠那番未完的话儿。   莫名,不安!   池面,紫薇花几点浮落。   ......   翠竹小道,是通往山家小园的必经之路,幽静且清凉。此时,两位宫女正清扫着新落的竹叶。   不远处,荷晚缓缓走来,似有心事儿。   突然!   人儿,脚步停住。不远处,两位宫女的闲聊话儿恰清晰地落入耳来。   “听说了吗?昨夜,太子殿下可是主动与太子妃合房了!”   “可是真的?”   “真的!”   “今早太子妃上园子散步来了,难怪见她一脸喜色。”   “能不喜嘛!这么多年了,总算没有白等。”   “想必贵嫔娘娘可是高兴极了吧?”   “是的呢!听说,今儿一早她就往东宫去了。”   ......   竹丛间,虫声起。   此时,两位宫女已渐渐地消失在了小道的尽头。唯有!人儿,依旧愣在原地,表情木木然。   “啪嗒!”倏然!轻来,一声。   只见!   手中纨扇,坠落在地。   却!   浑然,不知。   “你可还好?”耳边,玉石之声响起。   愣神中,只见一只修长的手儿伸出,将纨扇递至了她的眼前。荷晚,回过神来。眼前!正是,沈清。此时,他正担忧地望着她。   “还好!”荷晚,依旧面容木然地接过纨扇,轻轻地回了一声。   眼底!   忧伤,漾开。   “回去吧!”沈清拉起她的手儿,朝前走去。   方才的那些话儿,沈清亦听得真真切切。本来,是要上山家小园去看望荷晚的,可不想竟恰被他撞上了这一幕。此时,他无奈得不知该如何安慰。   心底儿!   更是,担忧不已。   翠竹小道,幽静浮绿烟,虫声时起,最易唤了幽情。只惜!人儿却一路,无了情绪。   失了魂!    ☆、从此荷谢   夜深了!   篱落,人儿染着月光幽淡,攀摘下一朵已然暮落了的木槿花,凝神间是失落。   “莲子清如水!”荷晚,目光一动也不动地凝在花上,不甚忧伤地念出,往事陷入。   却是!   往事,空相忆。   “小姐,明日真的可是要走?”忽然,身后小桃走了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袖。   “是的!”荷晚小声答道,目光却依旧凝在花上。   几日了。   终于,作下决定!   “可贵嫔娘娘不是说了会安排我们离开的?”小桃,不解。虽然她粗略地知道荷晚为何急于离开,可是由贵嫔娘娘安排她们离开,一样也是无妨的。况且,在贵嫔娘娘的照顾下,至少她们还能生活无忧。可明天!倘若她们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从此隐姓埋名,那今后她们的生活又该如何?毕竟这些年来,她们可是没有离开过沈府半步的!   “既然都是离开,何必又留踪迹?”荷晚,又是小声答道。倏然!目光里,滑过了一丝绝望。   是呀!   的确,绝望。   当初,不是她主动来将那情缘彻斩的吗?可为何!当他终于将她彻底放下,而接受了其他女人时,她的心儿竟是如此的痛?   的确,绝望!   她,迟早都是离开。如今,既然他已经彻底地放弃了她,而夜夜温香软玉在怀,那么就让她走得更彻底些吧!不留任何踪迹,走得远远的!从此,不再听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从此,不再相见。   那样!   或许,便不会再悲伤勾起。   那样!   或许,便会伤痛慢慢遗忘。   “既然如此,那可是决定好了去处?”小桃,无奈地问着。   “哪里安静,便去哪里?”荷晚扬起头来,目光迷茫地天空望去。   此时,月色正迷茫。   “好!那我再去看看还有再准备些什么。”小桃,又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虽然她不大理解荷晚的做法,但只要是荷晚要去的地方,她必定永生追随。   篱落。   木槿花,已暮落,染着月色迷茫,不知了魂归何处。   好几日了。   虫声,烦躁不安。   水方斋。   一下了早朝,萧统便一直将自己藏在屋里,闷闷不乐。一连几日,他夜夜都上章华殿抱着美人入眠,原以为这样便可以彻底断了对她的情意。可!不知,为何?愈想了断却愈不能断,她的一颦一笑更是死死地缠结在他的心底儿,挥之不去。   屋内。   兰草,叶尾焦黄。   他,笔儿提着,目光却一直凝固在纸端愁敛,愣愣发呆。   “殿下,沈姑娘离开了!”忽然,魏雅着急地推门而入。   “你说什么?”萧统,倏地起身。   “她离开了,谁都不知上了哪里?”魏雅,气喘吁吁地道来。   “何时的事儿?”萧统,焦急地问起。   “方才,澪露姑姑送补品过去时,便发现人不在了,只留下了一张字条。姑姑怕贵嫔娘娘着急,暂且没敢说,这便先让人来禀告殿下您。”魏雅,回禀着。   “走!”魏雅话音才落,萧统拔腿便往屋外跑去。   匆匆,忙忙。   ......   山家小园。   木槿花开了,却无了人儿踪影。   “殿下,这是沈姑娘留下的。”篱落前,澪露将一张秀气的纸笺递至了萧统的手里。   展开:   莫要寻我,从此荷谢!   只见,一行云淡风轻的小楷,却布蕴了忧伤点点。   “荷儿,你这是为何?”萧统,目光深锁在纸端。   晴天,霹雳。   心上!   阵阵,紧搐。   他,不是已用行动与她情意断绝了吗?为何她的无声消失,还是会让他如坠黑潭,失了呼吸。   “为何?难道,你不清楚吗?”屋内,沈清走出,冷脸向萧统。   “你怎会在这?”目视着已站在屋门口的沈清,萧统一脸惊讶。   几乎,每天。   沈清都会来山家小园看望荷晚,没想到佳人未见,却见到了留在案上的字条。   “不是说,要带她走得远远的吗?”萧统,继续伤痛问起。   是呀!   记得,真真切切。   那天,沈清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带她走得远远的吗?她,不是亦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天涯海角永不悔的吗?所以,方才竟还痛苦地以为,她是随着沈清一同无声消失了。可没想到!此刻,沈清却出现在了眼前。   “她,还爱着你!那天,她全是为了让你死心,虽然不知为了什么。”沈清,目光胶着在萧统的脸上,似有些失落。   萧统,怔住!   身子,恍然倾泄,险些压上一篱木槿。   “为何如此?”沈清冷笑两声,继而埋怨地言道:“合房的事儿,她已经全知道了!既然还爱着,又怎能轻易放弃?既然已经轻易放弃,那就索性放弃到底,不要再寻她了!”说完,沈清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是的!   沈清,有着许多埋怨。   为何那人,要临阵逃脱?既然已经放弃,又何必再寻她?沈清很明白,她的无声消失,其实是绝望后了的逃避。逃避!那,无休止的悲伤。   所以,何必再寻她?   果然!   沈清,是最了解她的。   风来。   芭蕉玉立,幽磬作响。   “难道,竟是我错了?”萧统,僵直在原地。   原来:   不是她放弃了他,而是他放弃了她。   追悔,莫及!   篱上。   木槿花开,却难抵暮落。    ☆、元公子   四年后,襄阳西郊。   夜色,漆黑。   狂风,卷起了乱柳。倏然!一道雷鸣,打破了小小山村的宁静。小溪边,一座竹屋临溪而立,似不惧风雨。屋内,小窗被打得噼啪作响,宣纸从案上卷起,窗外飞出,覆上了一篱木槿。   “小桃,快将窗户关上。”荷晚,边拾起被风吹散在屋内各处的宣纸,边叫唤着小桃。   “今年夏天真是奇怪,这风啊雨的,不停地来了劲儿!”小桃,匆忙地来到小窗下,关上了一扇窗户。   “有些风雨也是好的,干旱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所谓草木峥嵘,不可无雨,若是这风雨......”荷晚话还未说完,便突然听到小桃的一声尖叫。   她,捧着宣纸,立即跑过去。   倏然!   亦,吓住了。   此时,眼前一个年轻男子正一身湿淋淋地晕倒在窗下。   “快!将他扶进屋来。”荷晚回过神来,匆忙往外跑,身后小桃亦紧跟着。   屋外,风雨如晦。   “好沉啊!”小桃,吃力地说着。   费了,好大的劲儿!   终于,二人将年轻男子抬到了竹榻上。   “他这一身湿淋淋的,可该怎么办?”小桃指着年轻男子,朝荷晚挤了挤眼儿。   “当然只能脱了。”荷晚,答来。   “我们?”小桃,朝荷晚投去了尴尬的眼神。   “不然那该如何,难道就让他这么过一夜?好了,我来吧!你去拿条厚点的干毯子来。”说完,荷晚便朝年轻男子走去,   榻边,驻足。   仔细看去,年轻男子身材结实且修长,又肤白如玉,很是俊美。   她,难堪地望了一眼榻上人,然后眯着眼儿,开始别扭地替他褪去湿透了的衣物。   “饿!饿!”刚将干毯子替他盖上,荷晚便听见他迷迷糊糊地低呓来。   饿?   荷晚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榻上人多半是饿晕的,不过看他一身锦衣皆非平民所出,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令人!   好是,疑惑。   “小桃,锅里还有些稀粥,快去拿些来。”荷晚,交代起站在一旁的小桃。   不一会儿,稀粥便被拿来了。   仔仔,细细......   荷晚,一口一口地将稀粥往那年轻男子的嘴里送去。   屋外。   风雨,潇潇。   翌日。   雨霁,烟轻。一眼望去,山色捋了蓝翠,溪涧润了绿竹青松。了无,一点尘埃气。   小窗,美人推开。   “又是佳境!”远处深情望着,荷晚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哪儿?”忽然,一道环佩之声传来。   “公子,你醒了!”回头望去,年轻男子恰眼儿半睁。荷晚边说着,边即刻靠上前去。   “公子昨晚可是晕倒在了窗户下,可还记得?”荷晚,小声问道。   眼儿,彻底睁开。   一愣!   “可是到了仙境,遇了仙人?”年轻男子目光直直地落在荷晚身上,心底儿自问着。   “公子,你可还好?”荷晚,问来。   原来!   还在,人间。   “难怪!”年轻男子这才醒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   “我这?”突然,他朝身上扫了扫,似发现了哪里不对劲儿,随后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那湿衣服是我替公子换下的,不过一直都眯着眼儿,什么也没看见。”荷晚,尴尬极了!   “哦!那......那就多谢姑娘了!”年轻男子吞吞吐吐地说着,亦是一脸的尴尬。   气氛!   瞬间,讪讪然。   “还真是应该多谢我家小姐!”二人正是难堪时,小桃笑眼灿灿地端了一碗热粥走了进来,然后继续大大咧咧地说道:“昨晚,公子不停地喊饿,后来可是小姐一口一口地将稀粥喂进公子嘴里的。”   倏然!   年轻男子,又是目光直直地落到荷晚身上,转而表情开始有些不自然起来。   “小桃,休要多言!”荷晚亦有些难堪起来,责备地瞟了小桃一眼。   气氛。   再次,讪讪然。   “听口音,公子好像不是本地人。”转而,荷晚打破了沉默。   “没错!我来自于北国,都说南国山水秀美,本想着独自游历一段时日,可不想钱袋不慎遗落,故居无了去处,食无了来源,走着走着,便来到了这小山落。”年轻男子,一脸尴尬地说道。   “原来如此!那公子就暂且在这儿住下吧,这小山村虽然离城里有一段距离,但景色还是极美的,也不枉公子来了南国一番。”荷晚,笑眼儿亲切。   “甚好!但就是怕打扰了姑娘。”年轻男子,笑眼顿开。   气氛!   终于,松活起来。   “既然怕打扰,那劈柴担水的一些体力活儿你就全都干了。如此,就当是报答我家小姐了。”小桃,又是大大咧咧地说来。   向来,直肠子。   “小桃!”荷晚,又是责备地望了小桃一眼。见状,小桃赶紧将粥碗放下,然后调皮地眨了一下眼儿,便裙摆一晃一晃地走了出去。   “好!”年轻男子却是豁然一笑,轻松应道。   “不知该如何称呼公子?”荷晚亦笑意捻起,继而问道。   “我姓元。”年轻男子答来。   荷晚,一怔。   元!   这不是,北国皇族才有的姓吗?难道!他是,皇族?既然是皇族,他又怎能如此毫无防备地道上姓来,难道不怕生出祸事儿吗?   荷晚,讶异不小。   罢了!   管他是不是皇族,凭着直觉她只知道他不是坏人,且需要一个落脚之地。   “元公子!”荷晚回过神来,亲切呼来。   “那我又该如何称呼姑娘?”年轻男子,问来。   “沈荷晚!唤我荷儿便好。”荷晚,落落大方地答来。   “荷儿!”年轻男子笑容挂上,亦亲切呼来。   窗外。   烟云淡淡,空翠如洗,无了一点尘埃气。   窗里。   二人,相视而笑。   建康,皇宫。   午后,刘孝绰奉令又来了水方斋。屋内,奇绝了的梅花香,依旧幽幽淡淡。   商论,已有多时。   “孝绰,各类诗文的辨伪也是极重要的,故需慎之又慎。”案前,萧统再次强调着。   “是的,殿下。”刘孝绰,恭敬地应答着。   “好了,今日就到此吧,选文的事儿要抓紧了。”萧统,最后交代着。   “微臣明白!”刘孝绰,依旧恭恭敬敬。   “好!汝可退下了。”萧统,笑意温润。   “微臣告退!”刘孝绰,行礼告退。   很快!   屋内,就剩了萧统一人。气氛,又变得冷清起来。   凝眼儿,望去。   窗外,芭蕉为屏,叶叶舒卷,依旧相思难释。他,将目光收回,却又很快地落在了案上那一层不染的黑漆木匣上。   轻轻,打开。   又见!衣上梅枝,和那日她绝情地塞还给他的那枝芙蓉玉簪。又见!他,目光紧紧锁在簪上......   长相思,摧了心肝。   “荷儿,何日才能再将簪儿为你插上?”簪儿凝睇,他又感伤陷入。   已是,几番次第!   怕相思,已相思,相逢知几时。   小院。   月季依旧如雪,却花枝恨了!怎无?美人,来采。    ☆、争渡争渡   日子,一晃儿就是一个多月。   窗下。   案前,美人儿正挥墨,运笔之间一枝梅花宛然纸间。   “小姐,怎么又画梅枝了?”小桃边研墨,边好奇着。几年了!荷晚几乎每天一早都会画上一枝梅花,然后对着窗外就是一阵发呆。   此时,荷晚不答,眉间烟雨敛着。   梅花!   躲避了这么些年,难道还是不能忘怀?   “小姐,听见我说话了吗?”小桃,无奈地看着荷晚。   人儿,依旧不答。   只见,仍是窗外望去,旁若无人地发着呆。窗外,溪涧映着绿竹青松,白石覆了青苔,依旧了无尘埃气儿。   只是!   小院里,却多了一人,绿蕉下正使劲儿地劈着柴,眼儿却不时地朝小窗处偷瞟来。   “小姐,元公子在看你呢!”小桃,大声地喊了起来。   “什么!”荷晚,这才回过神来。   “元公子在看你!”小桃放下了嗓门,语气加重地重复了一遍。   “别乱说!”荷晚,又责备地望了小桃一眼儿。   “没瞎说。方才,他那眼儿盯着你愣了好久呢!后来,发现了我在瞧他,这才收回眼儿来。”小桃,认真地说道。   窗外,望去。   果然!   那人,又瞟来一眼,恰与荷晚四目相迎。   倏然!   美人儿,脸上绯红生。   “小姐,你也不小了,也该寻个人了,我看元公子就挺好的,看上去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而且连这劈柴担水的活儿都愿干,想来就是个体贴人。”小桃,调侃起来。   “净瞎说!”荷晚,故作生气。   “没瞎说,索性你就跟了他吧!”小桃,依旧毫无顾忌地调侃来。   “什么味道?好像,锅里的馒头还在火上吧!”荷晚,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哦!差点儿忘了。”小桃拍拍脑袋,倏地奔出屋去。   荷晚,无奈地笑笑,耳根子终于清静了。又朝窗外望去,只见那人依旧使着劲儿地劈柴,汗流浃背。   美人儿,温柔一笑。   随之:   竹帘儿卷起,出屋而去。   小院。   绿蕉,掩着一篱木槿。那人,斧头停在了柴木上,眼儿又朝小窗瞟去。   “人呢?怎么不见了。”这一瞟去,只见窗儿空空,人儿无了身影,好奇着,他向窗内扫视而去。   正是,仔细时。倏然!一只葇荑,伸到了眼前。转头望去,只见她正在蹲在身旁,手儿拈着一方帕子,已拭上了他的额头。   倏然!   他,眼里水波微动。   “流了好多汗。”荷晚,微笑着。   “我自己来吧!”他,有些难为情,欲拿下帕子自己拭去汗珠。不防!手儿,却搭上了美人的手儿。   瞬间,美人手儿一抽。   脸际。   亦是,红云浮上。   气氛。   又化了讪讪然!   “这些日子可是累着元公子了。”美人儿垂着眼儿,打破尴尬,腼腆说来。   “比起俗世间的纷争,能在这秀美宁静的山水间劈柴担水,又何来累字可言?若是能在这儿待上一辈子,那就好了!”感叹间,只见他远山望去,目光突然沉凝了下来。   是呀!   他,真想待上一辈子。好留恋,这段时日!山水间,平淡而又宁静,美人儿窗前画画,他则蕉下劈柴。有时!月出,他舞剑,美人抚琴。有时!雨打芭蕉,窗下共诗吟。   “公子可是有心事儿?”荷晚心思如发,担忧的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脸上。   “陪我出去走走,如何?”忽然,他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期待地望着荷晚。   “好!”荷晚,点点头。   未做,多想。   是呀!   一个多月了,他一直都待在竹屋处,是该出去走走了,他的目的不就是出来赏山玩水的吗?   蕉下,木槿花儿淡淡。   湖面。荷花,卷舒开合,朵朵天真,过了人头。花底。时有,船女歌声唱入,采莲蓬。   此时,荷晚正倚着船儿濯纤指。   倏然!   手儿,停在水中,目光凝落住。   “真美!”荷晚,慨起。   低头,望去。   只见,水底数朵花红。   “是呀!真美。”他,边小船摇着,边叹来,目光却一直定定地落在美人儿的身上。   “这样的景儿,南国甚多,且换一处便是一种风韵。”荷晚,将手儿水中抽出,面朝着愣愣的人儿,微微笑地言道。   异样,未察。   小船,早已入了花底。   “比起北国的雄浑,南国颇是秀淡。”他,即刻回过神来,眼儿慌忙地落向一朵荷花,随口赞来。   “那就多待些时日!”荷晚,又是微微笑来,并随手采下一个莲蓬。   异样!   依旧,未察。   “不久儿后,我便要回去了。”他转过脸来,眸光忽然黯淡下来。   他!   多想,一生美人相伴,时常花下轻舟短棹。   “为何?”荷晚,疑惑着。   倏然!   他,手里短棹停下,怔怔地望着美人儿,若有所思。   花底。   歌声婉转,渐渐远去。   “我叫元子攸,其实是大魏的皇族。”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道来。   “我知道!”荷晚,平静地答道。   “你知道?”元子攸,倒是惊讶了起来。   “大梁的尚书令沈约是我的养父,故自小就听说北国的皇族姓元。”荷晚亦毫不隐瞒地道出了自己的身世,目光一直落在手里的莲蓬上,竟不知他依旧吃惊地望着她。   养父?   原来,她竟是沈约的养女!   不过,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些年来,南北战事频繁,两国邦交向来水深火热,而她身为大梁重臣沈约的养女,明明一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依旧不惊不慌,无了顾虑地留下了他,且一直不卑不亢地唤他元公子。说来!怎不是一个,奇女子?   好一个!   淡定,又脱俗的美人儿。   “元公子,为何着急着回去?”荷晚头儿抬起,继续问来,依旧唤他元公子,更添了亲切。   “向来羡慕庄周无拘无束地独自优游于山水间,那宫中的乌烟瘴气我可是早就厌倦了的,此次总算是如愿了。但如今胡氏乱政,皇上却欲清政,而他又颇信任于我,故只许了我三个月,过段儿恐怕又要陷入那污浊之中了。”元子攸,无奈地言道。   没有,想到!   他,竟对她说了不该说的。   “哎!元公子真是个可怜人,但又身不由此。不过,元公子对我说了这些极要紧的话儿,难道就不怕我透了出去?还有,公子那日直接道出了皇姓儿来,难道就不怕我告发了去?”荷晚,慨来!随后,疑惑地盯着元子攸,问起。   “你不会!第一眼儿见你,便知你不会!”元子攸,目光瞬间坚定。   “那日,我以为遇了仙子。”忽然,他继续说来。   出乎,意料!   瞬间,美人脸儿恰水底花红。   “对了,你为何会独自一人隐居此地?”元子攸,亦疑惑问出。的确令人疑惑!身为名臣之女,她怎会孤身一人远离建康,无依无靠的埋名多年?   倏然!   美人儿,眸波深凝。   “芙蓉何月开,莲心何日知?”此时,不远处一道歌声传来。   望去。   只见,小船儿上一位身着绿衣的采莲女,边歌儿唱着,边捧起一把莲子向对面来船上的少年郎抛了过去。   “好热情大胆的南国女子!”元子攸,叹起。   “那年荷底荡舟,我也塞了一把莲子在他的手心里。”荷晚,望着那手抛莲子的采莲女,眸波更深凝。   记忆,又回往昔......   “他?”元子攸,眉峰皱起。   “要落雨了!”忽然,不远处又传来了那采莲女的疾呼声。   回过,神来。   元子攸将荷花拨开,天空望去。只见,黑云翻墨,骤然间便白雨跳珠,乱入船来。   “赶紧回去!”元子攸边说着,边急忙摇起了短棹。   “今年夏天的雨,总是说来就来。”荷晚亦是边说着,边采下了两张大荷叶,而后朝元子攸身边靠去。   美人儿,荷盖撑过。   荷叶底儿,他和她紧紧挨着,衣衫已湿透。   争渡!争渡!   惊起,一滩鸥鹭。    ☆、品秀轩   又是,雨霁烟轻。   一宿了!淋了一场雨之后,荷晚就烧了整整一宿,直到天亮了还未退下来。   “怎么办?这烧还没退。”小桃着急着,一不小心布巾子都掉到了地上。   “我来吧!”元子攸捡起了布巾子,榻边坐下,过了一把水之后,便将布巾子敷在了荷晚的额上。   “再过几个时辰又该吃药了。”元子攸,言道。   “汤药都已经熬好了,晚些热热就可以了。只是,今日这两幅扇面该怎么办?”小桃指了指案上的一个雕花木盒,面露难色。   “定好的今日送去?”元子攸,问道。   “是的!与品秀轩说好了的,每年的今日都必须送去,否则就要被扣银两了。可城里毕竟离这儿有一段儿距离,一去就要一整天,现在小姐病着,我又不能走开,这该如何是好?哎!每年里,我们可全是指着它过活儿的。”小桃忧虑地叹气来,面露难色地望着元子攸。   “那我去吧!你就在家,好好照顾姑娘。”元子攸不假思索,主动地承担了过来。   真好!   如了,小桃所愿。   “品秀轩在大同街上,你到了一问便知。见到了掌柜,你就同他说是替芙蓉君送扇面来的。”小桃边交代着,边将雕花木盒塞进了元子攸的怀里。   “好!我走了。”元子攸将雕花木盒重新拿了拿稳,打了个招呼后,便朝外走去。   “等等,元公子。”刚欲踏门而出,小桃忽然喊住。   元子攸,回转身来。   “伞!”小桃轻巧地走了上去,将一把油纸伞递至了元子攸的手上,继续言道:“不定何时又会下雨呢!”小桃,调皮地笑笑。   “谢谢!”微微一笑,元子攸转身离去。   远处。   白云淡淡,松间一抹。   大同街,是城中最静谧的一处街道,而名气颇大的品秀轩正位于大同巷的最深处。   可谓!   酒香,不怕巷子深。   走入。   缕缕墨香味儿氤氲化开,只见各类绢本字画、纸本字画、屏风、扇面等精致的水墨艺术品被有序地摆放着,间有兰草、瓷瓶、玉石等点缀着。屋子的一角,画帘垂着,隐隐约约间可见方案一张,上还置放着茶器和小熏炉。   好雅致!   元子攸,四处张望着。   “公子,可有什么需要的?”此时,一位伙计迎了上来。   “哦!掌柜可在?我是替芙蓉君送扇面来的。”元子攸言道。   “公子稍候,我这就去叫。”说完,伙计便朝里屋走去。   不多时,一位个子矮小,体态偏胖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很快地便来到了元子攸的面前。   “这是我们少掌柜。”伙计介绍道。   元子攸,点头问好。   “小桃姑娘怎么没来?”矮小的少掌柜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憨憨地笑了起来,看上去颇是敦厚老实。   “她家里有些事儿,故托我送来。”元子攸答来。   “原来如此!那扇面可是画好了?”少掌柜问道,双眼一直盯着元子攸手上捧着的雕花木盒。   “画好了,全在这里面。”元子攸将雕花木盒放下。   一把纨扇,取出。   “好!好!好!”少掌柜边仔细地品鉴着扇面上的水仙,边赞不绝口!   “另一把可是还要看看?”元子攸问道。   “不用了!芙蓉君画的扇面向来是最妙的。这不!去年画的那两幅扇面还未到,便被李府的大小姐全部高价预定了,今年又是如此。”少掌柜又是憨憨地笑了笑,而后继续言道:“公子且到雅间坐坐,我这就上里屋给你取银子去。”   “有劳掌柜了!”元子攸微微一笑,而后朝雅间走去。   里屋。   “快去告诉王妃,人来了!”矮小的少掌柜踮着脚尖,贴在小伙计的耳边,小小声地交代着。   “好!”话音一落,小伙计便倏地朝后门而去。   雅间。   人儿,等候了已有好一会儿。   “公子,这可是今年才下来的新茶,少掌柜特别交代给您品品。”另一位小伙计边说着,边把已斟满的一杯茶,递至了元子攸的手里。   “少掌柜怎么还不过来?”元子攸随意地呷了一口茶,随后问道。   “账面出了些问题,还在理着,过会儿就来!过会儿就来!”小伙计笑眯眯地应付着。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沈姑娘还病着,至于银子过几日我抽空再来取。”元子攸心里一直惦记着荷晚,所以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说完,便欲起身。   “公子,等等!”突然,一道如莺啼幽谷的声音透帘而来。   帘儿,掀开。   只见,一位高贵美丽的年轻夫人出现在了眼前。元子攸,愣在原地,眼儿讶住。   ......   画帘内。   隐隐约约,二人跽坐在案前,熏香点着。    ☆、同病相怜   竹屋里。   “荷儿,你总算醒了!” 榻边,高贵的年轻夫人边为荷晚擦去额间的汗,边轻轻地唤着。   “灵宾!”荷晚,怔住!   “来!我先扶你起来坐坐。”灵宾,甜甜地笑着。   “你怎会在这?”榻上靠着,荷晚一脸儿惊讶。   “前段儿,李府的大小姐送了我一幅扇面石榴,那石榴一看就好似你的画风,于是我便询问来处,可不想却只打听出它们是在品秀轩得来的,出自于芙蓉君之手,其他的就一无所知了。好奇之下,我便又上了品秀轩,少掌柜告诉我,每年都是一位名唤小桃的姑娘前来送扇面,这一来我便肯定了那芙蓉君就是你,且人就在襄阳,于是这才交代了少掌柜要是再见着小桃便即刻通知我,并提前预定下了你的两幅扇面。可不想,今日来的却是这位公子,就是他将我带到这儿来的。”说着说着,灵宾便朝窗外的那位蕉下人望去。此时,元子攸又在绿蕉下劈着今日要用的木柴。   “原来如此!你是何时来到襄阳的?”荷晚,问道。   “才来不久!这些年,一直随着王爷各地辗转,荆州、江州、徐州,如今又是这雍州,皆是刚刚熟悉又要换地儿,不过没有想到,这次在襄阳竟能遇上你。”灵宾,眼里难掩喜悦。   “是呀!我也很意外着呢。素馨呢?怎么没陪着你。”正说着,荷晚突然发现素馨竟没陪在灵宾身边。   “最近府里事儿多,她忙得很,便没叫她陪着。对了,如今你可还好?这些年,我一直忧挂着你,可谁也不知你去了哪里,以为此生会再也见不着你了。”灵宾,担忧问起。   其实,荷晚的事儿她早就知道了,是前些年随着萧纲岁终回京师奏事时得知的。对于荷晚的无声消失,她一直是忧挂在心的,如今能够再次遇上,自然是意外之中难免喜悦,喜悦之中又难免担忧的。   “还好!”荷晚淡淡地答道,目光却投向窗外,恰落在了元子攸的身上。   “他是谁?看上去可不像是一般人家出生。”灵宾亦顺着荷晚的目光望去,好奇地问道。   荷晚不答,只是笑笑,灵宾自然也就不好再问下去。   “看得出他对你很好,方才你还未醒来时,就是他亲自将汤药一口一口喂进你嘴里的,小心仔细得很。莫非,你们俩儿?”倏然,灵宾将目光收回,讶惑地望向荷晚,试探性地问来。   倏然!   荷晚,心里一紧。   那日,不也是她一口一口地将稀粥喂进他的嘴里?或许,他是为了报恩吧!一想到这,荷晚心里即刻松了下来。   又是不答,只是笑笑。   “荷儿,难道你真是将皇兄放下了?”灵宾着急起来,似乎有些误会了。毕竟,荷晚总是笑而不语。   倏地!   荷晚,眼波一暗。又起!心如,死灰。放不放下,又能如何?此生,注定已无缘!   此时,荷晚已不想再做任何回答。   “对了,阿父可还好?”许久,荷晚才发声,却问起了沈约来。   “沈尚书?”刷地!一瞬间,灵宾的脸色暗了下来。   “可是出什么事儿了?”荷晚察觉到了灵宾脸上的变化,倏地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灵宾又望了荷晚一眼儿,而后沉重地回忆道:   “你才走没多久,在一次论及张稷大人的事儿时,他惹得父皇很是不快,甚至当面遭到是否为忠臣的置疑,沈尚书向来又惊惧极了此种置疑,于是茫茫然回到家中时,不小心跌了一跤,这便病下了。谁知半夜,他竟又梦到了前朝和帝萧宝融割去了他的舌头,向他索命,慌张中他便让沈澈请了一个巫医来禳灾,并撰文焚诉天廷,称禅位之事儿全是父皇一人为之。可不巧的是,父皇又正好派了徐太医前去探病,于是这事儿便全被父皇知晓了,盛怒之下,父皇便连着几日派朝使前去谴责。这一来,沈尚书更是惊惶不安,既怕遭到父皇谴责,又怕遭了冥冥报应,在这一忧一惧中,便一命归了西。”言毕,灵宾哀叹一声。   沉默......   屋内,一时冷寂无声。只见,荷晚眼里哀凝,泪星子含着,心似一潭死水。   祸水之命?   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个预言......   “阿父,荷儿对不住你!”不知隔了多久,荷晚哀来一声。   窗外,望去。   人儿,眼波更是暗沉。   天边。   闲云淡淡,可知愁人心事儿?   月色,如霜。   一篱木槿清清淡淡,绿蕉掩映。小院一角,兰菊遍植,山茶几株,点缀着数丛修竹。竹屋前,一株小梅,寂寞了南枝和北枝,苦含情。   竹屋前。   美人儿坐着,月色里忧伤映上。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元子攸从竹屋里走出,在荷晚身边坐了下来。   “看到那木槿花了吗?”荷晚轻声问道,语气里些许淡淡忧愁。   “看到了!”元子攸,答来。   “听说,生母生前在小院里也种了一篱笆的木槿花儿。知道吗?这个小院就是仿照当年建的,当时几乎可是花光了我身上全部的银两。”荷晚依旧轻声地说着,眸中忧愁更浓。   是呀!   当初,得知了山家小园的来历时,她便牢牢地记住了山家小园的模样,后来来到襄阳的时候,她亦在西郊择了临水处,拿出平日里攒下来的银两,建了这个远离尘嚣的小院,从此隐居了下来。   “可是想你生母了?”元子攸,目光温柔地落在了荷晚的脸上。是的!很温柔,仅仅只有温柔。   “嗯!”荷晚,点点头。   “来!把手给我。”元子攸,将手伸了出来。   荷晚,一时愣住。   “乖!给我。”元子攸,宠溺地催促道。   好奇着......   荷晚,将手儿伸出。倏然!元子攸一把将她的手儿拉过,紧紧地握在了他的手心里。   手心,好温暖!   “现在,可是感觉好些了?”元子攸,爱怜地望着人儿。   “嗯!”荷晚,点头笑笑。   依旧!   忧愁难抹,只是不愿辜负了身边人的一番心意罢了。   “小时候,每逢我不开心,母亲就是这样握着我的手儿。”元子攸扬起头,望着满空的星星,目光陷入追忆。   “那现在呢?”荷晚,问起。   “现在?”倏地,元子攸的眸光黯淡了下来,随后嗓音暗沉地言道:“她已经过世了。”   “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儿了。”荷晚,连忙道歉。   倏然!   却垂下了头来,泪儿冒出,几滴落下,在他的手背温热化开。有谁知?一直郁积在心底儿的伤心事儿,竟被勾起。   “怎么了?”元子攸紧张起来,低头去看她。   “灵宾告诉我,阿父已经过世了!”再也无法抑制,荷晚扑到了元子攸的怀里哭了起来,一发而不可收拾,泪珠儿颗颗滚落。   “你说的可是沈尚书?”元子攸,一怔!随后,平静地问道。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了沈约的事儿。只不过,却没有想到她竟一直不知!此时,他更是好奇了荷晚为何会孤身隐居此地的原因。   “嗯!”荷晚,哭腔仍重。   美人儿,紧紧抱住!   如何安慰?   元子攸,将美人儿抱得更紧了,或许只有温暖的怀抱才是最好的慰藉和寄托吧?   他,衣衫已泪儿浸透。   “那预言一点儿也没说错,我就是个祸水之命,还未出生便祸害了双亲。生父乃受诬而死,生母又因生我难产而死,前些年是阿母,如今又是阿父,我就不应该活着,活着就是个祸害!”荷晚,痛心疾首地自责着。   “什么乱七八糟的预言!在我出生的第二年,我的父王亦是受诬而死,而母妃不久前也去了,若照你说的,难不成我亦是祸水之命?”元子攸将人儿松开,轻托起了她的下巴,边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边着急地安慰来。   “你的父王也是受诬而死?”蓦地,荷晚收住了泪,惊讶地望着元子攸。   “是的!”元子攸,目光里些许忧黯,恍恍惚惚。   “原来,元公子竟也有着这般遭遇!”荷晚,慨道。   “是呀!我们同病相怜。”元子攸,满眼怜爱。   月色,如霜。   映上了花竹,幽幽淡淡。荷晚,惆怅地笑笑,随即脸儿垂下,长长的睫毛如柳叶,弯弯上卷,亦似结了一层霜。   “等我一下!”说着,元子攸站起身来,然后朝着兰菊丛处走去。   花竹,幽幽淡淡。   只见,他蹲在竹丛下,正采摘着什么。不一会儿,便见他往回走来,手里拿着一把兰草。   “给!”他,蹲在了荷晚的面前,并将兰草塞进了她的手里。   “这?”荷晚好奇着,不知元子攸是何意。   元子攸,微微一笑。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随后,他将《诗三百》里的诗句吟来。吟毕,又是微微一笑。   “郑人有俗,每年三月上巳节,男女皆手执兰草在水边欢聚,以招魂续魄,祓除不祥。元公子,赠我兰草,亦可是愿我祓除不祥?”荷晚,终于捻起了一抹动人的笑。   “是的!你果然明白。”元子攸满意地点点头,白皙的手儿拍了拍荷晚的头。   “谢谢!”荷晚谢着,而后鼻尖向兰草嗅去。   “荷儿!”蓦地,元子攸一把将荷晚抱住。荷晚,一时愣住,兰草依旧触在鼻尖。   “荷儿,不管你是不是祸水,我都愿意趟一趟。”元子攸,深情诉来。   荷晚,呆若木鸡。   月色,如玉。   兰草幽香淡淡,丛中散开。    ☆、翡翠玉镯   建康,水方斋。   烛火幽黄,窗上芭蕉影浮动。明日一早,萧统就要奉命前往襄阳了。   “殿下,太子妃来了。”魏雅,禀道。   “让她进来吧!”萧统放下笔墨,合上了书卷。这刚才抬起头来,便见妙然已进门来了。   “太子!”妙然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笑盈盈地靠近前来。   萧统,却皱了皱眉。   “这参汤是刚熬好的,趁热喝了吧!”说着,妙然将参汤端了起来,舀了一勺,轻轻地吹了吹,然后欲往萧统嘴里送去。   “本宫自己来吧!”萧统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接过碗来,自己喝了起来。   妙然,有些失落。   这!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四年了!那人,都已经消失四年了。难道!他,还是放不下?若还是放不下,又为何曾几次上章华殿来与她鱼水交欢?莫非,一切皆是一时之兴?   “欢儿、誉儿可还好?”萧统放下碗来,问道。   “还好!就是欢儿老吵嚷着要见父王。”妙然,言道。   “明早离开之前,本宫会去看看他们的。”萧统,慈爱地笑了笑。   “那今晚,就不上章华殿了?”妙然小小声地试探着,似乎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   自从!   有了萧誉后,萧统便再也没有上过章华殿。   果然!   “太子妃,这事儿可否不要再提了?当初我答应了母妃,要为龙脉开枝散叶,如今已有了欢儿和誉儿。既然本宫已守了承诺,所以往后那些不该想的事儿,就不要再想了!”这番话,萧统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来的。他,向来仁善,本不想说这些话伤了妙然,但再不说清楚,恐怕期望愈深,便会伤得愈深。   “好!我知道了。”瞬间,妙然眼里泪噙。   突来的打击呵!   原来,那往日的鱼水交欢皆是因着他对母妃的承诺。可笑呵!曾经,她竟还天真地以为,他的心底儿是真的开始有了她。   “先回去照顾誉儿吧,本宫还要再小读一会儿。”萧统,淡淡地笑了笑。   “好!臣妾,告退。”妙然,失落落。   窗上,芭蕉影寂然。   不多时。   门儿,关住。   月下,人儿泪流满面。试问!那坠入深渊的绝望,何时关住?   夜,深沉。   月光,藏进了深松,夜色淡淡。窗外,溪水撞击着白石,如磬声林中回响。   窗下,元子攸辗转难眠。   那日!   自从,他向荷晚表白了后,荷晚对他的态度虽然一切照旧,但眼神却总是在躲避着他。   “莫非,是因为“他”!”瞬间,元子攸惊觉来。此时,他忽然想起了那日荷底泛舟时,她提到了“他”。   曾经!   美人儿,塞了一把莲子在“他”的手心里。好羡慕!究竟是哪位男子三生有幸,能深得美人如此爱慕?   且!   至今,不忘。   “相信有一日你终会属于我的!”元子攸,颇是自信地笑了笑。   是呀!   不管荷晚心底儿是否有元子攸,反正元子攸是将荷晚牢牢地放在心底儿了。   窗外,月色藏青松。   “呜......”突然,几声幽咽的陶埙声林间传来。   侧耳,听来......   即刻!   元子攸起身来,衣衫穿上,跳窗而去。   倏然!   林间,埙声消。   林间,幽暗。   “北府有事,主子急召,速归!”幽淡的月色下,一位高大的年轻男子伫立在松下,小声地暗语禀告着。   原来!   元子攸,一直都与北国有着联系。在动身游历南国前,元翊就交代元子攸无论到哪,都要禀明行踪,以需急唤。如今!还真是急唤了。   “好!”元子攸,应道。   “马已经准备好了,公子请上马!”年轻男子恭敬地请着。   元子攸,点点头。   “等等!”正欲上马时,元子攸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我几个时辰,我去去就回。”说完,元子攸便倏地跑开。   月下。   人影,消失。只闻,空溪回响。   晨来。   东方,日出如红珠,缀山青。今日,荷晚又是起了一个大早儿。   “小姐,元公子走了。”隔壁屋,传来了小桃的叫嚷声。   “走了?”荷晚边讶异着,边朝隔壁屋走去。   屋儿,走进。   只见,窗子开着,竹榻上整整齐齐,早已散了温度。案上,瓷瓶里是新换上的溪边采来的白兰花。   白兰花?   白兰花,溪边生,出尘而不染,美人儿极爱之。平日里,她总是亲自从溪边采了来,瓶中插上。   “小姐,这是元公子留下的。”一进屋,小桃便将一封信和一个玉镯递至了荷晚的手中。   “他何时走的?”荷晚边拆开书信,边问道。   “不知道!我也是刚才发现的。”小桃,答道。   此时,信儿已被展开:   荷儿,有急事需提前回去,事情一处理完,我便会回来找你。那翡翠玉镯,请好些珍藏!院子里的柴,想必是够用一阵了。   元子攸   “信上说,他有急事儿先回去了。”荷晚边说着,边朝手中的玉佩仔细看去。   只见,这是一块透亮极了的翡翠玉镯,嫩嫩的水草绿,清新的得令人一见便是难忘。   “说实话,元公子这一走,倒真还冷清了不少。”小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出屋去。   荷晚,淡淡一笑。   窗外,望去。   只见,几堆柴火正整整齐齐地置放在院落一角。美人儿,会心一笑,手中玉镯又看去。   案上。   白兰花,淡淡香,是那人临走前采下。    ☆、一醉方休   元子攸,已走了好几日。   案上。   瓷瓶里,又换上了新采来的白兰花。一早儿,美人儿依旧又是画上一枝梅花,然后对着窗外一阵发呆。   竹屋前。   小梅,朝阳淡淡抹上。   “小姐,我上城里去买些吃的,桂花糕已经蒸好了,你要记得吃。”临出门前,小桃交代着。   “知道了!不要忘了买些茶叶回来。”荷晚回过神来,亦不忘交代一番。   “那我走了。”说完,小桃轻灵灵地走出屋去。   美人儿,窗外望去。   只见,一篱木槿花开,添色了绿蕉。   街上。   两边,街铺酒馆林立,时有行人往来。不远处,一辆马车慢慢靠近。   “皇兄此次奉命来襄阳,可是要多待些时日才好,游游山玩玩水。”萧纲热情地说着,身边正是萧统。此时,萧统才刚到襄阳。   “听说襄阳山水甚美,的确正有此意。”萧统,亲切地笑了笑。说来,他已是许久未出远门了,如今恰好换换心情。   “如此甚好!”萧纲满意地点点头。   “这襄阳城倒是挺热闹的!”萧统掀起车帘,朝外望去。   “襄阳向来为兵家重地,这农商事儿自然是要跟上的。”萧纲,言道。   萧统,依旧朝窗外望着。   “卖胭脂了!新到的胭脂,买两盒送两盒。”前方,一间名为林家胭脂铺的门口,传来了不断的吆喝声。   瞬间!   人群,蜂拥而上,皆是如花的妙龄女子。   “小桃!”萧统讶起,他再次眨眨眼儿,以为是幻觉。   是她吗?   “停车!”车儿,喊住。随后,即刻跳下车来,急忙往前寻去。   身后,萧纲亦惊诧地追下车来。   “人呢?”人群里寻去,那熟悉的人影儿恍然不见。   萧统,愣在原地。   顿时!   神儿,尽失。   暮色,渐来。   屋内,烛火始燃,窗上人影对坐。此时,才刚入秋,日渐落时有了些许凉意。   “可是有她的消息?”萧统,期待几许。自从,上回儿在街上撞见了恰似小桃的人儿后,已经不知几日了,他一直魂不守舍。   “已经派人全城寻去了。”萧纲答来,目光却是犹豫。   不知!   如何,答来。   大半个月了,萧统的情绪他可是看在眼底儿的。谁不知!萧统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这回儿他竟为了一个女子失了魂。可见!那个女子在他的心底儿,是有多么的重要。   此时,他真害怕会伤了他的心。   “可是有消息?”萧统,再次催促问来。   “这......”萧纲,欲言又止。   “还是没有消息?”萧统,问来。   “嗯。”萧纲点点头。   萧统,怔住!   瞬间,目光黯淡了下来,是失落。   “难道,是我看错了?”萧统若失珍物地言道,情绪骤然跌落谷底。   “不会的!近郊还未寻。沈姑娘向来喜欢清静,说不定她正隐居在那呢!”萧纲连忙安慰着 。   是呀!   她,不是亦爱山水有清音吗?   瞬然!   萧纲,眼里又燃起了几许淡淡的希望,但却又转瞬即逝。或许!愈是期待,便愈是弱了底气儿。   “但愿如此吧!”他,似笑非笑。“来!一醉方休”继而,他举起杯来。   萧纲,讶住!   他的皇兄向来不嗜酒,如今竟也如此贪杯。看来!情已至深,而难以自拔。   是呀!   难以,自拔。   有谁知?   自从人儿无声消失后,他常独自一醉方休兮。   早已!   不知,几月夜。   “好!一醉,方休。”萧纲,亦举起杯来。今夜,他要陪他的皇兄一醉方休。   萧统又是似笑非笑,一大口,满杯饮下。屋内,酒气散开。今夜,不知几杯?又要!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柳梢,月出。   窗上,月色清浅,映下了人影疏瘦。    ☆、海棠纨扇   清晨,几声秋虫微寒。   萧统,迷迷糊糊地醒来,有些头疼。昨夜,真是一醉方休呀!此时,萧纲还伏在案上,打着微微的鼾。   门儿,轻轻打开。   萧统,踏出屋去,沿着回廊漫无目的地闲走。直至回廊尽头时,一座秀气的小园眼前出现。只见,花园虽小,却是草木葳蕤。小池,修竹数竿,池水相涵更绿。   池边,坐下。   “荷儿,你是否还经常小池独坐?”萧统自言自语,人儿又不禁忆起。   小园,幽静。   萧统池面望去,绿竹影倒,情绪亦倒落。究竟,他还能失而复得吗?   不知!不知!不知!   正是,寂落时......   不远处!   小山石后,素馨与一位小宫女的声音突然传来。   “瞧!这水仙真是传神极了,气格飘逸脱俗,的确是非凡俗能比。”素馨爱不释手地端详着手中的海棠纨扇,感叹来。受灵宾的影响,这些年来素馨也随着了解了不少有关绘事方面的事儿,故她自然会对画儿有着些许感受。   “是呀!这芙蓉君的扇面水仙果然是名不虚传,今儿真有幸,能亲眼一睹。听说,近年来整个襄阳城的贵妇小姐们,都以能得到芙蓉君的扇面为荣,想来这扇面应该价值不菲吧?”小宫女正稀奇得很,眼儿睁得老大。   芙蓉君?扇面水仙?   池边,有人心头一怔!池面,绿水涟漪泛开。   凝神儿,听去......   “是的!听说这芙蓉君清高得很,每年就只出两幅扇面,故这才物以稀为贵。”素馨答来,依旧爱不释手,倏然间又似乎疑惑起了什么来,继而言道:“都说这芙蓉君最擅长的画儿就是芙蓉、梅花和水仙,不过却听说她从不画那芙蓉和梅花以娱人。”素馨,眉头一皱。   芙蓉、梅花、水仙?   有人,心头雨点狂跳开来,更是凝神听去,生怕听漏了一个字。池中,游鱼儿竹影底戏开。   “或许那芙蓉和梅花对于她来说,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吧,我们又哪里知晓?不过,没想到王妃这回儿还真是大方,买了仅有的两幅,竟还赏了你一幅,这可羡慕死我了。”小宫女,一脸的羡慕。   “当然了!王妃向来是待我极好的。不过,这画风看上去怎么有些眼熟?”素馨,又是皱了皱眉。此时,她似乎又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什么,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风来。   竹声,窸窣。   “可否将纨扇给本宫看看?”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落来。   回转身来!   只见,萧统正从小山石后走出,目光直定定地落在素馨身上。   “殿下!”惊诧着,素馨和小宫女连忙行礼来。   “可否将纨扇给本宫看看?”示意素馨和小宫女起身后,萧统再次问来,且透出了些许迫不及待。   “殿下请看!”恭恭敬敬地,素馨将海棠纨扇递上。   扇面,望去。   只见,一簇水仙宛若仙娥,正清铅素靥,不摇不动,仙姿轻盈地浮上扇面。   “荷儿!”萧统怔住,不禁脱口而出。   方才!   她们提到芙蓉君和扇面水仙时,萧统的心便倏地扑腾一跳。之后,随着那番对话的进行,那心底的人儿更是愈发清晰地脑海里浮现。心儿呵!狂跳,不止。怎能,不狂跳?记忆依旧清晰,那心底的人儿最爱的花就是芙蓉,故或许号了芙蓉君,而她平日里最爱画的恰亦正是芙蓉、梅花和水仙。   随后!   素馨竟又疑惑起了,那画风好似眼熟。于是乎!他再也按捺不住,猛然池边起身,急切地朝着小山石处奔去。   竟不知!   一只鞋儿,池中滑落。   “是她吗?”此时,凝视着扇面上的水仙,萧统的心儿愈发地乱跳不已,这笔触竟是那样地熟悉。   多少个日夜啊!   他,痴痴地抚摸着美人儿留下的每一幅画儿,皴、擦、点、染,看得好是仔细,一笔一墨皆不放过,深深地牢刻在心。四年了!他,足足地苦相思了四年,亦苦寻了她的踪迹四年。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简直,不敢相信!失而复得,怎会降临得如此突然?   突然得,令人难以置信!   “这纨扇可是王妃送你的?”萧统,严肃问来。   “是的!”素馨,紧忙答来。   “借本宫用一下。”萧统,急切说来。   “殿下请用!”素馨,抬起头来。   却发现!   那人,紧执着海棠纨扇,早已绕过了小山石,正穿廊疾走而去。   池中。   一只鞋儿,浮在绿竹影倒。   小窗。   翠竹掩映,阳光稀疏映染,几许幽淡。此时,萧纲亦迷迷糊糊地刚醒来,衣上酒气淡淡。   “纲儿,快把这醒酒汤喝了。”说着,灵宾将一个瓷碗递至了萧纲的面前。   “辛苦宾儿了!以后这些事儿,大可让素馨来做。对了,素馨呢?又偷懒去了吧!你这个王妃,可是愈来愈宠着她了。”萧纲边体贴地说着,边微笑着接过瓷碗,几抹竹影脸上淡淡。   “前段儿为了府里的事儿,她也是忙坏了,方才赏了她一把纨扇,便准了她休息一日。对了,皇兄呢?他昨夜可是一直与你在一起的。”说着说着,灵宾这才发现萧统人影不见。   “或许先醒了,然后就出去闲逛了吧,这段儿因着沈姑娘,他的心情可是一直不好。”萧纲将瓷碗放下,叹气答来。   “荷儿!”灵宾,心底一声。   目光,滞住。   是呀!   这段儿,她也知道萧统因寻不着荷晚而一直闷闷不乐,夜夜以醉消愁,却愁更愁。于心不忍呵!好几次,她几欲开口要将那实情相告,可是话才到嘴边却又收了回来,只因她承诺过荷晚不向任何人透露出她的消息,只因荷晚彻底绝望而不想再与萧统有着任何的纠缠了。   所以!   灵宾一直守着诺,就连萧纲和素馨她都没有透露过半分,更何况是萧统?虽然对萧统而言这有些残忍,但最终灵宾还是守下了对荷晚的承诺。   窗上。   竹影摇动,一道人影如梭晃过。   “灵宾!”灵宾正是发愣时,萧统忽然推门而入,气喘吁吁,一脸的急切。   “皇兄你可回来了,方才还在问着你呢!来,快将这碗醒酒汤给喝了。”灵宾回过神来,边打着招呼,边将醒酒汤端至了萧统的面前。   “你早就知道荷儿在襄阳了吧?”萧统未接那醒酒汤,而是将海棠纨扇直接伸至了灵宾的面前,急切问来。   “这......”怔住!一时里,灵宾语塞。手一抖,汤儿晃洒而出,竟不察。   “小心些!还好这汤儿没了温度。”萧纲跳起身来,连忙接过灵宾手中的瓷碗,继而转过脸来,诧异地看着萧统问道:“荷儿在襄阳?”   “是的!这扇面就是她画的。”萧统的语气十分肯定。   “我看看!”萧纲将扇面拿过,仔细地看去。   “这扇面不是前段儿从品秀轩那得来的吗?”瞬间,萧纲亦望向灵宾,惊讶不已。   “我......”灵宾目光惊愣,依旧语塞。   “是的!她将它赏给了素馨。”萧统,即刻补充道。   “宾儿,荷儿究竟在哪?快些说来!”萧纲一愣,随后连忙急切问来。   灵宾,依旧怔住!   “快些说来!”萧纲,再次催促着。   此时!   萧统,亦更是目光迫不及待地胶着在灵宾身上。   “哎,好吧!”灵宾,叹了一口气儿。   对不起!   不能,守诺了。   如今。   事情,已然瞒不住了。   窗外,竹影摇声,透漏了消息几分?    ☆、换我心为你心   远山,烟墨淡淡,清溪洗松竹。小院前,一辆马车停下,不多时二人下车来,恰在绿蕉分外浓,掩了木槿数朵。   “她就在里面。”立在车旁,灵宾的目光透过绿蕉的间隙而去。只见,一座竹屋儿,若隐若现。   “谢谢!”萧统笑笑,眼里尽是谢意。   “快进去吧!”灵宾亦是微微一笑。   “嗯!”萧统点点头。   转身,急步离去。   “皇兄,好运!”灵宾长松了一口气。   眼前,绿蕉几许清凉。   竹屋里。   案前,美人儿静如画,执笔凝思。只见,一朵芙蓉初始成,不染纤尘。   “荷儿!”倏地!日思夜想的一声,突如其来。   惊觉!   身后,腰枝间一双手儿正激动地环抱上。   “啪嗒!”轻轻,声响。   手中!   笔儿松落,沾染了芙蓉,墨迹纸间晕开。   “是梦吗?”美人儿,惊怔住!心潮,瞬然此起彼伏。   不敢,相信!   他,怎会在此出现?   “荷儿!”又是那日思夜想的一声,深情饱含。   没错!   真的,不是梦。   情不自禁呵!   美人,泪垂。一滴!化入沾染了淡淡芙蓉的墨迹里,乱了芙蓉,更乱了心?   回转,身来。   “维摩!”倏地!荷晚扑到那人怀里,紧紧地将他抱住。   曾经!   不是对他已经彻底绝望了吗?不是发誓不再与他纠缠不清的吗?不是不愿成为祸水而拖累他的吗?为何!一旦真见着了,却又如此地情不自禁?看来!终究还是,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四年了!   一切绝望后的逃避,皆是枉然。   “荷儿对不起,四年前是我负了你!”言语间有着些许激动,萧统将人儿搂得更紧了,乞求着原谅。   “是的!你是负了我。”四年了!荷晚,终于将那心头儿的酸楚彻底宣泄来。   “对不起!对不起!”萧统边说着,边将人儿松开。随后,在人儿额间,轻轻点上温柔一吻。   “既然爱上了别人女子,为何还来与我纠缠?”突如其来地,荷晚生气地甩开了萧统的手,走到一旁背对着他。   “荷儿,要怎样你才会相信我?四年来,我到处寻你,夜夜苦相思。不久前无意间一得知你在襄阳,便赶紧寻你来了。瞧!脚上的鞋儿落在了哪,我都不知亦不顾,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你,难道这还不能证明我对你的心?”萧统,急坏了!他,迅速地走到荷晚面前,拉起了美人儿的如葱玉手,焦急地解释着。   眼底!   又生,害怕失去的忧惧,眉间儿深敛起。   是呀!   四年来,虽然荷晚曾留字条儿说莫要寻她,可萧统又怎能做到?寻了!却,始终无果。于是,愁极了的人,唯有夜夜借酒消愁。如今,终寻到。又!怎不害怕失去?   此时,只见荷晚一愣,继而朝萧统的脚上看去。   “真傻!”果然!荷晚气消了下去,温柔地责备着。   “荷儿!”萧统,手儿又一把环上了美人儿的腰枝,继而温柔地言道:“不要再无声无息地离开我了,我会崩溃的。”   荷晚,不语。   却!   心潮涌起,又此起彼伏。   “好吗?”为何,不语?心儿一瞬间悬了起来,萧统将人儿环得更紧了。真怕!一松开,即会失去。   “好!”酝酿了好一会儿,美人儿终于开口了。   又是!   一滴,泪垂。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萧统,心儿松了下来,情不自禁地在美人儿耳边,深情吟来。   “两相思,两相知!”荷晚,亦紧紧地搂住了萧统。   案上。   一束白兰花,瓶中尘埃不染。那曾经的誓言呵!终究,还是不能违背。那深陷了痴情的心儿呵!终究,还是不能自我欺骗。也!终究,还是不能在逃避和妥协中了事。   相爱的人儿啊!   历经了分分合合的苦痛磨难,人各天涯后,一旦相遇,却更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儿,也更坚定了当初的山盟海誓:   君当做磐石,妾当作蒲苇。   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窗外。   烟山淡淡,清溪洗白石,松竹焕然一新。窗内,一双人儿紧拥着。生怕!再错过,那苦候了千年的相守。   缱绻着......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宁弃江山   月光静谧,映上一篱木槿。梅树下,一双人儿,赏着星空灿烂,相依偎。羡煞了!南枝和北枝。   秋风时起,一地落花堆。   “鞋儿可还合脚?”荷晚轻轻地靠在萧统肩上,仰头望着漫天的星斗璀璨如明珠,月光染上脸际芙蓉淡淡。   “当然合脚!只是,疼坏了你的手儿。”萧统小心地将美人儿的手儿轻轻托起,轻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只见!   美人儿,手上刺出了好几个细细的针眼。   好心疼!   他,吹了又吹,吹了又吹。   荷晚,垂下头来,静静地凝眸去。他,面庞如此清逸,宛若绿萼不涴尘。此时,可有谁知?他那万般痛爱她的模样,竟惹得美人儿倍觉幸福无比。   “手太笨了,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为男人纳鞋。”荷晚腼腆地说来。   “以后绝不许为别的男人纳鞋,除了我!”萧统托起荷晚的下巴,深情地望着,言语间好霸道。   当然!   爱情,肯定是霸道的。   “你好自私!”荷晚无奈地笑着,心底儿却是如此的满足。   “没错!我就是这般自私。”萧统伸出修长的食指,在荷晚鼻尖温柔一点。   态度!   依旧,霸道。   “以后,可不许再落了鞋儿。”荷晚轻柔一笑,愈发地心如蜜甜。   “这可是,要让我好好想想。”说完,萧统仰头望起了星河。   不经意间!   眼底,点缀上星子璀璨。   “除非你答应不再离开我,否则我一辈子都会落了鞋儿不穿!”隔了好一会儿,萧统方才垂下头,望着美人儿的脸儿言来。   面容!   竟,带上了从未有过的孩子气。   荷晚光是望着萧统甜蜜地笑着,却一直不答。   “好吗?”忧虑了!萧统,紧张问来。   “嗯!”见状,荷晚腼腆颔首,随后一脸幸福地靠在了萧统的肩上。   小梅。   静逸着星空绚烂,缠绵了南枝和北枝。   “秋天的夜空真是美!”萧统感叹着,继而转过脸来,言道:“四年了,我可是对着夜空日日思念着你,你呢?”   明知,故问。   “何来思念?”荷晚害羞地垂下头来,娇声反问,故作不知其所问。   故意的!   她,就是想看看他那着急的模样。   “难道你一日都未曾思念?”萧统竟有些着急起来,未料到她竟会如此答来。看来!无论那人再聪明几分,一旦陷入痴情,有时的确是会傻得不能再傻。   难道竟不知!   女人,时常会心口不一?   “嗯!”荷晚颔首,忍着笑。   倏地!   萧统泄下气来,失落地靠在了梅树上,一簇虬枝落入眼来。瞬间!失落的人儿,目光一亮。   忽忆起!   他,曾在她的面前提过,绿萼与他物我合一。   “都说芙蓉君擅画梅花、芙蓉和水仙,可偏偏为何独不愿画那梅花、芙蓉以娱人呢?还有这株绿萼,当初为何要植下?”定了定气儿,萧统直起身,扬起头来,又望着满天的星子,故作一本正经地□□裸问出,眼儿却深情地瞟向了荷晚。   倏地!   荷晚先是一愣,随后洁白的脸儿顿如红叶霜染,即刻又将头儿垂下。   “在美人心底儿,想必维摩是绿萼,美人是芙蓉,情至真如水,怎可娱人?所以,这株绿萼亦是美人因思念维摩而植下的吧?”萧统将脸贴近,柔情相望,几欲贴上了美人儿的粉唇。   四目,相对......   一抹,温热的鼻息!   倏地,荷晚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心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是不是?”萧统,温柔问来。   月色,朦胧。瞬间,气氛亦朦胧。幽幽淡淡而来,那抹令人易失魂的梅花香......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梅花香细细闻去,美人儿追忆陷入,眼底儿幽邃起,腼腆地轻吟来。   “此生,唯荷!”心潮起,萧统深情表来。   倏然!   吻儿,落下。   秋夜,兰露剔透,星子璀璨如明珠。衣上,几片飞花吹落,染了寒香。   “维摩从此绝不再负荷!”吻儿松开,美人儿深情凝睇,萧统信誓旦旦。   是呀!   曾经负了,如今怎能再负?   秋风,微凉。   “荷儿,也绝不负维摩!”美人儿亦信誓旦旦,泪星噙着,却是如此幸福。   萧统,一脸的幸福流溢而出。倏地!却又眉头一皱,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来,继而一本正经□□裸地问道:   “对了!一直想问你,四年前为何要将那吻儿给了沈清。知道吗?那时,我心灰意冷极了!”四年了!他那憋了许久的醋坛子终于打翻了,即使知道她不是有意的,却依旧那么耿耿于怀。要知道,若不是当初那个吻儿,他又怎会负了她?此时,一股浓烈的酸味正在烂漫的秋夜里,弥漫开来。   心灰,意冷?   荷晚,怔住。没想到!原来,他当时并没有放弃她,只是因为那个吻而心灰意冷,故才负的她。更没想到!他,竟还记着那个吻,且颇还计较。   “我......”荷晚,欲言又止。为何,要将吻儿给了沈清?转瞬之间,荷晚的眸光突然黯淡了下来,凝思了好一会儿,突然语出忧虑道:“维摩,你可在意我是祸水之命?”   “祸水之命!从何说来?”萧统讶住。   此时,荷晚理了理气,继续言道,眸中忧伤起伏:   “我的生父是宣城先生,生母是宣城太守丁道迁的养女,也就是贵嫔娘娘的妹妹,而我就是预言中那个祸及皇门的祸水之命。对了,那芙蓉玉正是贵嫔娘娘,送给我生母的。”   萧统,又是一讶!   芙蓉玉?   忽然间,他又想起了母妃当年将芙蓉玉交予他留存时,曾仔细交代的那一番话。原来!他心底的人儿,正是那有缘人。   看来!   他与她,缘分早已天注定。   祸水之命?   是的!   那个预言他也曾经听说过,似乎父皇还与那位女子有着很深的关联,只是父皇极不愿提及这段往事,所以大家对此也都缄口不言。当然!萧统亦豁然大悟,为何她的母妃对荷晚会有着那令人生惑的不同寻常的疼爱,亦豁然大悟了那年......   “所以,是母妃让你远离我的?就因为那‘祸水之命’的预言?”萧统,连忙问道。   “不!这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没有任何人逼我,况且那时皇上仍旧质疑着阿父有狼子野心,而你又为了我宁弃江山,所以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荷晚连忙解释来,不想让萧统误会了丁贵嫔。   “傻瓜!失去了你,要那江山又有何用?萧统,一把将美人儿揽进怀里,紧紧地搂着,含情脉脉地言道:“荷儿,我好害怕再失去你!跟我走吧,你不是亦向往那‘山水有清音’吗?”   是呀!   他,好害怕再次失去她!所以,他一定要带着她远离尘寰纷扰,从此山水间归隐,吟诗编选,赏文作画,白首不相离。   安逸,一生。   依旧不忘,那四年前“泛舟五湖”的相约呵!他,从前不曾犹豫,如今又何须犹豫?任谁,皆不可阻拦!   “愿与君坐看江上雪,云水暮,归去来兮。”又是,四年前的那一诺!荷晚,心头依旧藏着那久去了的曾许诺。等待了千年呵!与他,山水有清音。   秋风微寒,兰菊掩在竹丛。小梅,静谧的月色染着。   倏然!   他,又是一吻落下。   不后悔!   从此,不负美人,宁弃江山。    ☆、最美好   秋风起兮,梧桐衰叶萧飒,寒鸦立上。远望,橘林一片掩在轻烟漠漠里,孤村落照。古道,只见一匹瘦马残霞里而立。马上,一双人儿白衣飘飘。   “可真是决定了要去招隐山?”秋风清凉,萧统持着缰绳,远山落日望去,向身前的美人儿问着。   “初相识日在招隐,归去来兮日岂不在招隐?”荷晚,亦远山望去,眼底儿夕阳红染,是憧憬。   “好!”萧统,微微一笑。   快马,加鞭!   身后。   木叶萧萧,秋风里卷兮。马儿,落照里渐消。   黄花深巷,一处府院静静,笼罩在月色清疏里,红叶低窗,蛩声碎哝哝。   屋内。   烛火泛黄,微微亮着,一曲歌谣轻轻哼来。   “大器可是睡着了?”萧纲轻轻地走到窗下,慈爱地望着摇床里那粉嫩嫩的小婴。   “刚睡去。”灵宾停下歌声,随后替小婴将被子盖盖好。   “皇兄带着沈姑娘离去了。”萧纲边抚摸着小婴的脸儿,边说着。   “可是知道去了哪里?”灵宾,转过身来问道。   “招隐山。”萧纲,答来。   “招隐山!为何,要去那?”灵宾,惊讶起。   “是呀!我也觉着奇怪他们为何会去那,原以为他们会走得远远的。不过,走之前皇兄一再交代勿要漏了他的行踪,如今正如母妃所忧,他果然是宁弃江山了!”萧纲先是讶惑,而后慨起。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临别前的一幕。   夕阳,西下。   萧统临风立着,衣袂飘飘举,执起了萧纲的手儿,将那东宫托付给了他,并交代他要照顾好母妃,辅佐好父皇,拼尽全力地守住大梁的江山。随后!便率性地上了马儿,携着美人,扬鞭而去。   不羁,于世!   从此,只愿逍遥一生,守得美人。   却!   留下了萧纲,独自立在夕阳里,沉重倍感。自问!他,如何能担当得起萧统留下的嘱托?心底处!唯有萧统,才堪配得那东宫之位。那江山,不是他萧纲说取就取的!   “皇兄,我会等你回来的!”摇床前,萧纲心底一声。   “纲儿,你在想些什么?”灵宾发现了萧纲在发愣,便推了推他。   “哦!没什么。只是在想,皇兄总算是得偿所愿了!”萧纲回过神来,连忙答来。   “是呀!折磨了这么些年,总算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只是没有想到,皇兄竟如此坚决地为了荷儿而舍了江山。”灵宾,慨道。   “沈姑娘那么美好,也难怪皇兄会魂牵梦绕,一切皆抛。”萧纲亦慨来,眼底是追忆。   倏然!   有人,心上一酸。   “看来,你很是后悔没有取得那份美好吧?”灵宾,酸酸问来。瞬间,一股子醋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即刻!   萧纲回过神来,连忙解释道:   “瞎说!那早就过去了。如今,在我眼里你和大器才是我的最美好。”说着,萧纲一把将灵宾揽进怀儿,温柔地抚摸上了她的发。   倏然!   灵宾,脸上桃花一红。   是呀!   萧纲说的没错,荷晚只是一段美好的回忆罢了!这些,年来。对他!灵宾是用爱在全意地包容着、体贴着、温暖着。所以,在萧纲的心底儿,他早已离不开灵宾了,恰如鱼唯依水。   如今:   灵宾,才是他一生里的最美好!   月色,清疏。   红叶几枝,入窗而来。摇床上,小小的婴儿睡梦里露出了天真的微笑。   “宾儿,我们也安逸一生吧!”萧纲执起灵宾的手儿,在手背轻轻一吻,随即又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地搂着。   “好!”灵宾柔情地往萧纲肩上一靠,幸福洋溢。   月色,红叶染上。   窗下,一双人儿相依偎,摇床里慈爱地凝望去。睡梦里,那小小的家伙儿笑得,很甜很甜。    ☆、红叶为证   深秋,寒林。   红叶,满清溪。黄花采采,孤雁影儿,摇摇曳曳,冷清清啼过。一树枫红,艳若朝霞。   树下。   二人白衣,临溪而坐,男子读书,美人儿煮茶。茶灶上,白瓷茶瓶里沸气才散开。   “品品如何?”荷晚,将一盏茶递至了萧统的面前。   这是刚才煮好的茶,被荷晚舀分至了两只莹白如雪的瓷茶盏里。此时,荷晚将另一盏茶端起,坐到了萧统的身边,而后细细地品了起来。   “一段,清新!”萧统将书卷放下,接过杯盏慢闻去,突觉一段清新的香气儿入鼻来。低头望去,如雪的茶盏中,只见一层汤花更焕若积雪,且漂然浮动若回潭青萍。   细细,品去。   “与众不同!”继而,萧统又赞叹来,随后言道:“今人煮茶,皆是将这层汤沫去了,真可谓是弃本逐末,甚是可惜呀!”   “是呀!这汤沫烨若春敷,可是集了天地之精华呢!”荷晚将茶盏放下,安逸地靠在了萧统的肩上。   “以往观人煮茶,皆见添入桂、梅、莲、薄荷、茱萸之类,如今观荷儿煮茶虽未加一物,茶香却更是灵气集聚了。”萧统将茶一口饮尽,回味无穷地言着。   “不混一物,才能留住那茶的真性,如庄子言‘法天贵真’。”荷晚依旧安适地靠在萧统肩上,眼儿闭上悠悠答来。   “好一个,‘法天贵真’!所以,就连那煮茶的水,亦必须是山间天然的清寒流泉。”萧统慨来,一番感悟。   “是的!方才,我们不正是用了这儿清寒的流泉吗?”荷晚睁开眼来,会心地笑笑,用手指了指脚边那一望见底却不见沙石,蜿蜒着林间穿过的小溪。   “所以,这茶儿才留住了真性。”萧统,望了茶灶上的白瓷茶瓶一眼。倏然!只见他的目光深凝,眼底儿清澈如脚边那不见沙石的溪泉,望着人儿,深情地言道:“正如我们的爱情不混一物,法天贵真。”   “是的!我们的爱情,法天贵真。”荷晚又将眼儿闭上,幸福且宁静地悠悠答来。   萧统,亦幸福地笑笑。而后,情不自禁地将手儿,搭上了人儿的肩,轻搂人儿入怀。   小溪尽头,望去。   眼底......   枫红,染尽。   “居于山林,有爱人相伴,时而读书、煮茶、弈棋、听泉,时而灌花种竹,时而雨后访兰,时而月下吟诗鸣琴,好不惬意的日子,真希望一生皆能如此。”荷晚言来,一脸的惬意和知足。   “承诺,永不变!”萧统随声应来,轻轻地吻上了美人儿的秀发。   “可有信物为证?”荷晚,撒娇问来。   何须,信物?   美人儿当然知道,无须信物。只因,他的行动早就证明了一切!   不经意间......   眼前,一片红叶飘下,恰落在美人儿的发上。   醉色,拈起。   萧统,眼底波光一闪。   “等等!”萧统神秘地笑笑,而后便见他从身旁的袋子里,取出了向来习惯随身携带的笔墨来。   “做什么?”荷晚,好奇着。   萧统,又是神秘的笑笑。   此时,只见他将红叶放在身旁平滑的白石上,而后持笔认真地书写了起来。   荷晚,愈发地好奇着。   “给你!”不一会,萧统对着红叶吹了吹,然后深情款款地将它递至了美人儿的面前。   看去!   只见,红叶上几行秀逸的小字眼前现来。   “携美一人,山间幽隐,此生山水有清音。荷儿可知?维摩以此红叶为证。”荷晚,轻声念来。   “可是不许失诺!”字儿念完,只见荷晚将红叶拈在指尖,轻轻地在萧统面前晃了晃,撒娇着言来。   “当然!可要将它藏好了。”萧统,笑言道。   荷晚颔首,笑意盈盈。只见,她轻柔地靠上了萧统的肩儿,一脸安逸的幸福。   而后……   小诗,轻作来:   “空山无人迹,红叶满寒溪。绿鹿蕉里呦,黄花林下栖。”   眼前。   一片红叶,又悄然落下。   只见,一树枫红,艳若朝霞。树下,二人白衣临溪而坐,相依偎。如醉了!红叶满寒溪,闲泉映黄花。    ☆、凰兮凰兮   招隐山的日子,宁静且安逸,转眼间便入了寒冬。窗外,雪似柳絮,一树梅花天真颜色,疏枝玉瘦斜照水。   池中,寒鱼嚼梅影。   屋内,熏炉点着,玉妃香幽幽淡淡。书案前,一双人儿相依偎,书卷共读来。   “这《诗苑英华》里的可都是各体诗中的精华,这些时日我可都是读了好几遍了。听说,湘东王也曾向你求过此书?”荷晚靠在萧统的怀里,静静地言道。   “是的。湘东王的确对此书颇感兴趣,它可是费了我好几年的时间才编成,我甚是爱之,只是犹有遗恨呀!”萧统,叹气言来。   “遗恨?如何说来。”荷晚托着腮帮子,疑惑地问道。   “这《诗苑英华》也单单只不过是诗选罢了!秦汉以来,文学盛事,众家之作溢囊盈帙,时下更是众制锋起,但界限却往往混淆不清,所以这才决定了定要编成《文选》。一来,诸体皆入,芟剪繁芜,以解览者之劳倦。二来,辨析文体,以明晰界限。”萧统,答来。   “如此说来,辨析文体可是这编选的重中之重呢!”荷晚依旧托着腮帮子,眼底晶亮。   “没错!”萧统,笑意捻起。   “看来编选是桩颇费心神的事儿,不要累坏了,我会心疼的。”荷晚边说着,边将案上的书卷轻轻合上。   “放心,有孝绰帮着呢!”萧统笑笑,朝人儿额上轻轻吻去。   “你的生辰快到了,可有何心愿?”说着,萧统将手儿温柔地环上了人儿的腰。   “心愿!”荷晚,这才想起她的生辰快到了。倏然间!脸上,红梅轻绽两朵。   人儿,望着。   “可有何心愿?”萧统再次轻声问来,那清澈见底的眼潭中柔情更漾。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荷晚红梅脸上淡淡,羞声念来。   萧统,愣住!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随后会心一笑,温柔吟接上。   人儿,两颊更娇红。   池边,一树梅花玉颜天真,姮娥醉色。   建康,细细雪飘。   殿内,暖意几许。窗前,萧衍立着,远望着琼瑶飘飘,不知梅花是雪,雪是梅花?风吹也,送过小桥,落入竹丛。   又忆起!   那年,亦是梅花飘飘,白雪飘飘。小桥头,美人似琼瑶,靠在他怀中,雪景赏着,恰闻了雪压折竹声。   “还记得远郊清溪边的那个小石桥吗?”小桥,凝眸着。窗前,萧衍无限追忆地问起。   “记得!那时,你与令玉常去那赏雪。”丁贵嫔为萧衍搭上一件狐毛披风,目光亦陷入沉思。   “是呀!一晃,竟过了这么多年。不知她的孩子,可还好?”萧衍目光忽明忽灭,突然由人思人,想到了荷晚来。   “四年前,本想着送她离开建康,既可远离维摩,又能好好照顾她。可不想,她却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至今一点儿音信也没有,大概是伤了心了吧?想来,也真是委屈了那孩子,苦了维摩呀!”丁贵嫔叹气言来,面露无奈之色,担忧之情。   “是呀!这些年维摩也消瘦憔悴了不少,听说常常独自饮酒就是一夜,故朕才以体察民情为由,让他上襄阳玩玩走走,那里有纲儿在,正好可以陪陪他。”萧衍,言道。   “他的确是应该外出走走了,只是自从他离开襄阳后,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纲儿的信中也只是说他又上山水中编选去了,过段儿时日心情好了,自然就会回来。可是,妾身这心始终就是放不下,总担心着会生出些什么意外来。”丁贵嫔,脸上忧虑着。   “且将心放宽,就任由他去吧!他定是想在山水中独自静静,释放释放这些年来心中的积郁,这孩子向来稳重,想来也不会生出什么事儿来。”萧衍回转身来,安慰着丁贵嫔。   窗外,梅花雪飘。   丁贵嫔,点头微微笑笑。   “皇上,长公主驸马求见。”此时,王公公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禀告来。   “宣他进来吧。”萧衍,言道。   王公公,退下。   不一会,只见身形矮小的殷均手里拿着一张墨迹乱渗的纸笺,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双眼微红。   萧衍和丁贵嫔一时愣住,不知发生了何事。   “父皇!”刚走到萧衍的面前,便见他扑腾一声跪拜在地,哭着将手中的纸笺递至了萧衍的面前。   纸笺,展开。   只见,两个丑陋至极的大字突然眼前冒出,张牙舞爪。   又是!   殷睿,二字。   “发生何事?”萧衍,疑惑地望着殷均。   “这是公主写的,贴得满屋子都是,次次皆如此。大婚至今,臣都未曾踏进那屋门一步,昨日她又是故伎重演。”只见,殷均的手哆嗦得更厉害了,边抹眼泪边说着。   “昨日,不是你与玉姚的合房日吗?”一旁,丁贵嫔讶起。   倏然!   萧衍,眉头紧拧。   “胡闹!将长公主宣来!”紧接着,厉声诏来。   火冒,三丈!   窗外。   风雪,更大了。    ☆、灰飞烟灭   殿内。   萧衍正怒火中烧,萧玉姚跪在其前,却是一脸的不屑一顾。殷均,依旧眼圈发红。   “你是如何为人妻的!”萧衍,怒着。手一甩,便将那满纸狼藉,丢到了萧玉姚的面前。   只见,萧玉姚不慌不忙地将地上的纸笺拿起来,展开后却是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而后漠然置之地言道:   “□□有何可为的?尤其,是对他!”说完,只见她轻蔑地朝殷均睨去。   殷均,连忙垂下头去。   看来!   他,是怕极了这刁蛮张狂的萧玉姚。   “逆女!”殿内,一声呵斥如雷骤起。   火冒三丈呵!   只见,萧衍顺手拿起一把玉如意,怒气冲冲地朝萧玉姚走来,随后重重地朝萧玉姚身上几下砸去。   膛目结舌呵!   殿内,丁贵嫔傻了眼,殷均傻了眼,王公公傻了眼......。愣眼间,只见那玉如意又重重地砸在了萧玉姚的身上。倏然!哐嘡一声,碎裂开来。   玉片,飞溅。   “皇上,请息怒!”丁贵嫔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劝阻着萧衍。   萧玉姚,果然就是萧玉姚!   虽说平日里忤逆乖张,任性张狂,可方才从玉如意朝自己身上砸去的那一刻起,她愣是一声不啃。此时,只见她又是一言不发地从满地碎片中爬起来,目光锋利利地刺向萧衍。   “滚!”萧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来,怒喝一声。   原以为!   萧玉姚,会有一丝的悔改之意。却不想!事与,愿违。她,不仅不思悔改,那瞪来的目光里,还尽是恶恨恨。此时,萧衍气极了!五脏六腑,几欲爆开,头疼欲裂。   不好!   只见,萧衍抱着头,身子摇摇晃晃地眼见即要垂直倒落。   “皇上!”丁贵嫔连忙扶住了萧衍,即刻诸人皆以雷光之速围了上去。   一旁。   萧玉姚,漠然不见,目光依旧恶恨恨。随后,冷哼一声,又瞪了殷均和萧衍一眼后,冷冷地甩脸离去。   哪管!   殿中人,手忙脚乱着。   哪管!   萧衍,死活。   公主府。   池中,莲花朵朵已沉睡,白雪覆上。屋内,隐隐约约地传来了细碎碎的说话声。   “皇上下手可也太狠了!”榻边,萧宏手里拿着膏药,边说着,边往萧玉姚的身上抹去。   榻上。   只见,萧玉姚趴着,那晶莹的玉肌上淤紫深重,伤痕累累,有的地方竟还见了血。此时,她依旧一声不发,目光里却满是冷冷的恨意。   “往后,可是想好了如何待驸马?”萧宏,故意将话头挑起。   “他?哼!”萧玉姚冷哼一声,眼底冰层断裂开来。   萧宏,狡黠一笑。   他知道!   这回儿,萧玉姚与殷均已是彻底决裂了。   “那你父皇呢?想必,这回他也是为了你好。”萧宏,圆滑地试探着。   “你何时也帮他说上话来了?那皇位你不是一直惦记着的吗?”萧玉姚连续地反问着,竟直称她的父皇为“他”!   看来!   此次,萧玉姚已是恨毒了萧衍,父女之情已然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哪里的话!如今不管是这强盗抢了人也好,还是刺杀皇上未遂者也好,但凡是被逮着了的,都嫁祸下来,说是本王指使的,幸好皇上明鉴,信任于我。说来,本王也只是生□□财罢了,府里的那百间库房已足以奢侈享用一生,又何须在乎那皇位?”百间库房?此时,萧宏直言道来,竟一点也不遮掩。   其实,何需遮掩?   对于那百间库房里的三亿万钱和那难以尽数的奇珍异宝,萧衍也是亲眼见过,且高兴着默认了的,所以萧宏又哪里需要遮遮掩掩。   只能!   肆意聚敛,更是有恃无恐。   “得了吧!只是爱财?我看你是有贼心,没贼胆!”萧玉姚,轻佻一笑。随后,眼底一沉,忍着疼坐起身来,凑到了萧宏的耳边,邪辣地言道: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那老东西干掉。”说着,目光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   一怔!   “这可是要杀头的!”萧宏,惊起。   言不由衷呵!   其实,萧宏又何尝不窥觊那皇位?只是碍于风声太紧,萧衍又警惕防范,这才不敢动了贼心。不过,此次既然萧玉姚主动地动了杀心,他竟有些心动起来,盘算着若是成功了,那皇位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吹灰之力?   “有何可怕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父皇对我向来是不设防的,到时精心布置一番,定会万无一失。”萧玉姚,自信满满的眼底积起了层层暗沉的云浪。   恨不得!   萧衍,立刻去死。   此时,萧宏目光一闪,略作片刻思忖后,便见他半推半就地言道:“其实本王倒不是很在乎这皇位,不过既然美人儿心意已决,本王若是不帮,岂不是辜负了美人儿!”说完,只见他的目光里滑过一丝狡黠,而后朝萧玉姚的脖子亲热吻去。   好狡诈!   此次,有萧玉姚在前操纵,就算事有落败,到时又以被人嫁祸为由,萧宏便可搪塞过去。是的!这些年来,但凡是暗算的、造反的,都无一例外地说是萧宏指使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早就不知何为真假了。   如此看来!   最狡诈的人,并非萧玉姚,而是非那老谋深算的萧宏莫属。   “瞧你!事成之后可是如何犒劳我?”萧玉姚双手环上萧宏的脖子,娇嗲着问道。   “皇后之位如何?”萧宏,即刻回应道。   “可是不许失诺!”萧玉姚,轻浮一笑。随后,便伸手去脱萧宏的衣服。   不多时......   屋内。   一阵,娇喘声。    ☆、梅仙为媒   小窗开着,雪满山。万籁,寂无声。松竹环抱间,亭台一角隐约浮现。   青石阶下。   一双人儿,白衣如雪,不知雪来沾衣。   “竹隐亭。”荷晚轻声地念着,继而转过脸来望着萧统,微笑问道:“竹间,有何隐?”此时,荷晚已看出亭匾上那飘逸挺拔的题跋,是依据萧统的字迹所镌刻,却甚惑“竹隐”之意。   “随我来便知。”说完,萧统神秘地笑笑,牵起荷晚便登上那青石阶,朝着小亭儿而去。手中,一枚精致的锦袋儿晃晃悠悠。   不一会,二人便来到了亭内。   望去。   只见,翠竹森寒戴雪,性本孤高,风姿不变地环绕在小亭四周。小亭一角,一个口子留着,几道秀气的小石阶不知通往何处。   “究竟,有何隐?”望着四周那叶细枝劲的翠竹,荷晚再次好奇地问起。   萧统不语,又是神秘一笑,而后牵起荷晚下了那秀气的小石阶。   没走几步。   他,便停了下来,手儿指去,言道:   “就是它!”   讶住!   幽曈,一亮。顺着萧统所指望去,只见一树白花幽发如玉,虬枝盘曲的千年老梅,眼前惊现。   它!   宛若仙娥,素肌冻骨,不涴尘埃。隐约间,一缕幽香,清冷孤高,沁脾而来。   “好仙逸的绿萼!”荷晚叹起,随后惊讶地慨道:“原来,竹隐者便是它!”   “今日是你的生辰。”一旁,萧统深情目光投来。   生辰?   荷晚,愣了一下。原来,今天是她的生辰!这段儿以来,日子过得□□逸美好,以致于她竟将自己的生辰给忘了。   说完,只见萧统从锦袋里拿出一只梅花纹的小木盒儿,将它放在了身旁的奇石上,随后又从锦袋里抽出了一把小小的剪子。正在荷晚不解其意时,只见他从脑后抽出一缕青丝,一刀剪下。   “维摩!”荷晚,惊惑起。   此时,那剪子已被递至了荷晚的面前。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紧接着,凝眸向美人,萧统深情吟来。   荷晚,怔住!   眼里,荷底漾涟漪,一圈一圈。   恍然大悟!   原来,那日她随口道来的愿望,他竟还记得。   “美人,可否赠青丝?”他深情问来,温柔的目光寸步不离着心底的人儿。   娇羞着......   荷晚拈过一缕青丝,葇荑如水,一刀剪下。   “给你!”又是娇羞着,荷晚将才剪下的青丝,连同着剪子,一并递回至萧统的手里。   接过。   萧统,深情一笑。随后,只见他将两缕青发合为一束,用一根红色丝线,一圈一圈地仔细缠牢后,打开梅花木盒,将它放了进去。   “这株仙气灵动的千年绿萼,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为此,我特别置了这座亭子,名唤‘竹隐’,隐得正是这梅仙。今日,你我就以这梅仙为媒,结发为夫妻。”萧统凝望着仙气飘逸的绿萼,幽幽道来。又!凝眸深情,向美人。   美人儿,点点头。   恰见!   眼底,幸福的泪星子闪着。又是!细雪飘落,一树梅花冰清玉洁,冷傲幽发。   只见:   一双人儿手儿牵起,走到梅树下,双双跪下。   “梅仙为证,今日我俩结发为夫妻,从此恩爱两不疑。”共起誓来呵!他和她,痴情相望。   眼底,尽缠绵......   白雪飘飘,落在竹上、花上和衣上。梅花木盒上,亦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梅树下。   一个泥洞,混着雪,已经挖开。梅花木盒,被轻轻地放了进去,小心埋上。   “愿梅仙永远守护我们,此生白首不相离!”萧统拍拍手上的泥土,深情恳求来。   “会的,此生白首不相离!”荷晚,亦深情地随声而起。   梅树下。   一双人儿,相依偎,是缱绻。细细雪飘,只见梅花似雪,人儿白衣似雪。   不知!   雪来,沾衣。   雪底,梅花木盒静静地埋着。   梅仙呵!   可否?可否?   守护着梅花木盒,守护着一双人儿,从此白首不相离。   建康,雪霁淡淡。水亭里,传来了萧欢稚嫩的讽诵声。一旁,妙然守着,衣色暗黄,映衬着池中黄叶一二。   “母妃,父王何时归来?”忽然,讽诵声停下。只见,萧欢将《春秋》放下,睁大了无邪的眼儿,托着下巴,认真地问着妙然。   哑然!   隔了好一会儿,妙然才故作轻松地哄道:“等欢儿把五经读完,父皇便回来了。”   “真的?”萧欢,眼儿睁得更大了。   “真的!”妙然,强装一笑。   “那欢儿更要努力,尽早把五经读完,这样父王就可早早归来了!”说完,萧欢更是一脸认真地继续讽诵起来。   望着萧欢那一脸的认真样,妙然却突然心生苍凉。   那人,何时归来?   她!   竟,不知。   池中,黄叶一二寂静。妙然,眉如远山,却微微皱起。此时,萧欢的讽诵声更响亮了。突然间!妙然,心里有了几许安慰。   是呀!   至少,她还有两个时时贴心的孩儿,何必再痴情着那心中无她的人。   梅园,冰雪消融,窣静无声,一片修竹雪中青拔。倏然间!妙然,又是眉山微皱。   自问!   心中冰雪,真已消融?    ☆、无法独活   桃林,深处。   一阵阵轻巧的“嗒嗒”声,在山谷处回响。远处,一双人儿白衣飘逸,小驴儿共骑,淌过浅溪,桃枝灼灼处隐约浮现。   时见,翠竹几丛。   “春日里,最赏心悦目的莫属桃花了,而今日偶入的这处桃花绝境,醉心之际,更得真趣。” 不知觉间,又到了桃花时节。望着满林的桃花盛开如笑靥,荷晚情不自禁地慨叹起来。   深情地凝眸着身前的美人儿,萧统知足地笑了笑,而后望着一林子浅淡施丹的桃腮,一脸惬意地接言道:   “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里,有武陵人偶入桃花源。今日,却有维摩携着美人,毛驴儿骑着,无意间偶入了这桃源仙境,自然得真趣。”说完,萧统又是深情地望了美人儿一眼,心上春风拂过。   “如此说来,今日我可是有幸做了回武陵人呢!”说着,荷晚随手折下了一枝桃花,鼻尖嗅去。   “荷儿,快看!”耳边,萧统的声音轻轻响起。   望去,顺着手儿所指。   惊见!   一簇花萼深红,竹丛伸出,恰玛瑙裁开。那最艳的一朵上,一双蝶儿白如雪,花上依偎。   “嘘!”萧统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时,荷晚轻声地阻止了他。此时,只见她轻轻地向后靠去,头儿贴上了他的胸膛。   他,温柔地环上她的腰枝。   凝眸去......   小桃枝,色吐霞。蝶儿蝶儿,相眷恋,诉衷肠。不知,几时许?花枝轻轻一颤,双蝶儿扑闪着翅膀,花丛中翩翩然。   相随,不舍。   “这双蝶儿如此情深,大概是等待了千年才相遇的吧?若是丢了一方,大概另一方就无法独活了。” 凝望着白蝶儿花丛中追逐,荷晚出神地言道。   “是的!恰如,你我。”耳际贴上,萧统温柔地言来。而后,只见他目光一凝,追忆道: “记得吗?那年,我们在芦花丛中的偶遇,就是因着一只白蝶儿。那时,你也是一袭白罗裙,而我也是一身白衣。”   “记得!那时,你的衣上梅香缕缕,令人魂牵梦绕。”荷晚,亦陷入追忆。   “荷儿,永远都不许再丢下我,否则我也无法独活!”忽然,萧统将怀中的人儿搂得更紧了。目光,一直凝在桃花枝间那双白影儿,相恋不舍。   “胡说!我又怎会丢下你?若有那日,我也绝不独活!”荷晚着急起来,斩钉截铁地立下了誓。   “傻荷儿!”他,美人儿发上吻去。   “傻维摩!”她,闭上眼儿,任由着他的柔情。   灼灼,枝头。   白蝶儿双双,又立上,相缱绻。   临近午时。   小池,春水荡漾。一双人儿兴尽而归,刚才入屋,便听见了“玎珰”几声传来。望去,只见一只小白鸽正悠闲地在窗台上走来走去,脖子上的一个银铃亮闪闪。   荷晚,立即靠上前去。   “维摩,是纲儿来信了。”荷晚一见那鸽儿脖子上的银铃,便边说着,边从鸽脚处将一只信管取出。   “来!我看看。”萧统即刻靠上前去,从荷晚手中接过了那信管。   信儿,抽出。   倏然!   萧统,脸色一沉。   一旁,发现萧统脸色不对,荷晚即刻将信儿接过。倏然!目光,惊怔住。   窗外。   柳树,已抽芽。   连续几日了。   春气潮湿,闷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夜深了!小窗,柳叶影儿映上,只有月色昏黄。   小山屏,半开。   “维摩,睡着了吗?”淡淡月色里,荷晚轻声地问着。   几夜了!   他一直未眠,她怎能不知?   “还没。”萧统,轻声答来。随后,侧转身来,将人儿搂进怀里,温柔地问道:“你为何也没睡?”   “思君之所思。”荷晚轻轻答来,继而沉默了下来。眼底,深潭无风,凝思起。   隔了一会儿。   只见,她倏然坐起,体贴的目光贴上了萧统的脸儿,平静地言道:“维摩,还是回宫吧!”   惊讶起!   萧统,亦坐其身来。此时,他目光忽明忽灭地望着荷晚,一时尽不知如何来答。是呀!不是以红叶为证,承诺一生与她山水有清音的吗?可是,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儿,父皇气得一时病下了,近来母妃的身子似乎也不大好,这如何让他不忧心?   一时之间!   情与孝,两难择。   “维摩,还是回宫吧!”荷晚,再次平静言来。   “可是,我答应过你的。”又是沉默了一会儿,萧统有些难为情地答来。   望着萧统那两难的模样,荷晚平静地笑笑,答来:   “虽然很想与你一生逍遥于山水间,但如今宫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儿,皇上和贵嫔娘娘又身子不适,我又怎能让你有孝而不得行?就算你为了我狠下心来不回去,但注定你会抱憾内疚一生。那样,纵使置身于了山水间,却又何来逍遥可言?我要的是,你我能无憾地逍遥于山水间。”说完,荷晚朝萧统点点头,明眸是解意。   多善解人意的人儿!   “荷儿,谢谢你。待宫里的事儿一处理完,父皇和母妃的身子好些后,我就立刻带你重返山水间,此生逍遥。”说完,萧统一把将人儿揽进怀里。   温柔,吻上。   窗外。   月色,昏黄。   小山屏,轻轻合上。    ☆、我便在哪   建康,烟柳淡淡。   城门外,萧纲、灵宾、小桃和魏雅耐心地等候着,小桃时不时地伸长脖子,朝远处张望着。   约摸申时。   远处,瘦马一点隐约地穿过薄烟,渐渐靠近。   “快看,回来了!”小桃,高兴地嚷了起来。   “是的!是的!”魏雅,亦一脸的兴奋。可不是!终于,盼到主子归来了。   “是他们!”灵宾微微笑开,点头确认道。   正说着,只见二人白衣,马上飘逸着已经眼前清晰出现。不一会儿,便在他们跟前停下,下了马来。   四人,赶紧迎上前去。跑得最快的,便数那魏雅。此时,只见他恭恭敬敬地从萧统手中将马绳接过。   “皇兄,你们一路辛苦了。”萧纲亲密地拉起萧统的手,说着也朝荷晚点头一笑。   “是呀!你们劳顿了一路,先回宫好好歇歇吧!”灵宾亦上前拉起了荷晚的手,体贴地言道。   灵宾身后,小桃亦眉眼笑开地望着荷晚。   “不了!我要先去看看父皇和母妃。灵宾,荷儿就有劳你先照顾着,暂且不要透露了她回来的事儿,在我向母妃禀明之前。”萧统,朝灵宾笑笑。随后,温柔地看了荷晚一眼。   “放心吧!”灵宾,答应来。一旁,荷晚解意一笑。   城外。   柳色青青,正待黄昏。   只见,萧统与萧纲马车共乘,消失在薄薄柳烟里。   晋安王府。   已是黄昏,一树杏花红。片片也!绿水,飞过。桥上,窈窕倩影,夕阳金色里。   “多亏了你,否则小桃还真不知何处安置。”立在桥栏边,荷晚缓缓言来。   “是呀!你与他比翼双飞,一走了之,抛下了我,抛下了小桃,教人好是伤心。下回儿,我可是不帮你安置小桃了。”望着一池绿水,灵宾故作生气样儿。   “别生气了!我不是一直都给你写信来着的吗?再说了,我与他也只是想单独相守一段儿。不是早就说好了,等清静了一段时日后,就会让小桃和魏雅上山寻我们去的嘛。何来,抛弃?”荷晚,连忙柔声解释道。   “好了!好了!方才,是逗你玩儿的。”灵宾转过脸来,冲荷晚甜甜一笑。   “对了,你们何时回到建康的?”荷晚松了一口气,亦甜甜一笑,随后问道。   “也只是比你们早几日而已,一听说父皇病下,我们便连忙赶回来了。”灵宾答来,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   “真没想到,长公主竟会作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儿来。行刺皇上,意欲谋反,可是大罪呀!”荷晚慨来,目光亦黯淡了下来。她知道,为此她最爱的人可是几夜不眠呀!   “是呀!父皇毕竟是她的生父,平日里待她也是极好的,只不过是因着驸马的事儿而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但也不至于要谋杀生父呀!”灵宾,一脸的不可思议。   “当时看了你们的信,我也着实是吃了一惊呢!”荷晚,言来。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竟然与六皇叔有染!”灵宾,又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此时,荷晚倒是一脸的平静。   “荷儿,你莫非早就知道些什么?”很快,灵宾发现了荷晚平静表情下潜藏的端倪。   “是的!很早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几年前我还在东宫小住时,一日不小心误入了冷宫,不想却发现了他们在......”荷晚尴尬得不得了,欲言又止。瞬间,小脸红透,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看来他们有染也有很长一段时日了,竟会掩藏得这样好。据那行刺者供诉,这回儿的刺杀谋反,六皇叔也是参与了的,可父皇好像似信非信的。”灵宾缓缓说来,语气里有着无奈和不解。   “那圣心又岂是能轻易猜测的,我们只需守住自己的本分便好。”荷晚,言来。   “没错!”灵宾点头和道,随后池面望去。   荷叶底。   鱼儿二三条,绿水漾起了圈圈涟漪,弄皱了一池夕阳。   “等这回的事儿平息了,往后你与他可有何打算?”隔了一会儿,灵宾转过脸来,望着荷晚关心地问道。   池面。   夕阳碎金点点,一树杏花影颠倒,只见人儿绿水凝眸去。   “他在哪,我便在哪。”人儿,平静地答来。   眼底!   却是,无限向往。   小池,绿水浸夕阳,一树杏花红。    ☆、一剂良药   春雨,才歇。   远山,云乱横,依稀青翠。浅浅清溪,洗了松竹,自在地拍打着白石,天籁作响,无须待人来听。小竹屋,静静地遗世独立着。院子里,木槿花满篱笆,一朵一朵,无了顾忌地吐绣。   绿蕉下,一个俊秀的年轻男子敏捷地将马拴好后,迫不及待地小院走进。   “荷儿!”门儿推开,元子攸急不可待地将人儿唤起。   屋内走进,静悄悄。案上,布满灰尘,日日插满白兰花的瓶儿,亦是空荡荡。   无人?   瞬间,元子攸的情绪跌落下来。忽然间,目光一亮,只见瓶下似乎压着一张小字条。迅速走到案边,瓶儿拿开,果然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字条。   急切,展开。   一行清晰的字迹,现如入眼来:   元公子,我走了。有缘再见!   荷儿   窗外,望去。   木槿花,淡淡地开着,染着春气,愈发地灵秀。   “荷儿,我定会寻到你的。”元子攸目光紧锁在木槿花上,坚定地言道。   字条!   仔细折上,怀里放去。   远山。   云气,渐消......   显阳殿。   兰花抽出了新簪,殿内时不时传来几声轻轻的咳嗽声。梅花幽屏间,丁贵嫔虚弱地跽坐着。案上,花枝尤鲜铺开,瓶中刚插至一半。   一早,萧统便前来问安。   “昨夜,睡得可好?”案前,丁贵嫔放下了手中的花枝,和蔼的声音响起。   “睡得很好。”萧统,恭敬答来。   “你才回宫,想必也是累坏了,这段儿下了朝就好好歇着,不用过来请安了。”丁贵嫔,慈爱地言道。   几日前!   萧统一回宫便来了显阳殿,虽然一直担忧着她与萧衍的身子,但他的眼底却无了为情而生的憔悴。因此,丁贵嫔那颗原本紧箍着的心,终于松下了不少。   看来!   山水中的清静,的确是一剂良药。   “儿臣不累!”萧统,又是恭敬答来。   “那就好!方才,可是又去见你父皇了?”丁贵嫔,轻松地问道。   “是的!他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萧统,如实答来。   “这段儿宫里发生了不少烦心事儿,身为东宫,往后你可要多替你父皇分分心呀!”轻咳几声,丁贵嫔交代来。   萧统连忙上前,递上一盏茶。随后,言道:   “母妃,儿臣明白。”   “那就好!”丁贵嫔放心地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一枝牡丹,轻轻一剪。   “母妃!我......”隔了一小会儿,萧统迟疑地望着丁贵嫔,嗫嚅着。   “维摩,怎么了?可是,有话想说?”丁贵嫔转过脸来,疑惑地望着萧统。   “荷儿回来了!”憋了好半天,萧统终于脱口而出。   倏然!   手上,停住。   “荷儿!”丁贵嫔,讶异出声。   “她,已是我的妻子!”出乎意料地,萧统一鼓作气,再次脱口而出。   哐珰!   案上,剪子连同着牡丹花枝手中松落。倏然,丁贵嫔目光怔住,双手僵在半空中。   只见,花枝凌乱。   藏荷小筑。   幽寂无声,梨花落棋台。窗上,依旧渲淡,绿萼与菡萏。自从招隐山回来后,荷晚又住进了这处清幽地。白日里小桃相伴,读诗、画画、研棋,静候着萧统晚上回来,日子过得闲适且安静。   无人,来扰。   可!   今日,却意外地来了一人。小屋里,时不时传来了那熟悉的咳嗽声。   “荷儿,这些年你上哪儿了,过得还好吗?我们一直,都担忧着你。”是丁贵嫔!此时,只见她亲切地执起荷晚的手,慈爱地问道。   “我在襄阳,每日里听着山水清音,倒是安适又自在。”荷晚低着头,小声答来,目光些许怯怯。   不知?   丁贵嫔是否还在乎那久去了的预言,是否还介意她的爱情,是否会气恼着她已成为了萧统的妻,虽然只是一株梅树为证。   是否……   此时,荷晚的心乱极了!   “那就好!以后可不许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本宫该如何向你那早早过世的生母交待?”说着,丁贵嫔的脸上生出了些许后怕之色。   “荷儿知道了!”荷晚简单答来,依旧怯怯地低着头。   此时,屋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见,丁贵嫔眼底凝思着,似有些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们的事儿,昨日维摩已经全告诉本宫了!”隔了好一会儿,丁贵嫔终于将话儿说出。   讶异!   荷晚心一颤,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丁贵嫔。   瞬间。   乱绪,纷纷......   “我......”荷晚,一时语塞。   “往后,你就安心住下,等过段儿宫里的事儿都平静些了,本宫会向皇上禀明,给你求个封位。”出乎意料地,丁贵嫔静若止水言来。   荷晚,又是大吃一惊!   平静?   其实,丁贵嫔可是左思右想了一夜才说下这番话的。若说不忌惮那预言了,肯定是在自欺欺人。只是,这些年来看着萧统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她便知道若是无了荷晚,就算是萧统躲过了预言,却依旧躲不过情伤。   最终结局!   仍旧,是悲伤。   “这是维摩求本宫的,也是他对你的一份心意。”丁贵嫔,又是静若止水言来。   “多谢贵嫔娘娘。”荷晚心潮起伏,小心翼翼地谢过。   不知所措呵!   幸福,来得太快。   感动呵!   那人,待她情真意切。   “你是维摩的一剂良药,往后可是要替本宫好好照顾他。”丁贵嫔微笑着,亲切地言道。   是呀!   一剂,良药。   原本以为,山水清心是治愈了萧统情伤的一剂良药。可没有想到!这剂良药,最终依旧是荷晚。所以,只有放下那预言,一切任随自然吧......   只见,荷晚轻轻颔首。   窗上,淡淡绿萼与芙蓉,天真了,缱绻。   闲看那......   庭前。   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无可救药   几枝梨花,过墙来。   阶上,荷晚靠在萧统的肩上。手心里,那枚白梅傲骨的香囊轻展开,幽香脱俗。   “仍记得兰池初遇时,你身上散发的香恰天界来,清脱极了,可是让我痴念了整整五年。”香囊鼻尖嗅去,荷晚深情言来。   “如今,可是不痴念了?”萧统,故作不满。   “谁说的!”倏地!美人儿脸上,素练茜染,腼腆否定了。   “那就好!记得,以后可是一直要痴念着,无论天涯海角。”说着,只见萧统将香囊从美人手心里拿过,亦鼻尖轻嗅去。随后,一眼深情,染着月光,看向美人。   月色里。   美人儿,脸际若芙蓉。   “维摩,谢谢你。”凝眸在眼前那张清秀的脸儿,荷晚幸福地笑着。好一会儿后,突然垂下头,腼腆着轻声说来。   “谢什么?”萧统,笑笑。   “贵嫔娘娘都已经告诉我了。”荷晚,继续轻声应答。   “可是指封位的事儿?”萧统又是笑笑,而后将人儿搂进怀里,以不容拒绝的口吻继续言道:“既然要报答,那就以一生都不许离开我作为报答吧!”   “你真贪心!”荷晚言来,撒娇着。   “竟敢说我贪心!要罚你。”萧统,目光好宠溺。   “罚什么?”倚在萧统怀里,荷晚柔情似水问来。   月色,如水。   几枝梨花,影颠倒。   倏然!   额心处,一吻落下。只见,芙蓉色红,美人儿脸际悄悄染上,月色梨花,幽幽朦胧。   温存着......   又,唇儿吻上。   风来。   只见,潘妃却酒,雪翻起。   城外。   春意更浓,时见彩蝶三两,花丛里躲藏。忘了!是朝,还是暮。野郊偏僻一角,一座小屋孤独地坐落着,嫉妒着春来的喧闹。   庭前。   一株桃花,正是尚盈盈。   “滚开!统统都给我滚开!”屋子里,传来了焦躁的情绪。突然,哐珰一声,瓷器的碎裂声惊心入耳。   是萧玉姚!   自从谋杀事败被萧衍迁来此偏僻处居住后,萧衍都再未理过她,就连姘头萧宏为了自保,都未曾来过。为此,萧玉姚心灰意冷,恼极了,气极了,弄得原本就暴烈的她,变得更加不可理喻,火暴的性情愈发地逐日见长。   屋外,萧统才刚下马车,今日他是特意前来看望萧玉姚的。此时,一阵阵碎裂声,和尖细的歇斯底里声,正不绝于耳。   推门,而入!   只见,一地狼藉,几位宫女慌乱而出,眼前东宫驾到了,竟都还未醒过神来。   哐珰!   又是一个瓷瓶,被砸碎在地。   “皇姐!”门口,萧统大声喊来。   倏地!   只见,疯狂的人儿手举着瓷瓶半空中停住,讶异地朝门口望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此时,她将瓷瓶随意地放在案上,而后投来了不屑一顾的目光。   “这清冷肮脏地竟来了一尊大神,可真是稀奇呀!”萧玉姚,嘲讽地言道。   “皇姐何须如此作践自己。”萧统,不急不恼地言来。   “哼!反正都被那老东西逼到了如此境地,贱点儿又何妨?”萧玉姚冷笑一声,自嘲的语气里全是怨恨。   “怎可如此大不敬!父皇对你向来宠爱,可你却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本以为你会思而反省,可如今看来,你不仅不思悔改,竟还如此嚣张谩骂,可是还有药可救?”萧统有些失望,有些气恼。此时,他严肃了语气,却仍旧面不改色。   倏然!   萧玉姚,轻狂地大笑起来。随后,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言道:   “药?我已经无可救药!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心尖尖上的那个人,几次遇险……”言至一半,萧玉姚又是轻狂大笑。   遇险?   倏尔,萧统脸色一沉。   终于,轻狂的笑声停了下来,只见萧玉姚将头上的玉簪取了下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随后不屑地言道:“让我仔细想想,句曲山、拒婚之事、下毒之事,可都是费了我很多的心思呢。对了!那条芙蓉帕子,也是我给玉缳的。”说完,萧玉姚又得意地狂笑了几声。破罐子破摔,尽言出!反正,她的未来已全是黑暗。   心灰,意冷。   只见!   此时,萧统拳头紧握,已是面色铁青。   “荷儿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如此?”萧统恼极了,一股子气儿使劲地憋着,几欲喷发而出。   “为何?谁让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那条帕子便是她不下心落下的。”言毕,萧玉姚挑衅地瞟了萧统一眼。   不该,看到的?   萧统自然明白,萧玉姚指的是她与萧宏之间的苟且之事。这也才突然明白过来,荷晚三番几次遭人暗算,萧玉姚便是那幕后的最大推动者。   “你果然是无药可救了!”萧统眼底火焰燃起,愤怒地甩袖而出,懒得再多看萧玉姚一眼。   是呀!   谁让,萧玉姚伤害了他心尖尖上的人儿。   屋外,萧统上车而去。屋内,回响起放肆的笑声轻狂。只见,桃花庭前,皱了眉。    ☆、美人哀叹   又是,烟气潮湿。   淮水河,清波如练,柳色浅黄腰懒梳妆。十里长街,依旧热闹繁华。怡景楼内,仙乐飘飘,直入云端。楼前,一树杏花胭脂匀注,姿姿媚媚,枝上闹。   正待,人来。   楼上。   一人,雅间里坐着,清酒一壶,却歌舞无心去赏,只是望着楼下的那一树杏花发呆。   眉山,云遮。   不知何时?   歌舞声,已消……   “公子!”突然!一道柔软的莺声响起。   元子攸转过脸来,眼前一位娇俏的舞娘,翠云微斜,一身蝉锦金线绣花,浓烈的麝香弥漫开来,裙裾晓烟淡淡。此时,那张星靥贴着的脸儿,正望着元子攸微微地笑着,巧含情。   “你来了!有事儿,需要你去做。”元子攸微微一笑,直接言来。   毫不,耽搁!   “公子吩咐!”舞娘,即刻恭敬应来。   楼下。   杏花,巧笑倩兮。   藏荷小筑。   突然,热闹了起来。除了灵宾偶来看望荷晚以外,这不!丁贵嫔才来了没几日,这处清静的小屋,又迎来了东宫女主人——妙然。   “沈姑娘,这是我特别吩咐司衣司为你做的一些当季衣裙,还有这些首饰也是特别为你制的,看看可是喜欢?”妙然边和善地说着,边示意秋棠将那些崭新的衣服首饰,放至了荷晚的面前。   “太子妃有心了!”荷晚,恭敬谢来。   “沈姑娘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往后,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同我言语。”妙然,亲切地笑着。   荷晚,礼貌地点头致谢。   “说起来,那《秋山图》的事儿,是我对不住你,为此我一直内疚了好久。”突然,妙然小声说来,一脸的歉意。   “太子妃切莫挂怀,此事儿荷儿早就忘记了。”荷晚,连忙言道。   “那就好!那就好!”妙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小屋,安静了下来。   案上。   瓷瓶静静,绿柳新插。窗上,绿竹丛桂疏淡横斜。还有!菡萏梅枝,渲渲淡淡,相守着,天真了性情。   “好雅致的屋子!”望着窗上的天然画图,妙然不禁慨叹起。瞬间!她目光凝住,轻声着一脸羡慕地问道:“听说,这是他特别为你布置下的?”   倏然!   气氛,有些尴尬。   “这……”此时,荷晚语塞,一时不知如何来答。   “他,从未曾如此待过我。”情不自禁地,妙然脱口而出。失了神!眼底,透着难言的失落。   又是,尴尬!   “对不起!”憋了好一会儿,荷晚终于脱口而出,心下竟有些过意不去。   “哦!没什么,是我多言了,沈姑娘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了。”妙然这才醒过神,即刻收拾起失落的情绪,连忙解释来。   “不!是荷儿失礼了。”瞬间,荷晚更加过意不去了。   “若是不嫌弃,沈姑娘可是要常来东宫走走,找我聊聊。听母妃说,过段儿可就要给你下封位了,我们迟早都是一家人。”见状,妙然亲切地拉起了荷晚的手儿,很是友善地言道。   “荷儿怎敢嫌弃,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往后还需太子妃多多照顾着。”说着,荷晚脸上泛起了桃花两朵。   是呀!   过段儿就要下封号了,她与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了。没想到,此事连太子妃都已经知道了。   案上。   瓶间绿柳拂上诗卷,屋内人语轻响。   殿外。   牡丹含露,娉娉袅袅,洗了淡妆,月下倚朱栏,天香国色。何人,来赏?   殿内,烛火昏黄。   “真想不明白,小姐你一个堂堂的太子妃,为何要去看望那狐媚子,还向她赔了不是。”妆奁前,秋棠边为妙然拆妆,边满不服气地言道。   倏然!   镜中,人儿眸光凝住,顿如秋潭深邃。   “只因,他心里有她。”隔了好一会,妙然镜中望着,意味深长地轻声言来。   有她?   “小姐说话,秋棠可是愈来愈听不明白了。”只见,秋棠皱了皱眉,不解其意。   “好了!你去铺床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妙然将秋棠打发走了,突然想独自静静。   此时,秋棠将一只珠簪放下,便退下,朝床榻走去。   镜中。   人儿,目光愈发地深邃起来。   是呀!   谁叫,他心里独痴着那个女子呢?妙然清楚地明白,无论她有多么的努力,他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儿。所以,唯有大度地接受了那个女子,或许还能换来他对她的一丝好感。   如此看来!   妙然,是个聪慧的女子。   但!   却是,可怜。   镜中。   人儿,发簪一抽。瞬间!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开来,烛光映着,冷冷凄凄,凄凄冷冷。   “哎!”寂寞,一声。   今夜!   又是,美人哀叹……    ☆、惊天动地   天外,星子闪烁。天河楼下,江水苍苍环绕而过,澄如练,帆影迷茫一点而过。   楼上,玉笛谁吹来?   些许,微凉。   “公子,可是有心事?”身后,又是那柔软的莺声响起。   笛声,渐消。   元子攸,手执玉笛,回转身来,朝着眼前那肤若凝脂的女子微微一笑。只见,月色正染上,那佳人儿鬓发如漆。   月下。   佳人静静地伫立着,目若秋水地望着元子攸。   “你怎知我在这?”元子攸平静地问道,眼里还是那一望,便让人倍觉幸福的温暖。   “寻着笛声而来。”孙荆玉温柔地答来,目光里透着关心。   孙荆玉?   原来,那日在怡景楼与元子攸相见的人便是她。令人不得不好奇的是,舞名满天下的她,与元子攸究竟有何关系?说来,这孙荆玉本是南国人,出身贫贱而又父母早逝的她,早年被无情的兄长贱卖,在被人贩押卖往北国的途中,因逃跑未果而被打得遍体鳞伤,就在那时,是元子攸在偶然之中救下了她。为了报答元子攸,她便一直侍候在元子攸的身旁。后来,凭借着姣好的容貌和天生的禀赋,她苦练舞技,学成后,便在北国皇帝元翊的授意下,被元子攸派到了南国,以舞名动天下,从而一直盘旋在诸达官贵人之间,以探国情。   人不知,自从被元子攸救下的那一刻起,她便爱上了这位俊美睿智而又温暖的男子。   “公子可是有心事?”孙荆玉继续问道,目光温柔如水。   她,岂能不知?   连续几夜了!元子攸一直独立高楼,月色微寒里,笛声清转,是点点清愁。   “你怎知?”元子攸,并没有否认。   “可是为了她?自从我探到了她的消息后,你便夜夜高楼独倚,笛声里更是那从未有过的哀婉缠绵。”孙荆玉直言揭开,眉色淡淡,一直立在元子攸的身后,温柔极地望着他。   心上,春水起皱漪。   倏然!   元子攸,眸光凝住。   远眺着。   江流宛转,一江烟树月迷。   “难道,从此错过?”不多时,元子攸眼底星子黯淡了,小声地自问来。   身后!   孙荆玉,眼底忽亮起。出乎意料地,只见她从身后环抱住了元子攸,脉脉柔情期望满怀地言道:“忘了她吧!她,已是太子的人。若是公子不嫌弃,玉儿愿长伴公子左右。”   元子攸,怔住。   只见,他一动不动地立在月色里,任那双如雪的手儿环抱着,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声带不忍地柔声言道:“你是个好女子,相信以后会有好归宿的。”   倏然!   腰上,双手儿松开,无力地垂落在裙侧。只见,美人儿眼底月光映着,却瞬如死灰。   失望,极了。   要知道,这番深藏已久的话儿,可是她鼓足了勇气才说出的。果真!是她,奢望了。她只是低贱出身的女子罢了,又岂能配得上眼前这位高贵的男子?   “一个人一旦记住了,如何说忘就忘,我不会错过她的!”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元子攸自信地言来,眼底星子忽亮起。   依旧!   江面远眺,微风起兮,叠了水底花红。   “我会助公子得偿所愿的!”噙着泪,孙荆玉却毫不犹豫地应来。   有些,心伤……   但是!   只要是他想要的,只要能助他得到,这又何尝不是幸福?只要他幸福了,她便知足了。   纵使!   他,不曾好好地看过她一眼儿。   “谢谢你,玉儿。”元子攸回转身来,感激地望着眼前这位深情的美人儿。   江风,吹来。   只见!   一点帆影,月上而过。   玲珑阁,伫立在淮水河畔,古雅有韵。那!柳色浓淡里,迎接着,形形□□,客来客往。此时,只见一位装扮华丽,风韵妖娆的女子正进店而去。   此人,正是萧玉缳!说起来,她可是玲珑阁的常客了,只是每次来都掩藏着身份,故谁也不知其来历。   “小姐您来了,今日可是有何需要的?”萧玉缳一进屋,掌柜便亲自热情地迎了上来,后面跟着一个身形瘦小的伙计。   “把最新的样式,全都拿上来。”萧玉缳熟悉地找了个地方跽坐下来,阔气地言道,高傲而又妩媚。   “好的,小姐请稍等。快上壶上等的新茶来,里面添些蔷薇。”掌柜招呼完贵客后,便亲自去挑选首饰去了。边走着,边还不忘嘱咐伙计上茶去。说来,这掌柜也真是好记性,依旧记得萧玉缳喜欢茶里泡蔷薇。   等了有些时候,正待萧玉缳快有些不耐烦时,便见掌柜捧着一个精致的漆木盒子利索地走了上来,眉眼笑得都已挤成了一条缝儿。很快,大盒子被放在了不大不小的方案上。   盖儿,打开。   倏然!   璀璨的光芒耀眼而来,各种名贵宝石制成的首饰,正琳琅满目地层层摆放在铺着绨锦的格段里,光彩夺目。   “等了这么久,还是这些老花样!”萧玉缳往盒里环视了一圈后,随手拿起一个雕了花的玛瑙玉镯,叹了一口气,目光尖锐又挑剔。   “这些都是最新的样式了。”掌柜依旧眉眼笑着,恭敬地回应道。   “最新的样式?来来去去的,都是老样儿,没个新鲜。”萧玉缳将玛瑙玉镯随意地往盒里一扔,不屑一顾地瞟了一眼后,便欲起身离去。   “小姐且慢!”掌柜着急起来,连忙喊住了那正傲气离去的人。   只见,萧玉缳停住了脚。   “我这还有些特别的款,不知小姐可有兴趣?”掌柜眉眼笑开,恭敬着将萧玉缳重新请回至了座位上。   “拿来看看!”萧玉缳置疑地望着掌柜,依旧一脸不可抵挡的傲气。   “快!去将那银册拿来。”见已安稳下了这位向来出手阔绰的贵客,掌柜便连忙使唤起伙计来,   不一会儿,伙计便气喘吁吁地捧来了一摞银晃晃的册子。   “这些可都是玲珑阁百年来的珍品,世上绝对独一无二。”掌柜得意地说着,将那一摞表面镀了银的册子,小心地放在了案上。   “真的?”萧玉缳,似乎起了些兴趣。   “真的!”掌柜,自信满满。   此时,萧玉缳将信将疑地随手拿起了一本。   第一页,翻开。   果然!   萧玉缳的目光被彻底地吸引住了,眼底星子闪闪烁烁。此时,只见她饶有兴致地翻看起来,掌柜的则在一旁得意地捋着胡须。   倏然!   萧玉缳,目光一怔。只见,她翻着册子的手儿忽然停住,那双原本兴致浓烈的眼儿,亦直直地固定在了册页中央。   望去。   只见,一枚雕琢着涩涩小荷的美玉图样,现入眼来。   好熟悉的图样!   萧玉缳,努力地回想着、回想着……   倏然!   眼底,一亮。   “这不是?”心底处,萧玉缳讶异地脱口而出。   是的!   她,想起来了。   它,不正是萧统曾经随身带着,后来却再也没有看见过的芙蓉玉的图样吗?还记得小时候,他们一起在花园玩时,她无意间发现了萧统腰际间悬挂着的这块美玉,当时萧统告诉她此玉名唤芙蓉。由于当时她年纪尚小,记忆有些模糊,故一时没有记起来。   没错!   它,就是芙蓉玉。   不对!   “菊花宴!”倏然间,萧玉缳眼底又是一惊。   几年前。   菊花宴上,从那狐媚子身上落出来的不也正是……。此时,萧玉缳惊讶得不得了。   “怎会,一模一样?”萧玉缳目光依旧直愣愣地落在册页中央,不知觉地心底自问来。   “小姐可是对此物感兴趣?”发现了萧玉缳的眼儿一直定在芙蓉玉上,掌柜又是得意地捋了下胡须,继而自豪无比地言道:“不瞒小姐,此玉可是颇有来历的!”   “来历?”萧玉缳,颇感兴趣。   “此玉可是当今的贵嫔娘娘在还未出阁时特别定制的,共一对,其中的一枚说是要送给她的妹妹,所以这银册里其它的款式都可以破例为小姐再制,唯独此物恐怕就不能如愿了。要不,小姐再看看别的?”说着,掌柜本是得意的目光里浮上了一丝难为情。随后,他赶紧拿起了另一本银册子恭敬地递至了萧玉缳的面前。   妹妹!   萧玉缳,更是惊讶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   “没关系!我再看看其它的。”萧玉缳从掌柜手中接过银册子,故作淡定地翻看起来。   惊天动地的发现呵!   不经意间,萧玉缳嘴角弯起了一弧阴森的笑。   淮水河。   柳色,掩不住画船来来往往。    ☆、黯然神伤   将近,黄昏。   丛竹间,斜阳淡淡,挂上小帘钩。妆奁前,荷晚正梳妆。今晚,她即要上东宫赴宴,是妙然特地准备且邀请的。   “小姐,这是怡景楼送来的请帖。”小桃走进屋来,手里拿着一张方才由管事宫女送来的帖子。   怡景楼?   荷晚,好奇着接过帖子。   “下个月便是怡景楼的歌舞盛会,孙姑娘邀我去观舞。”荷晚目光停留在帖子上,言语间眼里有些激动,又有些疑惑。   孙姑娘是如何知晓她的?   “可是怡景楼的孙荆玉?”小桃大声地嚷了起来,眼里亦是又惊又惑。   “是的!就是那舞名满天下的孙荆玉。”荷晚,点头说来。   “看来殿下对小姐的宠爱已是传到宫外了,否则这孙荆玉又是如何知道小姐的?哎!如今这世道,就是趋炎附势得厉害。”小桃长叹气一声,头头是道地言来。   “谁知呢?好了,快些准备吧,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荷晚先是凝神了片刻,而后将帖子放下,催促着小桃,继续对镜梳妆来。   ……   窗外。   春阳,更西斜。   华灯初上。   东宫偏殿,宫女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殿内,清雅幽婉的乐舞声传来,扣人心弦。   望去。   只见,萧统与妙然殿上而坐,殿下则是荷晚、灵宾、萧纲、沈清与萧玉嬛诸人。   不一会儿,乐曲声停下。   “这段时日,宫里发生的事儿可是让诸位劳心了,故太子妃特意准备了此次小宴,大家好好聚聚,轻松轻松。”作为东宫之主,萧统首先开了言,语气轻松愉悦着。   “可是有劳皇嫂子费心了!”萧纲,连忙作揖谢来。   “有劳太子妃(皇嫂)费心了!”诸人,亦随之连忙和来。   妙然,微微一笑,随后亲切地言道:   “说来,大家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聚聚了,再加上宫里的事儿这才稳定下来,所以便想着布置场小宴。一来,好好地热闹热闹。二来,也算是为沈姑娘道喜了。不久后,她可就要正式封位了,经历了这么些年的磨难,如今也总算是有了个美满的结果。”说完,妙然善解人意地朝萧统望去一眼。   只见,萧统感动地回应了微笑。这段时日来,因着妙然对荷晚的友善接纳和细微照顾,萧统对她也总算是不再那么冷淡。看来!妙然的心思,果然是没有白费。   “往后,荷儿就全有劳殿下费心了!”妙然话音才落不久,沈清那如玉石的声音即落入耳来。   诸人,望去。   只见,沈清依旧清寂如菊的神色里,隐隐地飘着些许失落,却仍旧故作轻松地将话儿说出。   没错!   沈清,一直强忍着心中的悲痛。   在荷晚消失的这几年里,他又何尝不是夜夜难寐,何尝不是四处打听着她的消息?思念、担忧,可谓是一日甚过一日,自从沈约去世后,更是到了无可自拔之境。曾经!多想找到她,一辈子不再松手,一辈子都不许任何人再负了她,只许自己一辈子好好地将她来守护。   如今!   她总算是回来了,可身边却依旧还是那人。   那日,他躲在门后,眼见着她亲昵地靠在他的肩上,手里拿着一枝白如雪的梨花,笑得好幸福、好幸福。   她,知道吗?   一听说她回来后,他可是兴奋不已地拔腿便往藏荷小筑赶,可是刚到小院门口时,却看见了这样一幕。   怎能,不失落?   他,踩着一地落花,默默着伤心离开。此后,硬是强忍着再也没去过藏荷小筑,纵使心有不舍。   如今!   她既要被封位,已有了幸福的归宿。看来,最后能为她做的,也唯有了祝福。   心想着……   她,幸福便好!   “何须担心,维摩自然会对沈姑娘好的。”此时,萧玉嬛依旧妩媚着,虚情假意地接上话来。   眼底!   醋意,一闪而过。   方才,沈清眼底的失落,她岂能不察。所以,她嫉妒得要命,一股子恨意,又不自觉地胸间涌上。   可是!   她,亦只能强忍着。   “对了,皇嫂不是准备了新鲜的舞儿?”或许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灵宾即刻将话题岔开。   “没错!”妙然肯定着,随后只见她一声叫唤:“上歌舞!”   不多时。   一群绿衣舞娘,踏着婉转弦管声,绰约而入。眼前呵!妙曲里,春意盎然。   席间。   却!   有人离去,黯然神伤……   梅园。   池水微凉,映下一丛海棠与月,虫鸣更生寂。池面,人影清寂,绿水摇乱。   “不赏歌舞?”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是萧玉嬛!只有面对沈清时,她才会放下那高傲,柔情如水。   “好久没有听这虫声了。”未转身!沈清依旧面对着小池,轻描淡写地掩盖着心事儿。   “是难过了吧?”萧玉嬛向来都是如此直接。   不答!   沈清,只是苦涩一笑。   池中。   海棠,淡淡红。   “既然你与她已无结果,为何不尝试着接受我?”突然间,萧玉嬛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上前一把将沈清身后抱住。   依旧,不答。   又是,苦涩一笑。   沈清,早已习惯了萧玉嬛的此种情绪。此时,只见他不经犹豫地将腰际间的手儿松开,冷冷地言道:   “纵使此生孤单,我的心底也只能容下一人。”   还是!   那句话。   还是!   那样的,斩钉截铁。   “沈清,你好无情!”泪瞬间低落,萧玉嬛声音哽咽了。   哭着,跑开。   冷漠着!   池边,那人一直未转身,清寂的影儿倒落在海棠花红里,寒生了凉。   石边。   萧玉嬛立着,泪流满面。   好绝望!   “我不好过,你也休想好过!”字字,忿恨。   仰头。   恰见!   月儿,亦弯起了一抹嘲笑。   “沈荷晚!”萧玉嬛,拳头紧握。   咬牙,切齿!   月色生白。   一抹冷笑,毛骨悚然。    ☆、游山玩水   怡景楼,热闹非凡。   今日,可是怡景楼的歌舞盛会。与其它的歌舞场不同,怡景楼有着一种别样的雅致。此时,它被春花簇拥着,从上到下,布置得极具章法,绚烂而不凌乱,引来彩蝶,沉醉了不知归路。   雅间。   仅用月黄的纱帘隔开,人影朦胧,芍药点缀。   “好久不见!”元子攸,迷人一笑。   “元子攸!”荷晚愣住,脱口而出。   惊讶,极了!   从刚踏进雅间的那一刻起,她便愣住了。不是孙荆玉邀请她来观舞的吗?怎么,元子攸会突然出现在此?   “好久不见!”荷晚回过神来,眼里现出了惊喜。   真是,惊喜!   能再次见到元子攸,的确是一件出其不意的惊喜。   “快坐!”元子攸,招呼着。   “你怎会在此?”入座后,荷晚不免好奇地问着,一脸惊喜后的疑惑。显而易见,她是指孙荆玉安排了她来观舞,却见到了元子攸这事儿。   “是孙姑娘安排的,她与我是旧相识,故才特意助我见你一面。”倒是不含糊,元子攸直接言来。   言语间,元子攸为荷晚斟满了一杯茶。   “难怪!”荷晚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素未谋面的孙荆玉会邀请她来观舞。   “可还好?”元子攸,明知故问。   “很好!”荷晚接口就答来,一脸的幸福满满。   “那就好!”元子攸微微一笑,眼底却闪烁着扑朔迷离的情绪。   “元公子此番到南国,可又是游山玩水来的?”荷晚盈盈的笑着,如一汪春水明净,桃花覆满。   曾经!   这是,元子攸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甜蜜笑容。不知为何?这抹笑,却深深地刺痛了元子攸。   “是的!这回荷儿可是要好好地陪我游山玩水?”元子攸压制住心底的不快,从盘子里挑了一块杏花糕,递至了荷晚面前,故作恳求地问着。   令人,不忍拒绝。   “好!”荷晚,爽快答来。   “明日,等我消息。”元子攸,终于露出了明朗的笑容。梦寐以求呀!美人,再次相伴。   楼下。   那树杏花,依旧轻叠数重,借来梅魂。媚妆中!独见几许,天然淡泊。不知觉中,歌舞声起。   “先看歌舞吧!”元子攸又是微微一笑,说来。   “可是期盼了很久呢!”荷晚依旧笑脸盈盈,继而津津有味地沉浸在乐舞声中。   殊不知......   一帘之隔,有人嘴角弯起了一弧邪恶的笑。   是萧玉嬛!   好巧,她恰坐在他们的隔壁。说来,她一早就听闻了怡景楼的歌舞盛会,所以便想法子得到了请帖,兴致而来了。此时!没有想到,一场有趣的对话儿,竟如此巧合地又被她听去了。   求之,不得!   “元子攸!”萧玉嬛邪思着轻声而出,如葱的手指案上轻敲着,目锋倏然尖锐亮起。   楼下。   歌声,宛转。   萧玉嬛,嘴角又扯起一抹坏坏的笑。   沉香殿。   午后,天色却突然暗了下来。   香兽里,迷人的檀香弥漫。美人榻上,萧玉嬛看上去还是那样慵懒,但心思其实一直未消停。几天过去了,直到现在,她还在想着怡景楼里的那双人,那番对话儿。   “公主,王阿婆找到了,现在人就住在城北。”此时,弄月进了殿,走到了美人榻前,照实回禀着。   说来,自从折柳离开以后,便由弄月侍候在萧玉嬛身边。与折柳不同,弄月很是老实本分,萧玉嬛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从不多说,也不多看。所以,萧玉嬛对她也还算是放心,有了上次折柳的教训后,在用人上她自然是多了几分考虑!   “都打听到了些什么?”瞬间,萧玉嬛来了精神,即刻从榻上坐起,身子凑近前去。此时,只见弄月俯身,贴上萧玉嬛的耳际,小声地言语了起来。   紫帘肆意翻卷,云在天边醮了层层墨色。   很快!   又是,一场暴雨?   “好!看来,该是给朱大人送封密信去了。”弄月说完,萧玉嬛得意一笑。   嘴角。   那弧坏坏的笑,愈发地阴暗来。    ☆、不可理喻   雨晴,风暖。   远望。   春山远长,烟柳藏了石桥,藕花无数。柳下,一叶兰桡系着,春水中微荡。   “雨后南国,水远、天远、人亦远。”元子攸倚着兰桡,目光远望,很是惬意。   “雨晴烟时,芙蓉更清香。”水边坐着,荷晚顺手折下一枝柳条,亦舒心言道。   倏然!   元子攸,眸光深远起来。   “好怀念襄阳竹屋的那段儿日子!还记得那年夏天,荷花正美,我们也曾泛舟荷下。”此时,元子攸陷入了那段美好的回忆里。   多希望!   时光,可退转。   “是呀!后来却突然下起了雨,弄得人很是狼狈不堪呢!”元子攸话音才落,荷晚便笑靥如花,接上话来。瞬间,她眸光闪烁起,亦陷入了回忆里,突然安静地言道:   “后来,我受凉病下了,还多亏了元公子的照顾,且还替我去品秀轩跑了一趟儿。”   此时,元子攸眸光深情着,落在了美人儿的身上。只见,美人儿正手执绿柳,恰芙蓉一朵柳色里,天真可爱。   如画的,江南女子呵!   “荷儿!”突然,元子攸唤起了美人儿的名儿。   望去。   只见,兰桡里已无人,元子攸正朝她走来,随后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眸光。   似有心事,正犹豫不决。   “元公子,你可是有心事儿?”察觉到了元子攸眼里的情绪,荷晚好奇着。   “我……”元子攸欲言难吐,眼底忽明忽灭。   荷晚,依旧好奇地望着眼前人。   倏然!   只见,元子攸眸光亮起,迅速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碧玉簪子,晃眼间已插到了美人儿的髻上。   柳色,青青。   荷晚惊愣住,一时竟失了神。   “荷儿!”正在荷晚刚欲开口时,不远处一道澄澈却又不快的声音响起。   惊诧!   “维摩!”转头望去,荷晚目瞪口呆。   那人!   脸儿紧绷着,明显地恼了。此时,只见他铁青着脸快步走上前来,在元子攸面前牢牢立定。   气氛,有些紧张……   柳下。   两个挺拔俊秀的男人,正面对着面,剑拔弩张!   “她,是我的女人!”萧统一字一字地强调着,眼底霸道地写着“不容侵占”四个字。   说完,萧统果断地拉起了荷晚的手儿,转身就走。   不留情面!   已是,第几次?   向来喜愠不形于色的萧统,竟又再次地喜愠形于色了!   柳色,青青。   身后。   元子攸依旧冷静地立在原地,不屑一顾地望着那愤怒离去的背影。   “荷儿,你终会属于我的!”元子攸,自信一笑。   湖面。   藕花无数,天真了烟柳。   石桥上。   春风,拂面暖来。   “维摩,你这是干嘛?”荷晚,生气地甩开了萧统的手儿。   “我生气了!”萧统倒是不遮掩,脸上依旧僵硬着。   醋意,甚浓!   “你方才如此,可是让元公子情何以堪?”荷晚并没有理会萧统脸上的恼色,径直质问着。   “情何以堪?你光是想着他情何以堪,你可是为我考虑过了?几日了,我都没见着你的人影,要不是有人暗中匿名送信告知,恐怕我永远都不知道你背着我,去私会其他的男子了!”醋坛子!彻底,打翻了。此时,萧统正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极度不快,等待着荷晚的解释。   是呀!   醋坛子,怎能不打翻?   方才,他不仅亲眼看到了她与其他的男子如此亲密,且还听到了她与那男子竟曾共居于竹屋里,且还一起泛舟荷下。   不!   她,是属于他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岂能容许,其他男子染指?   “私会?怎可这样认为!”此时,一听到私会二字,荷晚亦有些恼了。   “那该如何认为?”面对着她,萧统第一次咄咄逼人。   “不可理喻!”气得身子颤抖!荷晚冷冷地甩出一句,恼着独自转身离去。   如何不气恼?   他,怎可如此不信任她!   桥上。   萧统,惊愣在原地。   湖面。   藕花无数,一叶扁舟花底闯入,不知了归路……    ☆、惊魂未定   蓬莱岛。   湖水绿烟染,宜晴宜雨,真山真水真画图。柳亭里,美人儿临湖独倚,情绪好郁郁。   几日了!   他都一直没有来过藏荷小筑,是真的生气了吗?会不会不再理她了呢?可是,他又怎能如此不信任她呢?   心底儿!   如此重复的话儿,自问了好多遍。   担忧,重生……   湖面,望去。   只见,飞絮蒙蒙。美人儿,闭上了眼儿,不愿再多想。入鼻来!阵阵莲香……   暖风,徐徐。   哎!   翠羞,红倦。   不知多久?   美人儿,凭栏独倚,情绪愈发地低沉起来。   “荷儿!”倏然,身后有人将她抱住。   是他!   如玉的声音,此刻好柔软。荷晚心上一颤,睁开眼来,迅速地转过身来,吃惊地望着他。   依旧,在他怀里。   好近!   脸,正对着脸。   “原谅我好吗?”萧统歉意言来,眼底尽是温柔至极的乞求。   “原谅什么?”荷晚明知故问,故作恼着。   其实!   早就不恼了,却怕他还恼着。   看来!   还是,他先妥协了。   “我不该那般猜忌你的!”萧统,依旧目光乞求着。   “真的?”荷晚,故作置疑地问道。   “真的!”萧统立刻做出了回应,在人儿额上轻轻一吻,生怕人儿不原谅。   “以后,可不许如此了!”不再为难,荷晚做出了让步。   心底!   豁然,晴朗开来。   “以后,只需戴这枚簪子。”说着,萧统将那枚曾被退还的芙蓉白玉簪往美人儿髻上插去。   “你真小气!”荷晚娇声着打趣道,眼底却尽是幸福。   “是的,我很小气!所以,除了我的,以后任何男子的信物都不许收。”萧统往人儿鼻尖上轻轻一点,眼底生出了些霸道。   荷晚,乖巧地点点头。   不由得!   却,生出了几分心虚来。看来,那翡翠镯子和碧玉簪子是要趁早还回去了,否则醋坛子恐怕又要打翻了。   “对了,你与那元子攸是如何认识的?”萧统突然问来,很是好奇地望着怀里的人儿。   自然是好奇的!   自从听到元子攸的名儿那一刻起,萧统便知此人就是北国的皇亲,其已受封为武城县开国公,拜中书侍郎。说来,这元子攸自幼伴读于北国皇帝元翊,与其颇为友爱,故最深得信任。所以,在时下南北局面一触即发的情势下,萧统自然是多了几分提防的。   “说来话长!”荷晚,往事回忆起。   ......   湖面。   柳絮空蒙,因风起。   夜已深。   四周寂静,灯火已熄,只剩一弯明月,孤独地挂在树梢,朦朦胧胧地吐着光。   踏着月光,二人脚步匆忙着。   “小姐,这元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如此神神秘秘,竟要我们到城北的松林里去商议。”紧随着荷晚的步伐,小桃气喘吁吁地言道。   “元公子向来谨慎,如此定是遇到了什么着急的事儿,不然也不会如此夜深了,还让人送信来。”荷晚说着,脚下一步也不敢停。   不久前。   已入眠了的她,忽然收到了落名为元子攸的密信,说是事急,要她速到城北松林的小木屋前一见。于是,她想都没想,这便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灯,也忘了拿。   很快!   面前,已是小松林。   走进。   一片幽暗,月光透过松枝,漏进了依依稀稀的光,二人脚步小心翼翼着。   忽然!   一双林鸟,惊飞过。   “好吓人!”二人,异口同声。只见,小桃喘着粗气,不停地拍着胸口,荷晚则紧拽着小桃的袖口,不敢松开。   借着淡薄的月光,二人继续前行。   “小木屋!”小桃手指着前方,兴奋地喊了起来。   望去。   果然,是一座小木屋!小木屋前,一盏小灯明明灭灭着,幽幽淡淡。再细看去,一道悠长的身影已在等候。   “元公子!”荷晚,唤了一声。随后赶上前去,一脸焦急地呈现在了元子攸的面前。   “荷儿!这么晚了找我来此,可是出了什么紧要的事儿?”望着荷晚那一脸焦急的模样,元子攸亦有些紧张起来。   “不是你找我来的吗?”荷晚诧异地望着元子攸,脑子一时陷入了混沌。   是呀!   不是他找她来的吗?为何,却说是她找的他?   “糟了!”倏然,元子目光一紧。   他!   向来警觉,一听荷晚如此反问来,这才心知不妙。   “快离开这!”元子攸拉着人儿,欲赶紧离开。   不好!   三人,目光惊怔住。   只见,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亮起,有力的脚步声正齐刷刷地渐渐靠近。很快!一众官兵,气势汹汹地将他们围住。   发生,何事了?   美人儿!   大惊,失色   太极殿。   一下朝,萧统便过来了。此时,丁贵嫔也在。为的正是,商量荷晚封位的事儿。   已决定了。   过几天,就下诏!   “儿臣叩谢父皇、母后!”只见,萧统跪拜行礼,心里可是喜不胜收。   终于!   他和她,有了完美的结果。   “陛下!”突然,王公公走了进来。   “何事?”萧衍,问道。   “禀陛下,朱异大人有要事禀奏,人现已在殿外候着了。”王公公,言来。   “宣他进来吧!”萧衍,疑惑着。   要事!   方才,朝上为何不奏?   王公公,退下。很快,便见朱异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神情故作凝重着。   “参见陛下!”朱异,恭敬地行礼来。   “有何要事禀奏?”萧衍,直接问来。   “禀陛下,昨晚接到密奏,这便抓到了大魏来的探子头儿和潜藏在朝中的奸细。据密奏称,他们正预谋毒害皇上。”朱异还是那副小人奸佞的模样,言语间神色怪异地瞟了萧统一眼。   又是,毒害!   “岂有此理!如是禀来,那探子头目和奸细是何许人也?”倏然!龙颜,变了色。   “探子头目是大魏皇亲元子攸,这奸细嘛……”朱异突然停下话来,故作难为情地望了萧统一眼。   “是何人?尽管禀来。”萧衍紧追不舍,脸色更是难看了。   “是沈荷晚。”朱异小声言来,故作尴尬。   “什么!”萧统,惊吓得直喊出声来。此时,萧衍亦惊征住,丁贵嫔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目光直愣愣地定在朱异身上。   “正是因为涉及到了东宫里的人,所以方才在朝上才没敢奏来。”朱异呀朱异,还真是考虑周全呀!   “你先下去吧!容我好好想想,此事明日再议。”萧衍,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朱异,退下。   经过萧统身边时,目光里一道得意的光芒,一闪而逝。只见,萧统依旧惊愣在原地。   惊魂,未定!    ☆、各取所需   皇宫偏殿。   元子攸,已住了好几日。   说是住,其实就是软禁,毕竟事情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而如今南北局势敏感,内政复杂,双方都已折腾不起这劳国伤财的战事了,故对于他这位北国来的皇亲而言,萧衍还是有几分顾虑的。   可荷晚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又一次地被关押进了那深不见底的大牢!   此时,屋外有人把守着。   屋内。   一盏灯火荧荧,已过黄昏。   “这定是一早就预谋好的,究竟何人如此歹毒?为何,要置人于死地?”颤抖的灯火下,元子攸眉头拧着,心底一直在分析推断着。   忽然!   门,被推开。   “动作快点!”门外,守门人冷酷的声音传来。   “明白!”抬头望去,只见一位清秀的宫女边答应着,边提着一个食盒灵巧地走了进来。   很快,便来到了元子攸的面前。此时,只见她一言不发,极其利索地打开食盒,将饭菜一一摆上了桌。   倏然!   只见她目光利落地朝门外瞟了一眼后,便趁着守门人不注意,镇定自若地将一张小字条敏捷地塞到了盘底。   “请慢用,这盘翡翠玉片可是宫里的特色菜。”宫女,话里有话地暗示着。   “有劳了!”元子攸笑笑,方才这宫女的动作他已尽收眼底。   很快!   门儿,又紧闭。   此时,元子攸迅速地将盘底的字条拿出,迫不及待地展开来。只见,一行小字窜入眼:   公子有何交代?宫里有内应,以此联络。   “玉儿!”元子攸一看,便知这是孙荆玉的字迹。看来,他被软禁的事儿,她已知晓了。只是没有想到,孙荆玉很是细致周全,竟然在这森严的皇宫里亦安□□了人手。   倏然!   元子攸,眼底星子亮起。   “荷儿,我一定能救你出来!”元子攸目光闪烁,依旧是那一贯的自信满满。   灯火,跳跃。   字条,已被燃成灰烬......   水方斋。   有人,愁碎了心。   萧统案前跽坐着,愁眉不展。屋内,萧纲与沈清亦在,皆是为了荷晚的事儿而来。   “此事颇是蹊跷,怎么看都像是场阴谋,目的就是要将荷儿置于死地。”沈清,皱着眉头道来。   几日了!   沈清焦虑得夜不能寐,将事情分析了个遍。   比如:   朱异拿出的那份密奏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究竟是谁提供的?他们是如何知晓荷晚与元子攸的关系的?朱异从藏荷小筑搜出来的那封密信是怎么回事儿?还有,荷儿的身世朱异又是如何知晓的?   没错!   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的,只是疑点太多,头绪一时无法理清。   “不仅如此,我看也是想把皇兄给拉下水。”萧纲,进一步将分析深化了。   “到底是谁这么狠毒?”沈清,眉头更是深蹙。   莫非!   豁然,沈清心里一亮,脑海里竟浮现出了萧玉嬛来。   “朱异!”此时,萧统即言出。   “极有可能!这几日在朝上,他可是一个劲儿地要将沈姑娘定罪,还扯上了那‘祸水之命’的预言,一直暗指皇兄为了早日登上皇位,而在背后操纵了此事,毕竟荷儿是皇兄的女人,故想怎样捏造都是行得通的。更何况经历了断云姑姑和皇长姐的事儿后,父皇是愈发地多疑起来,对身边的人亦更是不信任了。我想,朱异正是抓住了这点儿,才会如此布局。”萧纲,有条有理的分析来。   只见,沈清依旧眉头蹙着,还在理着几日来没有理清的头绪。方才,听了萧纲的一番话儿后,他更是愈发觉得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没错!只是,朱异是如何知道荷儿身世的?”萧纲话音才落,便见萧统的目光已然黯淡下来,与沈清一样,他也一直觉着事有蹊跷。   “是的!听到沈姑娘的身世时,我也好是惊讶了一番。如今,朱异这老狐狸可是紧抓着那‘祸水之命’的预言来紧逼着皇兄,他是料定了皇兄断然不会舍弃沈姑娘,从而以此为由,好废了皇兄的太子之位。”萧纲,又是一番有条有理的分析。   所言极是!   岂可让“祸水之命”祸及了江山?为此,狡猾的朱异的确是想借着“祸水之命”的预言,来造成舆论上的压力,一旦萧统执着地纳了荷晚,便可借机铲除他。他知道!多疑的萧衍对这预言其实还是有些顾忌的,只是碍于丁贵嫔的求情,才勉强答应了荷晚封位的事儿。   看来!   丁贵嫔当初的担忧,终于发生了。荷晚身世的事儿,果真被别有用心者作了文章去,而要祸及萧统的东宫之位了。   “朱异的确是个狡诈的老狐狸,如今荷儿还在深牢里,无论如何都要将她救出来。”此时,萧统别无他想,一心只想尽快救出那被他视若珍宝的女子。   “哎!”紧接着,萧统哀叹一声。   为何!   既要见到曙光时,却又乌云密遮。究竟!他与她,还要经历多少磨难?   屋内。   气氛,沉重。   宫道。   两顶轿儿,擦肩而过,却又不约而同地倏然停下。只见,华丽丽的轿中,萧玉嬛风姿娇媚地走了下来。   方才!   她,可是才像萧衍请安回来。只见,她一脸的春风满面,可是听到了称心如意的好消息了吧?   “朱大人,可是好久不见了。”萧玉嬛手摇着纨扇,靠上前去。此时,朱异亦下了轿,一脸的奸诈相。   “永康公主可还好?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呀!”朱异,满脸堆笑。   “朱异大人看上去才是心情不错呢!”萧玉嬛,话里有话。随后,只见她凑近前去,在朱异耳边小声地言道:“大人可真是心狠,既设了个叛国的局,又摆出了那要紧的预言,这可让东宫的那位如何是好?”   朱异一怔,很快他便回过神来,亦贴上萧玉嬛的耳际小声地言道:“这心狠二字,微臣岂敢独自承受。说来,永康公主的那封密信,又可让牢里的那位如何是好?”说完,朱异猥琐地笑了笑。   倏然!   萧玉嬛,一怔。   “他怎知那封密信是我派人送去的?”萧玉嬛,心底暗自吃惊着!   那日!   在曾经为丁令玉接生的王阿婆那确定了荷晚的身世后,她便让弄月派人送了封匿名的密信去朱府,告知了荷晚与元子攸之间的关系,以及荷晚的身世,且还在信中出谋划策。说来,她可不想再出头露面,惹祸上身,毕竟上次已有把柄拽在了萧统的手里。   可是!   一切都是这么隐秘的进行,这朱异又是如何知晓密信与她的关联呢?   “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萧玉缳,心底唾骂着。随后,她不屑地笑了一声,挺直了娇嫩的腰身,话里有话地言道:“彼此彼此!各取所需罢了。”   朱异,一怔!   随后:   圆滑的眼珠儿巧妙一转,笑之,上轿而去。    ☆、祸兮福之所倚   天河楼。   云树夕阳,响来暮钟。只见,梨花万片,正逐江风,半空中飞旋,落在江中。   楼上,美人儿远眺,裙裾随风卷起。   “小姐,可是有吩咐?”身后,一位高大魁梧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速回洛阳,将此密信亲自呈给皇上。”孙荆玉转过身来,将一封密封好了的信递给了年轻男子,继而交代道:“速去速回!”   “遵命!”说完,年轻男子转身,下楼而去。   江风吹。   美人掌儿摊开,一片梨花落入手心......   清晨,鸟声啼啭。   元子攸踏出屋子,望着天边的几朵闲云,眼角捻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一个月了!   终于。   他,见到了屋外这久违了的阳光。   “荷儿,等我!”心底一声,元子攸迈开轻快的步伐下了台阶,朝前而去。   太极殿。   萧衍端坐在殿上,正打量着眼前这位容貌俊秀,气若松柏的北国皇亲。   “昨日朝上,大魏派来的使臣已替你向朕提出了皇室联姻,求婚于贵嫔的外甥女沈荷晚。只是,你与沈荷晚又是如何认识的?”萧衍龙口开来,目光狐疑着,神情有些复杂。   狐疑?   是的!这边奸细案才刚开始审理不久,那边大魏皇帝便派了使臣为元子攸求婚于沈荷晚。如此,怎不让人生疑?况且!一直令萧衍不得其解的是,这元子攸又是如何与沈荷晚扯上关系的?莫非,其中真有着些不可告人之事?   元子攸向来聪慧,且善于察言观色。此时,他早已看出了萧衍眼中的潜藏思绪。   “是的!一年前我在襄阳游历山水时,钱袋丢失,无了去处,恰偶遇沈姑娘,是她收留了我。从见到沈姑娘的第一眼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她,发誓今生非她不娶,后来我离开了襄阳,等再次回来时,却发现已是人去屋空。这回来建康,我就是抱着娶她的目的寻她来的,原本与皇上商量好了,待我得到沈姑娘的真心应允后,才派使臣过来请求联姻。可没有想到,此事一出,皇上一着急,便提前将那使臣派了来。所以,我并非是来窃取贵国情报,而沈姑娘也并非是什么奸细。”元子攸,斟酌着小心辩解来。   “如此说来,你来建康的目的只是为了寻沈荷晚,而并无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在藏荷小筑搜出来的那封密信,又该如何解释?”萧衍,依旧未完全打消心中的疑虑。   他!   依旧怀疑着元子攸是寻着说辞,以求自保。   “那密信我也收到了一封,恰巧随身带着。”说着,元子攸从怀里将密信掏出,递到了王公公的手中,继而问道:“陛下明鉴,可否查看一下两封密信上的字迹和内容是否一样?”   其实,他早就知道善疑的萧衍不好应付,也料到了萧衍定会质疑那密信的事儿,所以事先便让那内应宫女传话给了孙荆玉,而后将那封被他随手塞到了枕下的密信带了进来,并根据那天松林里的情况,对密信做了自信的精准判断,欲有理有据地说服萧衍。   果然!   不出,所料。   此时,萧衍已让王公公将从藏荷小筑搜出来的密信拿来了,亲自认真地比对起来。   “的确一样!”不一会儿,萧衍惊讶地言道。瞬间!眼底,防御松懈了几分。   “所以这是有人故意陷害,只是不知其目的之所在。”元子攸觉察到了萧衍眼中的变化,即刻将推断说出。   萧衍又是一讶,强忍着心底的怒火。在元子攸面前,他自然是不好发火的,不然可要失了面子。   要知道!   此次,似乎错抓了北国的皇亲?   “这些天,可是委屈你了。此事,朕定会重新彻查。”萧衍,温和着言来。   “谢陛下!”元子攸,即刻起身行礼来。随后,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翡翠玉镯,幽幽的水草绿,很是清新可爱。此时,他将玉镯呈到了萧衍面前,言道:   “这是母妃临终前,交给我的,本为一对,说是其中一只要留给未来的儿媳,那只玉镯在离开襄阳前,我已留给了沈姑娘,皇上可派人上沈姑娘那一查。如今,南北对峙多年,战事频繁,国力皆已然消耗不少。说来,沈姑娘是丁贵嫔的外甥女,也算与皇室有着关系,而我又倾心于她,故通过这桩皇室联姻的美事,休养生息,对两国来说皆是有益无害,何乐而不为呢?”   语毕。   萧衍略作思考,便即刻遣人前去荷晚处查看,自然地很快便传回了消息,且呈上来了那另一只玉镯。   果然!   成双,成对。   没错!   元子攸,的确没有撒谎。   此时,只见元子攸侥幸一笑。他,早就料到这位多疑的大梁皇帝,虽然嘴巴上是打消了疑虑,可心里却未必完全打消,所以为了彻底让他卸下心防,元子攸这才将翡翠玉镯的事儿搬了出来,以证明自己的确是为了荷晚才来的建康,进而通过联姻的事儿将荷晚救出。其实,除了解救荷晚这个勿容置疑的目的外,元子攸还是存有私心的。   他!   一定,要拥有那个令他心仪已久的女子。   回想来。   自从孙荆玉通过内应宫女传信给他,告知了荷晚是丁贵嫔的外甥女后,他便想出了这一举两得的好主意,既能将荷晚救出,又能抱得美人归。为此,元子攸还特别搬出了“休养生息”这个极符合当前形势的道理,力图打动萧衍。   “你一心要娶了沈荷晚,那你可知‘祸水之命’的预言?”萧衍,试探问来。   如果!   元子攸连“祸水之命”的预言都不顾及,那就说明他的确是为了沈荷晚而来。   “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预言这事儿我是向来不信的。”元子攸,毫不犹豫地答来。   是呀!   他不信,他只要沈荷晚。心意,依旧不变!纵使是祸水,他也无怨无悔。   “好!朕允了。”元子攸话音一落,萧衍便龙口开来。只见,眼里狐疑已然彻消。   其实!   从一开始萧衍便是不愿相信荷晚会是奸细,毕竟她是丁令玉唯一的女儿,只是一些事实摆在面前,又令他不得不信。好几次,因着丁令玉,他几欲赦免了荷晚,可是此事儿非同小可,那朝中的舆论还是要顾及的,况且若荷晚真是奸细,而太子对她又迷恋至深,那么她一直留在太子身边定是个祸害。再说,那个“祸水之命”的预言,他其实一直是顾忌着的,虽然当初为了丁令玉他也曾无惧过,但如今既已成一国之主,要说不顾忌那便是自欺欺人。看来!朱异判断得没错,萧衍正是碍于丁贵嫔的求情,才同意了封位的事儿。   为此!   内心矛盾至极的萧衍,苦恼极了。丁令玉,可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要如何做?才能既保全了江山,又保全了荷晚,不负了丁令玉。   ......   如今。   元子攸将辩白的证据搬了出来,还提出了联姻,这既解除了他对荷晚的误会,又保全了江山,不负了丁令玉。还能,换来暂时的休养生息。   正如元子攸所言,何乐而不为!   “谢陛下!”元子攸,即刻行礼来。   “祸兮,福之所倚”继而,元子攸心底儿一声来。是呀!这回儿他可是因祸得福,抱得了美人归。   那人!   眉峰儿,染上春意盎然。   小院。   芭蕉如玉,浓荫掩小窗。   水方斋,有人心情愈发地烦躁起来,这边他视若珍宝的女子还未解救出,那边便来了大魏的使者提出联姻。   那,可是他的那女人呵!   谁敢,来夺?   窗外。   蝉声,聒噪。   屋子里,萧统来回地踱着步子,预感总是有些不妙。   情绪。   好,焦躁!   “殿下,大事不好了!”屋外,魏雅大声喊了起来,人未到声先到。   倏然!   萧统心上慌乱一跳,停住了烦躁的脚步。   “何事?”萧统,紧张问来。此时,魏雅已气喘吁吁,神情慌乱地进了屋。   “皇上已经下诏联姻,沈姑娘被封为了乐安公主,择日出适!”魏雅脸色沉重着,即刻禀来。   “什么!”萧统,脑子一懵。   天旋,地转。   “殿下!”魏雅,着急了!大喊,出声。   只见!   那人,面色煞白,屋外奔去。    ☆、休恨春风   暮钟,云间杳杳远去。宫中小道,荷晚失了魂地行着,眉山长敛,不知夕阳斜上绿墙,残花卷尽。   不久前。   一出深牢,她便被传令到了显阳殿。此时,丁贵嫔那张愁眉不展的脸,依旧眼前清晰。   回想来......   那时,丁贵嫔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地摇头叹息一句:“荷儿,委屈你了!”随后,便是极尽疼爱地将她搂进怀中,满眼疼惜地望着,很久很久,直至她离开。   是呀!   丁贵嫔又能说些什么呢?圣旨,已下!这可是决定着两国邦交的大事儿,若是再次逃婚,恐怕可是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了!甚至,还会因此引爆战火,而致天下人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此,身为一国太子的他,便会成了万人唾弃的千古罪人!故,明理的荷晚岂能不知?丁贵嫔纵使心里再疼爱自己,也纵使深知此事定会让她最疼爱的儿子,再次陷入到万劫不覆的崩溃之中。但是!她,又能如何呢?   唯有!   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不知觉间......   春风,卷起落花。寻去,恰见半树海棠燕脂残妆,东风倦倚。荷晚,倏地停下脚来,眸光紧锁上一枝瘦残,风中摇颤。   “试问海棠,可曾恨东风?休恨。只是,得失如梦。”感伤呵!荷晚轻声念来,眸光深凝悲伤。   是呀!   得失,如梦。   “维摩,你岂能成为千古罪人?”荷晚闭上眼儿,痛上心来。   这回!   怕是,没有选择了。   睁开,眼来。   依旧!   半树海棠,燕脂残妆。   “荷儿,你可还好?”突然,元子攸的声音响起。望去,只见他已经立在了她的身边,眸光正怜惜。   “你怎么上这来了?”荷晚淡淡地问着,眼底无惊讶,依旧是悲伤。   “方才,一直跟着你。”元子攸,总是这样不掩饰。   “哦!”荷晚,漫不经心一声。   “心里,一定很难受吧?”元子攸,轻声问来。可知!美人儿心伤,心里如何不疼惜。   荷晚,垂下头来。   情绪!   愈发地,低落。不知觉间,清泪已一滴。   “对不起!我如此做,都是为了救你。”美人泪垂呵!元子攸,立即将人儿抱入怀中解释着。   生怕!   她,会埋怨他。   “怎能怨你?”荷晚任他怀中抱着,又是清泪一滴。   是呀!   怎能怨他,只是得失如梦。   “三日后,你悄悄地带我走吧!莫要让他知道了。”惊诧!怀中,美人儿竟如此说来。   是呀!   莫要让他知道了,如此才会不那么心伤吧?   “好!”元子攸,一声毫不犹豫。   风起。   又是,海棠花卷。谁知?谁知?春要归了。元子攸,眸波深邃远望。恰见!一双燕儿,飞入夕阳中。   休恨,春风!   藏荷小筑。   小院,萧统依旧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等待着人儿。不久前,一得知她已出了深牢,他便迫不及待地上显阳殿寻她去了。   可是,却扑了空。   “怎么还不回来?”萧统,有些不安起来。此时,他可是有着重要的决定要告诉她呢!   那日。   他一得知了下诏联姻的事儿后,便急不可待地去了显阳殿,可是却失望而归。穷途末路呵!果断地,他无畏地下了个决定,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却今生无悔的决定。   “维摩!”正是焦躁不安时,荷晚的声音落入耳来。   “荷儿!”是心底儿视若珍宝的人儿呵!萧统激动地奔上前,一把将她抱入怀里,紧紧地搂着。   生怕!   一不小心,便会失去。   “你可是回来了!我上显阳殿寻过你,可你却早已走了,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萧统,无比温柔地言来。   “让你担心了,我在宫里走着走着,便失了方向。”眸光深情地凝在萧统脸上,荷晚努力地压制着心中的悲伤,亦将他紧紧地搂着。   不能!   让他,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   “荷儿,我们重回山水间,明日就走!”萧统,迫不及待地言出了那个重要的决定。   荷晚,一愣!   眸光。   忽明,忽灭。   山水间?   荷晚心儿一抽,倏地痛上心来。   “荷儿,怎么了?”萧统,着急起来。   似乎!   人儿,有些犹豫。   “好!”荷晚倏地回过神来,故作愉悦地一口应下。   心。   好痛!好痛!   今生。   第一次,她欺骗了他!可是,却不得不骗。   “毕竟要离开了,好想再看看建康的山水,以后怕是要见不着了,晚几日再走,可否?”荷晚,安静地言来。   可否?   三日后,她即要离去了。   那山水呵!   执子之手,最后来赏。   “好!”毫不犹豫,萧统一口应下。只因,凡是她想的,他永远都不会拒绝。   倏然!   唇儿,热烈吻上。   小池。   菡萏几朵,梅枝影里,已是夕阳暮色。    ☆、云边孤雁   夜阑人静。   又是,一弯明月。小院,丛桂婆娑,泠泠月色中遥望仙娥。墙外,几枝梨花微残,飞落棋台。   寂寥了,半局残棋。   “一片梨花半局棋。”萧统轻声念来,凝眸着指间的一粒黑子,颇有深意地弯起一弧笑意。   池边。   月色清寒,一双人儿相依偎,凝望着一弯明月。   “方才,为何要留下半局棋?”荷晚,好奇着问来。   “坐看云水暮时,再把那半局下完,岂不是更妙?”只见,萧统眸光里漾起清澈的向往,语气温柔极了。   坐看云水暮?   荷晚,怔住!心潮,起伏不已。原来,他是期待着重回山水间时,再把那半局下完呵!   倏然!   荷晚,心上痛来。重回山水间?这次!是真的要人各天涯,此生无缘了。   他!   怕是,要伤心失望了吧?   “荷儿,你怎么了?”敏锐地察觉到了荷晚眼中的不对劲儿,萧统即刻紧张问来。   生怕!   她,改变主意。   “哦!自然是妙的。”荷晚立刻收拾起零落的情绪,强装美好地答来。   萧统,放下心来。   “维摩!”突然,荷晚一声,紧凝在他的脸上。眸波里,淡淡的惆怅若有若无。   “怎么了?”萧统,又有些紧张起来。   “谢谢你,这几日陪着我去赏了建康最好的景儿。”荷晚柔情言来,眸光里依旧时隐时现着些许伤感。   是呀!   这几日,他们携着手儿妙赏了郊外如幻的山林云色,枕于清溪之畔闻着疏淡的野菊香,论了庄周观鱼之乐,依偎在古柳下闲看了小童二三捉柳花。   ......   只惜!   这是最后一次,执子之手,山水来赏了。   “傻瓜!待归于山水间时,那好山好水,我会日日陪着你去赏。”萧统听出了话中的弦外之音,在人儿鼻尖上轻轻一点,宠溺地将人儿搂进怀里,神采明朗地笑言道。   人儿!   又是,强装美好一笑。   心上。   却是,落红飘零......   “月色好美!”荷晚,将话题岔开来。   最后一夜了!   不愿,再如此伤感。   “在我心里,藏荷小筑的月色是蓬莱岛上最美的,只因月色映小荷。”人儿望着,萧统幽幽言来。随后,眸光意味深长地落向小池。   只见。   池中,菡萏一枝,月光染上,正恬静地立在水中央,遥望着一弯月儿,水底朦胧。   月色映小荷?   顿然!   人儿,心底又是感伤来。   竹声,窸窣。   只见,她起身蹲在池边,双手池中伸入。恰!竹丛里,春虫几声冷清。此时,美人掌心里,一段绿水已掬出,正手中凝望。   小诗,轻作来:   “竹风吹入户,木樨临池香。手掬一弯月,恰闻数声蝉。”   望去。   美人手中,正是一弯明月清冷。   离恨生啊!   手中,人儿目光依旧重重紧锁。明日!就要独剩了这池中月色清冷,还有那寒蝉凄切。   “好美的诗!荷儿,我心里的月光永远只映着你一人。”萧统誓言来,将人儿深情地搂入怀中。   悄然地。   怀里,美人泪垂一滴。   池中。   一弯明月,冷冷清清......   院外,荼蘼尽开了,几声早鸦啼。   帘内。   萧统,突然惊醒来,一头冷汗,急忙枕边望去。心上,一慌!莫非,方才所梦竟是真的?   不久前。   梦里,他与她清江赏芙蓉,正是兴致时,突然间她却消失在浓浓云烟里,不见了影踪,独留了他声嘶力竭,手足无措。   “荷儿!”萧统,慌忙下床来。   屋内。   冷清得可怕,就连小桃也不见了踪影。突然,案上一封信儿落入眼来。心上,又是一慌,急忙打开看来。   倏然!   那人面色惨白,信儿飘落半空。   院外。   荼蘼花尽开了,春欲尽......   桃叶渡,细草微风,片片残红。柳下,一叶兰舟停靠,元子攸、小桃舟里坐着,河面远望,正耐心等候。   岸边。   二位女子,执手泪眼相看。   “上回是你送我,不曾想这回竟是我送你。”柳色青青,灵宾不舍地折了一枝柳条,递至了荷晚手里。   恰!   当年,荷晚折柳送她。   “当真可是决定好了?”灵宾,深意别具地问来。   “嗯!”荷晚点头轻应,眼底突然昏暗下来。   满眼不堪!   皆是,春暮。   “哎!”灵宾,一声长叹惜。   可怜了!   一双人儿,命运如此多舛。   “小姐,赶紧上船吧,船家催发了。”突然,小桃上了岸,轻声说来。   别!别!别!   兰舟,浮萍剪开,绿柳下微动。荷晚,船尾立着,凝眸柳岸。心底处!是不舍,是担忧,是哀伤,是煎熬,千头万绪。   ......   倏然!   远处一点,目光定住。   是他!   “荷儿!荷儿!荷儿!”靠近了!萧统,匆忙地下马来,冲到岸边,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儿。   几欲,崩溃!   元子攸,迅速地朝岸上望去,亦是一怔。随后,他惴惴不安地看向荷晚。   “船家,等等。”荷晚,心上一痛。   舟儿,水中停住。   “维摩!”她依旧船尾立着,沉痛地唤着他的名儿。   此时。   正是,一柳之隔,如此近,却又那么远。   “荷儿,不要走!”岸边,萧统眼底极尽乞求,哀痛的乞求。   人儿!   无语,凝噎......   担忧呵!   他,会崩溃吗?   不忍呵!   却,又能如何?已无,退路。   “对不起,维摩。待你修好文选之日,便是我回来之时。”荷晚,眼里泪噙。   是欺骗吗?   不!   是慰藉。   只有心存希望,才不至于绝望。   “不要走!”萧统,再次哀痛地恳求着,声音已然哽咽。   “船家,走吧!”荷晚,痛狠下心来。   河面,兰舟一叶,消失在烟水深处。岸边,那人肝肠痛断,悲伤伫立。   恰!   云边,孤雁。    ☆、驿寄梅花   两年后。   万籁,寂无声。北国,大雪纷飞,天地寒茫一片。扰了梅花难眠,清冰满玉瓶。   屋内。   暖炉,散着氤氲的香气。小窗半开,雪入窗来。美人儿,虚弱地倚窗而立,面色苍白,正秋眸怅惘地深锁在手心处的一枚雕花玉盒上。   只见,盒上一双鸂鶒□□去,相呼玉磬响。   是他,寄来的!   盒盖,小心打开。一段馥郁,扑入鼻来。望去,是口脂,细腻华丽且芬芳。   长相忆?   只见!   一粒红豆,中心嵌上。   长相忆呵!   他,大概是思念极了,人儿唇上的芳香。   “维摩,你可还好?”荷晚,眼底更怅惘。   愁绪,浓得化不开......   倏然!   一件貂皮披风,肩上披来。   “身子还弱着,窗前易生凉!”是元子攸!此时,他已立在了荷晚身旁,心疼地望着她。   “可是又在想他了?”元子攸,轻声问来。   “嗯!”荷晚,轻应一声。随后,神色担忧地问来:“贵嫔娘娘的因疾薨逝,还有那蜡鹅之事,定是让他难以承受了吧?”   问得!   毫无顾忌,顺理成章。   两年了!   元子攸,就是这样地包容她,每当她相思难耐时,他不仅守在身边任由倾诉,亦更是会及时为她带来有关那人的消息。所以,如今一切才会显得那么毫不顾忌,顺理成章。   “是的!据南国回来的消息,说是连续多日水浆不入口,哭辄恸绝,人也消瘦了大半儿。至于那蜡鹅之事,听说他的确是因此而被冷落了不少。”元子攸,据实答来。   “真是苦了他了!”荷晚长叹息一声,心底好疼惜!   的确!   苦了,他了。   她的离去已然让他备受煎熬,悲痛欲绝。如今,丁贵嫔的薨逝和腊鹅之事又无异于雪上加霜。   “不久前,永兴公主也因郁积而薨逝了。听说,临终前想见上她父皇一面,可却被断然拒之。”元子攸,继续据实道来。   “说来,她也是个可怜人。”荷晚,叹气道。   倏然!   眸光,又起惆怅。   “她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元子攸倒是毫不同情地言来,窗外望去。   窗外。   小松孤秀,翠竹戴雪,池上一片琉璃白,亭儿如画。   “雪停了!”元子攸,慨道。随后,转过脸来望向美人儿,却突然征住。   她!   又是,相思难耐了吧?   “可想踏雪寻梅?”元子攸暖心一笑,柔声问来。   踏雪寻梅?   是呀!   自从身子不适以来,她可是许久未离府,也该出去走走了,她不是最爱那山水吗?   山水,或解忧。   “好!”荷晚,眸波微亮。   忽忆起!   招隐山的那年冬天,天寒日暮时,他和她不就曾携着手儿,踏雪寻梅?   窗外。   雪晴,烟淡。   山道,寂静无人,正是深寒浅暮。只见,几行脚印深深浅浅,交错着蔓延向远方。   觅横枝......   “快看!”元子攸,惊喜地喊出声来。只见,那梅清奇古瘦,幽姿临溪,恰竹梢疏处,横两三枝。   靠近,前去。   “好清瘦的梅!”荷晚,慨来。又忽然忆起,那年山溪清浅,他和她亦寻到了一株幽梅,月边疏影,清奇古瘦。   可惜......   “恼人来,最高枝。”突然,她低声说来。只见,眸光正紧锁在梅梢,眼底暮色昏黄。   更追忆......   是呀!   曾经,月边疏影,亦是恼人偏在最高枝。他欲折枝送她,却偏偏不得。   “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荷晚惆怅着低吟来,眸光微动。   元子攸,一怔。随后,只见他快步走到梅边,踮起脚尖,轻轻一折,一枝冰清玉洁,已然手中。   “可是这枝?”元子攸走回荷晚身边,将梅枝递至了她的手里。   “嗯。”荷晚,轻声答来。   眼底。   依旧,几许惆怅。   “可是又在想他了?”突然,元子攸将人儿抱进怀里,好是疼惜地问来。   还是,那一句!   两年了,这同样的一句,重复问了多少遍?连他自己,都已记不清。没关系!虽然,他未能得到她的心,但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便是最大的幸福。不管她是否爱他,反正他依旧固执地将她放在心底儿了。   只要!   她,不再伤心便好。   “嗯!”荷晚,任由他抱着。   还是!   毫无顾忌的,一声轻应。就由他抱着吧!两年来,他对她的包容和付出,她无时不牢记在心。   她!   欠了他,太多、太多......   或许!   这,便是唯一的报答了。   “回府后,我就让人将这梅枝寄给他。天色暗了,詧儿还在等着呢!”人儿依旧抱着,元子攸始终最解人儿意。   心上,却酸楚无尽。   两年了!   每每解意时,酸楚便成了一种习惯。   “好!”荷晚,淡淡一笑。只有提起她最疼爱的詧儿时,她才会开颜一笑。   雪色,苍茫。   一双人儿,携手离去。美人儿,一枝玉色在手,归去、归去......   莫忘了!   驿寄,梅花。    ☆、忧伤以终老   玄武湖,一夜大雪,人鸟声俱绝。湖外,落梅横笛杳,已近寒暮。屋内,残荷秋色冷画屏。   案前。   那人,凝眸在梅枝,黯然神伤。自从她离开后,他便一直住在藏荷小筑,潜心编选,时常忘了黄昏夕落。   “公子无于隔,乃在天一方。望望江山阻,悠悠道路长。”不知觉地,口里诗儿念来,忧惆如青山绵邈,一重又一重。   无了,尽头......   案上。   白玉瓶里,一枝梅花,玉骨仙风,出尘不染。   “文选已修成,你可会回来?”他,手中一卷选集轻拿,眸光紧锁在梅枝,眼底飘忽不定。   梅花呵!   你,从遥遥北国来。可知?可知?那人正愁。   惘!惘!惘!   案上。   信笺,惆怅铺开......   又是!   忘了,黄昏夕落。   梅花呵!   可解,人愁?   北国。   大雪,纷纷扬扬,多在梅边竹上。有谁怜?帘内,传来了阵阵剧烈的咳嗽声。   “王爷,小姐又咳血了!太医说,怕是......”外屋,小桃抽泣着向元子攸言道。方才,一听说荷晚病重,元子攸便匆忙赶来了。   “太医呢?”小桃话音才落,元子攸便神色凝重地急唤太医。此时,小桃拭去泪水,强忍着又进里屋而去。   很快!   早已在偏屋等候传唤的太医,急忙赶上前来。   “王妃的病情如何?”还未等太医行礼,元子攸便着急问来。   “这......这......”太医神色顾虑着,吞吞吐吐。   “太医不妨直说,本王不怪罪!”元子攸,手心里捏出了一把冷汗,心弦紧绷。   “那就恕臣直言,去年难产后,王妃的身子已然虚损,长期的水土不服和郁积,更是加剧了内火攻心,元气受损。如今,又染上了这肺疾,恐怕一切皆要看造化了。”太医,小心翼翼地如实禀上。   气氛,瞬跌寒窟。   只见,元子攸眉间冰棱凝结。   心!   痛彻到,极点。   “王爷,王妃她......她......”里屋,一位侍女神色慌张地出来禀报着。   倏地!   元子攸,拔腿便往里屋奔去。   屋内,梅屏半开,帘儿斜垂。帘内,人儿孱弱地昏睡在床,又传来了几声痛心的剧咳。   白帕上!   又是,一滩浓血。   “荷儿,快醒醒,他来信了!”人儿抱入怀,元子攸在她耳边疼惜地轻唤着。   人儿,虚弱地睁开眼来。   “信?”她,吃力地吐出一个字。   “是的!信里说,文选已修成了。”元子攸,温柔道来。自从她病重后,她的信儿便全交由了元子攸来拆阅,而后转达。   窗外,雪乱舞。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短暂地无声后,断续地,人儿无力着,小诗哀伤念来。   泪,两行......   忧伤以终老?   是的!   恐怕,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维摩对不起,我要失诺了!”人儿,虚弱地苦涩无奈一笑。   元子攸,心上一抽。   悲痛呵!   心底,滴滴血泪来。   “荷儿,你不会失诺的!”元子攸,心底暗暗答来。   眸光!   果断,亮起。   因为深爱!   他,岂会让她失了诺,又岂会让她忧伤以终老?   ......   案上。   琴孤横于窗下,浸了一层淡淡的寒气。白瓷瓶里,依旧不忘新插了一枝梅儿,冰清玉洁。   旷野,雪色一片,孤烟四起。时见,野水几树梅瘦。雪道白茫茫,两辆宽敞的马车疾驰着。   车内。   暖炉点着,人儿正昏睡。   “荷儿,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元子攸,拉起了那只如玉的手儿,深情一吻。   车外。   悲风,呼啸。    ☆、睡去了   几回雪?   天与地,湖心亭一点。窗外,小池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摧了残荷。雪,一片一片,轻落下,凝为仙韵。   人儿。   无力地睁开眼,一张梦寐难忘的脸儿朦胧落入。   倏然!   眸光,弱弱一亮。   “维摩,是你吗?我,可是在梦里?”荷晚虚弱地问来,以为在梦里。   “是!是我。荷儿,我想极了你。”萧统伏在人儿身上,哀婉温柔地倾诉着,泪已出。   几夜了!   自从元子攸将她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一直地伏在她的身上,深情地抚摸着她那苍白的脸儿。   泪,湿了鸳鸯衾面。   他!   一生,只为两个女人流过眼泪。一个是他的母妃,另一个便是他始终视若珍宝的这个女子。   如今!   却,即要瘗玉埋香。   莫!莫!莫!   何去,何从......   不忘那年,桃花树下的誓言呵!   岂能,独活?   “维摩我亦想极了你,只惜再见面时,我却成了这般模样。”荷晚,两行泪流。   “不!你会好起来的。看!文选已修成,正等着你来赏阅。”萧统依旧伏在她的身上,将一卷选集放进了她的手里。   眼底,悲痛起!   “我总算是没有失诺。”荷晚,虚弱地握着手中的那卷,轻慨来。继而,眼底星子微亮,陷入了无限美好的回忆里:“可还记得招隐山的那株梅仙,好想再去看一眼儿。”   “好!”萧统,哀伤应来。   又是!   泪,一滴。   招隐山。   暮雪,苍茫。风,卷起寒云和冷雪,穿入断烟石松,青山玉骨梅花瘦。   梅仙,玉琼清绝,冰姿自有仙风。   恰当年!   一双人儿,依旧花下白衣如雪,不知雪来沾衣。   “好是幽绝了的花。还记得吗?那日花发如玉,我们正是以这梅仙为媒,私结了夫妻。”荷晚面色苍白地躺在萧统怀里,虚弱言来,眼底尽是回忆。   “怎不记得?梅仙,最解人间情意,它会一直守着那梅花木盒。”萧统眸光悠远,亦陷入了回忆。   “腊鹅之事,可是解决了?”忽然,荷晚担忧问来,气息却更加微弱了。   她!   一直担忧着,纵使病入膏肓。   “我从未在乎过这些,只在乎你!”萧统果然答来,深情地望向人儿。   “那就好!这些年来,我欠了你们太多、太多。”荷晚,气息依旧微弱。   眼底!   尽是,遗憾。   是呀!   她,欠了太多,故遗憾太多。欠了,元子攸的!这些年来,元子攸一直深爱着她,悉心地照顾着她们母子,耐心地听她倾诉,替她瞒下了詧儿的身份,待詧儿如亲生教养。可是!她,却始终未能将自己给他,亦更是从未替他做过什么。欠了,沈清的!她,一次又一次地伤了他的心,可他依旧情深一片,至今孤身未娶。更是,欠了萧统的!她,不仅让他饱受了相思煎熬,甚至在丁贵嫔薨逝,以及腊鹅之事后,都未能陪伴左右。   总之,欠了太多、太多......   为何?   她,总是一朵迟开的荷,未能伴梅开。   遗憾呵!   恐怕,只能来世再还了。   “不!荷儿。你谁也没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萧统连忙说来,心倏地揪了一下。   “照顾好我们的詧儿,替我向清哥哥说声对不起,向王爷说声谢谢。”人儿,气息愈来愈微弱。   “好!放心吧。”萧统哀婉应下,心上痛来。   泪!   已然,一滴。   “好是清绝了的梅花香,抱紧我,我要睡去了,或许要做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会一直一直地有你。”人儿,泪两行。   安静地闭上了,眼儿。   梅花,似雪翻飞。   倏地!   萧统,一怔。   “睡吧!我,会一直一直地陪着你。”倏地!萧统,泪涌出。人儿,紧搂在怀呵!肝肠,寸断。   睡去了!   人儿,安静地睡去了......   远处,暮钟几声。    ☆、归去了   雪,依旧轻模样,落在竹上、梅上和檐上。屋内,小窗开着,帘幕低垂,细雪乱穿帘入,湿了人衣。   帘后。   那人凝眸,神色黯然,指间一封信笺微颤,雪似玉屑悄然沾上。身旁,一个雕花木盒静静开着。   入眼来!   一片红叶,一个素梅香囊,一枝芙蓉白玉簪,还有一枚芙蓉玉。   孤逸,且凄清......   “荷儿,萧郎岂能不荀令伤神?”萧统神色凄怆,潸然泪下。   万念,俱灰!   信笺。   雪花落处,一行小字如芙蓉清脱,入眼来:   萧郎,莫要荀令伤神!   ......   窗外。   雪絮飘落,折了小池残荷。   ......   城外,枯柳覆上了寒雪。只见,一辆宽敞的马车,城门外停下,元子攸下马来。   城门,望去。   “荷儿,放心吧!那雕花木盒,我已交给了他。”元子攸,眸光幽凝。   黯然,一笑。   雪。   无了目的,回风乱舞。   三年后,夏。   兰池,柳色青青,朵朵白荷如玉,开满了幽幽半池。   池上。   有人,荡舟。   却是!   黯然,神伤。   “荷儿,兰池的白荷又开了,开了满满半池。”萧统,眸子紧紧地锁在一朵芙蓉摇曳,若姑射玉仙。   恍惚间!   眼前,美人儿朦胧花上浮现,笑靥漾起,时隐时现。   “荷儿,是你吗?”萧统,眼波亮起!   急忙!   手儿伸出,芙蓉抓去。   “荷儿不要走,我来了!”着急呵!他,起身踏入花间,绿水中寻去。   采下!   一朵芙蓉,若仙。   笑了!   三年来,第一次笑得如此明朗。   “快来人!殿下落水了。”岸上,传来了阵阵急呼声。   ......   绿水。   涟漪,漾起。   水底。   那人,手捧着一朵芙蓉若仙,明朗地笑了。   归去了!归去了!   山水间。   他和她,坐看江上雪,云水暮,山水有清音。   唯留了,俗世:   梅仙一株、芙蓉玉一双、半池幽荷、文选三十卷......    ☆、注了一缕魂   一年后。   海棠沾疏雨,翠禽枝上销魂,又是清明时节。湖边,一树梨花如雪,片片吹向坟头。   坟前。   缕缕青烟,浮起。   “小姐,放心吧!殿下临终前给我封了位,詧儿归在了我的名下,总算是有了身份,如今随我住在藏荷小筑,我会将他好好抚养长大的。”小桃平静地说着,从篮子里拈起了几朵桃花,往坟头撒去。   生前!   荷晚,最爱花儿。   “现在,你一定与殿下正逍遥于山水间吧?殿下说了,你雅好清静,向往隐居山水,故交代莫要让纷扰俗世再打扰了你,所以我便一个人来看你了。”小桃依旧平静地说着,又往坟头撒去了几朵桃花。   是呀!   莫让,纷扰俗世打扰了她。只因,此生向往与他山水共归隐的她,已为俗世所累。故,萧统便令史官隐去了她的名儿。如愿了!从此,清静在山水有清音。   亦守了!   那,红叶一诺。   “小姐你可知,招隐山的梅仙,花才谢。它,依旧还守着那梅花木盒。几日前,我才去看它回来......”湖边,小桃的声音一直回响着。   ......   只见。   一树梨花,淡妆素袖,冰肌玉骨。   院儿。   小池寒绿,芙蓉翻了翠盖,正待抽簪。墙边,风摇翠竹,棋台落上清阴,还是那局残棋。   待人,来下。   此时,屋内传来了伤心的哭泣声。   “和三舅说说,詧儿又可是遇到什么伤心事儿了?”窗下,沈清蹲在萧詧面前,拿着帕儿,拭去了小小人儿的脸上泪。   “他们说我的生母是祸水,是天注定的祸水。”萧詧依旧伤心不已,泪流满面,脸上几道伤痕淡淡。   沈清,一怔。   “哪里是天祸,皆是人祸!”窗外,小池深邃凝眸去,沈清脱口慨来。   长叹,一声。   萧詧,哭得更伤心了。   “詧儿!”忽然,屋外萧玉嬛的声音传来。   抬眼,望去。   只见,她已走到了窗下,来到了二人面前。自从荷晚与萧统双双去世后,她才醒悟到自己做了多少荒唐事,酿成了多少悲剧。   长恨,一生!   可怜了那双人儿,南北相隔,终在黄泉相见。   长恨,一生!   可怜了沈清孤独一生,她亦孤独一生。   “詧儿不要再哭了,皇姑带你到院子里看花儿去。”说完,萧玉嬛便拉起萧詧的小手儿往屋外走去。   小院。   梨花入墙来,落上人衣。   “詧儿快看,这梅花美不美?”萧玉嬛,娇声地哄着小小的人儿。   果然!   人儿,不哭了。   “美!只是已到清明时节,为何这梅花还开着?”只见,萧詧好奇地望着萧玉嬛。   “这......”萧玉嬛,竟一时不知如何来答。   ......   小院。   薰风,暖来。   春天,很快就过去了。   讶异!   那树绿萼竟然一直花开至夏,直到小池芙蓉抽了簪。后来,萧詧很是天真地认为,那是因为梅花注了一缕魂,要守护着小荷露出尖尖角。   是呀!   纵使是死,情亦不灭。   或许!   正如通明先生所言:情,是灭是生,不生不灭!   小池。   芙蓉淡淡,摇曳了绿萼,窗上天真。    ☆、美 人 诗 七 首   美 人 诗 七 首   梅隐竹(作)   梨花   青草墙下绿,梨花水边白。   一朵洗真态,窣落白衣裳。   夏池芙蓉   夏池生芙蓉,清芳为谁开?   白花冒碧水,对影孤自怜。   香留谢客舍,伤动彼泽人。   并根交相复,愿得藕心连。   寻梅   深寒浅暮欲雪时,野径清溪觅幽姿。   玉肌照水竹外斜,月冷霜清上横枝。   菊   菊花黄,菊花白。疏雨冷洗,弄寒妆。   深一丛,浅一丛。淡烟残照,抱幽香。   空山   空山无人迹,红叶满寒溪。   绿鹿蕉里呦,黄花林下栖。   闻蝉   竹风吹入户,木樨临池香。   手掬一弯月,恰闻数声蝉。   小池荷   晚生小池荷,纤纤犹遗簪。   唯恐西风折,何处倚垂杨?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